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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杉钱信】《DreaMorphe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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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9-29 18:37:0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上杉钱信】《DreaMorphe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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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9-29 18:38:04 | 显示全部楼层
DreaMorpheus
美  梦  之  神
第一章  围观

所有的故事,都希望有一个美好的开头。所以说, 我觉得关于这段回忆的叙述,从这个地方开始,也许会比较合适。湛蓝色的天空之下,我拎着手提箱一边吃着香肠面包,一边如往常一样走在回家的路上。
夏日的傍晚,红色的夕阳在视线中不断地晃动,因为太晃眼的关系,我甚至有种把它切开的冲动。
来往的车辆在不断排放着尾气的同时,也用超过八十分贝的喇叭声刺激着我的耳膜,这让我心中的烦躁感更加肆意地膨胀。而我本最头疼的,更是这些会在不知不觉中让人觉得烦躁的东西,当然,还有那些在这个季节,依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打情骂俏的情侣们。不巧的是,我的正前方,正好有这么一对。
“切!实在太招风了,连旅馆的食宿费都出不起吗?”在从他们身边经过的时候,我用只有自己和他们能听见的声音嘀咕着。
随后,理所当然地,有两道充满敌意的视线找上了我。不过,我非常清楚,如果在这里发生冲突,我比这个旁边有女人的男人更加有优势。
大概因为同样意识到了这一点,男人只是转过身,刻意向我表现了一下他比较发达的肌肉和看起来很有气势的纹身后便没有再看我一眼。
而我,也只是哼了一声,继续吃起了面包。同时,我的双脚也正式从市区步入了市郊。这附近比较具有自然风,可惜被一片片的住宅区抹杀了一半以上的生气。但即使如此,除了在这个时间段走在从单位到住所的上班族以及饭后散步的中老年之外,鸟啼声、蝉鸣声与猫叫声在林荫道间的不断回响也多少带来了些天然感。
但我的父亲之所以会选择在这附近的公寓安下老巢的根本原因不仅仅只有这些,离家不远的某片森林才是这里最吸引人的地方——即使在城郊,所谓的森林也已经成为了不亚于金山银山的稀有矿藏,记得几年前刚搬过来的时候,森林里还生活一些梦幻月光蝶,不过这些“官方”的说法可并不怎么可信,因为周围似乎并没有住着什么对蝴蝶标本感兴趣的人——至少我没有听说过。
啊,对了!去年的时候,在上级部门的授意下,铺路公司在森林里修了一条可以直接穿过整个森林的公路,但大概是因为比较阴森的关系,几乎没有什么人会选择开车通过那里。毕竟,森林中的道路就好比郊区的夜路,如果无人陪伴又没有什么特殊理由,没有人会无聊至自找恐惧的程度。
就在我这么想着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到了我的周围,7时左右的夏空依然还有些明亮,不过因为最近雷雨比较频繁,经常会有夜晚提早到来的情况,比如今晚……
轰!!!
果不其然,仅仅过了三分钟,闪电便撕裂了远处的夜空,几乎是一同到来的雷声掩盖了风声与树枝疯狂摇动时发出的声响交错在一起,很明显,这是暴雨到来的前兆。只是对于已经习惯不打伞在雷雨里面不改色的慢慢走的我来说,这些雨水也只是饭后的小酒,充其量不过就像水里的乌龟们茶余饭后的外交礼品——收下没有什么不好的。于是,又过了几分钟,我在雨帘中放慢脚步,雨滴在身上的感觉,似乎有那么一点点粘稠,配合这让人窒息的空气,营造出一个很有趣的环境。我就好比一个死刑犯般在道路两边的侍卫的注视下被押赴刑场。
“嗯?”
在很近的地方,又一道闪电划过,与白光一同落到地面的还有一个很奇怪的黑影。
不!其实一点也不奇怪,在雷雨天,某些有翅膀的生物经常会因为突如其来的闪电而被击晕倒在了地上,不过如果是人的话,则会立刻被劈到天上。
就在这么想着的时候,那只似乎是乌鸦的生物,又再次飞向了浑浊的天空。
轰!!!
