【上杉钱信 】雾中雪
【上杉钱信 】雾中雪咱会说这个贴的目的是迫使咱写完吗- -现在只有开头,第一个冲狗视角完成,第一个会长视角开始了一点,KEY人物都还没怎么登场- -
一.晨雾幻雪 (端贤冲)
发动机的声音在清晨的山道上显得十分突兀。
白鹿渊山区原本就人烟稀少,车的踪影也难得一见。
我坐在副驾驶座上打着瞌睡,虽然我没有系安全带,但旁边的归海枫却并不在意。
“到哨卡了。”
“哦。”
一路上我们并没有进行过多的对话,大部分谈话都只维持了两三句便宣告结束。
回想起雪境旅店中的那个归海枫,身旁的这个家伙给我一种忽近忽远的感觉。
我随手把上衣口袋中的通行证掏出来晃了晃,继续倒头睡觉,完全没有在意警卫严肃的表情。
白鹿渊,说起来我也曾经在这里呆过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和她初识的地方也是这里……
可是,我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会在不到一年之后重返这片是非之地。
无奈,不情愿,但我身为是非之人,理应来到这里,否则的话岂不是太便宜自己了吗?
“呵!”
卡车继续在山道上行驶,我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下不断苦笑。
冬天已经过去了数月,除了雪山上以外,无论是哪里都很难寻觅到雪的踪迹,而雾气却时常在春季的早晨降临,让所见之物变得模糊不清。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雪是隐藏在雾气之中的,因为雾散雪融之后,皆会成云成雨。所以,姑且认为雪暂时借用了雾这件外衣吧!
否则的话,我又要去何处追雪呢?
“在这样的雾天开车,对你这个菜鸟而言也不是什么容易的工作吧!”
雾气弥漫的窗外风景并不能满足我的视觉,但即使如此,我依旧没有面对着归海。
“有什么办法, 你又不可能把车开回枫音乡。”
她的话依然只说到一半便中止了。
雪之本境事件结束之后,归海枫的性子变得豁达了不少。
其中的原因,我只是装作不知道而已。
纵使如此,她的不坦诚也没有改变多少。
“有空的话多来看看我吧!”
“我的工作是……你明白的”
归海的车技并不算好,所以她的双眼始终正视着前方。
可是,为什么她始终保持着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自信呢?
“还有,别说得和生离死别似的。”
“我觉得不会比雪境旅店安全到哪里去……”
“倒不如说你是来自救的吧!”
在开车的时候闭上双眼可不是什么应该提倡的行为,但归海却依然如此做了。
“迷雾之中,‘寻’的意味会更重一些,我所需要的大概正是这样的感觉。结果什么的,只有依赖所谓的迷信了。”
“呵,端贤冲,你变了。”
车停在了雾气消散之处。
为什么雾气会在此消散呢?
因为这里是人类聚集之处。
我打开了副驾驶座的门,从后座拎起了仅有一个旅行箱,接着跳到了地面上。
“没这回事,归海。我们其实都没变,只是因为失去了重要的东西,而暂时舍弃了一部分的感情。”
“若真是如此,我比你还要不幸一点。”
归海枫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后视线移向了别的方向,对于这种不礼貌的行为,我也不想过多地评价。
“在一颗枯死的树前祈祷是很难有结果的。”
虽然我自己也不想寻找新的森林,但姑且还是自欺欺人地把这句话留给你了、
否则的话……
“连一句临别时的赠言也没有,我们两个也实在太孤单了。”
留下只言片语,多少就意味着留下了新的可能性。
目送着卡车消失在视线中的我,从夹克内侧的口袋中取出了几张薄薄的信纸。
……
白鹿渊高中,非生非死之地中的雾之幻境。
原本游离于本境之外的此地,现在却陷入了雾的包围之中。
我拖着旅行箱,登上校门之外的阶梯。
阶梯的台阶数并不多,但在现在的我看来,它的长度却并不算短。
“白鹿渊中不曾见,茶水保安几度闻。今朝同君尽杯酒,隔夜终成陌路人。”
哪来的怪声……
我环顾四周,校门口还是一个人也没有。
现在的时间是4月16日上午十点多,一般的学生大概还在上课的样子,是哪个笨蛋无聊哼着打油诗?
我不再在意这些,继续一步步走近校门。
“喂喂,无视咱可是要倒大霉的。”
什么,居然不是幻觉?
定睛一看,校门口保安亭中的茶水保安正一脸不悦地看着我。
这个家伙……看上去很面熟的样子。
“总算注意到咱了,怎么说我们也见过好几次了。”
这种老套的打招呼方式,让我觉得十分唐突。
“我们有见过吗?”
到达保安亭门口的我,掏出了自己的工作证。
“这么快就把咱给忘了,算了算了,可能当时咱穿的是白大褂,看上去比较没有特色。不过,当时你带着那个女孩冲进我们医院时的样子,咱可是记忆犹新,新来的杂役————端贤冲,是吧!”
保安接过我的工作证仔细检查了一番,口中还在喃喃自语。
“OK,你可以进去了。”
“谢了。”
拿回工作证后,我头也不回地迈入了校园内。
……
那么,接下来就要开始我的工作了……
整理思路,回溯过往,白鹿渊中所隐藏的本境序曲,那个由我负责编曲的杀戮协奏曲,它的前奏……
……
“引发学生x动?为什么要……咳咳咳!”
“区区一个高一学生就有勇气去尝试做这种大事,勇气实在不可小看。”
几个月前的白鹿渊综合病院,当眼前的少女说出她的想法时,我和庭雪都为之感到惊讶。
“雨晴,你是认真的吗?”
“庭雪姐姐,我并非是个喜欢拿这么重要的事开玩笑的人。”
这位黄发双马尾少女与庭雪似乎是旧识,不过她们之间究竟是怎样的关系老实说我并不知道。
“这太疯狂了,姐姐不明白其中有什么意义。”
“庭雪姐姐,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的决定,希望你能有些心理准备。”
“这……”
庭雪没有多说什么。
当时我的复仇布局才刚刚开始,而庭雪没能阻止它的展开,再次体会相同滋味的庭雪,当时多半是因为动摇而失声了。
“你叫做……雨晴,是吗?”
“扬雨晴,地质学家扬天闻的女儿。”
在面对我的时候,这位自称扬雨晴的少女显得自信从容。
“你企图引发x乱的理由我不感兴趣,不过,具体方案你想好了吗?”
“还没有,但这件事我非做不可。”
从她严肃凛然的表情看,她在开玩笑这种假设可以直接排除了。
“有趣,不过你知道让一个地方发生x动最简单的方法是什么吗?”
这个答案现在看来有很多,但以当时的我的立场,最先浮现在脑海中的答案与少女的第一反应重合了。
“制造死者?”
“答对了,没有什么比自己周围的同类死亡对人的冲击更大了。”
……
对,没有什么比自己周围的同类死亡对人的冲击更大了,我当时确实是这么回应她的。
不安全感的最高层,对于死亡的恐惧。
要制造死者,在学生中引发不安情绪,再进一步影响他们的判断力,让他们丧失冷静,并激发他们在不安之中的求生意志,无限扩大行动力。
我从教学大楼的门前走过,穿过广场,经过学生宿舍,径直来到了自己即将入住的教职工宿舍。
行动力……这是决定一个人是否会展开行动的根本因素。
那个名为扬雨晴的人,又是为什么会有执行整个计划的觉悟的,其行动力的根源在于什么……
雾之本境……雪之本境,我并不知道前者背后所隐藏的真相,但联系我所知道的后者,我可以明确地感觉到,扬雨晴这个人必然背负着一些常人难以接受的真相。
“啧啧,住宿环境糟透了。”
只有八平米左右的单人间,甚至连一个能用来洗漱的水龙头都没有。
校方对待扫地杂工的方式可真不友好。
不过,我倒是也不怎么需要一个多好的环境。
毕竟对一个十恶不赦的混蛋来说,过多的奢望被满足是很容易让自己再次自我放纵的。
打开旅行箱,将最大的夹层中的所有衣物一股脑全倒在床上之后,我将差不多已经空掉的箱子小心翼翼地放在了一旁的写字台上。
随后,我拉开箱子最内侧的拉链,取出了其中夹层里的一个相框。
相框中已经泛黄的照片被我剪掉了一半,在剩下的那一半中,仍保存着她最真实的微笑。
雪之本境……雾之本境……
两个布局也许千差万别,我所了解的只有雾之本境的轮廓,不过是整个布局的九牛之一毛。
但我可以肯定的是,她一定不希望这二者发生。
所以,既然前者已经难以挽回,那我就要尝试着阻止后者的发生。
“这可不是赎罪,而是我发自内心想要这么做……”
这感觉,就好似将原本失去的东西一点点抓回那般。
接下来,利用我手中的资源,寻找事件背后的本质。
当犯罪事件发生后,照常理需要找出证据,分析出犯罪手法以将凶手抓获并绳之以法,那么在犯罪事件发生前,凶手还未成为凶手时,要寻找的东西是什么?很明显,就是动机。
对,就是它,再往后,就是高于推理之剑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雪之本境布局中最关键的一点,尽管目的相同,过程和结果却可以随势而动,绕开各种各样的变数,随机应变,直达最终的本质。
可是要明白这个动机却并不容易,而且我也不可能一张牌都不准备就出现在扬雨晴的面前。
毕竟她眼中的我是个怎样的人,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出来。
这个时候,她或多或少可以依赖一下。
虽然小雪已经不在了,但还有归海枫同样有着远胜过我的动态思维能力。
“怎么,这么快就耐不住寂寞想回家了?”
电话那头的归海枫如此说道。
“我的耐性还没有差到如此程度。”
“行了,你的声音听上去一本正经嘛,那么稍等一下。”
她这么说着,然后似乎将手机放到了一旁。
接着,我明显地感觉到手机中传来的发动机的声音消失了。
“好了,有什么麻烦事,快说吧!”
“一个学生为何会有在校园内引发bao动的想法?”
“我怎么可能会知道……”
归海枫不假思索地给了这个答复。
“投降得太快了一点吧!”
“有什么办法?我又不是别人肚子里的虫子,只给一句话根本就什么都推不出来,不过……”
“不过什么?”
“如果换个角度思考的话,说不定能稍微接近一点那个答案。”
“换个角度?我怎么云里雾里的。”
归海枫的话比以前更加难懂了。
“动态啊动态,你好好动脑子想想,一个中学生会因什么方面的影响而产生足以另其犯罪的行动力,再联系雪之本境,结论很可能就在其中……你读过的书也不算少了,一般犯罪嫌疑人的犯罪动机也无非就那么几种罢了。”
为名,为利,为亲人,为朋友,一个普通中学生,前两者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那么,结论就在后两者之中了。
“归海,帮忙查一下关于扬天闻的资料,找个机会带给我。”
“扬天闻?哪三个字?”
“赞扬的扬,天空的天,见闻的闻。”
“好的我知道了,不过要等下一次轮到我送货才能交给你。”
“没问题,我等着你的消息。”
“等等,还有一点,决策过程中,若是还未到骑虎难下的地步,那决策者终究还是会犹豫的,每每此时,要重新恢复足够的行动力,就需要更多的动机去辅助,人心可不是永远不会变的。”
“动态是吧,我知道了。”
道谢的话等事成之后再说,现在我可又要再次借用你的力量了,毕竟光靠我自己还是很勉强的。
晨雾幻雪 end
二.雾气弥漫 (扬雨晴)
2012年4月19日凌晨4点37分,
正式迎来春季的白鹿渊雾气一天比一天加重,从这个原本视野十分开阔的学生宿舍顶楼的东南阳台,竟会看不到远处的群山。
分明是山区,可连山也无法用双眼轻易捕捉到,天地下比这更讽刺的事只怕少之又少。
可上天原本即是如此,一切事实都可以用它所赋予的规则加以遮蔽。但要吹散这雾气却是天方夜谭。
我到底该怎么做呢?
由那个人所勾勒的布局的雏形,再加上后续的布置,现在都已经完成,可我却很难走出第一步。
吹散雾的同时,我亦会成为雾,隐藏于其中以掩盖真相。
到时,我还会有嘲笑它的资格吗?
此时此刻的这份清白与高傲,到时还能继续存在吗?
初晨的阳光逐渐变得明亮。
照亮整个世界的这份七色,却让浓雾变得更加明显。
此时此刻,谁能帮助我踏出第一步,亦或是阻止我呢?
或者.......
或者……
“咚咚咚!”
敲门声拉回了我游离的意识,带来的是一种莫名的疑惑。
这么早,会是谁可以跑到我的寝室来串门呢?
“是谁?”
“我。”
门外传来了冷漠的女声。
她虽未报上姓名,但只属于白鹿渊雪莲的特殊声腺还是让我一下子明白了她的身份。
“来了。”
因为学生会长的特殊身份,我被安排在单独住在了一间宿舍中,所以我一般而言不用担心会影响到室友的休息。
这一点,祁连遥也是一样的,
“吱!”
一身不方便行动的汉服,环绕在身体周围的淡雅气息,作为女性,她确实有着自己的独特魅力。
“这么早,半夜醒来睡不着吗?”
“似梦似醒,没有必要刻意区分,否则,在此刻的现实之中,又怎么会有个同样没有入眠的人呢?”
祁连遥的神色一如既往地冰冷,就如同她的言语一般让人捉摸不透。
“你怎么知道我醒着?”
“我并不知道,仅仅是如此认为。”
她露出孤高的浅笑,自顾自地从我身旁走过。
“扬雨晴,你听说了关于新转校生的传闻了吗?”
“什么新转校生?”
“你究竟是在构思什么重大的事呢?连这么特殊的人即将来校都会浑然不知?”
“祁连遥,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紧跟在她的身后,注视着她的身影。
“张泊岩,这个名字,你一定不会陌生吧,半个月后他就将转入这个白鹿渊高中,作为学生会长的你,是该高兴还是悲哀呢?”
朝阳还未完全脱离群山,星辰也依然迷恋于此刻的天际。
日月同在于一方天空,所释放出的却是来源相同的光芒。
一份炽热而真实,一份阴冷而虚幻。
“不简单啊,祁连遥。对于我的事你到底了解多少?”
“一无所知,一无所识。”
她所追寻的,或许只有属于自己的一方桃源,一片净土。
只活在自己的世界中,身外的所有存在皆为亦幻亦真的存在。
这感觉倒是让我想到了一个人。
她们两人有着类似之处,但内心却仿佛千差万别。
冰冷的雪莲和足以融化冰封雪境的温暖。
很难想象,她们两人会给人相似的感觉。
可能我看错了她们其中之一也说不定。
“你这么早来,为的就是吊人胃口吗?”
“闲来无事,泡了一壶清茶,独自品味实在不解风情。有没有兴致同我探讨一下关于茶与棋局的问题呢?”
突然,她侧过身来,月光与朝阳映出了她嘴角的一弯浅笑,并不自然,但却胜过天造。
“你今天给人的感觉和以往不太一样。”
“偶然得到了一些不错的茶叶,自然会有特别的兴致油然而生。而且,此刻从与周公的约会中逃走的你,似乎并没有质疑我的立场。”
“呼,我肯定是说不过你的,那就如你所愿了。”
得到我的肯定答复,祁连遥微微屈身,随后便不紧不慢地走向房门。
唉,如果我是个男生的话,只怕会被她迷住的。
可平日里的祁连遥是不会做出这么特别的事的。
虽然不明显,但她今朝的行为却可以称得上反常了。
其中的原因,我一时半会也不可能弄明白,所以就先品味品味茶香好了。正好我也需要稍稍平抚自己的情绪。
……
“终局。”
汉服的衣袖随着少女手臂的挥动而不断晃动。举手投足间,她已经完成了自己的舞蹈,即使实际上她只是在挪动棋子罢了。
“投降。”
我不认为她的棋艺比我高出很多,但从结果上来看,三局对弈我输得都不只是一点半点。
“和你下棋的时候,注意力不知为什么完全集中不起来。”
平稳的对局中,总会有那么一两手出乎意料的行动,但她的从容却给我一种她看穿一切的感觉,即使某些险招从结果上看只是昏招而已。
“节奏被打乱,思维受到影响,被一种深不可测的神秘感影响了自己对局面的判断。我从前可是因此输给我某个人好几次。”
她嘴角上扬,虚无的笑容中夹杂着些许真实的味道。
“你在打什么哑谜呢?”
“没什么,她教给我的诗意的生存方式似乎并不虚幻。”
“你今天是吃错什么药了吗?”
“没事,只是在昨天遇到了一个特殊的人。”
她缓缓站起身,瞟了一眼放在书桌上的闹钟。
已经七点多了。
这个时间的话……
“差不多该去散个步了。”
我站起身,准备同祁连遥道别。
“一个人散步实在太孤单了,而如果是一男一女的话很容易被旁人误会的。”
“!”
太突然了,祁连遥的这句话让我刚刚沉下去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祁连遥,你……”
“扬雨晴,我观察你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你应当了解我的身世,你同样应该明白,从‘那里’出来的我,对一些特别的姓氏还是很敏感的,而且我们之间的交集出乎预料得多。”
一点余地也不留,句句直指要害,这个人是什么时候……
不对,毫无道理……
“现在什么都没有发生,你为什么会……”
“出于好奇,只不过现在不同了。既然知道了你将来可能会做什么,我也就不可能袖手旁观了。”
“啧……”
我现在身上一点准备也没有,不可能对她采取什么手段。
难不成我的计划在一开始就要宣告破产?
“我想要帮你一把。”
“你说什么!”
好可怕,她的每一句话都出乎预料,我仿佛感觉到她被一股神秘力量所推动,认知到达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再配上她原本即远超常人的智略,足以让她成为我脑子里的寄生虫了。
“祁连遥,你到底知道多少真相?”
“我不是全知,而且我也只是想帮助你而已。至于我最终是否会选择帮你,还需要一个结论,而这个结论,需要在见到他之后再做定夺。”
他……这位白鹿渊的雪莲连苒浩的事难道都知道了吗?
“扬雨晴,千万别想多了,我只是个普通人,只能依赖手上的情报对事情进行整理判断,整合碎片,展开分析,做出决断,很简单的过程。只不过现在,连最初的整理碎片都还差最后一点。今天晚上十点,我会在学生会办公室等你和你的同伴。”
她若真的知道了我的计划,那必然应该了解我的危险性,那为什么她现在依旧如此镇定。
她手上又握有什么关键的筹码呢?
……
祁连遥,因为精神失常而犯下故意伤害罪的精神病患者,几个月前才入校便一直受到关注的天才少女。
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校内的同学关系也并不是很好。似乎没有一位真正亲密的朋友。
不过,她在男生之中的人气很高,追求者也不在少数。
但苒浩肯定不是其中之一。
而她在摊牌之后,肯定还握有我所不知道的底牌。
既然如此,我这边的应对也可以确定了。
……
“扬雨晴,苒浩,你们有些操之过急了,从你们比我早到就能看出来了。”
当晚十点整,祁连遥到达预定地点的时间就如预期那般精准。
“我们如约来了,接下来寻找你所需要的碎片吧!”
“如你所愿。”
祁连遥看了一眼我身边的苒浩,又再度看向了我。
“我们三个人,最初分别掌握了三个有关这个学校的真相。我所掌握的这个真相,名为背景。扬雨晴所掌握的真相,名为隐患。苒浩所掌握的真相我现在还不知道。就连扬雨晴所了解的那部分,我也是昨天才因机缘巧合偶然得知的。”
背景,隐患,简单的两个词,却准确全面地概括了两段鲜为人知的事实。
“背景的意义,约等于媒体的意义,隐患来源于时局,这两者我无意插足,我并非一个博爱的人,倘若苒浩手中的真相无法改变我的意志,我将会选择作为你们的一块心病继续袖手旁观。”
不得不说,天才口中的话总是尖锐得无话可说。
“你这家伙,也太得寸进尺了。”
站在我身旁的苒浩终于不再沉默了。
不过我以为,得寸进尺这个词,并不如有恃无恐那么准确。
“祁连遥,你确实足够聪明,但依赖个人的智慧和力量所能做到的事是很有限的。”
“这句话用在你身上更加合适。”
一直作为旁观者的她,十分不客气地将皮球丢给了我。
“以一己之力对抗三块碎片的**体……扬雨晴,你知道蚍蜉撼树这个词所代表的含义吗?”
“祁连遥!”
对方的挑衅终于激起了苒浩的愤怒,作为一个男性,苒浩的血性可是比大多数同性高出了很多的。
不过这多少也在我的计算之中。
“蚍蜉撼树的意义,你先来体会一下吧!”
准备动手了!
这正是我所期待的。
而对苒浩的逼近,祁连遥反倒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
“最后的碎片……”
————没错,就如你和归海所预料的那样。
伴随着门外传入的声音,一个身影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来人一把握住祁连遥手臂,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身后。
这个人是……
在那一刻,大部分的疑惑都随之解开。
“好久不见了,扬雨晴。”
站在我面前的男性与初次见面时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
他的眼中不再充满杀意,与之相对的,是一种包含着憧憬的自信视线。
“雪之境主!”
“啊啊,还有人记得这个称号啊。”
这个与我只有一面之缘,却为我勾勒出计划雏形的人,竟会再一次出现在我的面前。
“报道不是说你已经死了吗?”
我做梦也没有想到,祁连遥手中的底牌竟会是他。
“这个学校的内幕,有谁报道过吗?连自己的记忆都不那么可信的现在,还有什么是绝对真实的呢?”
雪之境主甩开了遮住右眼的刘海,锐利的眼神让苒浩都因此而停止了动作。
“能让一个中学生做出伤害无辜少女的行为,由这块碎片所引出的‘恨’与‘愤怒’看来不可小看。”
“雪之境主,你……”
这个人不愧是能完成自己的布局并从中逃脱的人。
“我现在可不是什么雪之境主,而是端贤冲,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他自嘲着,示意我们各自就坐。
……
“怎么样,这块碎片足够震撼吗?”
听了我们对于学校黑幕的描述,自称端贤冲的人对祁连遥发问道。
“如果前两块碎片还不足以用善恶加以评判,那么这第三块碎片以及其所代表的黑幕与丑恶,可以让我做出我的决断了。”
白鹿渊的雪莲收回了冷漠,很难得地表现出了自己的情感。
“很好,那么结论出来了,扬雨晴,苒浩,祁连遥,从今以后,你们三人再加上我,就是这雾之本境中统治一切的雾之境主了。”
“雾之境主?”
“没错,境主其实也不是一个能用善恶去简单评判的名词。”
是的,本境因欲望而生,而欲望本身亦不具有善恶只说。
与真相对应的冷漠,与隐患对应的不安,与黑幕对应的愤怒,皆会转化为欲望。
而现在,三块碎片已经完成了拼接。
“现在看来,是有理由让这个学校稍微停一段时间的课了。”
祁连遥的冷漠,发生了改变。
“让这个学校关门吧!”
苒浩的愤怒,转为了另一种情感。
而我也……
“四个人的话,说不定真的能做到。”
不安,正在逐渐消失。
其中的原因,连我自己的说不明白。
“雪之境主,不,端贤冲,我很好奇,是什么理由让你千里迢迢来到白鹿渊,我不相信其中一点缘由都没有。”
可能人有的时候确实会随性去做一些事,但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仅用随性去敷衍是很难让人信服的。
“扬雨晴,你是否考虑过一个问题呢?”
在男人给予我答案之前,祁连遥抢先向我抛出了一个引子。
“什么问题?”
“为什么端贤冲进入这所学校之后没有第一时间来见你,反倒是先同我达成了默契?”
“我怎么可能知道?”
“很简单,因为认知差,你眼中的端贤冲是一个策划杀人布局的不择手段之人,而我眼中的端贤冲却是一个在医院中日夜照顾着自己的恋人的温柔男子,以他现在的立场,是该以哪种面貌出现在这里呢?”
这……
同一个人,在同样的一段时间,会表现出两种不同的性格,不,其实并非如此,只是包围着他的两种情感,在不断发生着冲突罢了。
“我只是想始终在她的身旁。”
这就是答案了。
前方的路有多困难,并不能成为我们放弃或者妥协的理由。
有可靠的同伴在身边的话,至少能觉得安心吧!
雾气弥漫 end
三.云隐雾中 (端贤冲)
“地质学者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关键在于他发表过怎样的言论,若是不明白这一点,我就很难猜测她的想法。”
“别太心急了,我现在才刚刚坐到驾驶座上,你安心等我几十分钟,一大堆的资料还是你自己阅读吧!”
“行。”
4月18日上午,我与归海枫的通话结束,差不多到了早餐时间,对于没有免费三餐供应的我来说,要自己付钱买早饭还真是不怎么情愿,不过考虑到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都必要费神费力,我还是选择了进食。
“来六个切糕,啊,不对,是刀切才对。”
在食堂买了六个刀切馒头之后,我转移到了校门口,开始今天的清扫工作。
很快,卡车的引擎声就从校门口传了过来。
这与我同归海的通话结的时间之间,只有二十几分钟而已。
“呦,这几天工作还顺利吧!”
我走近保安亭的时候,茶水保安依然很随意地同我打着招呼。
“还行,体力活什么的对我而言太简单了。”
“脑力劳动怕是以你的智商完成不了吧!”