又是一道闪电,让夜空又一次明亮起来,在这短暂的瞬间,我清晰地捕捉到了路边那些树木的摇动,而这条林荫道,很快就要到尽头了——虽然这里离我家还有超过一刻钟的路程。同时,我也注意到了出现在道路尽头的漆黑人影。
那人似乎打了伞,我看不清他的长相,他的身材比较矮小,似乎是个女性。
轰!!!
这一次,我注意到了从她嘴唇的下方,似乎有什么液体正缓缓流下来,同时,我也确定了她是女性这个事实。我想,我知道她是谁,甚至知道她为什么来这里。
……
然后,过了大约10分钟的时间,我用钥匙打开了自己家的房门,表妹跟在我身后,正将伞收起来。
这是我的公寓,公寓分为上下二层,一共六室两厅三卫二厨,曾经是个布置协调、空气洁净的地方,不过最近两年,渐渐变得脏乱起来,这不仅仅是“新开厕所香三天”的原因,住户数量的变化也是引发这一变化的关键。从三年前开始,舅舅一家搬入这套有近180平米的公寓与我们同住,其中就包括我身后的表妹。
“表哥,洗澡水已经烧好了,你先去冲个澡,我去泡茶。”
一进门,表妹便走进了卫生间,将一块蓝白相间的毛巾递给了我,随后便自顾自地走进了厨房。
家里好像刚刚被人打扫过,而表妹身上除了雨水,似乎还流了不少汗的样子,事实上,这个家里的杂事都是由她打理的。
表妹属于那种耐心并且很内向的类型,天生棕色的头发在10岁那年扎成了双马尾,然后就一直保留到现在。她今年17岁,比我小3岁,身高大约1米55上下,体重很轻,身材可以说有些娇小。但事实上,虽然生了一副看起来很天真的面容,但做事细致稳重的她却一直比我可靠,除了打架这一条。
我一边思考着这个问题,一边走进浴室,这个布满了白色瓷砖的房间里的灯已经打开了,而我拿来换的衣服也已经放在了淋浴房边的椅子上,显然表妹已经为我准备好了一切,包括挂在花洒上那块已经有些湿的毛巾。这完全是因为——我实在太懒了,懒得撑伞,懒得做饭,甚至宁肯用干毛巾洗头也不愿意把毛巾洗一洗。当然,在表妹从超市买回浴巾之前,我一直都有洗完澡毛巾还只是半湿半干的特点。
很奇怪,今天在洗头的时候,感觉洗发水抹在头上的感觉特别粘稠,就好像似从肠胃里刨出来的呕吐物般,让头发统统缠在了一起。
很不幸,我把沐浴露当成了洗发水,而沐浴露刚好被我用完了……至于肥皂……拿这个东西实在太滑太难拿了,所以我从一开始便没有考虑过它。
在“哗哗”地水流声中,我只是一动不动地站立着,静等着从身上流过的水从热变冷,直到它的温度与雨水的温度相同为止。再接着,用浴巾擦干身子,我走出了浴室,而此时的表妹,已经泡好了茶坐在了客厅的餐桌边。
“怎么样,表哥,洗得还舒服吗?”
完全不知道我因淋浴时的突发情况而产生烦燥表情的表妹毫无顾虑地问着。
“ 不怎么样,沐浴露用完了,而且还用在了脑袋上。”我如是说。
“啊,那还真是不幸,呼噜!”
她握着手中的茶杯,眼中稍稍显示出几分遗憾。
“那么,还是先喝杯茶吧!”
“谢了!”
我快步走到桌边,瞟了一眼正在冒着热气的茶杯。
绿茶,而且不是用茶叶袋而是用了真正的茶叶,如果换作我,宁可喝白开水也不会泡这个。
“换成绿茶了,以往不是都泡红茶的吗?”
“嗯,报纸上说,如果喝太多红茶,会影响睡眠,表哥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呼噜!”