保安诡异地一笑,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什么幕后主谋似的。
“我对自己的智商确实没什么信心,但一个从医生转职成保安的人才好像没资格说我的样子。”
“无所谓啊,咱不过是在适应环境,变更到合适的工作罢了,比起报酬,可爱的女孩子对咱的吸引力会更大一些。”
茶水保安说完就喝了一口水,转头看向了校门外的方向。
几秒之后,归海枫气喘吁吁地小跑着来到了门前。
“保安大哥,我来送货了。”
她的气色不算好,看上去很是疲惫。
“成,找个人帮着搬一下好了。”
“恩,贤冲,还不过来帮忙。”
“喂喂,你也太随便了。”
归海枫完全没有隐瞒我与她互识的事实。
“女孩子的要求,你没有权利拒绝。”
没想到,茶水保安竟然会赞同归海的建议。
“行了,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再拒绝就太没风度了。”
我紧跟着归海的脚步走近卡车。
“这次的货物不多,一次应该就能搬完了。”
归海枫打开车门之后,似乎因为体力不支而弯下了腰,双手支撑在膝盖上,连连喘着粗气。
“还有,资料在副驾驶座上,一般而言是不会被盘查的,文件夹在我朋友的一份脚本的初稿里了,这是为了防止保安过度谨慎。还有,如果你闲着无聊的话,也可以读读这个脚本。”
尽管很累,但她依然一口气说完了这么长的一段话。
“好了,我知道了,后面的事就交给我吧。”
“那我就不在这里就留了,否则会被怀疑的。”
“恩,这个拿去。”
我寻思了一下,把还没吃的四个刀切塞给了她。
“你这是做什么?”
“没吃早饭吧,待会下山的时候路边找个地方把这些吃了。”
“笨蛋,我不需要你操心。”
归海提着装有四个刀切馒头的小袋子,头也不回地钻进了车里。
而我也很快卸下了货物,开始搬运的工作。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在于我与她的意外相遇。
汉服少女祁连遥,曾经在白鹿渊综合病院与我有过一些交集的显眼女性,在我经过学生宿舍时与我四目相对。
“你是……”
我欲言又止,而少女一直沉默,但最先说出有意义的话的却还是她。
“非生非死之地亦会迎来不真诚的访客,相比正门口那位世外之人,眼前的你想必有着特殊的理由。”
少女的表情优雅从容,口中的言语却锋利无比。
“我不是被什么人拉过来的就是了。”
“也就是是以自身的意志来到这个是非之地,并有着自己目的的是非之人,是吗?”
“完全凭借自身的意志前来并不尽然。”
我耸了耸肩,缓缓走近了少女,而她则一点也没有避开的意思。
“不过目的什么的,倒确实是因为我自己的意志而生。”
我与她之间隔了不到一米的距离,我也被她独特的气质所震撼。
这个人给我一种与“她”无限接近却又截然不同的感觉。
“是因为‘她’的关系,没错吧。”
“啊啊,关于这个,是否可以借一步说话?”
“悉听尊便。”
……
所以说,我也她是同时读到眼前这些资料的。
“《雾中雪》初稿以及……啧啧,不是这个……”
把一堆没什么用的东西理出来随手丢到一边,余下的就是我所需要的重要资料了。
“关于白鹿渊的地质问题,扬天闻的研究论文可真不是一般得多。”
“身为责任感强烈的地质学者,自然会投入到衷爱的事业之中。”
“不过结果倒是挺悲哀的。”
“结果是否悲哀暂且不论,时局如此,不能用简单的善恶悲喜来衡量他的故事却是不争的事实。”
“关键倒不在对错,如果扬雨晴继承了她父亲的这份责任感,你认为她会做出怎样的事呢?”
“这与我无关。”
祁连遥的回答非常简洁明了。
“从‘那里’被送到这里的你,会无视时局也是可以理解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个预感。”
“什么预感?”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鱼跃龙门。自可直上青云。”
“你太有自信了,至今为止,你一直隐藏着的真相已经够疯狂了。对这里的学生而言,这算是对他们价值观的审判。而在眼前这些资料中的东西,则威胁到了他们————包括你在内————的肉身,如此这般还不足以让你插手吗?”
“犹豫会有一些也是不可避免的,但还不足以成为我插足的理由。”
“无知无识,并留有最后的一方净土,你们还真是会自欺欺人。”
犹豫,逃避,恐惧,对未知的食物,你们就这么害怕吗?
不,我认为事实并非如此。
庭雪和祁连遥选择隐瞒事实都一定有着自己的理由,不是消极的想法,而是也因为不坦诚与清高而产生的一种自我意识。
人与人之间,是做不到绝对的心灵相通的,我与庭雪之间的误会充分说明了这一点,当我以为庭雪是纠结与自己能否被我所接受的时候,她脑中所想的却是远深于此的问题。
我不可能代替她进行思考。
偏差,误会,以及因此而生的不应有的悲剧。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何?
“祁连遥,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我没有拒绝的权利吧!”
“没错,我现在将我所知道的关于扬雨晴可能进行的计划的细节以及方针都告诉你,相对的,你必须以此为起点,去与扬雨晴进行一次摊牌。不过,暂时不能暴露我的存在。”
“这不是交易,而是单方面获利的霸王条款。”
“不,你这边也会有收益的。”
这个收益,现在已经体现出来了。
归海枫最初便已经预见到的,动机的延伸。
倘若不是思考方式独特的她,仅凭我自己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思考到那个层面的。
第三块碎片,让祁连遥下定决心的第三个真实,终于被我们所知。
如此一来,我们四个人,终于实现了一定程度的互相理解。
事情会因此变得简单许多。
我信任着归海枫。
我同样相信庭雪,她选择从我身边离开,并不会是简单的逃避,而是一定有着更深的理由。
真正的,通向救赎的理由。
而现在,我也信任着我身旁的三位同伴。
“很幸运,能在最初的布局还未实施之前拟定新的计划。虽然现在看起来麻烦的事还有不少。”
学生会的办公室中,四个紧锁着眉头认真思索的人互相对视着。
阵营确定了,那接下来就是计划的拟定和人员的安排了。
“首先是确定核心,我们的根本目的是什么?”
“在地质灾害发生前疏散人员。”
“在学生被一个个变成移动器官之前让这个学校见鬼去。”
“这个世界上的精神病患者可不会那么多。”
“归根结底就是两个字:救人。”
我归纳了他们三人的意见,概括出了这个结论。
“而我自己的目的也一样。那么接下来,以此为基点,首先不要进行无意义的杀戮,这一点都同意吗?”
他们没有正面回答,而是不约而同地露出笑容。
“大家都默认的话,下一个步骤,分工吧,行动的直接目的依照扬雨晴最初的布局,执行的方法则需要修改。目前我已经确定了最后的步骤,这需要两个关键点,一个是祁连遥,一个是扬雨晴的父亲扬天闻。”
“我自然是没有问题,但需要扬天闻也就是说……”
“恩,必须有人前往精神病院,我和祁连遥必定是不可能去的,这样一来……”
我扫视了一眼余下的两人。
“雪之境主,校园内的事情有你负责的话,我可以安心潜入医院。”
“我也去,会长一个人实在太危险了。”
他们很快领会了我的意思,可实际上,麻烦还有不少。
“老实说,既然天灾具有很强的不确定性,我们就必须尽快开始实施计划,可是我的计划还只有雏形,而且变数也不是不存在的,我们又没有互相之间的联络手段,手机之类的肯定是行不通的,也就是说潜入医院的人必须自行进行决策。我担心……”
“雪境主,你对我这个学生有些不怎么待见。”
扬雨晴的笑容中,自信的意味十分明显。
“你的能力如何暂且不论,关键在于在无法联络的情况下,对我了解不深的你很难和我达成默契。两个决策者之间达不成默契的话就糟糕透了。实在不行,把计划完全拟定完成之后再……”
“没有必要。”
祁连遥打断了我的话。
“而且也没有意义。”
扬雨晴也对我的意见提出了质疑。
“变数终究是存在的,没有任何布局能做到面面俱到,所谓成功的布局即使细致如诺曼底登陆,其成功之处也还是由结果推论而生,连基本的随机应变都做不到的话,还谈什么布局呢?”
“我赞成会长的说法,管他今后会发生什么,我的拳头早就饥渴难耐了。”
雨晴和苒浩很明显已经把变数抛到脑后,这两个人还真是自信得到了自负的地步了。
“你们尽管放心,若是我没有估计错的话,自然会有人成为你们的向导。”
最终,还是祁连遥的这一句话,成为了我们布局开启的信号。
……
两天后,苒浩与扬雨晴被人发现昏倒在了校园门口,两个人均遭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殴打。
一天后,原本在医务室接受治疗的这两个人却再度失踪,失去了主心骨的学生会陷入混乱,恐慌开始在学生中蔓延。
表面上,以平息这场风波为目的,祁连遥接替了扬雨晴成为了学生会的会长。白鹿渊的雪莲也终于首次君临最高点。
雾气之中的白鹿渊,混入了云的影子。
而处于雏形之中的雾之本境,在高于推理之剑的作用下逐渐显现。
云隐雾中 end
四.星墟轻梦(扬雨晴)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要下决心执行那个计划同样也需要勇气。
不仅是他,我此刻的内心也十分不安。
没办法将局势牢牢握在手中,仅凭还不成熟的信任,还不足以让我踏出即将踏出的这一步。
4月20日上午,当我和苒浩来到食堂的时候,这里已经没有多少人了。
之前和祁连遥交换了一下想法,但并没有什么新的收获,却导致我们今天的就餐时间略微有一些迟。
尽管已经没有多少人在餐厅了,但负责打饭的女孩脸上略微有些生涩的笑容依然没有消失。
“雪忆,生活还算如一吧!”
“啊,哥……哥哥。”
苒雪忆留着粉色的长发,但身材矮小的她同我所认识的另一位粉发女性气质上有着很大不同。
只不过,那位女性现在已经只存在于回忆之中了。
“能照顾好自己吗?”
“呜……还……还行吧。”
雪忆的性格算是有些怯懦过头了,这一点同他的哥哥有着天壤之别。
不过,其中的不同也仅仅停留在外向与内向的差别上。
据苒浩的说法,他的妹妹真的发起火来,用罗刹恶鬼来形容亦不为过。
“哥哥马上会因为一些私事外出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你可要好好照顾自己。”
“雪忆知道了。”
她并没有过多地询问关于私事的问题。
大概她对自己的哥哥有着百分之百的信任也说不定。
因为彼此的教室与宿舍都相隔了不少距离,这对兄妹平日里也不会有太密切的往来,但苒浩对自己妹妹的关心却是我能感觉得到的。
自己即将离开学校,而且不仅不知何时回得来,连是否有命回来都是个问题。
苒浩的心里也会有些放心不下自己的妹妹吧!
可是,他对于计划所表示出的那种趋之若鹜的态度却同样明显。
只不过,联系到我表现上也对计划的实施十分积极这一点,他内心的想法到底怎么样我也不可能完全了解。
暂且走一步看一步吧,能从罪恶中解放出来对我而言也不是什么坏事。
端贤冲所说的计划的最终步骤中,父亲所处的位置是什么,他并没有说明。
在潜入那里之后先行思考这个问题吧。
……
事实上,潜入的工作完成的十分简单,稍微受了点皮肉之苦,作为收益就是校方免费将我们送进了白鹿渊精神病院。
实际上,白鹿渊精神病院和白鹿渊综合病院是相通的,而且并未对外封闭。
除此之外,医院方面也确实在对部分真正意义上的精神病患者进行治疗,我所认识的一个人就是其中之一。
不过,“囚犯”并不算在病人的范畴之内。
……
潜入算是理所当然地成功了,但麻烦的事情才刚刚开始。
最大的麻烦在于,我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虽然原则上来说要随机应变,但精神病院中的局势却是很难发生变化的。
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这个问题在我入院后因为伤痛而无法正常活动的第一天始终困扰着我。
到了第二天,总算能下床走动的我决定走一步看一步,暂时把精神病院的环境熟悉一遍,然后找到父亲。
在我不在他身边的这段时间,只怕父亲一直在依赖LSD药水度日吧,他对我最初所拟定的计划可能称不上赞同。
但以他当时不稳定的精神状态,要真说不顾自己濒危的学术理念而阻止我恐怕根本做不到。
不管怎么样,如果父亲真如端贤冲所说是一个关键人物的话,把他的情绪稳定住应当是不会错的。
既然这么决定了……
我先是找到了与我一起被关入医院的苒浩,随后循着记忆中的那个方向,找到了父亲扬天闻的病房。
“咚咚咚!”
下定决心,轻叩房门,然后,等待通向新世界的大门被人开启。
“请稍等。”
“!”
“女声?”
我和苒浩同时被房内传来的温和女声所震撼。
这个声音,好像在哪里听到过的样子。
仔细确认房间上的门牌,上面写的的确是父亲的名字。
但是……
“吱喀!”
开门迎接我们的汉服少女,只在一瞬间就将我心中的疑虑与紧张都化作了喜悦。
“你是……庭雪姐姐!”
“雨晴,好久不见了。”
她————江庭雪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反倒是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难道她早已经预测到了我们的到来了吗?
“庭雪,你可真是神机妙算。”
从庭雪姐姐的身后,传来了父亲平稳的声音。
“扬伯伯又在说笑了,庭雪可没有演义中的诸葛亮之才,此番预言只需要一点心有灵犀就足够了。”
她微笑着侧过身,父亲的身影终于映入了我的视线。
单人病房中,父亲坐在病床边的靠背椅上,身旁的放桌上放置着一块木制棋盘,其上的棋局才刚刚开始罢了。
“这……我怎么完全看不懂了……”
头脑不怎么出色的苒浩面对此刻的情形显然已经云里雾里了。
“我算是明白了一些,雪莲口中的向导,看来指的就是庭雪姐姐你了。”
“雪莲……祁连遥吗?如果是她的话,会猜到庭雪在这里也就不奇怪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右臂示意我们进屋。她的优雅浑然天成,甚至比雪莲的从容更加自然。
无需过多的捕风,而只是随势而动,这份自然,可能就是真正的高于推理吧!
“既然她推出了庭雪的所在,庭雪可不能简单认输啊!如果庭雪没有猜错的话,‘那个人’现在正在白鹿渊高中,是吗?”
姐姐口中的“那个人”值的是谁显而易见。
“我会丢下自己的大后方,当然是有可以信任的人。”
“那,这手棋庭雪又赢了。”
她说着我不能完全理解的话,随后便看向了我身边的苒浩。
“故人相见难免会寒暄几句,冒昧之处希望你能见谅。”
“我倒是没什么,只不过你的说法方式,我这样的俗人实在不好接受。”
苒浩挠着后脑勺,似乎挤出了这样一句相对文雅的句子。
“是这样,那倒也容易,你们先就坐吧,庭雪这便为你们解答疑惑。”
……
在场的四个人坐在了小方桌周围的椅子上,庭雪姐姐和父亲依然在继续着方才没有完成的棋局。
“首先,庭雪来到这家医院的理由有三个。”
“其中一个我知道,姐姐的母亲还在这里接受治疗对吧!”
一年前导致江氏姐妹的父亲遇难的山难发生之后,她们的母亲因为悲痛过度而精神失常,继而进入这里进行治疗。这个治疗很可能一直持续到现在。
“第二个理由在于庭雪自身,当时庭雪自己的经济状况实在是太糟糕了,而旧病复发还引出了新的并发症,所以只好来到这里挪用一下母亲多余的医疗费用了。”
“而第三个理由……”
父亲接过庭雪姐姐的话,同时也走出了自己的下一步棋。
“庭雪想解决白鹿渊高中的各种隐患。”
“扬伯伯,庭雪并无此等野心,而只是如此期待罢了。”
转化到棋局中,就是在保住现在的局势的情况下,进行低风险的变招。
“无野心,只是期待?两者又什么不同吗?”
我问道。
“有,无野心,说明并不想挑战现有局势,而有期待,说明庭雪会在时局发生微微变动之时有所行动,因势而变,不断变更自己的行动方式。”
棋局之中,每一颗棋子都扮演着关键的角色。
不同于车的横行霸道,庭雪姐姐追求的似乎是马的节奏,以不合常理的行动方式循序渐进,捕捉机会。
“庭雪给贤冲留下了并不足够的线索,同时隐瞒自己离开的真正理由,确实有一部分原因是在暗示贤冲来寻找庭雪。当时的身体状况突然的恶化让庭雪没有过多的时间进行复杂的安排,同时庭雪内心又十分矛盾,不希望贤冲涉险,却又希望他能阻止自己曾经勾勒的那个计划,与此同时,对于白鹿渊高中的隐患,庭雪又期待着能被消除。所以庭雪才想到了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
“就是从端贤冲身边离开?”
“恩,庭雪自小在白鹿渊长大,对扬伯伯的理论和雨晴你的目的了解得比贤冲多太多,但若是由庭雪对现在的贤冲亲口说出其中的事实,贤冲一定会为自己拟定的计划的本末倒置而自责万分,这不是庭雪希望看见的。所以,庭雪就暗示贤冲自行寻找真相,庭雪相信他最终能凭借自身的意志与庭雪站在统一战线上的。”
“姐姐,这个说法是在是没有任何说服力可言,仅凭信任是站不住脚的。”
“呵,雨晴。”
庭雪从容一笑。
“你又是为什么来到这里的呢?”
这个问题我无言以对。
“除此之外,即使贤冲没能回应庭雪的期待,庭雪同样有着最后一张关键的底牌,只是现在看起来可能用不到了。”
她把我心中的许多疑惑一并解除了,但对于接下来该做什么的问题,我仍是一头雾水。
“姐姐对于端贤冲的计划,是否有头绪呢?”
“庭雪在布局方面可以说是完全不行啊,但是,状况总是不断在变化的,即使庭雪只在天天同扬伯伯聊天,下棋,同时照顾母亲,你们不是也不请自来了吗?”
经她这么一指点,我算是完全明白了。
“姐姐的意思,就是等喽!”
“用归海姐姐的说法,叫动态,用庭雪自己的说法,是高于推理。由贤冲那边造势,而我们随势。把握住‘势’的走向,抓住人心的动态变化,寻觅打出关键牌的时机。按照庭雪的理解,这就是我们这一侧要做的事。雨晴,想要一个人完成所有的事是不可能的,但分工合作的话,力量会成倍增长的。”
“分工合作……听起来很美。”
对于姐姐的话中包含的那种乐观,我并不能认同。
“连沟通都没有,甚至连面都还没见过,要如何做到默契呢?”
“默契啊……庭雪并不期望那种东西,庭雪只是因为放不下重要的人,才用心画出了一个远在彼方的影子,真的要寻找默契的话,大概就在我与那个影子之间吧。”
自己创造一个幻影来陪伴自己,这是一种怎样的自我意识呢?
“万一产生偏差,后果不堪设想,姐姐你明白吗?”
“偏差从过去就一直持续到了现在,可庭雪只怕仍会持续这样的自欺欺人,就算失去了父亲,失去了姐姐,庭雪还是无法改变自己的生存之道。大概庭雪是个彻底的空想家也说不定,而且还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可不管怎样,庭雪始终是庭雪,活在动态里,却也有从未改变过的部分。”
这个人并不是没有自知之明,而应该算是死不悔改才对。
但她的活法,却让我十分憧憬。
挽救天下生灵,不如挽救自己的心。
在给予救赎的同时,首先救赎自己。
我能够达到这样的境界吗?
为了学生的安全,为了父亲的学术,为了多数人的利益和将来……
我是否考虑过自己的心情呢?
我又是因什么而选择了这条道路的呢?
呵,我似乎能够察觉到了……
自己的心声,自己最根本的愿望。
我呢……是为他们的幸福而快乐着,追求这份属于自己的快乐,并一直做着各种各样的选择。
对啊,错啊,那些难道不是自己赋予自己的标准吗?
若生命只是一场徘徊于星墟之中的轻盈之梦,我们真的有必要去在意那些所谓的法则吗?
虽然这个假设并不成立,但它却代表着唯我的顶点。
博爱之本,终究还是自爱。
虽然我不可能抛下学校里的同伴和精神病院的无辜病人心安理得地活下去,但我所做的一切却又都是为了我自己。
问心无愧,无怨无悔。
如此一想,什么痛苦,委屈,不甘心,都不再重要了。
心脏,总是在自己的胸口跳动,思绪,永远进不了别人的脑海。
斩杀推理的本质,在于不可推理,高于推理的本质,在于无需推理,集两者之本,铸就新的本境之剑。
于理,为无视推理之剑,于情,为忘却推理之剑。
无视理,因为理因人而异,忘却理,因为理唯我独尊。
“我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哦?”
姐姐的视线再次从棋局转移到了我身上。
而父亲也停止了原本正在进行的沉思。
“单纯的等待实在太消极了,而在如今的精神病院所能做的事情又不多。不如写写文章,作作书画好了。”
“雨晴,爸第一次发现你是个完完全全的行动派。”
“扬伯伯,雨晴可是您的女儿。”
“哈哈,庭雪,你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
姐姐同父亲真的已经成了忘年之交了,父亲的精神状态能有现在这般的稳定,与她之间的关系也非常之大吧!
与此同时,她和“那个人”之间的默契,却无须任何言语上的交流。
端贤冲……江庭雪……
一个有着最稳定的行动力,另一个则有着最稳定的心态。
这两个人,说不定真的是可以化不可能为可能的组合也说不定。
星墟轻梦 end
五.雾境初晨 (端贤冲)
“你好,我是刚转到这里的新生,我想找这个学校的学生会长。”
时间进入五月,白鹿渊的春意与雾气一起变浓,让这里充满了神秘的色彩。
不过,眼前这个长得毫无特色的男生却一点神秘感也没有。当然,他身边的这位我平日里经常在广场边的座椅上看见的绿发少女也一样就是了。
“我只是个清洁工而已,你要找的学生会长在213的学生会办公室。”
“清洁工?我觉得你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你侦探小说看多了吧,我一个人畜无害的杂役可承受不了太多的背景介绍。”
这个家伙大概就是遥今天上午提到的转学生张泊岩。
他是扬雨晴的青梅竹马。同时也是个笨蛋。
“这个学校可真是藏龙卧虎,连杂役和保安看上去都和幕后黑手似的。”
“虽然我确实不是啥好人,但是一个对着清洁工感慨校内藏龙卧虎的人好像比我更能体现这个学校的特色。”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
“清洁工大哥,真不好意思,其实……”
走在张泊岩身后的少女————汪星涵还是和往常一样一副饭没吃饱的样子。
“其实我只是负责带路的,因为张同学找不到祁连遥会长,所以……”
“哦。”
在她的面前,我还是表现得人畜无害一些比较好,要知道这个世界上的男生之中,除了红头发的天才篮球手之外就属黄发少年最有攻击力了。
所以,关于清洁工大哥这种违和的称呼和带路者走后面这种违反常规的事我就不吐槽了。
我让开一条道,目送着两人走进祁连遥的办公室。
因为前会长的被殴和失踪,校内的气氛变得有些紧张,作为学生会,把其中的状况告诉新来的转校生也是很有必要的。
气氛变得紧张对我们而言也并不是什么坏事,毕竟我们正希望一个混乱的环境,但若只是简单地制造混乱,我也就不用为此浪费多少脑细胞了。
关键在于指向性,我们必须将混乱的源头指向某个特定的方向,却又不能指得太深。
苒浩的碎片是能公之于众的,祁连遥的碎片又缺乏煽动性,扬雨晴的碎片缺乏信服力,同时需要一个不稳定的环境才能发挥作用。
对于以救人为目的的我们而言,惩罚一些没法用善恶对错去衡量的人显然是没有必要的。
而苒浩的碎片又容易牵一发而动全身,制造太多的知情者会造成怎样的后果实在难以想象。
所幸,布局的核心部分已经开始了,以扬雨晴的失踪所引起的不安定的局面,让接下来的布局有了更明确的方向。
毕竟对学校而言校内并未发生什么重大事件,两个失踪者的去处他们是清楚的,所以他们只会在表面对其进行一些不会有任何结果的简单调查,而学生会这一边就不同了,这边不仅要查,还要大查特查,最终得出一个与事实完全不同的结论,制造认知差。
让校方认为学生会在配合自己,认为祁连遥依然是原来那个遵守既定规则的祁连遥,同时又让学生认为学生会实在卖力调查真相,并因此期待真相浮出水面。
但这还是不够的,还必须抛砖引玉,引出学校方面的配合才行。
话说回来,应该不会有哪个白痴自作主张地想要去当名侦探吧!
“既然张同学这么有自信,我就带你去一趟事发现场。”
祁连遥的声音传入耳中,就像是送给我的一个大耳光。
所谓的白痴真的是存在的。
这个学校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藏龙卧虎。
算了,既然如此就用高于推理的法则,先考察一下这个人的智商和情商,再给他合适的定位并以此为基点安排后面的计划好了。
“咱表示当时一换班就看见校门口的台阶下躺了两个人,其他的咱表示什么都不知道。”
茶水保安如是说,但他的态度并不算很好。
“没有什么别的线索了吗?”
“咱表示作为保安其它的和咱没关系。”
对于张泊岩的追问,茶水保安随随便便就搪塞了过去。
“会长,也就是失踪的女学生全身只有几处擦伤,最主要的伤口是头部的瘀伤,而失踪的男生则全身瘀伤不少。”
“很明显是被人打晕丢到这里的。”
这个结论只要智商不太低都能得出来。
我靠着保安亭,关注着张泊岩的表现,但这种关注实际上更多的是一种情报采集和消遣。
“杂役,你怎么看?”