她解释说。
和我不同,她是个十分注意言辞和细节的人,正因为如此,这间屋子中的一切才能有条有紊地发生变化。
只是,做这种事情不会有任何意义,言辞什么的,若只是为了给别人留下一个好印象,便只是一种虚伪的东西。毕竟世界是只属于自己的,而自己如果不存在,世界也就消失了,而自己所做的事,都只能是为了自己在别人面前演出的一些什么戏码而已,实在是愚不可及的行为。我呷了一口还有些烫的茶,坐在椅子上看着表妹,渐渐的,意识游离了起来。
听说人在发呆的时候一定会想着某些事情,但想事情实在太麻烦了,所以我在发呆的时候什么也不会想,但却依然能连续静坐两个小时以上,如此好的耐性,让我甚至难以想象它会出现在自己身上。
“表哥!表哥!”
回过来的时候,表妹已经换上了睡衣,可能是刚洗过澡的关系,她的头发还有些潮湿。
“很累吗?”
她脸上写满了担忧的神色。
“没事,发呆而已。”
我淡淡地回答着,而她的脸上也恢复了安心的表情,虽然有些太过白皙,但她确实算是个相当漂亮的少女。
“那,需要提前把表哥的房间的冷气打开吗?”
“不用!”
今天天气蛮凉快的——本想这么回答。但是因为句子太长的关系,我只是简单地拒绝了她的提案。
“是这样,那就晚安啦!”
她向我挥了挥手,之后便转过身去,披散开来的及腰长发在空中划出一道半月型的弧线,随后便自然地垂到了腰间。
而我仍旧因为惯性坐在椅子上,直到想上厕所之后,才重新站了起来,只觉得双脚一阵发麻,我又坐了下去。
在瞟了一眼桌上已经不再冒热气的那杯绿茶这后,我才意识到时间已经走过了9点。
而在墙的另一侧,雷阵雨也仍旧在持续着,没有月亮的夜晚,这个亮着灯的房间里,充满了晃眼的光芒。
我确实是困了,连双眼不自觉地变得惺松起来。于是,等双脚不再麻木之后,我一口气喝掉了已经变冷的绿茶,向卫生间走去,而卫生间的灯,直到现在也仍然开着,黄色的光晕给人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
熄掉了这个家所有的灯之后,我钻进了自己的被窝,打开了房间里的电视……
如果不这么做的话,这套公寓,就实在太寂静了。空旷的,足足有180平米的面积却仅住着两个人的公寓,在昏暗的夜晚,确实没什么安全感——虽说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两年了。
两年前,住这里的大人们统统死掉了。


电视机屏幕上,闪烁着数不清的白色雪花点,据说是因为积雪把外面的电视信号线压断的关系。虽然我们已经通报给了有关厂家,但因为正好赶上年假,维修工作总是一拖再拖,迟迟没有进展。当然,我是不会有大半夜爬起来使用电脑的闲情逸致的。最近的几个晚上,我都是让电视机这么开着——整个通宵干耗电。
不过,今天晚上倒是有些特殊,因为想上厕所的关系,我在半夜里突然醒了过来,可是从床上爬起来上厕所对我而言倒是件挺困难的事,尤其是在这样的大冬天。可就在大约两点钟的时候,我听到了从房间外传来的脚步声,拖鞋鞋底撞击地板的声音虽然并不怎么响,但还是没有被室内的暖气盖住。
到底是哪个无聊的家伙,这么晚还从床上爬起来,该不会也是起来上厕所的吧。
不过这大概也不太可能,舅舅一家睡在上层,上层有一个卫生间,而父母所睡的主卧室也配有一个卫生间,大半夜会爬起来使用下层客厅边的卫生间的,只会是我一个。
可对方应该也不会是个贼,不管怎么说,也不会有哪个蠢贼潜入房间后特意换上拖鞋还发出这么大的声响的。
“吱!”
推门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而且拖鞋与地面的撞击的声音频率变得越来越快。这让这脚步声显得有些急促。而终于内急到完全憋不住的我,急匆匆走出了房门。
结果,不出所料,卫生间的灯开着,从门上的毛玻璃中可以看到一个稍微有些肥胖的女性人影。大概是舅母吧!不过,刚才发出的脚步声并不是她,而那声音也并非行走的声音,而是原地踏步的声音。
卫生间的门口,表妹焦急的等待着,脸色似乎相当紧张。
“这是什么情况?”
既然她们都来到了楼下,说明楼上的卫生间已经有人使用了。
“啊,表哥!”
注意到我的时候,表妹的表情一下子变得难堪起来,很明显,没有人会希望自己如此狼狈的样子暴露在别人的视线里——当然这一点我也是一样的。
“爹妈好像都吃坏肚子的样子。”
“原来如此。”
听到这话,我开始庆幸起来,因为今天晚上,我和表妹并没有在家用餐,这么说来……
于是,当我推门进入父母卧室之后,我发现老妈坐在床边,而旁边卫生间的灯开着,上面映出一个挺着啤酒肚的男人的影子……
而我刚才听到推门声,则毫无疑问是老妈敲打客厅厕所失败后回房时发出的声音。
真是想不到,三个卫生间也会有不够用的时候……
最终,我只好回到房内,将视线停在电视屏幕那些白色的雪花点上。
……
次日,当我醒来的时候,电视已经关闭了,可雪还在继续下着,这表示我们一家今天除了应酬之外,应该不会有什么外出的行为。
“早上好,表哥!”
在我走出房间的时候,已经换上毛衣的表妹正在客厅里打扫着房间,客厅里开着暖气,四位大人则围在一张桌边搓起了麻将。
“上午好。”
我打了个哈欠,昨晚的闹剧让我的精神被困倦覆盖了一部份,表妹也不例外,原本就白得过分的面颊今天白得让她看上去就如同活死人一般。
“馒头和牛奶都热好了放在锅里,表哥自己去拿吧!”
“我知道了。”
于是,这个普通的假期中的普通的一天,也以这样普通的方式开始。
刷牙的时候,我同平常一样,在大脑中为一天的流程做着可有可无,而永远赶不上变化的计划。
上午:吃饭,回笼觉。
下午:吃饭,午觉,上网。
晚上:吃饭,睡觉。
总而言之,我现在很困,或者说,我除了睡觉的时候都很困。也正因为这个原因,我长久以来一直是一个很没有干劲的人。不过,没干劲和困,到底哪个是因哪个是果,老实说我并不清楚。
之后,无所事事的我在厨房里吃起了早饭。顺便看着窗外的雪景。窗户内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水气,大概是刚才有人擦过的关系,窗户外侧并没有粘上多少雪。不过即便如此,我所能看到的仍然是一片片团在一起的抽象派白色。配合风在窗户的夹缝间摩擦出的响声,我想象着那片森林的树木不断暴动着的样子。
“砰!”
风很大,在某个黑色的东西撞到窗上的时候,我更加确认了这一点。那是一只乌鸦在狂风中以可怕的速度撞上了我家的窗户,在窗上印出一个狂草“大”字。死了,它的尸体缓缓滑了下去,最后落在了窗户外的积雪上。看到这副场景,嘴里叨着馒头的我一阵反胃。
“发生什么了?好像有什么响声。”
过了几秒钟,表妹慌慌张张地小跑进了厨房,在这之前那阵同昨晚一样的脚步声已经让我预见到了她的到来。
“没什么。”
我坦然地耸了耸肩。
“是嘛!我还以为有什么东西从上面砸下来了,呼噜!”
她长吁了一口气,慢慢向窗边走去。
确实有什么东西砸向了这里,只不过方向不是自上而下罢了。
“窗外的雪景似乎很漂亮的样子。”
她用毛巾擦去了窗户内侧的水雾,看向窗外那片白色的她,嘴里似乎因陶醉而碎碎念着什么。
她穿着粉红色的毛衣和普通的运动裤,自然下垂的双马尾静止在了半空中。
站着一动不动的表妹,明显已经陷入到了由自己联想出的世界里,她的这个特点倒是和我随随便便就能发一两个小时呆的特点有些类似。不过区别就是,在我发呆的时候无论对我说什么未必有什么效果。可是,倘若知道自己眼前这块映着美妙景致的玻璃窗几分钟前还镶着一只乌鸦的尸体的话,她一定马上就会回到现实中来。
说来也怪,刚才那具尸体,不知是掉下去了还是被雪埋了,现在并没有出现在视线中。不过,想到也许哪个倒霉鬼刚才在无辜地走在回老家过年的路上时被一只死乌鸦砸到头时,我的心中不免涌出一阵恶寒。
“你继续幻想,我先睡个回笼觉去。”
向呆若木鸡的表妹扔个招呼之后,我钻进了这个假期至今为止一直没有理过的凌乱的被窝——我的房间是表妹唯一一个不打扫的房间,可能她觉得我这个做哥哥的自理能力比较强吧!不过,更有可能是——即使打扫也是白打扫。
……
视线中,是因为落雪而一片煞白的天空,时间进入傍晚,但外面却明亮得如同中午一般。下午的时候,突然停电了,更不幸的是,那是我刚刚睡完午觉,打开电脑的时候。除此之外,之前一直在做着家务的表妹出了不少汗,在暖气突然消失后不久就发起了高烧。于是,晚上原计划同家里的四个大人一起去参加某人婚礼晚宴的我便只能单独留下来照顾卧床不起的表妹。
在这个只剩下两个人而变得异常空旷的公寓里,我坐在表妹的床边,时而望着窗外下雪的天空,时而望着床上似乎因为做恶梦而显现出痛苦表情的表妹。因为高温而微微泛红的面颊,让她看起来总不那么像死人了。
“啊,表哥!”