突然之间,茶水保安莫名其妙地丢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此事……”
“此事背后有没有阴谋很明显嘛,咱的意思是,为什么那两个人会被丢到校门口来,一天后才再度失踪?”
这个问题,听起来十分尖锐。
“这个不关我的事。”
我摇摇手,回避了这个问题。
这件事既然是学校所为,目的自然也就不言自明了。
安排人员救治伤员,却又让他再度失踪。
考虑到学校的立场,其中的原因也只有那么几种,其中之一,是让他们的被打和失踪看上去是由两个不同的势力所为。
而选择救人的校方,无论会不会受到怀疑都多少会给人一种安全感。因为照常理看,如果校方要对这两个人不利,在已经把他们打昏的情况下完全不用多此一举将他们送回校门口。
这个推理虽然很可能与事实不符,但却是对我们而言十分重要的一种推理方式。
不过,按照常规思维,案件第一次发生就考虑到两个势力的人实在少之又少,所以学生根本判断不出实际状况是什么,甚至连皮毛都粘不到,这是推理的一个死角。
扬雨晴与苒浩的失踪,既是我们的一个布局,也是学生会与校方两个原本对立的阵营位置发生变化的信号。
学生会与校方之前一直处于对立状态,扬雨晴的失踪会改变这个局势,换言之,无论是校方还是学生,都会等待祁连遥的态度。只不过,学生等的是表面态度,校方等的是背后的态度。
正好,这个张泊岩就是学生这一方的激进派代表。
“先被打晕丢在门口,然后又失踪?这能说明什么问题?”
张泊岩问道。
“对此,我们还没有头绪。”
即使是在信口雌黄,祁连遥的表情看上去也一点不做作。
同作为演技派,庭雪在这一点上要逊色不少。
“至少在这个学校中可以自由出入校园的人不多。犯人和校方肯定存在着某种联系。”
“这话怎么说?”
“很简单,如果是校方打伤了那两个学生,那完全不必把他们送回校门口再让他们失踪,我推测是学校以外的人击晕了他们再将他们丢到了这里。学校内的某些人再进行后续处理。”
这段分析相当有趣,而且与事实已经沾上一点边了。而对于了解事实的我们而言,它意味着另一个真相,就是心里真相。
以普通学生可以了解到的信息,所能推出的结论很大程度既是如此,那么它作为表面真相再合适不过了。
“张泊岩,你的推断非常有道理,只是现在还缺乏足够的证据,毕竟这个事件到目前为止线索实在太少了。”
不仅线索少,对校方而言扬雨晴和苒浩的逃离也称得上是突发状况了。
而且,即使是同一阵营,在分工上也可能存在着差别,比如,负责把逃跑学生抓回来的是一批人,而负责转移走的又是另一批人。
这些都是对于事实的某些推测。
可事实如何其实无所谓,同为知情者,我们相对于校方对事件的了解程度还会少一点点。
但高于推理却无须借助这部分信息就能发挥作用。
所谓的真相,只有被人所知,被人所认可才能被称为“真相”。
“如果你想查清此事,可以加入学生会进行调查,毕竟学生会一定会继续追查此事,与你的立场是相同的。”
非常好,祁连遥的这一招十分巧妙。
张泊岩的特点十分明显,藏不住话,推理欲和求知欲旺盛,而且知道的东西又实在太少。
这样的人,如果留在身边,就意味着我们很可能掌握了学生中的主流思想,掌握了势的走向。
“好的。”
就这样,作为新生而言完全不知死活的张泊岩加入了学生会。
所幸,他的行动力还可以进一步挖掘,至少我手中还有两张牌可以让他的积极性再上升一个台阶。
……
掌握的情报,主观思维的影响,两者合二为一就是属于个体的真相,而这个真相一旦在一群人之中统一,那就是群体真相。
此时,就算它与事实不符,也依然是真相。
张泊岩的初步分析已经给了我一个明确的方向,那么接下来就必须对两批人进行暗示了。
“安排得怎么样了?”
“文件确定已经被王用斌取走,不过那两份文件实际上公开了也没什么实际作用。”
5月6日傍晚5点30分,我和祁连遥在学生会办公室讨论着布局第一环的最终步骤。
“你怎么做到这一点的?”
“很简单,我伪造的文件漏洞百出,如果王用斌真的打算用这个煽动学生,虽然过程上来看局面会稍稍失控,但作为学生会长的我如果出面的话结果应该不会差太多。只是‘他’的出场会再晚一些。”
“希望那个王用斌会做出预期的行动,否则‘他’就是在太寂寞了。”
“事成的概率大概有百分之八十吧,我特别安排让王用斌拿到文件也是有我的安排的。”
祁连遥并非是个绣花枕头,她的智略并不逊于我所认识的任何一个人。
“你还真有自信。”
“对于人心的概率,我也多少能有一些自己的判断,特别是‘认知’达到某种程度之后,再特殊的人也和一般模型差不多了。不过,还是比不上‘她’就是了。”
“‘她’是指谁?”
“端贤冲,你这是明知故问,在我见过的人之中,敢把自己的头脑直接赋予他人的只有‘她’一个。比起我,‘她’虽然很少用到理性分析,对局势的掌控能力却比我还要高上一些。如果是 ‘她’,说不定能有更好的布局。”
真没想到,白鹿渊的雪莲也会给予他人这么高的评价。
不过,这说到底也只是她的认知还不够罢了。
“呵,其实‘她’远没有你想得那么复杂。”
……
当夜10点,我在学生会办公室隔壁的房间看月亮的时候,学生会办公室的门被人打开了。
果然就如同预料中得那样,王用斌在办公室只余下祁连遥一人的情况下,独自走进的房间。
“在这个时间点过来,只怕是为了文件的事吧?”
没等对方开口,祁连遥便先发制人。
“你一个人工作到这么晚,难道不也是为了文件吗?”
“丢失了两份重要的文件,我会着急也是理所当然的,但现在看起来好像没有紧张的必要了。”
我看不到房间内的情况,但可以想象得到祁连遥此刻的镇定与从容。
“文件在我手上,你应当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很遗憾,我完全不知道。”
“若是将这些文件公之于众,会造成怎样的结果可不好说。”
“你那么想把自己推进火坑我一点办法也没有,但大多数不怀好意的人威胁别人的手段无非就是自己吃小亏对方吃大亏罢了。不过,我倒是对你的企图十分感兴趣。”
真是大彻大悟的说法,不过在最后还是给了对方发言的机会。
“把童玲安排打破学生会高层。”
王用斌说道。
“呵,我还以为会是什么名与利之类的古董式条件,可惜,你的解境比我预料中得高出不少。不过,偏偏这一条不行。”
遥华丰一转,言语中的杀气初现端倪。
“为什么?”
“童玲可不好对付,我好不容易处理了扬雨晴,不能再安排一颗炸弹到自己身边了。扬雨晴一直以来都是个大麻烦,她一次次威胁到我的立场,我对此也很无奈。”
假话都说得这么有气势,她穿的汉服难不成是拍戏用的吗?
“扬雨晴?”
“文件你也看到了,如果扬雨晴在,这种东西会明目张胆地放在桌上吗?”
“这……”
“所以说,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人,只要看到了一点蛛丝马迹就会欣喜若狂,其中的肤浅作为看客的我始终看在眼里。”
“祁连遥,你这家伙!”
明明是自己握有王牌,但却被对面掌握了主动,王用斌此时必然恼羞成怒了。
“罢了,被你看到不该看的东西,就不能再留你了。”
“你说什么?”
该传递出去的东西都已经传递出去了,遥向门外的我发出了信号。
三秒之后,王用斌后脑被木棍重击,到底昏迷。
“干净利落,端贤冲。”
“你也是,虽然多余的话有点多。”
“无可奈何,即使是唱黑脸的人,也该准备一些属于自己的台词才行。”
该向扬雨晴传递的信息已经输入完成,接下来就等着发出了。
……
5月7日上午5点29分,王用斌被茶水保安发现昏倒在校内的广场上,身上的伤口同半个月前的扬雨晴如出一辙。不过,与上一回不同的是,在王用斌的旁边,多出了另一样东西。
致白鹿渊的诸位:
吾乃雾之境主,统辖着雾之本境,凌驾于万法之巅。
十分荣幸能够与你们一起度过美妙的校园时光。
弥漫着武器的本境热烈欢迎着你们的到来。
本次的客人为王用斌。
他不懂得服从本主的法则,触犯了雾之本境的规则。
现在,本主将他接入雾之本境之中。
让他偿还属于他的罪恶。
宛若笼中之鸟的尔等作何感想?
本主期待有朝一日能邀请你们到本境一叙。
雾之境主
当天下午,王用斌真的就如信中所说,被雾之境主接入了本境的世界之中。
当然,对于境主是如何把人接走的,我一无所知。
雾境初晨 end
六.本境虚实 (扬雨晴)
等待是一件十分无聊的事情,但伴随着期待与一定程度的不安的话,也多少会有思考如影相随。
对于庭雪姐姐口中的随势,我的理解是,根据校内局势的变化,将精神病院的局势向校内靠拢,或是远离,总而言之,就是必须让两者存在某种动态上的联动。
至于如何联动,老实说我根本没有任何的头绪。
而提出这个核心方针的庭雪姐姐,则还是整天聊天下棋散步照顾母亲。
大概和我来这里之前没有多大区别,苒浩则完全无所事事。
浪费了四月下旬的十天之后,五月的第一个星期也付之东流。
至于写诗作画,庭雪姐姐倒是有在做,但其实际意义依然有待商榷。
“小楼再无春色,雾蒙蒙,云隐空,百里无雪,七色不见,捕风捉影间,竟是柳暗花明。”
病房大楼外的池塘边,庭雪姐姐望着池中的暂居者,自顾自地说着我只能一知半解的话。
“风和日丽,水面看上去始终平稳,但平稳至于亦会有涟漪,两处涟漪相碰,其中的一部分便会互相抵消,而另一部分则继续扩张,最终合二为一。看似平静的水面,也有着动态之下的规则。”
这些话是在对我说的吗?
“另外,一处起涟漪,那么它就必定会扩散到周围,同时能被周围的水面所感知,如果像这样……”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一颗石子丢入水中。
石子在池中激起了不小的水花,使其中泛起了一圈圈明显的波纹。
“水花四溅,每一滴水都会激起不同的波纹,但它们最终都会合为一体,凝成一股巨大的力量。”
“我们只要等什么人把石子丢进河里就行了?”
“也不完全是,迎接石子的,是更有力的水面,而对于我们而言,迎接因石子而溅起的水花,并迎合最大的波纹,才是最有效的方法。当与其融为一体之后,二者便会成为同一种存在。”
她说了这么多,意义上却仍然并不大。
“说到底不还是等吗?”
“等当然是其中一个部分,但是,若是水花来临之时,做出应对也是必须的。”
“水花来临……是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件了吗?”
她言语中明显的暗示让我一下子反应了过来。
“这庭雪也不清楚,但似乎有一位新的学生被关进了这里,他的名字似乎叫做王用斌。”
“王用斌?那个人是学生会的成员之一,但他可以说是原学生会成员中同我关系最差的一个。”
“是学生会成员,同时与你的关系又很差?事情看起来有些出乎预料。”
“庭雪姐姐。你能从中看出一些什么吗?”
姐姐闭目稍稍思考了一下,随后将视线转移到了池塘之中。
“暂时没有头绪,所以庭雪以为应该主动接近他。”
“万一打草惊蛇怎么办?”
“这雨晴大可放心,庭雪以为这个医院的病人之间不存在对立的可能性,就算王用斌与雨晴你真的没法合作,这次试探的结果也就是排除他成为盟友的可能性,更何况,情报传递并不需要借助一个绝对信得过的人。”
这就是江庭雪特有的分析方式,并不完全从事实出发分析其后的真实,而是无视真实,从利害和局势的角度思考。
可怕的高于推理,此时竟成为最可靠的助力。
“另外,庭雪不可能第一时间出面,所以雨晴你只能凭借自己的智慧与他进行第一次接触了。”
“苒浩呢?”
“尽量别带上他,我们这一方首要的目的是接收情报,其次是确认对方是否可以成为盟友,尽可能迎合对方给出的真相,这很可能能够引出遥和贤冲想要传给你的行动方针。”
“交给我就行了。”
我作为一个曾经的学生会长,如果完全不会变通的话,估计上任不到一周就下台了。
……
“扬雨晴会长!”
坐在病床上的王用斌身上的伤不如我当时重,大概是为了保险起见暂时不被允许下床。
在察觉到我进入病房时,他的样子突然变得十分激动。
我第一时间该如何应对。引出他所了解的所谓真相呢?
说一些无关紧要的套话,投石问路。
“王同学,我已经不是会长了。”
“不,我不承认那个祁连遥是会长!”
提到这个名字时,他的表情中显现出了明显的愤怒。
“遥做了什么,让你如此愤怒?”
“祁连遥串通校方,隐瞒白鹿渊高中暗地进行的器官交易,我想将消息公之于众,却被她暗算,才落到这步田地。”
“是吗?”
这个描述十分不符合我的认知,但看他气急败坏的样子,他的口中除了“我想将消息公之于众”这句以外,应当都是他脑中的真相。
遥想传递的信息之一已经出来了。
王用斌所带来的其中一个认知,是对于第三块碎片的认知。
祁连遥的碎片对精神病院的人是不起作用的,而遥自己就是最明显的例子,所以,她的这个暗示核心在于,利用第三块碎片影响精神病院的行动力。
等等,结论先这样记在脑子里,最后再统一告诉庭雪姐姐,我的任务是确认信息,那么接下来……
“什么被暗算?这是怎么回事?”
“就和会长你还有苒浩一样。”
和我们一样?
不可能,我和苒浩是故意逃跑失败被送进来的。
那么王用斌是……
表面上和我们相同的步骤,然后是被暗算……
呵,说白了就是拿着证据威胁的时候被人从背后打晕之类的吧!
而这个证据,估计是关于第三块碎片的证据,遥不至于疏忽到让王用斌这样的人拿到相关资料才对。
或者说,和第三块碎片有关的资料根本没有理由出现在学生会的资料流通程序里。
难不成她是故意把证据丢给王用斌的吗?
打昏王用斌,再由校方运过来。
遥难不成是打算……
这个想法太疯狂,太出乎意料了。
她竟会利用自己来自白鹿渊精神病院的特殊性,主动寻求校方的配合,主动向校方发出橄榄枝。
而且,她还成功激起了王用斌对校方以及学生会这一联盟的恨。
如此一来,我便可以拉王用斌入伙了。
祁连遥,端贤冲,还有在我这一侧的江庭雪,这三个人实在是太厉害了,控境,布境,解境,最终能**成为一个完美的雾之本境。相比之下,我的智略差上了不少。
但我也有我的优势。
作为前学生会长,在交涉和行动力方面的优势能让我成为这一侧的主要执行者。
“你也是被打晕之后由校方送到这里的?”
“是的,而且据说那个祁连遥还附带了一封书信,用什么雾之境主的名头故弄玄虚。”
雾之境主?他们加上这个名号的目的是什么?
暂且留到之后再分析好了。
“祁连遥到底是个什么立场?”
“她就是学校的走狗,作为学生会长,对于校方的行径视若无睹,毫不顾及学生的利益和……”
他开始滔滔不绝地罗列其了那些绝对正义的官话,而我则是在思考着别的问题。
信息差不多收集完成了,而王用斌作为表面盟友这一点也可以确认了。
而最关键的一点还没有头绪。
如何随势……
更明确的说法是我们这边改如何行动。
遥将自己置于一个与我表面对立的位置,目的是什么?
很明显,王用斌对遥的恨部分扭曲成了对我的期待。
正好,我们这边正缺行动力。
“王同学,我明白了,既然祁连遥的所作所为这么得寸进尺,我也会采取措施的,在这里,我将成为你们的学生会长。”
祁连遥,我期待着由我们两个学生会长主演的这场戏会向何种方向发展。
……
“信息还不够,等待依然是主要行动。”
父亲的病房,围坐在一起的四个人时隔十六天又开始进行讨论的工作。
庭雪姐姐听了我的报告,给出了这样的结论。
“一点进展都没有吗?”
直肠子苒浩依旧一副很沮丧的样子。
“不,进展已经很明显了。”
“雨晴,你是说真的吗?”
“恩,庭雪姐姐很明确地说等待是‘主要'行动,要知道以前它可一直是作为唯一行动的。”
“雨晴说得不错,庭雪以为我们现在已经可以一点点进行布局了。”
庭雪姐姐认真地说。
“关于布局的细节,姐姐有什么头绪吗?”
“没有,庭雪对布局一点也不在行,但是庭雪可以把碎片整理给你。首先,我们缺少境主书信的准确内容,但可以确定的是,作为公之于众的书信,它对认知不同的人意义是不同的,对学生的意义多半是恐惧制造者,而对校方和我们的意义如何暂时还不清楚。所以,三分之一可布局,三分之二仍须等待。”
姐姐双手搭在桌上,架住了下巴,正闭目思考。
“其次,由三分之一可布局的部分出发,可以引出的结论是,遥正在向这里输入行动力,而在校内制造恐慌,其目的雨晴你应当明白。”
造势,或者说引导学生中的势。
所以我们随势的方式也很简单。
“这里制造不了恐慌,但这里毕竟有不少白鹿渊高中的学生,可以用另一种情感代替,就是愤怒。王用斌的行动力正源于愤怒。”
“雨晴分析得十分到位,那么第三点,这种愤怒的根源何在?”
“第三块碎片,在病院散步第三块碎片的话……”
突然,庭雪姐姐睁开双眼,正视着我。
“庭雪以为不可。”
“为什么?”
“以庭雪的立场可能说服不了你,但庭雪以为,扬伯伯同样明白庭雪的意思。”
她与父亲对视一眼,同时交出了发言权。
“雨晴,你觉得有必要让学生知道太多黑幕吗?”
“这……”
“我们的目的是救人,至于我的学说,自会有时间去证明。而且我们同样不知道黑幕背后的势力有多大,让无辜的学生知道这些黑幕,让事实被公开会造成怎样的影响我们也估计不了,但可以确定的是,必然会引起时局的动荡。”
牵一发而动全身,后果有可能会不堪设想。
“可是,难道就因为这样对事实视若无睹吗?”
“雨晴,庭雪以为世间有光就有暗,不可能因为少数黑幕而否定时局,自古时局更替并不存在真正的进步与退步,唯一作为衡量标准的只有人们生活得是否幸福,因为历史终究是不能假设的,言尽于此,再说下去庭雪只怕某个茶水保安会面临无妄之灾。”
看来我涉世还不够深,考虑问题太想当然了。
“可是,如此一来要如何在精神病院激发行动力呢?”
“雨晴,你毕竟没有亲身体会过某些事,像庭雪,扬伯伯,贤冲和遥,对白鹿渊时局的体会都深过你,我们是来救人的,而不是来挖掘真相并公之于众的,对人而言,生命,财产,精神,情感比起对自己而言并不完全必要的事实重要得多,事实有时反而不如谎言,特别是会引起‘愤怒’的事实,若白鹿渊高中因三块碎片中的任何一块而停学,那么剩下两块也就没有意义了,让第三块成为唯一有意义的那块是下下之选,而关于医院行动力缺失的问题,遥不是已经给了对策了吗?”
这一句话,彻底点醒了我。
其实我早已经发现了,只是因为自己知道得太多而忽略了它。
对于王用斌而言,真正的愤怒并非源自对器官交易这种行为的憎恨,而是……
“遥她,把‘愤怒’的对象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
在庭雪姐姐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我的身上泛起了严重的挫败感。
混沌无序的世界,引导人心的方向,并做出自己能够做出的最大努力,即使牺牲什么也在所不惜。
真正的智者,若是以个人理念出发,他的牺牲,必能搏回百倍千倍的回报,否则便不足以作为牺牲,而是寻死了。
一种在事实的修饰下,变得冠冕堂皇为人所尊敬甚至效仿的寻死。
抑或者,被感情所扭曲的,被人歌颂甚至憧憬的寻死。
否定它们,可能就是在否定曾经的自己,但是,即使心中有着那么一丝效仿或憧憬的心,我也必须承认,那并非是一个并不期待死亡的人应当选择的道路。
而对祁连遥而言什么才是真正的智者,以现有的认知为基础,从旁观测局势的变化,并在必要时出手稳住局面。
她并非一个安于现状的人,恰恰相反,她不强求真相的特点,使她成为一个真正能守住安定的人。
结果,自以为超越了社会价值的我,却是被狭隘的奉献精神束缚的愚者。
祁连遥的境界比我高出好几层啊。
而端贤冲和庭雪就更不必说了。
毕竟他们有着非常人的经历。
他们三个人,都没有什么为了拯救大家的所谓无私。
相反,为了守住心中一方净土的他们,比起因为对手的强大而一次次迷失的我,反而能永远看清前方的道路上究竟有着什么。
那我呢?我的前方,仍旧是重重迷雾。
没有遥的桃源,没有端贤冲和江庭雪的追逐重影。
我有的难道只会是成功或者失败后的无限空虚吗?
白鹿渊,雾之本境,对我这样社会经验太少的理想家而言,可能是真正的深渊也说不定。
如果不握住无心之人丢给我的绳子,等待我的只有万劫不复。
现在的我,也只能沿着绳子往上爬了。
本境虚实 end
七.有色眼镜 (端贤冲)
“啊啊,烦躁啊烦躁!”
经过保安亭的时候,我很神奇地发现茶水保安难得一见地在里头抓耳挠腮,做无奈状。
“呦,是什么让一个保安这么焦虑?难不成是女朋友跟人跑了?”
“拉倒吧,女朋友这东西又不能吃,你以为是煮熟的鸭子吗?咱只是因为无法完成一些自己不擅长的事而气闷而已。”
“因为不擅长的事而气闷?那你岂不是要气闷到世界末日了?”
“再这样挖苦咱小心哪天做梦的时候被神秘力量丢进地狱。”
保安冷笑一声,继续作无奈状。
“这我倒是怕得要命。话说,做你们这一行也会有什么处理不了的麻烦?”
“就算当茶水保安也要有足够多的认知才可以,认知不足的话就很难做到面面俱到了。咱真恨不得回大学好好攻读医学方面的专业去,这样也就不至于离开医院了。”
他叹了口气,让我感觉到这样的一个笨蛋也有着自己的思想。
“你果然是因为某些闪失才被辞退的吧!”
“咱不是被辞退的,而是自己递交辞呈的,医生这种工作对咱这种大学完全白念的人而言实在太难了,而且也不符合咱的性子。亲眼目睹别人痛苦的样子,对咱自已也是一种折磨,而且怎么样都习惯不了。咱曾经对一个女孩子动过两次手术,但结果都只是延长她和咱自己痛苦的时间而已。而且咱自己也不是个合格的医生,即使是,在老天爷大发慈悲之前也治愈不了一开始就已经决定好的死亡。所以,咱才转行当了茶水保安。这个工作虽然收入低了好几倍,但多少更加符合咱的本性。”
“防患于未然吗?”
“那只是原因之一啦,还有两个更关键的原因,其中之一是看不惯某些人事物的时候可以借用手头上的工具好好秀丽一番,至于另一个嘛……”
茶水保安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若有所思地看向了正午时分的校门口的广场。
“你是希望看见女孩子双眼紧闭表情痛苦地躺在担架上病人抬着从你眼前经过以满足你的受虐心呢。还是希望看见她和喜欢的男孩子有说有笑地从你眼前走过并为他们送上祝福呢?”
“病弱的女孩如果被你治好了,说不定可以攻略。”
“算了吧!”
他闭上双眼摇了摇头。
“咱没有这样的权力和资格,一个连正经的形象都没有的人,只能守着自己的最后一方净土而已。至于攻略妹子的任务,端贤冲,还是交给你吧!”
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他睁开双眼,伸出右手拍了拍我的肩膀。
“加油啊,别让咱失望了。”
防患未然,修理看不惯的人事物,我所做的不也是这样的事吗?
当然,最终我是否能牵着她的手有说有笑地从这位茶水保安的眼皮子底下走过呢?
……
这就是————我现在必须处理的问题了。
“和上次的手法完全一样……除了这个书信以外。”
王用斌失踪后的当天傍晚,学生会组织了对他案发后第一次被发现时的现场进行了第二次调查。
但总体而言,和第一次调查相比,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收获。
“书信上的预告已经成真了,而且从其中的内容来看,那个雾境主的犯罪才刚刚开始。”
遥装模作样地看着手中的书信,根据王用斌失踪的事件加上了一句无关紧要的分析。
相比之下,张泊岩依然煞有介事地调查着现场。
“张同学,现场不必做过多的调查,前一次的调查已经十分彻底了,医务室那边我也安排了人手,这两个地方大概都不是第一案发现场,没有太多调查的必要。”
“会长说得是,但对于案件,现在还有点头绪也没有。还有,这个神秘的杂役怎么每次都在旁边?”
张泊岩突然向我发难。
“扫地这么无聊,发生重大事件我来凑个热闹都不行吗?”
“一般这样的路人是犯人的概率很高,你的嫌疑十分重巨大。”
这很明显是句玩笑话,不过还真给他说中了。
当然,在这个事件中,我并不处于一个特殊的位置,在偌大的校园内,最后能分析出我这个可以被任何人替代的点的概率几乎为零。
“别闹,所谓的侦探总不会靠第六感来指认真凶吧!”