6点40分左右,一个虚弱的声音将我从发呆状态中拉了回来。
她原本很憔悴的神情在一段时间的休息后恢复了——或者说“失去”不少血色。
“总算醒了。”
看到她炯炯有神的双眼,我叹了口气。
“对……对不起,因为我的关系,害表哥不能参加晚宴。”
“没什么,小事而已。”
说句实话,我从一开始对所谓的晚宴就没有任何兴趣。无聊的时光,公式般的对话,看似昂贵却不符合自己口味的食物。这一切,并非是我所想要的,或者说……反感到了极点。
即使没有这样的意外,我们家为什么明明有四个大人,却一直让表妹处理家务,这个问题我一直不是很明白。
“那个,表哥,需要我起来做饭吗?”
“这个倒是没有必要,我已经把中午剩下的几盒快餐扔进锅里热过了。”
“哦,原来是这样,谢谢。”
“没事,待会我会为你也热一份的。”
我拍了拍她的头,用稍微有那么一点点温柔的声音说。
“哇!表哥为了避免冷掉,还特意先只热自己的。”
“嗯,如果你一直不醒,那些东西冷掉就不好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可我其实一开始并没有考虑到还有一个人在家的问题。
或者说,因为平时家里的住户实在太多,人一旦少起来,那种自由感会让我忘乎所以起来。
如果要发自内心地说,只有父母和我,再加上一个像表妹一样温柔的女朋友是最好的家庭配备,只可惜……
“表哥,谢谢。”
对走出房间迈向厨房的我,表妹作出了感谢。
她可以算是个温柔的贤妻良母典范。但因为他老爹是我的亲舅舅。这也就导致我即使是流再多口水也没有对她有非分之想的本钱。
“可是,不管怎么说,在监护人的干扰下,我即使想表现一下做哥哥的侠骨柔肠,也要碍于性别上的阻碍。”
我一反常态地多嘴起来,这让我自己都感到惊讶。
停电时不能工作的微波炉黯淡地“站”在不远处的方桌上,作为一个“家里蹲”型的男人,煮饭烧菜算是我在家务方面仅有的特长——尽管这个特长只有表妹一半的水准。
这时,厨房外又传来一阵响亮的脚步声,有一个人走进厨房,借助煤气灶的火光,我确认她是只穿着单薄的棉毛衫,棉毛裤的表妹无误。
“我说,你一个病人来做什么?”
回答我的这个问题的,是一道刺眼的亮光,那是从家里的充电式节能灯中放射出的光线。
“呜……天气还真是冷……呼噜!”
她啰嗦着,从嘴里呼出一口白气,随后便走到了我的身边。
“需要泡茶吗?”
“这种事我自己来做就行了。”
“那,我去倒水!”