我随口还了一句,继续在一旁围观。
“分析一下,王用斌全身除了后脑勺的瘀伤之外,只有几处毫无规律的细小伤口,第一案发地点的时间不明,问题在于,第一次雨……前任会长和苒浩以及现在的王用斌是如何从校内失踪的。”
很难得得听到遥在说话的时候出现不必要的停顿,但要称呼扬雨晴的话,怎么说也应该用扬这个字开头吧。
“难道是校方?”
“如梭是校方,为什么不直接制造成失踪,而要刻意安排成被打后失踪?”
祁连遥刻意将矛头从校方身上移开了。
“暂且不论让这个三个人失踪有什么特别的理由,校方完全没有必要制造他们第一次被发现的事件。”
简单直接,同时又没有什么明显漏洞的推断。
但是,遥的从容在下一个瞬间略微动摇了。
“两次的事件有一个根本的不同。”
从我侧方传来的女声,有一种高中生不应有的稳重。
在从我旁边走过时,她————童玲还刻意看了我一眼,这一瞪让我不由脊背发凉。
“童玲?”
“祁连遥会长,两个案件绝对应该分开调查。”
她的语气十分自信,有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势。
对于两次事件的根本性不同,我和遥已经预见到了,但是我没料到除了第一发现者之外还会有人察觉到。
“两次事件被害人的第一被发现现场,分别位于校园内和校园外,这就是两次事件最大的不同。”
受我和遥的身份所限,要把王用斌弄到校门口冒的风险太大,实际收益却十分有限。
但这个童玲能意识到这一点,已经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了。
“确实,在这所不允许学生擅自外出的白鹿渊高中,校内与校外有着很大的差别。童玲你认为这差别的意义是什么?”
“两次事件中,将受害者打晕的犯人不是同一个,或者说不是同一阵营的人。”
一击中的,两次的犯人确实不是同一伙。
“你的结论太过草率,没有根据。”
“不,这所学校的内外是两个独立的区域,学生不可能自由来往于二者之间。两个案件之中,受害人被发现的地点分别在学校的内外两侧,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只能说明两次的第一案发地点分别在学校内外而已。”
童玲步步紧逼,祁连遥亦坐怀不乱。
“会长,你如此刻意地回避两次事件作案者不同的问题,难不成……”
“童玲,我作为学生会会长,调查此事是重要的职责,但是,不成熟的言论会影响到学生会成员的判断。童玲,你并非作为学生会的成员,在我们面前分析的时候最好不要对证据不足的主观臆测如此肯定。”
“会长,我不觉得我的推理哪里有问题。”
“错了,受害人被发现的地点在校园内外的差别,用境主书信已经可以统一了。”
说着,遥拿出了境主书信。
“你说什么?”
“在校园外被发现这一点所给予的暗示,用境主书信可以补上。”
遥的头脑运转速度让我惊叹不已,原本我们用上境主书信确实有暗示的目的,但没想到被她用在了这个地方。
“第一发现地点在校园外,校内负责事后将受害人带出去的犯人会得到同伙明确的暗示。反过来,用一封所谓的境主书信同样也可以。书信中明确地提到将受害者送出这一点,已经能说明问题了。”
运用结果推论的方式,将过程的目的性统一化,遥成功扰乱了童玲的逻辑。
“不对,境主书信的作用是……”
“境主书信的存在,恰恰是两次事件为统一伙人所为的有力佐证。”
“毫无道理,丢在门口就能解决问题,何必要用到书信?”
童玲又提出了一个十分尖锐的问题,但对于这个问题,不仅是遥,连我都已经胸有成竹。
“进出校门并非一件简单的事,带着昏过去的受害者更是如此,事发地点在校内,转而把人送到校外多此一举。”
“不对,这不合理,除了校方,还有谁能往返于学校内外?”
童玲的思维方式是推理人特有的思维方式,但这种思维却有着很大的缺陷,这种缺陷来源于她的不成熟。
“童玲,单纯依靠不完整的认知进行理性分析完全误导了你自己的思维,第一次事件的两个受害者是如何出现在校门口的?”
遥的质问从我的角度看是一个完完全全的胡诌,但站在对我们同扬雨晴的同盟毫无认知的童玲的角度,可是彻底的类比推理。
其实扬雨晴和苒浩逃脱的手法是简单粗暴的正面突破。所以被抓回来也是理所当然的。
在推理人的眼中,事情大多都是具备合理性的,不成熟的推理人更是喜欢利用换位思考的方式将自己的思维加到案件的相关人员身上,而像正面突破这种不合常理的事她根本考虑不到。
推理到了最后,忽略的反而可能是最简单的事。
而作为知情者的遥,恰好可以利用这一点。
这便是她作为曾经受困于精神病院中的正常人所特有的武器,不同于扬雨晴的斩杀推理之剑。
“祁连遥,你不断否定我的推理,如果拿不出自己的推理,是无法让人信服的。”
自己准备的一套说辞全部被推翻,童玲拿出了最后的底牌。
“对于凶手,现在还没有一个定论,但我以为凶手是谁,他的作案手法是什么都是次要的。调查的关键在于找到被害者,毕竟他们现在应当还是安全的。”
“笑话,关于凶手和作案手法的线索一点也没有,找不到凶手要如何找到被害者被转移的地点?”
“呵,这个简单,从我们现有的资料出发,难道方向还不够明确吗?”
遥自信地挥动手臂,她的这份领袖气质令在场的学生会成员纷纷露出了信赖的表情。
“犯人很可能是一个整体,一个阵营,内部分工明确,势头可能也不小,而且我们在明,他们在暗,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现在他们手上还有人质,在连对方的底细都不知道,却知道人质很可能被转移到校外某处的情况下,难道第一要务不是营救人质吗?”
“这……”
“其次,关于手法,我想我们看得十分明白,犯人分为至少两组,分工明确,有条不紊。知道手法如果抓不住破绽同样无从下手,蹩脚的推理甚至存在打草惊蛇的可能。童玲,你刚才的推理若是在犯人面前说上一遍,结果是什么你应该明白。”
一刀两断,将童玲的推理完全撕裂。
遥用一些每个人都能理解却又往往会忽略的思路和论点冲击他们的认知,让对方根本来不及对这些奇招做出应对。
最后,打出自己的王牌。
“所以,在有十足的把握前,避开与对方的正面冲突,将着眼点放在被害者的身上才是最实际最可行的釜底抽薪之法。等我们救出了人质之后,不仅犯人和手法的问题迎刃而解,同时也会没有了后顾之忧,到时才有根据犯人的身份量力而行的资本。”
斩杀推理,将核心问题放在权重和利害上。遥的发言让在场的人都没了意见。
毕竟这些话虽说不上深刻,但绝对切中了在场大多数人毫无防备的要害。
但作为代价,遥提前将我们这一侧的行动方针以烟雾弹的形式甩给了公众。
考虑到校方很可能会知道遥关于营救被害者的计划核心,其中的风险也是很大的。
……
但在解散后单独讨论时我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遥的态度却依然从容。
“这是连欲擒故纵都称不上的无本万利的赌博。”
将自己的说辞抬升到这个级别,遥的自信令我咂舌。
“目的又是制造认知差?”
“没错,利用不同认知所创造的颜色各异的有色眼镜,制造对不同人而言含义不尽相同的场景和情报,我的目的正在于此。在这个学校内,知道我身世和过去的人几乎都在校方这一侧,在他们眼中,我同他们还处于同一阵营,并且我对这个被害者被转移到的地点心知肚明。”
确实,有着这个认知的校方,对遥之前的言论会作何分析?
站在我的角度也可以窥见一斑。
归根究底,遥的做法就是用自己已经知道的情报,转移公众的注意力,隐藏校方这个大后方的缓兵之计。
在他们眼中,这个行动完全是在为自己考虑。
同时,遥还确立了自己在学生会之中的领袖地位,造成一种没有一个人看得比她透彻的表象。
不依赖任何强制性手段,仅仅依赖换位思考就能达到这个境界。
不得不说,祁连遥是个能洞察人性,洞悉人心的典型。
将局势牢牢掌握在手中————控局对祁连遥而要只是家常便饭。
所幸,现在的她拥有全部的三块碎片,所以她才能充分利用认知差,完美发挥作为控局者的特长。
阴谋,阳谋,双谋并重,同时又将自己置于明处,却不暴露仍旧隐藏在暗处的部分。
相比之下,那个在雪之本境中一直到终盘才露脸的蠢货实在白痴到了某种境界。
“现在我只要的顾虑都在童玲这一个点上。”
“你也这个认为吗?”
“没错。”
她点了点头。
“她的推理能力是否超越了身为雪之境主的你我不知道,但超越了我却是我可以感觉得出来的。”
她很清楚自己的优势和劣势。对于有威胁的人,她必定会第一时间进行针对。
“推理方面我也不在行,我不过是一个二流的布局者,但是……”
每每此时,想到的都会是那个人。
归海枫,有她的动态思维辅助,我们每个人的推理能力都能上升数个台阶。
她的思维方式和遥是两个极端。
一个依赖斩杀推理,通过个性消灭推理的可能性。
一个则是依赖高于推理,通过共性直达推理之后的本质。
她可以让我和遥暂时成为童玲,并以她的方式去思考。
“想到一个可以依仗的帮手了吗?”
“不错,事不宜迟,我尽快联系她,三天内应该会有碰面的机会。不,我现在就试着打电话给她。在这之前,遥,你对童玲的顾虑在哪个方面。”
“我不知道她的推理到了何种深度,换言之,她若是推出了我认为她推不出的真相,对我而言是一件很棘手甚至可能导致全盘皆输的隐患。”
遥无不担忧地说。
毕竟人都有自己擅长与不擅长的领域。
若是不通过互相之间的协作来弥补,光凭一个人想要在与其他个人或势力的每一次对决中胜出可能性不到万分之一。
不过,有了归海的智略,童玲根本就不足为虑了。
……
“怎么,又想家了吗?”
电话那头的归海枫,依旧用悠然自得的声音作为对话的开场白。
“我急不可耐地想要找到回家的路。”
“路在鼻子底下,没有找不到的道理吧。”
“雾气之中的灰尘很多,不想随便开口。”
在我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遥递过来一个不悦的眼神。
“你就这么信任我吗?”
“你比我自己都要可信,不信你信谁?”
“呵,记得事成之后来姐姐这里做几天苦力。”
“遵命。”
“好了,闲话就说到这里,有什么麻烦快说吧。”
问题的核心是什么?
童玲的推理能力强过我们,有可能推出我们认为她无法推出的真相,若我们依然按部就班地行动,很可能会被占得先机,甚至直接崩盘。
于是,核心问题就很明显了……
“面对一个推理能力强过自己的对手时,如何才能干扰她的推理,把她引向错误的方向?”
斩杀推理只能让推理失效,却不能完全抹除它的存在。
而高于推理却可以完全引导推理的方向。
“虽然很想好好挖苦你一下,但看起来局面有些紧张的样子。”
紧张还不至于,但作为我们这一方,不像校方那样有大后方。
我们不能允许半点闪失,虽然不可能完全预知局面的发展,但我们必须将其控制在我们的能力所能干预的范围之内。
“我教给你的动态都忘干净了吗?”
开口闭口都是动态,还真有她的风格。
“这关动态什么事?”
“笨蛋,推理又不是死的,是会随时间的推移而发生改变的,以不断变化的认知为原点,搜索或是推导出新的认知,要打乱它也并不困难,推理到了半途,能引出大量的可能性,其后可能性则会逐步减少,一旦其中一环出现错误,那么这个推理便会朝向与事实不符的方向。”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问题在于我口中的那个人的推理已经接近事实。”
已经推出了校方,并且开始怀疑学生会,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那不是更简单了吗?”
我不能理解为何她依然如此游刃有余。
“你也看过不少电视剧,也打过不少我最近才开始接触的galgame了,在一个多结局的故事中,不同结局所突出的事实是不同的,但总体上,事实就是事实,客观存在,并且统一。但在不同的人眼中,所反映的内容却不同,动态地看,就是隐藏利害,隐藏阵营,把整个犯罪过程都丢给对方,但是,得到整个犯罪流程的对方,却会判断错我们的目的,并最终成为我们的棋子。作为布局者的你应该明白。”
太可怕了,如果由她来布局,雾之本境不知会变成何种样子。
“一知半解吧!但我这边也不只有我一颗脑袋。”
还有比我更擅长控局的人在,把思考的工作丢给她不就好了吗?
“又勾搭上某些个女孩子了吧。”
归海调侃道。
“我风流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明白的。”
遥在听到这句话的同时,露出苦笑。
于此同时,归海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少来了,你恨不得让全天下所有的少女都穿上汉服吧!”
“那倒不至于,庭雪只有一个,就和你归海枫只有一个是一样的。”
虽然我的心中只有唯一的挚爱,但我却不介意成为其他所有人的桥梁,并借助你们的力量,成为真正的本境之主。
“归海枫的意思确实同你所说的那样吗?”
“我也不太清楚,以我的理解,也只能分析到这个程度了。”
给予表象,给予所谓的实,却不给予隐藏其后的真。
在我把归海枫的意思转告祁连遥之后,她若有所思地闭上了双眼。
“对她来说,人这种生物能钻的空子可真多,认知的背后,依然是认知,无论哪一环都存在着推理的盲点,而在暂时用不到法律的白鹿渊,连动机都推不出来的话,推理就真的没有意义了。”
“你觉得归海枫的核心意思又是什么呢?”
我问道。
“大致有两点,而且都很明白,其中一点是在童玲还没有到达最后的真相前把她的推理引向错误的方向,而另一点是第一点的变种,关键在于让童玲错误地判断利害关系,并最终成为我们的棋子,这两点的本质是相同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遥的嘴角微微上扬。
“这个本质,在于充分利用推理中主观因素较大的部分,来诱导推理者的主观思想,并使她即使获取真相也依然成为我们的帮手,而且要心甘情愿。”
“个性和主观因素?那不正是你所擅长的领域吗?”
难道归海枫已经看透了我们这一边执行者的优势所在,所以才指了一个最容易执行的方案吗?
“与其说擅长,不如说沉醉于此。好了,闲话说到这里为止,我也该有所行动了,让童玲成为我们的帮手……我想到了一个有趣的法子,而且可以一石二鸟。”
“我预感到自己不会喜欢这个法子。”
……
两天后的上午,祁连遥被人发现昏倒在学生会办公室内,昏迷的原因是因缺氧而导致的休克。
当然,现场同样留下了那个十分有趣的东西。
致白鹿渊的诸位:
吾乃雾之境主,端坐于雾中王位,掌管万物象生。
本境中的一切皆为本主的资源,任吾玩弄,任吾索取。
弥漫着雾气的本境向本主的贵客们敞开大门。
祁连遥,你触犯本境的法则。
本主赐予你非生非死之苦,
并等待你开本境偿还你的罪恶。
主持大局的你作何感想?
本主期待你步入本境的时刻。
雾之境主
有色眼镜 end
八.晴空暴雨 (扬雨晴)
“风霜成境,雪自有飘落处。咳咳!”
同往常一样倚在池塘边缘看着池中之物的江庭雪姐姐,今天的脸色并不好看。
她毕竟是患病之身,用她自己的话说,身体状况时好时坏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医生的手法再高明,还是到不了主宰生死的程度。
对她自己而言,习惯了时不时会突显一下存在感的病痛之后,它对自己衣食住行的影响也会随之缩小。
“在养病的同时,若是能做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倒也不失为一种治愈心灵的方式。”
清晨的风平稳地掠过我的面颊,其中还混杂着几缕雪的颜色。
“恩?这是……”
头发……它的意味我是明白的。
“池中鱼,庭中雪,同是被困,心境却是天差地别。池中之鱼不断浮到水面之上,仰视自己无法亲临的那一方天空。庭中之雪却只是简单地享受着自己的时间,等待春季。”
等待春季,是指等待死亡吗?
庭雪姐姐并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
“若是梦境给了我远超现实的美好,那么在梦醒之时,我便无需为她的离去而悲伤,毕竟她为我留下了期待的权力。只是……梦中人真的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吗?”
她自嘲着说。
“姐姐今天是怎么了?比起平常,有些多愁善感。”
“人的心情总是会变化的,庭雪亦是如此。病情恶化,庭雪亦会感到痛苦,感到恐惧。所幸,慕雪之人虽犹在远方,庭雪也并不是孤单一人。池中花草,庭中风霜,都道明了世间万物从未孤独。”
她这样说着,指尖划过池中的水面,虽未激起涟漪,却也让鱼群因之而动。这对鱼群而言是不是能称得上一种神秘力量呢?
“雾之本境如今已经成了雪之本境的延伸……咳咳!雪之本境的女儿还要继续自己的工作才行。雪境的痛苦已经逐渐淡去,此时此刻,庭雪只是在做着心中所想的事。不论结局如何,过程已经让庭雪十分满足。”
享受着身边的春风,江庭雪露出笑容。
“时局如人心,人心如时局,岿然不动,却也无相无常。某些细节中,还是能窥见其变化的轨迹。”
被她直视的时候,我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同她成为了同一种存在,特别是,当她从我的袖子上取下一根粘在上面的银蓝色头发时。
“风向可以确定了,本境的构建也似乎有了确定的方向,若是庭雪估计得没有错,这位就是新来的客人吧。”
她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落点也转移到了我的身后。
随后,我感觉到背后有人正在接近。
“所谓的新客人就是指我吗?”
来人的声音有着强劲的气势以及不可动摇的自信,给我一种局势尽在掌握之中的感觉。
难道……是祁连遥?
不对,遥的话中是很少带有明显的个人情感的。
而且,在庭雪姐姐眼中她应该不属于新客人的范畴。
“萍水相逢,即是有缘,咳咳!”
庭雪姐姐抬起衣袖遮住了嘴唇。
当她的手臂再度落下时,我察觉到了她神色的细微变化。
虽然不明显,但确有一种敌意暗含于其中。
让人在初次见面时就产生这种警惕,再考虑遥现在的立场,谁被送进来就不言自明了。
“拜托庭雪姐姐泡一壶茶,我们两个人找个地方叙叙旧如何,童玲?”
我转过身,看着眼前这位表情严肃的眼镜女。
“正好,关于所谓的本境构建,我正好有点问题想问问你们。”
与庭雪姐姐委婉的语气不同,童玲的话十分直白,一点拐弯抹角的意思也没有。
“不胜荣幸。”
真没想到,姐姐竟然会先我一步回应对方。
“不,我要和杨雨晴单独谈谈。”
童玲话锋一转,避开了庭雪姐姐的锋芒,而将矛头对准了我。
“童玲,难得庭雪姐姐买你的单,你这回绝的方式也实在太不礼貌了。”
“没事的,雨晴。”
姐姐从容一笑,又将目光转向了童玲。
“相识于混沌,难免心生顾虑,庭雪如你所愿回避便是。当然,茶水是不会少的。”
“姐姐……”
以我现在手上不多的资源,对付童玲还真是没底。
“道法自然,雪雾随风。庭雪去为两位准备茶水了。”
意思是要我随势,随势首先还是要辨势才行。
弄清遥想要传达给我们的意思,同时还要站在她的对立面去思考。
“刚刚的那个人,叫做庭雪?”
转移到了一个供病人休息的休闲室之后,我和童玲对面而坐。
“她是江庭雪,和我是旧时,我父亲与她的父亲是曾经的同学。”
“她给我一种神秘莫测的感觉,所以我们的对话还是不能让她干涉。”
这家伙的不客气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改一改。
难不成这些自以为聪明的推理狂人都有这种无可救药的自恋吗?
自以为看穿了一切,实际上不过是身在局中,为局所困的一条杂鱼罢了。
“你想探探我的口风?”
对方既然不想拐弯抹角,我也就正面迎敌了。
“我想确定你是否可信。”
“同为被迫害的人,没想到你对我这个难兄难弟也有这么大的戒心。”
“连祁连遥这样的人都会露出不能公之于众的嘴脸,这个天底下还有可靠的人吗?”
我是该说这个家伙想太多了呢,还是太单纯了呢?
什么叫不能公之于众的嘴脸,什么都不明白,只看到表象,不,甚至连表象都看不穿的人,没有妄下断语的资格。
“是啊,被她所害深陷于此,连自己都靠不住了是吧!”
“我势单力孤,而且手头的资料也还不够。”
“知道能力有限,还要不自量力地与对方打正面。不懂得养精蓄锐,蓄势待发,结果说得好听点叫白白牺牲,说得难听点就是找死。”
“扬雨晴,你迁怒于我有什么意义?你自己不也是被迫害至此的吗?”
“叹其不幸,怒其不争。我因为毫无防备第一个被坑害,王用斌因为智略不足成了第二个牺牲者。而你童玲,已经有了两个前车之鉴,并且自以为智慧过人,为什么也被关进来了?推理能力根本不如你的祁连遥是用了什么手段我不知道,但我可以断言,你的悲剧肯定有一部分是咎由自取!”
“呃……”
哑口无言了吧!
很好,推理上我不是对手,那就用庭雪姐姐交给我的势来占据先机。
理至群,是公理,但公理不经不能让所有人信服,因此才衍生出了势。
势高于理,因为它能隐藏某些合情的不合理,将准许变为默许。
而且,势也是会变化的,会让越来越多的人能够心甘情愿地随势。
不被死去的理所缚,舍弃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的愚昧与自私,而随势而动才是识大体的选择。毕竟不能被世人所默许的势,终究还是会改变的。
“童玲,我十分不明白,最接近真相的人,是否真的就是最符合智者之名的人。极尽智略,得到的却是一副空壳。真相客观存在,而寻获它的方法,并非仅有推理一途。比如,你现在是否了解了所谓的真相呢?”
“真相依旧没有浮出水面。现在,连祁连遥布了多少个局都推不出来,还称不上了解真相。”
“布局?什么布局?”
“她已经连续布下了陷害你和苒浩,陷害王用斌,陷害我的三个布局,很难想象她接下来会做什么。”
这就是她口中的布局?实在太简单了一点。
“童玲,你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弄错了?陷害我确实是布局的一部分,但陷害你和王用斌的两个计划至多只是单个布局的延伸,甚至原本就不在计划之中!你们只是从一个没有特别意义的人物变成了有必要处理的对象而已。”
因为接近真相,同时又锋芒毕露,所以成为了被狙击的目标,如果遥真的有害人之心,这两个家伙只怕已经死于非命。
“你难道想说我是自找麻烦吗?”
不甘心,她对于自己被如此评价表现出明显的不甘。
“难道不是如此吗?童玲,我问你,你真正的敌人是谁?”
“祁连遥。”
“仅仅如此吗?区区一个祁连遥,纵使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把我们转移到这里来。她的背后,是一个阵营,一个势力,而且阵营内部分工明确。有人布局,有人控局。决策者,执行者,代言人一应俱全。其中的意味你难道不明白吗?”
以一己之力对抗一个庞大的势力,即使你又加强脚力的球鞋,蝴蝶结型领带变声器和手表型麻醉枪,也好歹先隐藏在暗处吧。
不过,你既没有这些东西,也没法变成小孩子,就该先保持中立,再组织属于自己的势力,并在对方后背空虚时给予致命一击才对。
但若童玲真的有这种程度的大局观,对我和遥的阵营倒并非是什么好事。
“阵营?经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如此。”
“所以,即使你察明所有真相,若你仍然单枪匹马去向祁连遥挑战,结果也完全不会改变,而且,你有没有想过,组建阵营最好的方法是什么?”
差不多该一边套话一边把她拉进我们这一方了。
“我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些东西。”
“很简单,至少有几个人肯定是和你处于同一战线的,你是否考虑过,与我们取得联系比向祁连遥正面发难有着更大的意义?”
“你的说法怎么和祁连遥的说法一样?”
童玲的话稍微有点出乎意料,但也在情理之中。
“她也是用这个论点迷惑那些学生的吗?”
“是的,她认为救出你们就能更加接近真相,同时也会没后后顾之忧,还将此作为了主要任务。”
呵,她一定是料到童玲不会照此去做,才把这套对我们而言异常有威胁的方案公之于众的。
“虽然是敌人,但祁连遥确实是位值得我全力应对的对手。”
总有一个人比我想得更深入一些,而且那个人还是我的同伴。无论面临怎样的困难,她都会成为我身前的第一道屏障。有如此可靠的人存在,对我而言,还真算得上是不配拥有的幸运。
“你打算怎么做?”
“建立阵营,改变局势,反戈一击,一点突破。”
集我们这一侧的全力,打通通向遥所在的另一侧的道路,并最终与她回合,集二者之力,最终创造足以令天地动摇的势。
我现在还需要某些信息来决定如何随势。
但我以为,以遥的智略,不会预料不到现在的情况。
那么,童玲的手上应该有能开启大门的钥匙。
“童玲,境主书信你应当了解吧。”
“两次书信的内容我脑子里都有底稿。但我还在考虑是否应该将其中的内容透露给你。”
两份?难道童玲连第二次的书信都看见了吗?
这十分不合理,按照前两次的模式,童玲应该是没有机会看到第二封书信的才对。
除非……
“一个被欲擒故纵计所算计的人,到现在还要保留那份面对所谓的真相时立刻就会四分五裂的警惕性吗?”
“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没资格妄下断语!”
“我确实对校内的事知道得不多,但是……”
我泯了一口桌上的绿茶,一股清新的茶香在四周蔓延开来。
“却能猜出个大概。以你童玲的谨慎,直接下手不如引蛇出洞来得容易。我猜测,这次事件中,受害昏迷的人和失踪的人并非同一个人。”
“你怎么猜到的?”
童玲对遥耿耿于怀,说明她已经确定了遥就是幕后黑手,她能这么肯定,原因也很明显了。
“这次事件表面上看境主的第一目标,应当是遥本人,受伤昏迷的也是她没错吧!你只不过是在守株待兔的时候反而成为了那只一无所知的兔子而已。”
“你怎么会知道的?没有任何证据的你,为何有自信做出这个推断。”
“我说是某位茶水保安的在天之灵庇佑想必你是不会相信的。证据确实没有,但虽然我的推断只是建立在猜测的基础上, 结合势的话,同样能说得通。”
“这话怎么说?”
“遥为何要将你关到这里来,结合王用斌的话,结论就很明确了。你已经接近了真相,而且你们二人平时来往又不多。所以,我推测你极有可能在不少人面前进行过推理,这个推理将矛头直指校方,甚至可能连祁连遥都涉及到了。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对方若直接将你定为表面上的第一目标,很可能会招来学生们的怀疑,所以才设局让你自投罗网,扮演一个为了救下遥而献身的角色。”
在布局者面前,推理人的命运难道不是如此吗?即使强如福尔摩斯,最终的命运也只是同自己的宿敌一起从人间蒸发。
“毫无道理,若我不上当,她要如何善后?把自己关进来吗?”
“童玲,所以说你还太嫩了,身为布局者,大多数时候不必保证一件事的成功率为百分之百,百分之七八十就足够了,而对于余下的那些可能性,同样留一些简单的后手加以处理即可。比如这次事件,‘校方防守严密,境主无机可乘’可以说是一套万金油式的说辞。局势是会动态变化的,连这一点也不明白的话,即使推理能力再强,也只能成为事后诸葛亮。”
相比之下,布局者则始终走在你们的前方,在你们执着于真相,被求知欲所诱导而迷失前进方向的时候,已经触及了真相背后的利害,甚至人心。这……便是高于推理。
“势……毫无根据,只能凭借主观思维来定义的东西有什么说服力?你有什么理由说明你口中的势就是正确的势?”
这个人,被及了价值观的底线,表现出了明显的不甘,并因此开始胡言乱语了吗?
“势无对错,我仅仅是在随势。而且,势原本就不可能凭借个人的力量完全控制住,我所能做的仅仅是推测,诱导,并尽可能地控制罢了。若势真的如理那般客观,那般浅显,天下岂不是就真的永远太平了吗?”
但正是因为理在表象之下的空洞,才需要借助势的力量。
“扬雨晴,你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圆滑的?”
“我从来都是一个固执的人,圆滑从来都与我无缘,就算现在我也还在盘算着如何战胜祁连遥。”
这句话,也有几分是发自内心的。
“至于‘势’,则是‘她’教给我的。”
我这么说着,将又一杯茶送入了口中。
在最后的最后,展示我们阵营的强大外援。
童玲这个点,终于被完全突破了。
……
“非常出色的高于推理,庭雪完全不是对手啊!”
听了我对于事件以及两次书信内容的描述,庭雪姐姐露出欣慰的笑容,但这笑容的背后,似乎还有些许的感慨与哀伤。
“我怎么可能与拥有高于推理之剑的你相提并论……”
“雨晴,你太高估庭雪了,庭雪虽握有高于推理之剑,但却没能用它做成过任何有意义的事,一味地等待,重复着哀伤,至少从前是如此。这一次白鹿渊的布局中,庭雪尝试着将贤冲引导到雾之本境中,是庭雪这些年来第一次凭借自身的意志去尝试改变。改变庭雪在过去未能改变的悲伤本境。”
她双眼半闭,微微颤抖的身体给我一种脆弱的感觉。
“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庭雪没事,只是因为被一个人完全甩在了后面,而有那么一点点不甘心罢了。”
“被一个人完全甩在后面,指的是……”
“结合两次书信中所给予的暗示,雨晴你应当明白遥和贤冲的布局计划了吧。”
两封书信中的雾之本境,从我们角度看就是在暗示这所医院。如果这真的遥给予我们的暗示,那么她和端贤冲的计划最终结果就是将学生们带到这里来,那么我们这边做要做的,就是配合他们的到来,将医院的囚犯召集到一起,并一次性丢出我们手中的部分真相。
“我想,我已经推测出了他们的计划。”
“时局,引导时局,引导人心的走向,但无论如何进行引导,最后不抛出部分真相的话,是无法达到我们的根本目的的,庭雪现在开始怀疑起了自己的某个认识。”
抛出部分真相,怀疑自己的某个认识,庭雪姐姐在怀疑的是……
对于抛出的真相,我认为应该就是那么一些而已,多半不会有错。
“这有什么问题吗?”
“遥很多地方和庭雪十分相似,咳咳咳!但在智略和行动力上都远远超过庭雪,自私的程度也是。”
所谓的被远远甩在后面,就是这个意思吗?
“而且我们之中,唯有遥是真正的孤身一人。庭雪有家母和贤冲,贤冲也在寻找着庭雪,雨晴你身负父亲的学术和理想,苒浩有自己的妹妹需要照顾。只有祁连遥,没有太大的顾虑。而且,在童玲事件中,庭雪已经窥见了一些不可忽视的线索。”
她眉头紧皱,看得出是在认真思考,与平常游刃有余的形象相去甚远。
“线索?我怎么觉得一切都很顺利呢?”
“顺利,确实太顺利了,对遥而言更是称得上一切尽在掌握。但是有一个地方十分没有必要,遥为什么要将自己完完全全暴露给童玲和王用斌。”
“难道不是通过恨给予行动力吗?”
“给予行动力的话,给他们‘我是幕后黑手’的推断就够了,把自己的真身完全展现在他们面前,对他们而言就成了真正的恶人,而且还是有恃无恐的那种,连带着自己和校方一起被恨,这与我们布局的初衷不符。”
布局的初衷?她如果不说,我甚至都忘了这回事。
“经姐姐这么一说,我们的布局到最后不是该一起承担责任然后让学校停学的吗?”
“大概轮廓确实是如此,现在实体也越来越清晰了。不过,遥的想法可能同我们,甚至是贤冲都存在偏差。咳咳咳咳!庭雪虽只是猜测,但遥的行为却给我一种很强烈的预感。”
所有的视线,所有的点,都被吸引到了同一个地方。
学生,校方,甚至包括被送到医院的囚犯。
祁连遥,她立于所有人的中心,成为了那个唯一的核心。
“难道说,她是想一个人把所有的罪责都背下来!”
“遥的行为确实给我这种感觉,不仅如此,她甚至有可能把其他共谋本境的同伴都隐藏起来,独自一人背负所有的恨,面对事件背后隐藏的势力。独自承受一切痛苦,一切责难,一切悲伤,将同伴本应承受的苦难揽于一身,在无依无靠中承受煎熬,简直就和……就和曾经的庭雪一样……但是她,她却比庭雪主动太多,主动到庭雪不愿意接受的地步了。”
说到这里,庭雪姐姐的瞳孔放得异常巨大,我第一次看到她如此惊讶的样子。
恐怕她被自己越来越复杂的想法所震撼,又看到了自己的过去扭曲后的影子,所以不能自己了吧!
是的,我了解,虽然不知道她到底有过多少痛苦的回忆,但那段孟伯伯死后与她一起在这家医院度过的日子,让我窥见了这痛苦的冰山一角。
我能感觉到其中的那份沉重。
正是因为经历过那些,明白其中的滋味,江庭雪才会因此恐惧,才会不希望遥走上这条路。
尽管这也许只是她的猜测。
庭雪姐姐是一个十分自我的人,以她的思维方式,能赋予祁连遥这样的定义和行动法则。
那么,我也尝试着进行换位思考,来进行简单的人心操控好了。
祁连遥,她的行动主要核心在于哪里?
回溯到四月份,我们第一次摊牌的时候,来揣测遥内心的想法,先从庭雪姐姐的推测入手,假设其为真,然后用结果推论的话……
那么祁连遥这个人……
呵,看来我是被表面现象所误导了,我还以为让遥决定插手的是第三块碎片,可惜我似乎弄错了。
以遥的智略,很可能已经料到了我们最终会结成同盟,那么让她选择出手的就是第二块,也就是我手中的这块碎片才对。
而这一块碎片,又是由端贤冲带给她的,而她能和端贤冲迅速达成默契,并充分信任他的原因又是什么?
从我掌握的线索出发,只能推出一种可能性。
端贤冲和江庭雪之间的感情和羁绊,让遥觉得端贤冲是一个很可靠的人。
祁连遥想要守住这两个人之间的羁绊和校内已经精神病院病人的安全,才选择了不再沉默。
看来,我对祁连遥的认知又要改一改了。
她并非一个安于现状的不作为者,而是一个意在“守住现存美好”的彻底的行动派。
虽然我不知道自己的推测是否正确,但我现在应该模仿庭雪姐姐的活法。
让自己成为他人,以自己的思维,赋予他人行动的意志。
如此一来,身为一个守护者的遥,会做什么已经能够推出来了。
我甚至可以预见到,在雾之本境破碎之时,我们其他几人在听到遥公之于众的所谓真相时,那挫败的表情。
这个祁连遥,在一个布局中,竟然还进行着另一个布局,在欺骗校方的同时,也对我们有所隐瞒。最终,她也是一个自我到不可救药的人。
所幸,我们这一边也有同样自我的庭雪姐姐。
她已经识破了你的布局,而我将最终破解它。
我不会让你抢尽所有风头的,因为你对我扬雨晴而言,是必须超越的对手。
晴空暴雨 end
九.雾散星光 (端贤冲)
广场上的掌声一阵接着一阵,就连身在校门口的我都能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气势。
“那位学生会长又在忽悠人了吧……”
茶水保安淡定地坐在椅子上看着报纸。
他仿佛洞察一切的姿态让我恨不得把他暴揍一顿。
“以他的立场,这么做也是没办法的事。”
化悲痛为力量,将童玲的失踪作为继续调查的动力,对“因童玲的牺牲而免于灾难”的学生会长祁连遥而言,是十分合适的表面立场。
“以你的立场,为可爱的女孩子说话也是没办法的事,是吧!”
“吐槽得一点水准都没有,祁连遥不属于‘可爱’这一型。”
“啊啊,貌似是这样没错,那位经常来和你打情骂俏的司机小姐也是。”
“打情骂俏个头啊,我和她撑死了算知己。”
“还有攻略失败后的第二选择,对不对?”
哎呦我去,这只死保安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信不信我掐死你……”
“掐死咱是要被枪毙的,何况像你这种连神秘力量级别的靠山都没有的战五渣,给你八只手你都掐不死咱。”
“拉倒吧,保安和杂役战斗力也就是半斤八两,哦不,是拿手术刀当防身武器的保安才对。”
“哼,咱手中的这把刀可是涂满了毒药的毒刃,只要稍微沾到一点,你就会归西哦!”
这家伙莫不是个被魔王控制的白痴吧!
“记得把毒涂满一点,不然不如借给我削苹果好了。”
————呦,你们两位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转头一看,归海枫已经站在了我的身旁。
“咱和这个蠢驴正在讨论刀和毒药的问题,小姐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
“我只是个普通的司机,无论什么方面都很普通,所以重口味的话题我一点兴趣没有。”
“可惜了,咱原本还以为你会有兴趣的。”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的保安同志企图抛砖引玉,抛出去的却是一块掉到地上就不能吃的蛋糕。另外,我就不说你要引的本身就是一块砖了。”
“信不信我一转头拍死你,贤冲大白痴。”
归海枫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就好像要用眼皮把人活活夹死似的。
“好了,杂役,作为出言不逊的惩罚,你懂的。”
“搬货物是吧!”
“今天货有点多,一个人大概会吃不消。”
归海背过身,如此说道。
“那就再叫一个好了,那边有位女生好像力气挺大的。”
顺着茶水保安的视线望去,一抹熟悉的粉色进入了我的视线。
“归海姐,又来送货啦!”
“送货的差事对我这种年纪的女性来说可不算什么好工作,但现在这年头找个好工作可不容易。”
这些话不适合在高一的女生面前提,归海只怕是说给我听的。
“呜……”
“怎么了?”
“没什么。”
小雪忆走近货箱,一口气抬起了叠在一起的四箱货物。
尽管看上去并不轻松,但她还是以平稳的速度在走动。
相比之下,只搬了两箱货物的我倒显得有些不中用了。
“雪忆,别太担心,会好起来的。”
“咕……虽然哥哥是有提过要出去办事,但这种方式也太……”
“船到桥头自然直,雪忆你只管放心好了。”
“呜……既然归海姐姐都这么说了……”
雪忆把货物放在校门口路边的空地上,看上去依然耿耿于怀。
“再见,归海姐。”
“再见。”
她同归海枫道别之后,转身走进了校园。
随后,我看见她同一位坐在长椅上的女孩凑到了一起。
“那我这边也先爬走了。”
我朝归海甩了甩手,意欲离去。
“等等,我可没有说过货物已经搬完了。”
“你说什么?”
我被她连拉带拽地拖回了货车旁。
“车厢最里侧还有一小箱货物。把它运进去。”
“行。”
特意留到最后的一小箱货物,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我看着手中这箱再普通不过的东西,瞄了一眼身边心不在焉的归海。
“喂,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雪忆怎么劝也劝不住。看她现在的样子,心中的抑郁已经积压了很多了。你和你的同伴在行事的时候一定要小心才行。”
“放心吧,如果她不做多余的事,到时候自然能和自己的哥哥平安重逢。”
我自信地说道。
布局进行到这里,只需要等待一个契机就行了。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原本我就不是一个擅长心理辅导的人。”
比起引导人心,归海枫在出谋划策上要出色百倍。
“对了,笨蛋,庭雪的下落查到了吗?”
“若隐若现,似有似无,我总觉得她并没有刻意躲着我,反而与我有着某种默契。”
“所以你才这么有干劲,是不是?”
“化为雪,永远分别什么的,实在太自私了。而且,庭雪真的期望如此吗?”
还是说,她仍旧如同雪之本境之中的那位苍雪少女那般,只是在不远处静静地配合着我的行动呢?
不管怎样,处理完这边的事情之后,我同她之间的距离,又会更进一步吧!
……
距离在接近是毫无疑问的,至少身穿汉服的少女,这边就有一位。
祁连遥端坐于办公桌前,正在处理着几份文件。
作为学生会长,她自然也有着属于学生会长的工作。
一边处理着各式各样的学生工作,一边忙着布局的事,无论身心压力只怕都不小。
雪莲的绽放,看来并非一件容易的事。
此时此刻,她的身影,让我觉得有些孤单和寂寞。
其实,她并没有参与我们这个布局的必要。
与我,苒浩,扬雨晴不同,祁连遥并没有一定要涉足禁忌领域的理由,即使知道全部的三块碎片,她也可以做一个另类的茶水保安,明哲保身即可。
但我也不得不承认,有了她的帮助,我们这一方才能如此顺利地展开布局。
“呼,没想到除了常规的申请之外,也会有这样的文件。”
她突然苦笑起来,将一份文件举到了我面前。
这份文件大概的内容,是某位女生想要一件同学生会长祁连遥的汉服款式相同的汉服。
“这算哪门子文件?”
我耸了耸肩,对此无力吐槽。
“也好,同一款式的我柜子里有四件,对方是女生的话,应该不会在意……啊,好像有一件还是新的。”
遥轻声说着,在写上批准,盖上学生会的公章之后,又在文件左下角加上了一些备注,大概是关于何时取货之类的细节问题。
“我说,你每天都穿一个款式的衣服,就不会审美疲劳吗?”
“这个问题你还是去问问你更熟悉的人吧。”
她把皮球丢回给我之后,又开始处理起文件来。
“你身上的汉服也是SP-store特制的?”
“不仅我身上这件,柜子里的其中两件也是。接下来准备送人的那件,则是出自一家现在早已经倒闭的服装店,店长给我留下了挺深的印象,我一直留着这件衣服而没有穿,也有一部分特殊的意义。”
“拿它送人也算是另一种实现价值的方式。”
“虽然做工不如前三件,但它毕竟也是用心做出来的,就我而言,倒是不介意在成人之美的同时做到物尽其用。”
说完这句话之后,遥再度将视线朝向了桌上的文件。
“转移至单人寝室的申请许可……算了吧……”
“计算机房在周四傍晚五点半至七点半的使用权申请,理由是……游戏补丁制作?这个……周四的这个时段有预约吗……”
每天傍晚,她都会在这里花两到四个小时的时间处理各种事宜,快到收尾阶段的时候,她也总会通过自言自语来集中注意力。
不得不说,这些天来,她给我的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第一印象,已经完全灰飞烟灭。
时而摇头,时而微笑,时而皱眉,时而吃惊,时而犹豫不决。
祁连遥身上的真与实,越来越多地表现了出来。
大概是因为,她对我并不怎么防备吧。
而其中的原因,又和庭雪密不可分。
真是的,庭雪即使现在还不知道身在何处,影响力仍然在我的周围一次又一次体现出来。
大概这个世界并不大,因为任何两个人之间,都有着某一个或几个交点。
毕竟在动荡的时局中,任何的都不会仅仅是一条直线。
“呼,已经超过九点了,端贤冲,吃点夜宵如何?”
“我们两个单独在校内出没,总感觉不合适。”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而且,你对我而言一点危险性都没有,我也并不在意外界的言论。”
把处理好的文件叠起来放到一边之后,遥慢慢站起身。
“从一个靠忽悠人来实现布局的学生会长嘴里说出这些话实在太诡异了。”
“无论学生会长还是雾之境主都只是一个头衔,我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而已。”
她踏着轻飘飘的步子走过我的身前,打开了办公室的门。
随后,我感觉到气氛变了……
“汪星涵,这么晚了你还没有休息吗?”
在看见门外站着的少女时,遥确定动摇了,但她还是故作镇静。
“会长工作到这么晚……我想……要不要给你……泡杯茶什么的……”
“呵,谢谢你的好意,正巧我准备去吃点夜宵,要不要一起来?”
遥也不知是出于试探的目的还是发自内心,向对方发出了邀请。
“不……不用了……我不打扰了……去……休息了。”
汪星涵的视线扫过站在遥身后办公室里的我。
随后,留着绿色马尾辫的横扫女头也不回地转身快步离开了。
“遥……”
确认周围再无其他人之后,我走到了她的身旁,视线中,汪星涵还未完全消失。
“多半是被听到了。真对不起,我有些大意了。”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而且这么多天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中,偶尔会疏于防范也是情有可原的。
“别在意,刚才那种氛围,有些话脱口而出是情理之中的事,真要追究起来,我也有很大责任。但现在不是后悔的时候,我们必须善后。”
我说完这句话,向前跑了两步。
但我还没跑出第三步,就被人从背后拉住了。
“等等!”
祁连遥表情严肃。
“你这是做什么?不快点处理掉会很麻烦。万一事情闹大就前功尽弃了。”
“你准备怎么善后?”
“暴力解决,再制造一个失踪事件。”
我好不犹豫地说道。
“再制造一个失踪事件是必须的,但我认为没有暴力解决的必要。”
“不行,这么放她走……”
我挣脱她的手,又迈出一步,但在下一个瞬间,却失去重心摔倒在地上。
而祁连遥则压在我身上,脸上略微表现出愤怒的情感。
“妇人之仁!”
“匹夫之勇!”
我还是第一次与她针锋相对。
“成大事者,必须心狠。”
“端贤冲,你真的知道什么叫做狠吗?”
面对我的质问,她反问一句。
“现在必须要抛下心中的怜悯,果断下手,断绝后患。”
“无知的说法。狠是一种手段,一种策略,而并非一种行为方式。对王用斌和童玲,我的手法在学校这个环境之下已经称得上狠招了,但对汪星涵,则万万不能狠。”
“为什么?”
“历代君王,狠于朝而宽于民,可保两朝太平,狠于民而宽于朝,则社稷不能长久。其中的意味你明白吗?”
在这一刻,我觉得祁连遥这个人的阅历远远超过了我的预算。
“王用斌为朝臣,童玲为说客,掌握关键命脉。而汪星涵为百姓,象征着人心,其中的道理你难道不懂吗?”
“你准备怎么做?”
“找她单独谈谈。”
“不行,太危险了。”
无谋,无知,妇人之仁。
“汪星涵的为人我清楚,以她的性格,在听到刚才的那些连密谋都称不上的言论时肯定会犹豫。我准备明天就找机会解决问题,让她心甘情愿地进医院。”
“你想得太简单了,一天时间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子没人会知道,万一汪星涵真的把事情闹大……”
“时局动态毫无疑问,但我还有最后一张底牌可以打。而且我认为你大可不必如此担心,以汪星涵的善良,肯定会害怕连累朋友而把这些闷在心里,如果我们就这样对她不利,反倒就真的无法取信于学生了。不要忘了我们的根本目的。”
遥的语气听起来完全没有回旋的余地。
“你知道你的决定风险有多大吗?民也分很多种,汪星涵和苒雪忆外部看上去十分类似,如果两人的内在也相同,你的结果很可能是……”
“死?端贤冲,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被她问到了,我真不知道她口中的这个关键点是什么。
“有你在附近掩护,我想死可并不容易。”
遥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随后向我伸出了手。
“让我当打手,报酬却只有这样而已吗?”
一边开着玩笑,一边握住了她伸出的手,虽然我并不认为自己需要借助她的力量站起来。
一想到刚才在那种状态下同她进行了一番舌战,我的心中就觉得十分怪异。
“不然呢?作为端贤冲,瞒着病重的恋人和某个精神病患者谈情说爱,这样的行径,连你自己都原谅不了吧!”
“你凭什么肯定我不会变心呢?”
“我从未肯定,只是这么认为而已。毕竟你是一个不会轻易改变的人。”
窗外的月光洒在了走廊之上,银色的光华照亮了汉服少女的身躯,自然的姿态,空灵的眼神,还有如雪莲般孤高的灵魂。
祁连遥,终于在这一刻露出了她的真实身姿。
“不仅仅是你,没一个人,都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所谓的适应也只是一定程度的妥协,我亦是如此。即使世界定义了各种各样的善恶对错,你依然是你,而我,依然是我。都只是命运这场戏剧之中的一位普通的演员,或悲或喜,或平庸,或杰出,那都不过是属于一位已经存在的角色注定的剧本,说什么改变,实在是太可悲了。连仅有的‘我’都舍弃,人能留住的,还有什么呢?改变注定伴随着内心的挣扎,而不变却又会迎来苦难的岁月。”
江城雪……江庭雪……
遥的话,因为这两个人而显得有理有据。
“苦难,挣扎,对几乎每一个人,都是必须经历的试炼。既然如此,已经选择成为不变者的我,不介意为某些人探索不变的可能性。”
下一个瞬间,她放开我的手,独自一人走向了走廊的尽头。
不变者,是不是真的是一类不可救药的人呢?
从医生变成茶水保安,从法律系大学生变成高级中学的杂役,从地质学家变成一个精神病人。
不变的同时,也在经历着必须的改变。
这就是时局。
对遥而言,苦难始终存在,所以她留住了几乎全部的自我。
改变,或是不变,并无必然的意义。
或许,她只是想要守住某些不变的存在而已。
“等等!”
我追上她的步伐。
“不是说要一起吃夜宵的吗?”
我似乎也是个不变者的样子,虽然这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某些药物。
……
第二天的晚上九点,处理完文件的遥走进了食堂,而我则是在附近进行掩护。
或者说,我只是在空旷的食堂吃着夜宵而已。
从我的位置,可以明显地看见一个不安的身影。
在吃东西的时候低着头东张西望,对一个女生而言实在是太不文雅了。
而且,这只会让她提早一点绝望罢了。
“汪星涵。”
在遥喊出她的名字时,少女“唰”地一下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咕噜咕噜……”
“先把食物咽下去再说……”
遥闭上双眼,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等待汪星涵把食物咽下肚之后,遥再度开口:
“吃饭的时候东张西望可不是什么好习惯,而且如果是为了防备什么人的话,在这里原本就没几个人的情况下就更没有意义了。”
“呜……会长……”
被遥的气场所震慑,汪星涵又一次低下了头。
其中的意味,不仅仅是恐惧而已。
“以你我现在的立场,这里也许并不是个聊天的好地方,介不介意借一步说话?”
汪星涵没有回答,只是机械化地点了点头。
只怕她连摇头的勇气都没有吧。
于是,我像是一个不怀好意地怪蜀黍似的**着两位少女走出了食堂。
实际上,为了以防万一,我的上衣内侧还藏有一根木棍。
说到底,我没有遥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或者说我觉得她希望我带着这个东西。
“看起来,你似乎没有把昨天听到的事情说出去,对吧。”
“这个……我……”
“如果说了,你现在只怕不用那么害怕我了。”
这两个人明明是同年级的学生,为什么我会觉得遥像是汪星涵的长辈呢?
“但是……”
“你怕说出去会连累到他们,所以才犹豫了一整天,而且还担心了一整天,连觉都睡不好,饭都吃不安心,是吗?”