她这么说着,拿起了放在脚边的热水壶就急匆匆地跑向了水龙头。
她就是一个既漂亮又体贴人的家伙,如果把这样一个人物放到灵异故事里,那便很有可能作为“由哪个男人凭空想象出并因其强大怨念而诞生的女性”而登场。但生活并不是什么灵异故事,表妹和我过于亲密的血缘关系也不会因为空想而有所改变。
在她摇摇晃晃地回房后不久,我端着今天的晚餐进了楼上表妹的卧室。也不知是为什么,我特意为她新做了一份拉面,这对从不愿意进行不必要劳动的我而言,简直就是比乌鸦在窗户上撞死更不可思议的事。
就这样,在与周围的黑暗形成强烈对比的节能灯刺眼的房间里,我们两个人在仅有两个人的房间里共进了晚餐。
在这种白色的光线之中,表妹的面容,变得更加如死人般惨白,不过,我自己也差不多吧!
“嗯!表哥烧的拉面很好吃呢!”
“是吗?”
看着表妹微笑着的表情,我多少还有那么一丝成就感,而且,因为是自己亲手做的食物,我便怀着些许的不安吃了起来。
味道确实还可以,勉强算得上辛辣的口味,和嚼在嘴里的脆脆的口感以及在那轻脆声响后略微有些粘稠的感觉,搭配在一起也组成了蛮不错的口感,而咽下肚之后,还有些味道与残渣留在舌头上,如调味粉般的感觉中夹杂着腥味。
这一切的一切再加上两人独处的美妙气氛,本应该是个相当罗曼蒂克的时光,可是不知什么原因,我的心中,却有种很奥妙的不协调感。
“嘛,和表哥两个人单独相处,说起来还真有种既奇特又美妙的感觉呢!”
在我还在进食的时候,表妹已经把拉面给吃完了,她手中的碗里空空的,而从她表情中透出的那份满足感,让我的精神为之一颤。
“嗯,这感觉倒确实不错。”
我同以往一样,用最简洁的话应和着她。
“说起来,今天中饭到底吃了些什么啊?”
“嘛!如果我没记错,应该是红烧肉和豆腐,其它的全部都没剩下,呼噜!”
表妹的回答和我印象中的并没有什么不同,而且因为是由我叫的外卖,所以肯定不会记错的。
这么说来……那些脆脆的东西难道是茭白?
带这些疑问,我继续扫荡着盘子里的食物。
随后,估摸着水快要烧开的时候,我拿着盘子和碗回到了厨房,将它们扔在餐桌上之后,一阵眩目的灯光。
来电了,厨房里亮起了灯,可是,这让我看到了更加眩目的东西——静静地躺在餐盘里的……半只蛾子……
顿时,我的腹中突然涌起了一阵又一阵的浪涛。
……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坐在卫生间的地面上,白色的被胃酸和消化系统加工了一半的食物正在抽水马桶的水面晃荡着,那恶心的感觉依旧在胸腹及口腔中挥之不去,之前几天吞下肚的五味杂粮估计这下是完全吐了个干净。
这时,外面传来了电话声,但很自然就停止了,代替它的是表妹说话的声音。她并没有喊我的意思,确定了不是什么紧急事件后,有些虚脱的我,冲掉那些呕吐物,接着刷起牙来,好不容易营造出的浪漫的感觉,一下子被破坏殆尽。
7点51分。
在我处理完厨房哪些令人作呕的东西之后,挂电话的表妹走到了这里,她的脸上写满了疑惑,依然只有些单薄穿着的身子仍然在不断颤抖。
我找了个理由塘塞了过去,随后便不知不觉将话题转移到了刚刚的电话上。
那是舅母打来的电话,据说她和舅舅提前从宴会上回来了,还在路上买了些速食。
不过,我很后悔没能亲自接到那通电话,更因为那通电话而饿了一顿。
最后直到9点58分父母回到家,我依然没有见到口口声声说着要带些速食回来的舅舅和舅母。
第二天,我一大早便接到了一个电话,是陌生人打来的说舅舅和舅母死掉了——电话那头的人这么告诉我。


梦幻月光蝶——morph蝶,“闪蝶科”的一种,可以说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品种之一——而且并不是这个国家应该有的种类。
这个在我身边滔滔不绝的女人是我的同桌。她今年17岁,虽然理论上比我大一岁,不过实际才不到一个月而已。但这个不到500小时的差距,在我和她的身上却折射得长得可怕,她是个行动派,而且阅历很广,知识面丰富,除了学习几乎精通所有我可以想象的东西。
“你说明的东西,对我没有任何用处。”
每次当她摆弄学识的时候,我总会在一旁泼些冷水,但这却丝毫不会影响到她的心情。
而且……她是这个世界上现今仅有的两个可以让我话多起来的家伙之一。今天,在看了我从森林中拍下的蝴蝶照片之后,她仅仅经过不到5分钟的思考便从自己头脑内的资料库中搜索到了关于“它”的基本信息。
“对你有没有用同我没什么关系,我只是个凑热闹的。”
她的好奇心很强,是个标准的行动派,基本上只要有感兴趣的东西便会凑合过去,相比于同样住在大城市区的表妹,这个家伙的外向或者说话确实让人惊讶。
“森林?难不成你在假期的时候出去旅游了?”