又一次的默认,汪星涵的想法大概就如遥所说的那样。
“天真,连最基本的阵营都不明白,处于同一阵营的人,不仅能互相掩护,连恐惧,哀伤,内疚之类的情感都能互相分担,而快乐,幸福之类的情感则能扩大到整个阵营之中。假如你的身边有三位可靠的同伴,什么雾之境主之类的人完全没有害怕的必要。”
两人走进了教学楼,目标大概是学生会办公室吧。
“说到底,还是你太懦弱了,至少是太犹豫不决了,明明有着偷听的勇气,明明有着接受真相的勇气,却没有传递真相的自觉,这样的半吊子,很可能让你坠入万劫不复的必死深渊。”
这些话,除了说教之外,还有着其它一些连我都只能一知半解的特殊含义。
“会长,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可能是受到了遥的启发,也可能是犹豫的时间足够长了,慢半拍的汪星涵总算问出了这个问题。
“我说出来的话对你而言只怕没有多少相信的价值,对我我到底想做什么的问题。用你自己的五感和心灵去寻找答案就可以了。当然,你始终保有揭发的权力。”
好不容易问出的问题,却被轻易避开,汪星涵的表情变得茫然。
“为什么要说这些……会长……”
“对不同的人必须使用不同的手段,这也是我作为学生会长必须拥有的能力,你可以看做是我在装模作样,你同样可以怀疑我的说法。但是你不必怀疑你所拥有的权力。”
“怀疑……怀疑什么?”
“所见,所闻,甚至所想。”
汪星涵的问题原本大概是针对“怀疑我的说法”而提的,但遥却一概而论了。
“那……”
“汪星涵!”
就在少女又一次准备开口的时候,走廊另一侧传来了高亢的男声。
留有黄色短发的少年疾步狂奔而来。
随后,我捕捉到了遥传递过来的眼神。
很好,我的木棍早就饥渴难耐了!
两秒之后,贺云舟伏倒在地,陷入昏迷状态。
“又是干净利落的一击,端贤冲。”
“你也是,即使表情这么温和,下命令的时候也完全不犹豫。”
“对付不同的人,就该用不同的手段。贺云舟这样的人,让他去恨,去怒就够了,毕竟他们才是主要战场上的正面战力。”
遥平静地说着,虽然视线落在我身上,但她却依然是面向着汪星涵的。
“祁连遥……会长……”
好不容易才接受眼前的现实,汪星涵一屁股坐在地上,恐惧夹杂着愤怒,伴随着她的目光一起指向了遥。
“这个反应速度,果真有你的风格。”
遥苦笑着把汪星涵拉了起来。
“不过,你的犹豫,并不是没人注意到。包括这位贺云舟在内,总会有关心和在意你的人会察觉到你感情的波动,‘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感觉,并不是那么好受的。”
“会长,你……”
愤怒渐渐胜过了恐惧,但依旧没能超越汪星涵的理智。
就在这时,连我都未能预料到的一幕发生了。
祁连遥放开汪星涵的手,随后从自己的衣袖中掏出了一把匕首。
“面对此情此景,你会如何选择?”
她不紧不慢地将匕首交到汪星涵手中,并让它指在自己的胸口上。
“你这是做什么?”
“我在做一道证明题。”
祁连遥的回答让我无言以对。
“好了,汪星涵,试试看,能不能一刀刺穿我的心脏。”
“这……”
就算是贺云舟这样的莽夫也会犹豫吧,何况是汪星涵呢?
“一刀杀了我,你至少可以免去对我的恐惧。另外,我可以替你构想一个将这个事件解释为正当防卫的说辞,而我身边这位端贤冲,也会成为你的证人。所以,你无需对杀了我的后果有太多顾虑。”
“……”
汪星涵没有回答,手臂却在暗暗用力。
汉服被刺破,匕首逐渐深入,但遥却一点也没有动摇。
她的自信,容不得任何人的质疑,这种自信甚至到了自负的程度。
“!”
汪星涵突然瞪大了双眼,而就在那一刹那,祁连遥的表情也出现了短暂的扭曲。
恐怕是因为匕首刺入的皮肉。
但也就到此为止了。
“当!”
匕首落地,刺入的深度甚至不足以让它在遥的胸口多停留片刻。
可怜的匕首,连我都为它的女人缘不够而叹息。
“怎么样,你满意了吗,汪星涵?”
“呜……”
又回到那个弱女子的状态了,不,准确地说是从来没有改变过。
“稍稍准备一下, 一小时后来我的办公室找我,我明天就把你们送出去。在那边,会有你所想要的真相。”
听了遥的话,汪星涵点了点头,慢慢从我们的视线中消失。
她的恐惧,很明显地消失了大半。
然后,在确认了汪星涵离开之后,遥就在我的面前跪倒在地上。
“喂!”
她轻抚胸口,气息紊乱。
“所恃者心,而心不足恃,幸好是撑过来了。”
我的手触及到她的身体,感受着她逐渐平息的颤动。
“你方才到底有多害怕啊。”
她毕竟没有完全操纵命运和人心的能力,在刚才情况下会害怕也是理所当然的。
“对死亡的恐惧的一半吧。”
遥张开右手,上面沾着虽然不多,但却以足够让我心生怜惜之情的血液。
“哎,两天损失两件汉服,稍稍有点不够穿了。”
……
第二天的境主书信,与以往稍有不同。致白鹿渊的诸位:
吾乃雾之境主,多番打扰,实在冒昧。
雾之本境此刻依旧为各位敞开,欢迎各位的到来。
本次本主将来迎接一位特殊的客人。
汪星涵,她虽未违背与本主的约,却与罪人贺云舟关系不浅。
所以本主要将他们两人接入本境一绪。
诸位若是有心,亦可以随时来访。
本主期待着雾之本境门庭若市的时刻。
雾之境主
雾散星光 end
十.雪现星明 (扬雨晴)
“真是不好意思,明明庭雪才算是东道主,却还要麻烦你来照顾。”
躺在病床上的庭雪姐姐这几天一直没有被允许自由活动,如果不是出于她自己的要求,恐怕我们要见她还必须去综合病院的病房大楼。
和我们这些囚犯不同,她是的的确确在接受治疗的病人。
从她的身上可以反映出白鹿渊综合病院甚至是精神病院的医疗机能。
“姐姐,别在意,星涵的性子就是喜欢照顾人。身为前学生会长的我再清楚不过了。”
作为这段时间以来唯一一位没有带伤前来的囚犯,汪星涵的身份有着很大的特殊性。
只是,因为贺云舟的关系,我们始终没有机会同她单独交谈。
直到她入院后的第三天,也就是今天,我才终于有机会窥探她身后的影子。
“不管怎样,庭雪必须要谢谢你。”
“庭雪姐姐……不用谢……而且,我也不算什么病人。”
理论上也算是精神病患者,只不过这里和某医院的7F一样并不对无药可救的人进行任何治疗。
“你的名字是叫做汪星涵吧?”
“恩,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出院之后如果有空的话,可以……”
“恩?”
“没事,还是等以后再说吧,庭雪也不可能预见到今后会怎么样,自己的病能不能治好也还是个未知数。”
“姐姐你放心好了,主治医生可是非常有自信的。”
“是啊,而且还十分拼命,为了庭雪这样一个陌生人……”
庭雪姐姐她竟会因此产生愧疚感,她的责任心是要有多强啊。
“医生也有医生的使命感,而且那位医生貌似是受人之托而成为姐姐的主治医生的。”
只不过,现有的医疗手段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我这样的外行也不可能知道。
不过据医生说,这几天的强效疗法结束之后,病情能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得到控制,但之后到底会如何,用我们学校门口的茶水保安的话说,先撑过年底的世界末日再说吧!
“咚咚咚!”
敲门声传来。
“请进,门没有锁。”
说曹操,曹操到,进入病房的确实是庭雪姐姐的主治医生无误。
“嘛,这两天感觉如何?(拍肩”
他和那位茶水保安一样充满着神秘感。
不过,二者的不同点在于这位医生的言语中会参杂一些十分喜感的动词。
“非常安逸,有劳医生了。”
“没什么,打开电脑给你们这些角色打补丁,啊啊,操作仪器给你们治病也是一件挺有成就感的事。(笑”
医生不紧不慢地走到病床前,他给我的感觉,是个相当可靠的人。
“虽然这么问可能有些冒昧……听说,医生为庭雪治病是受什么人之托?”
“与其说受人之托,不如说是被强行拖过来比较准确。(233,不过也好,反正我正好对某些三位一体的说法感到有些审美疲劳。像什么主治医生就是茶水保安之类的诡辩式说法,实在有点不太负责。(摊手”
“呵,医生你的说法真耐人寻味。”
庭雪姐姐一边准备起床,一边笑着说。
这位医生会来这里,说明又到了到综合病院进行下一步治疗的时候了。
“没办法,某人因为寂寞把我拖过来,我若是不保持一些神秘感导致人格分裂可就不好玩了。(拍砖”
眼看着庭雪姐姐走下床, 我和汪星涵准备上前搀扶。
“庭雪自己走就好了,休息了好几天,现在体力都有点过剩了。”
她如此说着,向我使了个眼色。
我倒是没有继续说什么,但汪星涵却在此时开口了。
“不是说不准下床走动吗?”
“这个……也没必要按部就班,不让下床活动只是防止病人体力消耗太大,免疫力下降之类的。(拖走,偶尔散个步也不是什么坏事,就和写同人的时候偶尔打打擦边球什么的,啊啊,说过界了。(巴拉巴拉巴拉”
虽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总觉得很厉害的样子。
于是,庭雪姐姐就这么被医生拐走了。
房间里,只剩下了我和汪星涵两个人。
“走掉了……”
“怎么了,有种失落感涌上心头吗?”
我问道。
“也不是,只是觉得世界变成了另一种样子。”
以她的思维能力,能在短时间之内给出这样的描述已经足够体现出庭雪的过人之处了。
“庭雪姐姐就是这样一个人,她的一言一行都在影响着周围的人。我还从未遇见过第二个有着这种特异功能的人。”
用个不怎么恰当的比喻,有她在身边辅助,冒险者们根本就不用再刷怪练级转职学技能了。
“唔,给人的感觉,就像是……纯粹的……童话……云游少女,还是……”
无法形容,除了纯粹之外,我找不过世间的其它任何词汇可以形容她的特质。
“她就是江庭雪。在我的眼中,以为活在尘世之外的世界中心。就连身为控局者的那个人,都达不到这种兵不血刃操控人心的境界,甚至还被她所改变。更不用说是你我了。”
我无力效仿她的真,但却依然被她植入了善的种子。长久的冰封,并未带走她旺盛的生命力,花不再长埋于冰雪之下,而是回归大地,破土而出,甚至有了直冲云霄的潜能。
“控局者……”
即使是汪星涵这样不算敏锐的人,也捕捉到了这个有着特殊意义的名词。
“同样的神秘,祁连遥和江庭雪,一个让人无法想象,一个让人难以置信,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祁连遥会长的事,你也知道吗?”
“何止是知道,我和她可是亲密无间的战友。”
虽然因为茶水保安和童玲的原因没机会讨论枪与子弹的问题就是了。
“果真是这样……”
大概是被遥灌输饿了某些真相,汪星涵似乎猜测到了我们阵营的存在。
“以她的性子,断不会把所有真相一股脑都丢给你。但把皮球丢给我倒也是个合适的选择。”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竟然引发这么大的风波?”
这个汪星涵,很难得地说话没有不必要的停顿。估计遥给她服用了定心丸,所以她在面对我的时候也有些有恃无恐的意味。
“来这里的这三天,你也看到了这里有多少熟面孔。不仅如此,还有一些比我们更早被秘密送进来的学生。白鹿渊高中并非一个如你所想得那样单纯的地方。”
“你们难不成是要揭露其中的真相?”
“不,单纯不单纯,真相不真相同我们无关,我们还不至于不自量力到把自己当成正义的使者。我们最根本的目的,是防患于未然。”
……
我丢出了第二块碎片,对学生而言,这是仅有的一块不会对他们产生消极影响又能为他们带来行动力的碎片。
汪星涵虽然头脑并没有多么出众。但却绝对不是那种激进派。
遥一定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选择让她成为知情者的。
“在合适的时机将白鹿渊高中与精神病院的人都聚集到一起,并且利用你父亲的身份和之前的学术论文激发学生的危机意识,让所有人转移出白鹿渊?”
“正是如此。”
“那直接说出来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还要……”
汪星涵,看起来你确实多了不少勇气的样子,只不过光有勇气还是不够的。
“张嘴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如果局面对某些人而言还可控,那么他们肯定会先以保证局势的稳定为重,毕竟地质灾害这种连明火都算不上的隐患是没有多少人会在意的,相反如果局面失控,会有多少不该浮出水面的东西浮上来就不得而知的了。如果不让学生感受到其中的利害,利用雾之境主唤醒学生的危机意识,让学生感受到我们的决心,只是单纯地大呼小叫,恐怕就真的和精神病患者没什么区别了。”
我正视着她,甚至让她主动避开了我的视线。
人与人要尽可能互相理解,否则便会产生不必要的误会和悲剧,如果无法让旁人主动来理解我们,那就主动去寻求他们的理解。
“若真是这样的话……祁连遥会长她……”
“啊,确实背负得有些多。”
就如同计划雏形中的我那样,独自一人背负所有的暗,与不知身在何处的对手相抗衡,追逐的却是一个自己都看不到的可能性。
但是,祁连遥不是一个蠢货,不会像我那样不知进退,她是一个懂得避重就轻,绕过无法战胜的对手,直达目的的人。
而且……
“但我认为我有资格与她分担一部分责任。”
她,从来都不是孤单一人。
以这个白鹿渊为起点,延伸出去的无数条线在绕世界一周之后,都回到了原点。
“雾之境主什么的,实在是个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布局成功,苦难不为人所知,不布局失败,苦难便会随着本境的崩坏与自己一起深埋冢下。其中的孤独,是不可能被理解的。”
一起成为境主的四个人,在这次的布局中,分别扮演着不同的角色,身为布局者的端贤冲,身为控局者的祁连遥,身为随局者的我,还有,到现在还发挥不出特别作用的护卫苒浩。
作为一艘战船的话,配置已经足够了,但仅仅如此的话,总觉得还缺少些什么。
庭雪?她并不完全是我们的同伴,而是一个接近神的引导者。
我们真正缺少的,是一位船客。
作为战船,船客真的有意义和必要吗?
也许有,也许没有,我无法给出这个答案。
但是,对一艘在海洋中不断前行,并与不断涌现的巨浪作战的战船成员而言,若是无人记下他们此刻的姿态,那么对于无论生死都会将身心投入这片汪洋的他们而言,实在是太寂寞和空虚了。
说起来,曾经怀疑着布局的是与非,连第一步都没有勇气踏出去的我,现在会不会自恋过头了呢?
对与错,对一个人而言只是是否迎合自己的真心而已。
而且,在肯定着三位同伴的同时,我难道不也是在肯定着自己吗?
扬帆,起航,随后,去迎接那个不知会怎样的结束。
是不是还缺少些什么呢?
此刻的我,心中仍怀有一份失落。
看似已经无需迷惘的现在,我竟然还会觉得缺少什么。
……
我到底还需要什么?
两天后的中午,我得到了这个答案。 雪现星明 end 十一.烈日狂风 (端贤冲)
今天的傍晚也依然呆在办公室里的祁连遥,给我的感觉有些疲惫。
“呼,端贤冲,你觉得这身衣服怎么样?”
汉服只余下了两套,所以遥偶尔还是要用到校服才行。
“完全不行,少了很多你特有的风雅。”
“我原以为你会说一些‘你穿什么都不错’之类的奉承话,结果你比我想象得直白不少。”
遥双手托住鼻梁,闭着双眼,似乎是在休息,又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你穿什么都不错,但这同你不适合穿校服并不矛盾,一个是外表,另一个是气质,而我一直认为气质有着绝对不输外表的重要性。”
“你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
我隐约看见她嘴角露出笑意,但持续的时间却不长。
现在的情况,根本就已经让她笑不出来了。
汪星涵和贺云舟离开之后,学生会已经遭到了部分学生的怀疑,质疑当然就更多了。而事发前一天晚上遥与汪星涵在食堂的会面也被同在食堂的几个学生目击到了。
所以这半个星期,遥的日子已经十分不好过了。
虽然采用了怀柔的手段,但从结果上看,遥却不得不为此背负更大的压力。
人言可畏这句话,并不是说着玩的。
单纯的申请减少了,取而代之的是带有怀疑性质的匿名性,含沙射影的文字,以及直截了当的质问性。
虽然这只是学生中的少数激进派所为,但若是再不给出一个结果,恐怕会控制不住人心。
而此刻的状况,正是我们所期待的,可是,偏偏还缺少一个最重要的契机。
但即使如此,遥也没有迷失,甚至没有动摇。
我不知道她何以拥有一颗如此坚强的心,但老实说,我并不希望如此。
雪之本境,至今也在延续,总有一个人,必须背负远超其他人的痛苦。
无论布局的初衷是什么,这都是不会改变的。
不被同伴所理解的孤独,遥,我真的不希望它在你的身上重现。
“端贤冲,你尽管放心,我和‘她’不同。”
她仿佛看穿了我的内心,如此说道。
“你们同为控局者,相对而言,你确实比当时的‘她’更适合这个位置,但这不代表……”
“乐在其中,我现在是乐在其中,甚至乐此不疲。”
是不是我同她之间又出现了认知差呢?
“老实说,我现在所做的这件事,在从前的我看来,根本就是多余的。”
说到这里,遥分开双手,身子靠在了椅子的靠背上。
她的双眼,指向了办公桌上的那盏孤灯。
“学生,学校,站在生物学的角度上,只是互利共生的关系,各取所需,仅此而已,也许从人道主义的角度看,器官的交易并不合情,但白鹿渊高中一直以来都处于赤字的状态也并非没有原因的。支出先于收入,入学的学生还有不少连学费都不用交,反而是由校方投入资金去助学,表面上这完全是一个慈善机构,这些都是办学理念所导致的结果,光是这么想,即使其中有那么一点点的黑幕,我个人对校方也没有恨的理由。”
作为当事人之一,同时还是一个知情者,遥居然能说出如此豁达的话。
她的话甚至违背了社会伦理,如果被什么正派人士听到是会被查水表的。
不过,这些话倒是十分合我的胃口。
“这么说,真正让你下决心的是扬雨晴?”
“是又不是,雨晴只是递上了催化剂。”
雪莲绽放所需要的养分,早已经足够了吗?
“余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莲自古以来都不是博爱者的最爱。我亦不是一个期待有朝一日能兼济天下的人,相反,我只求独享此生。”
连独善其身也称不上的更退一步的说法。
不追求完美,安逸,稳定,只需要一个自己的世界。
冷傲,孤高,真正的不食人间烟火。
身在世中,心在世外,祁连遥根本无需追求那片桃源。
无论身在何处,她的四周皆是漫山遍野的桃花。
必是有着特殊经历的人,才能有这样大彻大悟的活法。
“可惜,现在稍稍有了一些变化,因为曾经遇见过的一位与我类似却又有截然不同之处的人,同样活得很精彩。窥见了一点点她的影子,我亦想对她的活法有所涉猎。言尽于此,我也没有更多的时间来自嘲了。”
说罢,她站起身,拉开窗帘望向了窗外的走廊。
“来了。”
“来了?”
“这个布局中我们最后的同伴。”
……
张泊岩,苒雪忆。
当这两个人同时出现在我的面前时,连我也感到惊讶。
在这个布局之中,他们两个人是通过何种线索联系到一起的?
“张同学,我真的没有想到,除了我所处的阵营之外,在学生中也会出现特殊的阵营。”
遥如是说,只怕刚才看见这两个人从走廊上过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准备好了这句开场白。
阵营?遥口中的这个名词让我意识到了其中的关键。
张泊岩——贺云舟——汪星涵的连线是成立的,而汪星涵与苒雪忆之间的连线,几天前的上午我曾经在不经意间捕捉到了一部分。
以行动派的张泊岩为核心的话,这个阵营的成立也就不算意外了。
“祁连遥会长,你就是雾之境主吧。”
“是又不是。”
遥再次用处了这个模棱两可的说词。
“哦,对,雾之境主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组织才对,这是你教给我的。”
“用词并不准确,比起组织这样浅显的说法,我更喜欢阵营这个将利害都统一到一起的词汇。”
张泊岩的率先发难没有令遥有任何动摇。
两个人此刻针锋相对。
“我早就怀疑你身后的那个杂役了,身为一个杂役却整天在学生会办公室附近游荡,实在太可疑了。”
躺枪啊,难不成我反倒成了突破口?
“喂喂,我一个打酱油的到哪里都没问题吧。你怎么不推断遥其实是我的女友呢?”
“你……”
无视遥五味杂糅的视线,我正视着张泊岩。
“你们两个形象差太多了。”
哎呦,莫名戳中了我的痛处。
虽然他说得没错,我这个形象和遥完全不相配。但其实我和庭雪的形象也不在同一个等级上。
“其实我和遥是同父异母的兄妹,我的本名叫祁连远。”
我抬了抬手,表示无力吐槽。
“好了端贤冲,别再开玩笑了,你没发现张同学是很正经地来进行推理的吗?”
遥苦笑着接上了我的话。
“哎,我只是告诉眼前的这位推理狂人,不要看见什么蛛丝马迹都马上当回事,路边打扫卫生的老爷爷在案发当天正好没来工作未必是去行凶了,也可能只是刚好肚子疼。”
“这是我和祁连遥的问题,你这个外人不要插嘴!”
啧啧,这个张泊岩,还真同我对上了。
“我不认为一个连脸都没有的酱油有资本在我的面前叫嚣。”
我反唇相讥,不告诉他我才是男主角甚至都对不起门口的茶水保安。
“贤冲,自制一点。”
“遥,你终于意识到我不姓端啦,其实我是你失散多年的……”
“够了!”
张泊岩打断我的话。
“你们两个人是什么关系根本无所谓,至于桃花续缘的男主角换了人我也无所谓。重要的是你们确实是共谋本境的人。”
“我不否认你的话,但我还是对你的推理有那么一点点兴趣。”
“推理?我并不是来推理的。”
“诶?”
张泊岩的话甚至让遥都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不是来推理的,难道是来欣赏我和遥兄妹相认的八点档戏码的?”
“端贤冲,再不自制一点就让你从哥哥变成姐姐……”
不愧是祁连遥,连威胁都这么有个性。
“好了,张同学,你居然会放下推理人的立场,这让我十分惊讶。”
“推理相比于布局,原本就低了一位,只能追赶,不能超越,布局可以称得上是高于推理的东西。这不是你教会我的吗?”
“敌人的话,你竟然也会去听取?”
“有道理的话就有听取的价值,与说话人的立场无关。而且我还不认为你就是我的敌人。”
张泊岩的变化确实出乎预料,就如同我自己的变化一样。
啊啊,其实我也不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这难道就是所谓的……没人权吗?
“既然你这么认为,那你此次前来见我,又是出于什么理由,目的又是什么?”
“这话应该由我来问,祁连遥!你们展开布局的理由是什么,目的又是什么?”
“呵,反应很迅速,真的很久都没有遇见能反问我的人了。”
遥单手叉腰,向张泊岩投去了赞许的目光,但因为穿的不是汉服,所以气质上完全不如从前。
“只不过,身为雾之境主的代言人,我并没有回答你的义务,若是你的推理达不到那一步,放在你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阻止,一个是旁观。其中的利弊,必须由你自己去权衡。”
我觉得遥并没有给与对方选择的机会,她似乎可以肯定张泊岩会选择其中的哪一项。
“祁连遥,事到如今密谋败露,你何必装神弄鬼!”
张泊岩继续施压。
“首先,我并非装神弄鬼,而是不想开诚布公。其次,我也还没有到密谋败露的程度,我的布局,动机,以及目的你都还没有推出来,甚至我们阵营的结构你都不知道。我还称得上密谋败露吗?”
“啧……布局,动机和目的正是我来寻找的东西,至于阵营,除了你和你身后的杂役之外,至少还有校方的某些特定的人,负责替你们将被害人运出去,转移到别的地方收容。”
“你半吊子的推理只对了三成。”
校方并不是我们的盟友,而且,他们也不是“替我们”运出被害人。
“所以我并不是来推理的!信息量的差距太大,在你们看来可能只有一种可能性,在我看来却数不胜数。而且如果校方真的牵扯进来,推理根本没有实际作用。”
这小子,有点高于推理的味道了,但仅仅如此还不够,他一定是出于什么特别的目的才来到这里的。
“所以呢,你想怎么办,张泊岩同学?”
“我……我本来的目的是……让你们……”
怎么突然扭扭捏捏起来了。
“你以为向我们丢出橄榄枝,我就会主动替你说出你想知道的事实?可惜,你失望了。”
“祁连遥,你……”
——呵呵呵呵呵呵呵!
什么啊,这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只要干掉,不就没事了。”
苒雪忆!
她手执匕首,正站在张泊岩身后发笑。
“雪忆,你这是要做什么?”
“只要干掉这个女人,什么都解决了……”
她该不会真的准备在这里杀人吧!
而且,她又是为什么会有刀子的?
“端贤冲……”
面对这样的变数,遥退到了我身旁,小声说。
“万一我真的死了,那好我新准备的用于转移张泊岩的书信,公开我的境主身份,让张泊岩代替我执行后面的布局。”
“你在开什么玩笑,丢一堆烂摊子给你的同伴吗?”
遗言之类的话,听起来怎么这么不爽呢?
把自己当成英雄,让我们这些狗熊以何面目见人呢?
“当白鹿渊高中的学生会会长实在太累了。虽然想这么说,但实际上……端贤冲,比起我……”
“嘶!”
刀刃滑过遥的手臂,在上面留下了一道并不深的伤口。
随后,遥拼尽全力暂时控制住了苒雪忆的动作。
“比起我……你不是更有不能死的理由吗?”
“那么我同样也有不能让你死的理由!”
“呜!”
苒雪忆很快就把遥推到了一边,举刀又是一下。
遥后退一步,勉强躲开了这一刀。
穿校服还是有那么点有点的。
“雪忆,住手!”
张泊岩叫到。
“呵呵呵呵呵呵呵,住手你妹啊!只要杀了她,雪忆随便你搞……”
疯了,这个女人已经疯了。
“遥!”
虽然想上演英雄救美的戏码,但我自己的能力也十分有限,所以我只能把遥拉倒身边,至少能互相之间有个照应。
“端贤冲,你不要命了吗?我们两个如果都……”
“比起都死,不是还有都活着的可能吗?而且比起一个人,两个人一起的话……”
无奈之下,我将遥保护到了身后。
“张泊岩,快亲这个疯女人一口,这样就可以……”
“我和雪忆并不是……”
“啧啧,那你们还成双成对地过来,白痴也该有个限度!”
“嘶!”
“呜哇!”
右胸被砍了一刀,但比疼痛更快被我所感知的,却是又一道的白光。
“呃……”
这回事遥替我挨下了这一刀,代价是右臂的第二道伤口。
“笨蛋,你以为是打RPG吗,还平摊伤害。”
“我……我只是……”
“现在该怎么办,明白的吧!比起这样……”
又是一刀,这一刀在我的脸上留下了一条红线。
“端贤冲!”
“比起这样的动作戏,你祁连遥擅长的是什么,明白的吧……”
只是两刀而已,为什么我的意识就有些模糊了?
我怎么这么不耐打……
不过仔细想想,如果不是因为有了庭雪,借此攻略祁连遥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你们……你们两个无药可救的人……连最基本的互相理解都没有,有什么资格站在本主的面前?”
祁连遥勉强集中注意力,试图恢复平时的状态。
但即使是她,在现在的情况下也没办法做到。
“忘掉恐惧,克服危机感,不用怕,我在这里……”
我所能做的,只是护在她身边而已。
和苒雪忆这样的女人拼正面,我们两个都会完蛋。
“苒雪忆,苒浩还在我们手上!”
“呵呵呵呵呵呵,杀了你就……”
言语不通,这个死女人已经杀红眼了。
“端贤冲,办公桌右侧自上而下第二个抽屉里,有苒浩的日记。”
遥塞给了我一把钥匙。
“那这个往那个女人脸上狠狠砸过去。”
“好的。虽然我觉得台灯杀伤力更大一点。”
我一闪身,开始向办公桌移动。
“‘我们’可并不仅仅指我们两个人……哇!端贤冲,你做什么?”
遥还站在原地进行着语言上的周旋,但却突然间身子一歪。
其中的原因,是因为我还拉着她的手。
“这样比较安全。”
“好吧。”
遥点了点头,继续看向了苒雪忆。
“我们死了,苒浩会如何,你想过没?”
“呵呵呵呵呵呵!那就多杀你们几次来试验好了。”
混蛋,这个家伙的脑袋被门夹过吗?
如果没有我,遥的尸体明天就会在走廊上被人发现吧!
“刷刷!”
借助办公桌的掩护,遥躲开了这两刀。
随后……
“好了……”
意识到什么即将来临的我,将刚到手的苒浩日记叫道了祁连遥的手中。
于是,我的后背,完全暴露在了苒雪忆的攻击范围之中。
……
对于下一秒眼前出现的不是茶水保安这一点,我表示非常不能理解。
“笨蛋……”
遥眯着眼睛,缓缓站起身。
“抱……抱歉……”
身后传来男生的声音。
“没事,幸好没有铸成大错。”
祁连遥长嘘一口气,放下了原本似乎伸出去的手。
这时,我发现她手中的苒浩日记中间多了个大洞。
而当我回过头去的时候,视线中的苒雪忆被张泊岩从身后架住了双手。
合此二人之力,再加上苒浩日记的精神冲击,才勉强阻止了苒雪忆的暴走。
“遥,我想提醒你一件事。”
“住口啊,你这个随随便便就想死的笨蛋。”
她的脸上真的写满了不悦。
“虽然你这么说,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你今天穿的不是汉服,下半身是短裙。”
下一秒,端贤冲变成了切糕开始在市场上销售。
……
“抱歉,真的非常对不起。”
张泊岩一个劲地向我们赔礼,而苒雪忆则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你们不用太自责,这件事我也有责任。如果我一开始就把该说的都说出来,而不是单纯等张泊岩你主动摊牌的话……”
“也就不用茶水保安安排这种外行人花拳绣腿的戏码了。”
“端贤冲,你住嘴!”
“遵命。”
“张同学,想要互相理解并不是件容易的事,甚至可以用不可能来形容。对于这样的小误会,你和雪忆也不必太在意。”
所幸,虽然中间发生了一些曲折,但我们四个人总算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详谈了。
不过,差点出人命的展开只是因为一些小误会?这个小误会也太可怕了一点。
小误会什么的不用去在意了,遥也完全恢复到了平时的状态。
“生生死死……对人而言,大概没有比这个更底限的事了,但说来讽刺,包括你我在内,很多人将它抛在脑后,为的只是保有一丝的不坦诚。”
“会长,你这是在说什么?”
“明知故问啊,张泊岩。你已经放弃了推理人的立场,放弃了部分原则,难道不是因为‘她’的关系吗?”
最终,还是遥率先说出了问题的核心。
“这……”
“你和雪忆一样,放弃了寻找真相的执着。尤其是你,张泊岩,推理是你的骄傲,你的矜持,就像是童玲那样。童玲因为王用斌而展开推理,而你又因为‘她’而放弃推理。相对而言,你的觉悟比童玲高出数倍。可是,有了如此觉悟的你,竟会因为小小的羞耻心而犹豫,让我有些哭笑不得了。”
“你怎么会知道我和杨雨晴的关系的?”
遥说得如此直白,张泊岩也就没有了继续装模作样的必要了。
终于,这个名字被搬到了台面上。
“还算是陌生人的时候,我与她之间就只隔了一个点。在她还不认识我的时候,我就已经认识了她。除去萍水相逢,我和她大概算是最有缘的一类人了。相比始终有着目标的扬雨晴,我这个无所事事的人处于好奇了解一下她的身世没有什么奇怪吧!”
“啧,你早就知道其中的关系,我还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绕圈子啊!”
张泊岩的面部肌肉抽搐了几下。
“这要问你自己了。”
遥试图伸手去拍张泊岩的肩膀,但右臂的伤口却让她无法这么去做。
“还有,苒雪忆,你和你哥哥意一样,都是完全不理性的人。”
何止是不理性,她的级别已经上升到人格分裂的高度了。
虽然以我的立场说出来有些可笑,但我确实相当讨厌所谓的双重人格。
“我……”
“你原本没有必要淌这趟浑水,但你最终还是来了。怎么说呢……你只要不再演出刚才那样的戏码,之后的事自然会有人处理。你这样的人我实在是无法去预测,甚至无法防范。你和苒浩都是有血性的人,你比他还更加严重。所幸,他比我更了解你一些。”
遥这么说着,用左手接过了原本还在右手的苒浩日记。
“我刚才到底是怎么把它举起来的啊!”
丢出了这样一句像是自言自语一般的话语,祁连遥将苒浩日记递给了苒雪忆。
……
第二天,苒雪忆和张泊岩离奇失踪,没有境主书信,没有事先惯例性的昏迷,而是真正意义上的毫无征兆的失踪。
这些不寻常的变化引起了学生进一步的警觉,确实有什么在发生着变化。
遥适时地放出了烟雾弹,制造出了调查进入尾声的消息。
而在这白鹿渊高中最后一个相对平稳的日子里,我却只能依照遥的命令乖乖呆在医务室里。
随后,又到了一天的傍晚,风波的平息与再兴之时。
但今夜只怕不会有人再兴风作浪了吧!
“你啊,真的乖乖在这里呆了一整天的样子。”
“有什么办法,一个伤员到处乱走也太不像话了。”
我闭着眼睛,故作严肃地说。
“你这是在含沙射影吗?”
遥坐到我的身旁,将装满了食物的五个便当盒放在了床头柜上。
“比起我,你的伤势不是行动起来更加不便吗?而且,姑且不说你是怎么瞒过其他学生的,我很好奇你今天一整天是怎么吃饭的。”
“啰嗦,你以为我为什幺拿这么多食物过来啊!”
弄了半天,遥是饿了一天。
当然,被各种情绪包围着的我也同样一天没有进食。
……
“啧啧,净是些食堂的伙食,我还以为就算不是SPDonald特制也好歹是你自己下厨呢!”
“你少来!暂且忽略我在家务和料理方面一窍不通的事实,就算我真的擅长这些,今天的条件也不允许我……喂,张嘴啊!”
“啊呜!”
本想再调侃几句,但看着她用平时不常用的左手举着饭勺的样子,我连调侃都于心不忍了。
“行了, 马上就是最后了。而且,今天怎么说也是我活动起来比较方便才对。”
雪境旅店那个动不动就昏过去的大废渣早就被冲进历史的马桶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嘛……”
我摊了摊手,夺过她手中的饭勺。
“喂!停手啊!咕噜……”
来不及了,貌似除了一点点小问题。
“笨蛋,我的……”
祁连遥欲言又止,只怕说出来会顺带捅破某些事实的样子。
“遥,最后的最后,稍稍放纵一下也无所谓的。”
不管怎么说我们也相处了有些时日了。
“端贤冲,你今天吃错药了吗?”
“你们女孩子难道不都是这么想的吗?总觉得有人这么教过我的样子。”
“当然不是!”
遥抬起了左手,对着我的额头敲了一下。
随后,我们用去了近一个小时,总算是将食物消灭干净了。
“明天之后,不出意外的话就要别过了。或者说,现在就是最后一次独处了。遥,这些天,真的要谢谢你了。”
“我也想好好谢谢自己。”
“哈哈!说别人不坦诚的人,其实自己才是最不坦诚的一个吧!”
“对我而言,传递心意,根本上也只是虚无。”
大概对白鹿渊的雪莲而言,她的绽放,并非是为了让赏花之人驻足。
“总有一天,我想说的话,会传达到你的心中的。”
就在这个刹那,祁连遥对我露出了今生最后一个仅以端贤冲为对象的微笑。
“然后,今生仅此一次,借你的肩膀一用。”
此时此刻,靠在我肩头的少女,名为雪莲,实为雪影。
延续着学的光华,却也独自承受着本应降临到这个不应有的雪季的寒冷。
我期待着你的心意传达给我的那一天。
“祁连遥。”
“恩?”
“无论结果如何,能成为你的同伴,是我端贤冲今生的幸运与骄傲。”
“我的幸运,从一开始就已经来临了……”
少女微笑着,逐渐沉入了那个永远不可能成真的梦境。
烈日狂风 end
十二.雨后芳莲 (扬雨晴)
“张泊岩,苒雪忆,你们怎么来了!”
“扬雨晴!”
“雨晴姐姐!哥哥!”
与故人的相见,让我真的有一种不想再管什么雾之本境的冲动。
“雪忆,你也被送进来了吗?”
“恩,能确认哥哥平安无事,其他的都无所谓了。”
“张泊岩,我们多就没见了?”
“谁知道呢?”
他的气质与记忆中的那个人相比并没有多少变化,但离别之时的那份迷惘却消失无踪。
“只是没想到,我们会在这种情况下重逢。”
张泊岩淡然一笑,走下病床。
继我之后被送进来的学生现在全都聚到了一起。
“学校里的情况怎么样了?”
我问道。
“十分混乱,祁连遥已经控制不住局势了,随时可能发生X乱。”
“是吗?这一天终于来到了,我们终于有出手的机会了。”
“出手机会?扬雨晴,你的意思是……”
张泊岩发问。
不过,我从他的脸上却看不到疑惑的表情。
“我们一起打回学校!”
“你说什么?”
不仅是张泊岩,其他几个人也发出了同样的惊叹。
“呆在这里并非我们的本意,而是因祁连遥的阴谋而产生的不幸。既然学校内的局势已经是否能不稳定,我们这一边大家又都在同一战线上,战斗力空前强大,为什么不试着反抗一下呢?”
“扬雨晴,你知道你的这个决断意味着什么吗?”
童玲正色道。
“可能我们的对手比我们强大得多。但是,他们一定不如我们团结。否则,学校的局势又怎么会失控呢?”
“你想没想过失败的后果是什么?”
“罚不择众,你们无须担心这个问题。”
面对王用斌的顾虑,我自信地说着。
失败之后无非就是再被关进来而已,反倒的成功的情况下,我和遥的日子注定不会好过了。
但无论成败,我和遥都注定会步入世界的另一面,所以已经无所谓了。
何况另一面未必就是悲哀的一面。
“哥哥也准备帮忙吗?”
“我当然是义不容辞,学校的种种行径早就让我不爽了。”
直肠子的苒浩并没有在话中带上祁连遥的名字。
“回去之后,我要好好揍那个死女人和旁边的杂役一顿。”
贺云舟已经开始摩拳擦掌了。
“呜……大家……都小心一点就行了……”
汪星涵依旧是一副没吃饱的样子。
“祁连遥和那个杂役有着相当可怕的默契,不怎么好对付啊!”
“你是在小看我们吗,张泊岩?”
“那倒不是,但是我认为,要在他们未能稳住局面的情况下出手。兵贵神速,我以为,时间就定在明天。”
这个张泊岩,以这种方式将遥交代的时间传达给了我。
“你的意思是……择日不日撞日?”
“就是这样。”
“我并不讨厌这个决断方式。”
只是这样一来,我们两个可就连叙旧的时间都没有了。
这么一想,反倒是有些遗憾。
……
次日上午,白鹿渊精神病院中,出现了难得一见的情景。曾经在白鹿渊高中就读过又被转移到这里的学生们全部聚集到了池塘边的一块空地上。
除去我认识的这些人以外,还有二十余位初次见面的前辈。
“白鹿渊精神病院的饱受煎熬的诸位校友,相信你们同我一样生不如死。被困在这样一块与世隔绝的无名监狱,不是囚犯却承受着囚犯的待遇,其中的滋味定然是不好受的。时间会磨灭个性,习惯如此也不过只是逆来顺受,各位,只有打破这个牢笼,才有可能改变我们的生活。毕竟没有什么比现在的生活更糟的了。”
位于人群最前方的我振作精神,开始进行我的演讲。
“现在,有一个机会正摆在各位的面前,一个月以来,校方因为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先后将包括我在内的数位学生秘密移到这里,其中不乏校学生会的重要人士。而本人正是前白鹿渊高中学生会会长。校方的举动已经在学生中一起了极大的恐慌,校园内的局势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这对于我们是一个天赐良机。”
可以看见,台下有一部分人已经被我说动,而另一部分则依然无动于衷。
“我很清楚,学生时代厌倦了各种演讲的各位可能对我的讲话不以为然,但我希望各位能明白,我即将展开的行动是凭借我和一些同伴自身的意志所决定的,是为了改变现在的生活状况而展开的。在场各位,对现在的生活并无任何不满的,或已经习惯并不想改变的,或是对校方的行径持有默许态度的,现在都可以退出。”
暂时还没有人离队。但是,却有一个人站出来发言了。
“你知不知道白鹿渊高中是个特殊机构,学生实际上都是精神病人?”
“我当然知道!”
“把精神病人送进精神病院有什么不对的?”
“当然没什么不对的!但我想反问这位前辈,你被送进来的理由,真的是因为精神病吗?”
“校方为了稳住局面,牺牲少数人的利益有何不可?”
“并无不可,其中的大是大非我不想做任何评价,但前辈以为校方真的是为了大多数人而牺牲少数人的利益吗?校方是为了私利而隐藏白鹿渊高中的真实含义,我们不是被牺牲的人,而是被害人!”
“这……”
“作为受害者,去寻求自己应有的利益无可厚非!而且现在所谓的校园内的稳定根本就不复存在。我们在一个合适的时机展开这次的行动,是彻彻底底的顺应时局。”
“顺应时局吗?”
“成功的情况下,我们能取回自己的权益,失败了也无非是再回到这里罢了。有百利而无一害,难道没有一试的价值吗?”
晓以大义之后,是分析利害。
“我赞成她的意见。”
“我也是!”
“算我一个!”
“好像很不错的样子!”
“我也对现在的生活厌恶透了!”
很好,大部分人已经被成功煽动了,剩下的也都选择了随大流。接下来,就是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了。
遥那边,如果在晨会之后出发的话,时间也差不多了。
接下来,装模作样地逼向大门就行了。
当然,还是要瞒着这些随行者我们的布局细节才行。
……
“站住!你们想做什么!”
果不其然,浩浩荡荡的人群逼近医院正门时,门口的警卫立刻关闭了医院的大门,并开始警戒起来。
“放我们出去!”
作为发起者兼领导者,我自然是要代表自己这一方的立场的。
“你们想出去干什么?”
“去找一样东西。”
“找什么?”
这个警卫除了什么来什么去之外还会说点别的吗?
“真理。”
姑且用冠冕堂皇又没什么实际意义的词搪塞一下好了。
“我不管什么真理不真理的,你们别想出去。”
“如果我们非出去不可呢?”
“大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我怀中这把可是……”
“请等一下!”
女声传来,汉服少女不紧不慢地从我身边走过。
如此有礼貌的招呼,此人无疑是庭雪姐姐。
“在这里把它亮出来,事情会向着对双方都不利的方向发展的。”
对于这句话中所包含的某些歧义不谈,其中的道理还是显而易见的。
“你是谁?”
“普通病人一个。”
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表情”,口中说出的却是这样的话,她果然不是个演技派。
“普通病人呆一边去!”
“可是我要出门,怎么办?”
尽管演技很假,脸上还不自觉地流露出恶作剧般的表情,但她的话却是警卫无法避开的。
“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想出去是门儿都没有的。”
“门是有的,只是暂时不让开罢了。”
只见她不紧不慢地站到了警卫面前,挡住了警卫的视线。
“我呢,虽然对这些人要做什么没有任何兴趣,但他们让我暂时没法出去却是客观事实。不过,我本着以和为贵的原则,帮你出出主意好了。”
她转过头来,脸上充满笑意。
为什么要用我们都听得见的声音说这些啊!
“雨晴……”
就在我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父亲的身影出现在了我的身边。
“别轻举妄动,庭雪正在给你们拖时间。”
“这我大概已经看出来了,只不过,为什么她看上去心情这么好。”
“她的母亲快能够出院了,她也差不多可以离开这是非之地了。”
这是好事啊!
“少管闲事!”
“闲来无事,自娱自乐也不行吗?”
同警卫恶劣的态度相比,从容亲切的庭雪姐姐要温和得多。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觉得还是应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警卫大哥,你看是吗?”
尽管语气同平时相比差别不大,但称呼上的变化却让我看出了她的智略。
“事情哪有这么简单?”
“这边动静那么大,院方肯定会注意到的,所以早晚会有支援过来,到时候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你是说……”
警卫在姐姐的一席话下茅塞顿开。
“拖时间就行了,拿出武器什么的,害人害己啊!”
对,拖时间就行了。
“看现在的架势,他们应该不会轻举妄动,警卫大哥你也没必要打草惊蛇,是不是?”
和身后的追随者不同,庭雪姐姐深知我们的目的,她也以这种特别的方式将警卫变成了我们暂时的盟友。
“谢了,小姐。”
“不用在意,事情变得糟糕对我也多一份危险。”
姐姐带着笑意走进了警卫室,而警卫甚至没有阻止她。
引导势的走向,高于推理之剑在这样微妙的场合也同样发挥着特别的作用。
还是说,妹子只要一卖萌,连警卫都能秒杀呢?
……
之后的几十分钟,我们同警卫始终处于僵持状态。
后方的人群中,已经传来了闲聊声。
当天上午10点26分,医院大门外传来的骚动终结了这虚伪的和平。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来了吗?我都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浩浩荡荡的一条长龙自山道而下,位于龙首的,正是另一位汉服少女,祁连遥。
“时候到了,我们现在就进去救出受害者,揭露雾之境主的真正身份!”
整个学校的学生似乎都被动员了过来。
相比之下,我这边的区区几十号人可有些不够看了。
门外如此恐怖的阵势,让警卫瞠目结舌。
“啊啊,我开门喽!”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江庭雪自顾自地打开了大门。
“喂!”
“啊,抱歉,没想到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客人,我已经被吓傻了。”
随口丢下这句话之后,江庭雪走向了门外的祁连遥。
“好久不见了,遥。”
“庭雪姐,找个机会再对弈一局,如何?”
那两个人,已经开始计划将来了吗?还真有她们的风格。
“只怕现在的我不是你的对手啊!”
庭雪姐姐说完这句话,突然脸色一沉。
“但是,现在我们还是先着眼于眼前的事吧!一步走错,是会全盘皆输的。”
在她警觉地环顾四周的同时,遥也稍稍闭目片刻,神色的随之乍变。
“那是我的工作。”
就在要说完这句话的同时,我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
医院已经处于了被包围的状态。
被更深一层的势力,从各个方向包围了。
不过,这又如何?我们早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层。
祁连遥,上演我们的最终会师和对决吧!
“扬雨晴,你果然出现了!”
“同样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你!你让我等得不耐烦了,祁连遥!”
白鹿渊综合病院的门口,新旧两代的学生会会长,相向而立,四目相对。
学生,教师,病人,还有……那些隐藏在四周的不真诚的访客,都在等待着我们的答案。
“看来已经有不少人等着看我们的笑话了。”
“只要本色出演,他们估计能笑很久。”
祁连遥对我的话嗤鼻以笑,与我的全力以赴不同,她的样子看上去游刃有余。
“遥,我们的导演,现在身在何处?”
“不知道,今天早晨开始就没有再见到过他了。”
“啊啊,真遗憾,看来庭雪一时半会还没办法同他见面的样子。”
而江庭雪的从容,与祁连遥的自信又有所不同,与其说预见了一切,不如说她早已经看淡了过程与结果。
我们三个人,心态上差得还真多。
“庭雪姐,你也不用太悲观,毕竟……”
在此略作停顿之后,祁连遥的声音突然放大了数倍。
“毕竟雾之境主的目的,已经基本达成了!”
在方才的闲暇中各自为政的人纷纷因为这一句话而将注意力转移到了祁连遥的身上。
“白鹿渊高中的诸位同学,在来这里之前,我曾经向各位保证过,在救出人质之后,一定能揭露雾之境主的真实身份。现在,这一刻已经到来了!王用斌,贺云舟,童玲,汪星涵,扬雨晴,苒浩,还有张泊岩,告诉我面前的诸位学生,雾之境主到底是谁!”
祁连遥背对着我,在高声说话的同时,不断地挥动着左臂。
身份学生会长的她,成功带动起了前排学生的情绪。
与此同时,贺云舟和王用斌也适时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祁连遥,戏演到这时候该停手了!”
“真正的雾之境主,就是你这个该死的女人!”
两位男生的话一出口,立刻引发了全场的沉默。
“不错,雾之境主正是我,正是我祁连遥!本主的目的,是把白鹿渊高中的所有学生,全部送到白鹿渊精神病院。现在这个目的终于即将达成。”
雪莲绽放,引来的却不仅仅是观赏者。
不合时节的花香,不仅会使赏花之人驻足,更会令心生妒意的人们萌生摘取她的欲望。
“你说什么?”
“混蛋!”
“搞什么东西!”
“你在耍我们吗?”
经过一小段时间的沉默之后,在遥的承认以及学生们接受了事实之后,接踵而至的,毫无疑问就是质疑和施压。
“祁连遥,此事你必须向我们解释清楚!”
“祁连遥,如果不说明白点,你应该知道后果。”
“管他那么多,先关起来再说!”
“把我们大老远引到这里,不想活了吗?”
在各方面的压迫之下,遥依然静静地站立着,并不为之所动。
她在等,等一个能替她打圆场的人。
或者说,由一个旁人来说明真相的话,说服力上能打上数倍。
而这个人,毫无疑问就是我!
“祁……”
“祁连遥,你的说法并不完全准确!”
竟然有一个人抢在我之前发话了。
“本主的话哪一点不准确了,童玲?”
遥转过身,正视着走近她的眼镜女。
“你的入学时间并不长,而这所白鹿渊精神病院中,有不少学生是在你入学之前就被专一进来的。你敢说那些人的入院也是由你一手策划的吗?”
“自然不是。”
“她他们被送进来的理由,你能解释一下吗?”
童玲提出了要求。
“本主以为,由你来解释更加合适。”
遥闭上双眼,,她的眉毛微微抖动,仿佛在告诉旁人她正在忍耐着什么。
恐怕,她也没有料到在这样的紧要关头站出来的竟会是童玲。
“祁连遥,在刚才我终于明白了我一直都被你耍得团团转的理由。看得穿真相看不穿人心,这就是我不如你的地方。但现在只需要真相就足够了。”
童玲扶了扶眼镜框,快步走到祁连遥身后。
“白鹿渊高中的诸位,不瞒你们说,我们高中所有的学生实际上都是患病程度不同的精神病患者。校方一旦发现某一位学生的精神失常,便会将其转移到精神病院中,在祁连遥入学前被送来的学生,甚至包括我们这些因祁连遥的关系被送到这里来的人,在学校看来都是因为精神失常必须转移而已。”
“这不可能!”
童玲的话又一次让全场哗然,,但却并非因为愤怒而起,而是因为惊讶而生。
“我询问过这里的一些入院时间较长的学生,白鹿渊精神病院中曾经住过两位衣着特殊的汉服少女,他们现在都站在这里。其中一位现在仍然处于住院状态,而另一位就是祁连遥。试问各位,她住院的时期是什么时候呢?”
给予了学生们几秒的思考时间之后,童玲继续开口说道。
“毫无疑问是入学之前。因为她十分清楚白鹿渊高中的行事方针,而她自身也是极为少见的从医院转移进入学校的这一逆过程的实现者。”
“完全正确。”
时机成熟,祁连遥再次回到了面对学生们的朝向。
“扬雨晴和苒浩的入院,是我告诉了他们白鹿渊高中是精神病患者的聚集地之后,他们萌生了逃离的念头。最终他们逃跑失败,被当做精神失常的病人转移到了这里。之后,顺利成为会长的我,利用学校对我这个前医院病人的信任,利用他们不断将人送入医院,并在校内制造恐慌,最终,实现目的。”
“你的目的具体是什么我现在还不清楚。不过,从你大费周章地一次又一次制造失踪事件,制造混乱来看,与其说是在转移,不如说是在聚集。最终让学生们都聚集到这里。”
“很正确的推断,你又一次推出了除动机以外的全部真相,尽早把你这个不安要素处理掉果然是明智的。”
“够了,再不说明你的动机,就什么都实现不了了。”
语气依旧严厉,依旧偏执,但童玲的表情却不那么不可一世了。
身为推理人的她,在这个棋局中最终站到了自己所希望的位置上。
“如你所愿……”
我以为这个部分,由我来说明更加合适。
“扬雨晴,稍安勿躁。”
祁连遥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小声说道。
“我怎么能……”
“有一个问题必须由我来说明。”
接下来还有什么不知道的事吗?
“扬雨晴,放弃对事实的执着,是通向崭新道路的唯一途径。”
“我……好吧……”
就先依他所说,静观其变吧!
“在入学之前,我在这家精神病院遇见了一位地质学者。不过,他并非精神病人,而是一个单纯的地质研究者,在白鹿渊精神病院这样的清静之地进行着研究。研究的结果表明,白鹿渊的环境并不适合开发,甚至在短期内就有发生地质灾害的可能。可惜,研究的论据还不足以说服大众,但我以为,隐患是客观存在的,在那位地质学者仍在进行研究的同时,我筹划了这个布局,意在召集众人,说明情况,防患未然。至少我认为,没有必要将性命押在可能性上。”
这……
一时间,我说不出话来。
将精神病患者说成地质学者,将已经被否认说成还未被承认。
祁连遥口中的这个学说,至少从背景上看比真正的学说更加具有说服力。
繁简自然,生死亦梦,以个人的感知,聆听世界的心跳。
认知超越了真相,超越了理,无论是常人,还是精神病患者在这一点上都是相同的。
祁连遥,深知这一点,并始终奉行着它的你,让我自愧不如。
明明是那样自私,那样偏执,却让人恨不起来。
真相会引发负面影响,倒不如用谎言去取代它。
这便是你所信奉的法则之一吗?
尽管比起你,我的能力还略显不足,但至少……
“被低估可不是什么好事,祁连遥。”
至少,我有资格跟随你的背影。
“既然提到了另一位汉服少女,庭雪也出来露个脸吧!”
庭雪姐姐她,也同我一样,不愿让遥一个人出尽风头。
“扬雨晴,庭雪姐,你们……”
“作为你口中的地质学者扬天闻的女儿……”
“作为你口中的地质学者扬天闻的忘年之交……”
“如果一直被当猴耍……”
“如果只是袖手旁观……”
“就实在是太悲哀了。”
并肩而立的人,现在有四个了。
“你们两个……太乱来了。”
遥叹了口气。
“比你可要好多了。”
“虽然少了杂役和茶水保安有些遗憾,但庭雪以为这样也不错。”
大概是被两个乱入的女性震慑到了,眼前的人群又一次陷入沉默。
……
最终的结果,虽然父亲的学说未能再一次被认可,但学生们以及精神病院的病人却凭借自身的意志离开了白鹿渊。
白鹿渊高中和白鹿渊精神病院也都搬出了山区。
受到世人的关注之后,器官的交易只怕也会受到遏制吧。
三个月后到来的泥石流没能造成什么巨大的人员伤亡。只不过,当人们事后回忆起扬天闻和他的学说之时,那位昙花一现的地质学者却早已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一同从他们的视野中消失的,还有在白鹿渊一度成为焦点的三位女性,祁连遥,江庭雪,还有我扬雨晴。
也许我们原本就是他们生命之中的一位过客,能为他们做些什么,大概已经足够了。
除此之外,在新建的以白鹿渊高中为前身的市立第九中学,也没有再出现那位气质特别的杂役。王用斌与童玲等人,也回到了日常生活中。
我与张泊岩,自白鹿渊一别之后,也未能再度相见。
这大概也是件好事。
2012年年末,世界末日的烟雾弹散去之后,隐居在枫音乡之中的我们在这一天早晨,被一阵断断续续的敲门声惊醒。
“来啦!”
习惯了早起的庭雪姐姐下楼开门的同时,刚刚完成了梳洗的我和遥正准备用餐,而父亲仍旧在卧室休息。
“雨晴!遥!快来!”
姐姐的呼喊传来,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我和遥匆匆下楼。
随后,我们发现……
我在白鹿渊高中就读时曾经见过几面的一位茶水保安趴倒在门口,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口,但人却已经死了。
他的手中,拿着一张纸片,上面写着几个十分潦草的字:居然被自己的毒刃灼伤了……
“这……”
“呼,该来的还是来了。”
我们三人面面相觑,一时语塞。
隐藏在真相背后的,真正纯粹的暗面。
与生活在暗面的我们不同,它才是真正的为人所知却又不可能涉足的领域。
被其吞没,便毫无生还机会。
“我们当时不是刻意规避了敏感话题,事后还很识趣地躲了起来,为什么还会等来这个结果?”
我看着保安的死状,一股莫名的怒火涌上心头。
“雨晴,用理去解释某些现象,是没有意义的。庭雪现在只是庆幸家母和贤冲没有牵连进来。”
即使两个人,陷入长久的孤独,姐姐也依然无所谓吗?
“先把这位大哥安顿一下吧!”
她一面说着,一面准备弯下腰。
但是……
“小心!”
遥却在这时警觉地拉住了她的手臂,与此同时,预感到什么的江庭雪后撤了一步。
黑色的东西从眼前闪过,但却并没有随之而来的枪声。
然而,依然有一颗子弹飞进了她脚下的水泥地。
“优先抓活人吗,他们?”
我回头打开房门,拉着遥和庭雪暂时撤回了屋内。
“他们恐怕是想让我们失去行动能力,不知为什么,庭雪以为这比死亡更令人恐惧。”
“先抓活人,与对方要置我们与死地并不矛盾。”
祁连遥露出苦笑。
“对方人数未知,武器装备未知,这可不好办。”
“我们这边的战斗力倒是不需要你操心。”
对于我的忧虑,遥很坦然地一笔带过。
只是,她口中的事实不如她的语气那么乐观。
“庭雪以为,放弃抵抗是不错的选择。”
“我也赞成,房子的空间不大,真要和对方周旋也就是浪费时间而已,而且还会增加被误伤的可能性。”
两位平时看上去从容不迫的女性,在希望投降的时候也依然从容得可怕。
“我去把父亲叫起来,看看他会不会有什么办法。”
“没必要。”
遥否决了我的建议。
“成年男性给对方带来的危机感比我们这些女孩子要大多了。”
庭雪姐姐似乎也赞成遥的说法。
“依你们之见,我们该怎么办?”
“投降。”
“对方也是人,说不定身为女性的我们还能因为他们的某些需求而得以苟活。”
“那庭雪觉得还是死掉比较好。”
“确实是这样没错……”
为什么我会觉得对方还没开始动手这两个人就先被自己杀死了呢?
“既然这样,倒不如……”
“试着做些什么看看。”
她们又不知出于怎样的原因,不约而同地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这一局,我不会再输了。”
“遥,庭雪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
“你们两个,是不是把我忘了!”
我也不甘寂寞地加入了她们的对话之中。
“你是最后的选择,我们三人之中,就属你最没有冒险的理由。”
“为什呢?”
“因为你是连接光明面的枢纽。而庭雪姐,你也是,你同样有着必须活下去的理由。”
“必须活下去,对任何人而言,不都是如此吗?”
“我和你不同,我可是……还需要给那个人一个最终的答案才行。”
说完这句话,祁连遥推开房门,头也不回地迈着大步走了出去。
随后,在她关上房门的同时,一颗子弹打穿房门,在大门口的地毯上留下了一个洞。
祁连遥,与那些不速之客一起,从房子的周围消失了。
在这之后,我们都没有再见到过她。
直到,2014年8月10日。
已经搬到人烟稀少的月梨城的我们三人,迎来的许久未见的贵客。
“雨晴,你看是谁来了!”
“遥,真的是你吗?”
“庭雪姐,扬雨晴,真的是好久不见了,久到……我都不忍心下手的程度了。”
“呯!”
毫无征兆,只是一瞬间的恍惚,祁连遥已经从袖中取出了双枪。
同时响起的两声枪响,让整个世界,改变了颜色。
江庭雪,2014年8月10日死于肺癌。
扬雨晴,2014年8月10日死于山难。
这便是,我们最终的命运。
雨后芳莲 end
终章 本境续雪 (端贤冲)
“怎么,不准备亲自出场吗?”
白鹿渊精神病院北方的一处山道,坐在卡车驾驶座上的归海枫如此说道。
“没有那个必要,有她们在,已经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嘴上这么说,可还是大老远地跑到这里来稳定后方,你口是心非的程度,可不比我低到哪里去。”
“口是心非吗?有可能把!”
另一种说法,是我想试着去扮演她的角色,站在本境的边缘名为自己所重视的人们保驾护航。
虽然这么做也许根本不必要,但对我而言,却也不失为“寻”的一种方式。
我带着这样的想法来到白鹿渊。
而今天,在离开这里的时候,我亦将将其贯彻到最后。
归海枫,这次白鹿渊之行的始末,就由你来见证吧!
可是……一个伤还没有完全恢复的普通男青年,只怕真的面对专业人员的话,三两下就会被解决掉。
“枫雨霜莲共本境,庭风追雪白鹿渊。”
“不把你自己算进去吗?”
我们走下车,选择了一个合适的山头停了下来。
“我这样的人,是没有资格同她们齐肩而立的。”
而且,让雪化为能延续到早春的寒霜,是我仅能做的,最有意义的一件事。
春晨的浓雾,隐去了雪痕,却现出了雪影。
霜莲的凛然绽放,为的却不仅仅是让逝雪不再孤单。
“呵,你自己也把自己说得太不堪了,虽然我同样认为你是个无可救药的大白痴,但白痴也有白痴的人格,不是吗?”
“我早已经不是曾经的端贤冲了。”
改变,任何时候都存在于我们的不经意间。
此刻,拥有此等心境的我,早已经和那个人一样,成为了雪影,借由有本境中的续雪,来延续身为雪影的价值。
可能对于雾雪而言,消逝意味着另一种意义上的永生,成云成雨,长久不灭。但影子却不可能因为雾雪的升华而长存于世间。
这便是站在这里的我,与那个不知身在何处的茶水保安共同的悲哀。
“差不多这里没问题了。”
这个山头可以看见精神病院的情况。
虽然根本看不清视线中那些人的衣着和相貌,但隐约之中,我却有着一种熟悉的感觉。
是青蝶,还是雪蝶呢?
因为这个问题而陷入沉思的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归海枫已经不在我的身旁了。
这样的局面下,她是去做什么了呢?
气氛骤变,不知不觉间,已经有不少同道中人进入了这片区域,他们同我一样,关注着山下的动态。
远远望去自山道而下的一条长龙略微有些壮观。
不过,我毕竟是同它差不多时间离开白鹿渊高中的,所以多少能预见这样的场景。
“白痴。”
归海枫重新回到我的身旁,已经是近三十分钟之后的事了。
“发生什么了?”
“时间差不多了,你可以先行离开了。”
“为什么?”
“从现在的情况看,山上的不速之客们苏护不会动手的样子、”
归海枫露出一丝浅笑,言语中并没有任何开玩笑的味道。
“你怎么知道的?”
“我说是从广播里听的,你信吗?”
“信,从你归海枫口中说出的话,我都信”
再怎么说,她都比我自己可靠得多。
“抓紧时间吧,从这里找一个平缓的坡道试着直接去到下面,找你想找的人把。迟到了可能就来不及了。”
“你不一起去吗?”
我问出了这句话,但却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迟钝。
“虽然只是小概率,但我对做电灯泡没什么兴趣。”
“既然这样,祝我好运吧!”
……
漫漫寻雪路,又一次延伸到了忽近忽远的朦胧。
那一天,终究未能与庭雪相见的我,又开始四处探寻雪的踪迹。
白鹿渊综合病院中,江庭雪的住院记录在5月14日结束。
青鹿市,庭雪的故乡,她久病初愈的母亲告诉我,自己的女儿正在云游各地。
枫音乡,这里的住民似乎曾经见过一位身穿汉服的少女。
月梨城,萧条的世界上,仿佛还有着雪的踪迹。
但无论何处,我所得到的答案都是她曾经到来。
果然,她仍旧因为什么理由而躲着我。
雪之本境之后,已经三年了。
2014年10月25日,我又一次来到了本境之中的墓园。
“江城雪,不,小雪,贤冲又来看你了。”
“时间真是可怕啊。”
“还记得我去年来到这里步行是两个小时……现在却要花三个小时还气喘吁吁啊。”
三年的寻觅,让我已经疲惫不堪了。
“我现在都成大人样了,可是你还是那么可爱。”
“好啦,废话少说!我们再开一局神经衰弱!”
“直到现在我都没能赢你,你真是个天才呢!”
“只可惜,你的时间已经完全停止了。”
“夜晚能陪伴你的,就只有那黑黑的石头。”
“不过,幸好有我在。”
可是……这种虚假的永恒,却也只是我的自欺欺人。
“小雪,我们开始吧……”
……
我这是……在做什么?
“小雪,对不起,我一直都没有看好你妹妹!”
“三年了,我都没有找到啊!”
我们之间,到底还相隔着什么?
彼此的理解,难道还不够吗?
“小雪,你就不能帮帮我吗?告诉我,我究竟缺少的是什么?”
雪之本境中的一切,已经支离破碎,半年后的雾之本境,亦在无声无息中被世人所淡忘。
只有我,只有我,还同当初那样,不断地重复着“寻”。
“庭雪,你在哪里啊!”
我对天长叹,转过身,准备从此离开。
时光飞逝,而我,也在对缥缈希望的追逐中逐渐疲惫。
不愿离开,我仍然必须继续我的追逐。
“贤冲,你在找什么?”
环顾四周,却是一片混沌。
“庭雪!”
庭雪,是你吗?
“贤冲。”
庭雪,你在哪里?
“庭雪,你也太会跳时间了吧!我的心脏刚刚都要停止了!”
“贤冲,庭雪终于被你找到了呢!”
是啊,我终于,找到了庭雪。
“用这样的方式,庭雪……你实在是……实在是……太任性了!”
墓园之中,唯一一个有着十字架的墓碑,再也看不见我的庭雪,在此守候。
“任性地离开,有以如此任性的方式回来,庭雪你……真是同三年前一样,完全 ……完全……”
完全不顾我的感受啊!
“告诉我,庭雪,为什么是三年……”
三年后的现在,我究竟该以何种方式偿还我的罪过?
你到底……你到底希望我……自责到何种程度呢?
我跪在地上,无声的庭雪,让我不忍直视。
江庭雪,2014年8月10日死于肺癌,享年21岁。
墓志铭上,只有短短的一行小字。
没有歌颂,没有惋惜,有的只是冰冷的现实。
三年来,被病痛折磨的庭雪,是如何忍受疾病的折磨的呢?
我不不忍去想象,但脑中的画面,与少女的幻影,却根本就挥之不去。
别过脸去,泪水划过眼角,模糊了视线。
“庭雪,我上一次哭,真的已经不知是何时的事了……我呢……带着那份自信与期盼,一直寻找了三年。我期盼着……期盼着我们的再会,可是……我想要的,又怎会是这个结果!我……”
擦干眼泪,视线再度变得清晰。
视线中,位于庭雪的坟墓旁的,是另一块墓碑。
扬雨晴,2014年8月10日,死于山难,享年19岁。
这……为什么连她也……
小雪与庭雪的墓碑相距甚远,为什么这两个人反而……
“所以啊,贤冲……你还是没能找到庭雪啊!”
幻觉吗……不对,不可能!
我抬起头,眼前竟是雪莲绽放,三年来无数次梦见的少女,微笑着站在我的身旁。
梦醒时分,迎接我的,终于不再是寒冷。
逝雪不再,雪影也将因此长存。
“已经足够了,贤冲,其实庭雪……从未想过离开,被困庭中,雪早已不能自己了。”
“失去庭雪的话,我不知道自己会迷失到什么程度,失去庭雪的话……”
常舍青……
我的脑海中浮现的,竟是那样的自己。
“这三年,庭雪也是忠在贤冲的身边。就像三年前那样,从未离开过。不这么做的话,庭雪自己也会不安的。”
“我感觉得到,庭雪,无论我身在何处,都能窥见你的身影,我也正因为如此,才一直坚持到了现在。”
我站起身,走近了在时间之流中依然如此永恒的庭雪。
“好了,贤冲,这里可不是属于我们的地方,而且……”
庭雪拉着我的手,走到了墓园最不起眼的角落。
在这里,有一个连主人也不知道是谁的无名之碑。
“因时局而死去的人,终究还是存在的……”
“庭雪……”
“没……没关系的……”
少女面对着我,微笑因紧闭的双眼而扭曲。
“如果为此而哭泣的话,他只怕也不能瞑目。”
说完这些话,她没有犹豫,转身迈出了一步。
“这一次,该是后会无期了。”
“庭雪,这个碑是……”
“天机不可泄露……”
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明年的今天,我和庭雪会再来看你的,小雪。
星月,已随着夜幕的到来而变得更加璀璨。
而我们,也可以等待下一个黎明的到来了。
走出墓园,我才意识到本境之雪依旧没有消融,外面的世界虽然寒冷,但自成一境的此处却别有一番冷暖交汇的意味。
“贤冲,回旅店吧!”
“旅店?”
“恩,雪境旅店。我现在已经是那里的主人了。只不过,离开了这片墓地,我便不再是江庭雪,而是……”
她抬起头,视线却并未因此而抬升。
在凝视即将到来的未来前,她还有放不下的事物吧!
“而是以霰雪之名,只存在于幻想中的人。”
“霰雪?”
“霰雪非雪,而是冰花。”
原本有些悲伤的句子,庭雪却说得很美好似的。
“被困庭中的雪,竟会被有心之人稍往别处,虽因此而逐渐幻化成冰,却也不失为一种留住温度的方式。更何况……有幸目睹不同于雪中花的她在绽放之时的那份惊艳,我也不可能再维持那份自以为是的凛然了。”
顺着庭雪的视线望向远方,遥远的山巅之上,有着一个孤独的人影。
“时过境迁。三年了,在变化的并非只有我一人。庭雪你,还有她,也一样在变化。”
“变,或是不变,对依然还年轻的我们而言,仅仅是迈向成熟吧。”
说到这里,她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将它进行了一个新的展开。
“贤冲,你一定很想知道吧,关于她的事。”
“不只是她,而是她们,甚至是你们。”
“那就由我慢慢道来吧。这些事,我没有隐瞒的资格。”
……
枪声响起的时候,扬雨晴正挡在我的身前。
但面对遥手中的两把手枪,躲闪与保护都是没有意义的事,或者说……毫无必要。
伴随着枪声的响起而飞上天空的白色玫瑰花瓣,在我们的视线中缓缓落下。
“见面礼送完了,是不是该请我喝杯茶呢?”
祁连遥同两年前一样,看上去淡定从容,但与那时相比,却又多了几分职业女性的成熟与稳重。
“遥……”
“遥!”
同我相比,扬雨晴的情绪要更加激动一些。
在遥离开的那一刻,我已经猜出了她的意图,而雨晴只怕还做不到这一点。
此刻,两位少女相拥在一起,旁若无人。
不过,看上去倒是只有扬雨晴比较主动。
“雨晴,虽然很想让你称呼我的假名,但这样也有些不解风情了。”
“你这两年到底到哪里去了?”
这句话与其说是疑问句,不如说是感叹句更加合适。
“庭雪姐,雨晴的问题可以由你代为回答吗?”
“如你所愿。”
以她的立场,当着别人的面揭露自己的身份,实在太没有职业操守了。
“当你无法战胜某种存在,又无法逃避的时候,若是不想被击败,就只能加入它了。遥这两年,正是因此而接受着试炼。”
接受培训,并成为真正的“暗”一部分。
“怎么会……”
“工作上的事你们不必太担心我,作为一个菜鸟还不至于被分配到太高难度的工作。”
嘴上说得轻松,但祁连遥却十分少见地避开了我的视线。
随后,她拍了拍雨晴的后背,两人彼此分开。
“好了,再不快点,我连坐下喝茶的时间也没有了。”
“很忙吗?”
我问道。
“不忙,但不可能让同行等太久的。”
“同行也来了?”
“恩,只不过不方便同你们相见。”
毕竟将来的某一天,他们可能会对我们三个人展开抹杀行动。
所以,不必要的相识只能徒增伤感。
“真是不好意思,我现在似乎成了人质了。”
遥苦笑着随我们一同进入了客厅。
“人质应该是我们才对。”
总算明白过来的雨晴说道。
“互相制约,反而能全部活下去,不是吗?”
“庭雪姐说得不错,无论哪一方,都不希望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所以,祁连遥便成为了连接光与暗的桥梁,让两个世界的人可以相互理解,相互体谅。
我们会因为遥而守口如瓶,让第三块碎片长眠地下。
而遥也会因我们而尽心工作。
“两年前的尝试,似乎是成功了。”
“即使是我所在的这一侧,大多数人也还是通情达理的,毕竟也有像70,啊不,像007那样的绅士不是吗?而且,我还有幸得到了贵人的相助,那个贵人,其实你们也……啊,言尽于此,再多嘴就太不专业了。”
“通情达理的人?做那种工作的,也都……呜……抱歉。”
雨晴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她同我们不同,对真正的“暗”还缺乏准确的认识。
“个性无论在哪里都是客观存在的。所以,才有那么多看似离奇的故事。一切的故事,皆因个性而生,而因个性的终结或共性而止。只可惜茶水保安已经死了,我的故事,也将只属于我一人。”
工作性质是无法完全抹杀个性的存在的,祁连遥也就因此仍旧坐在我们的身边。
……
“影随飘雪,风自逍遥。繁简自然,生死亦梦。那个人,也有自己必须完成的事。”
“除此之外呢?整整三年,其中的……”
“等等,贤冲!”
回到旅店,庭雪在进入大门的瞬间突然提到了警惕。
“怎么了?”
“有客人……”
她只说了这三个字,随后便看向了正在旅店大厅中端坐着的一位女性。
这个人,我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
“别来无恙,江庭雪,啊,现在应该叫江霰雪才对。”
可是,这个人说话的语气,却同我记忆中的她完全不同。
“你今天来这里找我,是出于怎样的理由呢?”
“两年前的白鹿渊,制造出了一大群活死人,除了江庭雪,祁连遥,扬雨晴和扬天闻,甚至连这个人的死亡信息都被公开了。”
这个人取出了一张报纸,上面刊登了一则死亡信息。
“什么?为什么他会……”
“贤冲,事情变得有些复杂了……”
“啊啊,我们的工作,似乎并没有结束,两年半之前的白鹿渊之变,居然引出了这么大的布局……庭雪!”
“贤冲,我……庭雪明白!”
落忆枫音,雨雾白鹿,圣洁月梨,魂归星墟。
由四个传说之地所衍生出的这个让人感到绝望的恐怖布局,逐渐在我的脑海中显现。
“真是可惜,如果你们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话,还是可以安安稳稳地生活下去的。”
“你若是希望如此,大可不必亲自来告诉庭雪这些。不是吗,云游少女殿下?”
不使用本名,而是用云游少女这样的称呼方式。
庭雪她,已经全力以赴了。
“我想看看,境外之境————雪之本境的女儿,能在真正的本境之中做到何种程度。”
“雪之本境已自成一境,庭雪本无意再干涉本境之事。仅凭庭雪,能做到毕竟十分有限,很有可能只是徒增悲伤而已。可是……庭雪绝非孤身一人,雪之本境与雾之本境已经相继解境。本境的终点,也定然会在那个微小的可能性之中。”
“呵呵,你始终是这么不自量力。也好,就让我好好期待一下,你本境续雪的那一刻。看看身为雪境之女的你同身为本境之女的我,究竟谁技高一筹!”
本境续雪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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