这是她在听到“森林”这个词后的第一反应。可是,事实上事情并不是如她想的那样。
“阿姨,你弄错了,老末只是从市区搬到了城郊,在那片住宅区附近有片不错的森林,这种所谓的morph蝶在那里便能见到不少。”
这个代替我进行解释的娃娃脸男生是我的死党之一,在我们班,我一共就两个死党,这个是老二,而另一身魁梧的男生则被我们称为老大,至于我嘛……老末这个称呼蛮不错的。
我们三个人,如果硬说有什么共同点,那便是慵懒。在进入高中之后,成绩一塌糊涂,同时又没有其它特长,并且又好吃懒做不知进取的男人全班仅我们三人。其他好事的人总是嘲笑我们,说我们工作是“花钱”,职业是“败家”,将来的老婆是“缺心眼”。对此,老大和老二总是极力辩解,而我却并不为此费口舌。大概和他们相比,或者说大多数人相比,我的天份除了体现在绘画和写作——仅仅是天份——之外,也就是有偷懒和有自知之明了。
“郊区边上的森林,听起来蛮不错的。”
同桌——这个因为好管闲事而被称为“阿姨”或者“大妈”的家伙——好像对森林有着不小的兴趣。
“喂……”
——既然有兴趣不如和我们一起去趟吧。我原先想这么说,但考虑到可能会引发一些麻烦事,最后还是没说出口。
“哈?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
就这样,我们并没有把话题扯到“去森林”这种问题上,对于她没有提出什么特别的想法这一点,我多少感到有点惊讶。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
我的脖子被一条长满了浓密体毛的手臂搂住了。
“我说老末啊,今天再去趟你家边上那个森林怎么样?”
浑厚的鼻息在我耳边回响着,这毫无疑问来自老大的鼻腔。老大是个看上去很可靠的壮汉,短发,圆脸,相当“老实”的五官排布,身高约190公分,体重却达到了110公斤,给人以不错的安全感,可惜这仅仅是“看上去”而已。他只有在面对比他更废的我和老二时,才懂得用拳头来解决问题。
“不是吧……又去……”
我出声发表抗议,虽然抗议有点微弱。
“现在可是夏天,而且刚开学又没什么作业,我们不如去抓只蝴蝶当标本得了。”
“就我们三个……被蝴蝶抓去削人棍可能性似乎更大一点。”
“怎么,老末莫非不清楚我的实力?”
老大似乎对于我的质疑相当不满。
“我清楚。”
“可惜蝴蝶不清楚。”
这是老二补充的。几秒后,老二捂着肚子蹲下去。
“蝴蝶不从,杀之……”
“它们从了你,也会被杀的……”
几秒后,我也捂着肚子蹲了下去。
“那就这么决定了!晚上就住老末家。”
老大露出一副看起来很憨厚的笑容,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不到一秒钟的时间,我和老二同时站了起来。
“怎么说……”
老二瞟了我一眼,露出一丝苦笑。
“看着办吧!”
其实,我真正在意的是另外一个问题。
“有morph蝶出没的森林听起来很有趣的样子……”
我的这位同桌的表情才真正令我不放心。
……
“对于一个稍微懂些艺术的人而言,森林都是个带有一些特殊意义的场所。”
在这旁边,这个已经确定会与我们一同前往的家伙又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这才是问题所在……
“喂,居然完全没有回应,你的表情让人很惊讶……”
平常这个时候,我会插两句话,在她口若悬河之时,偶尔插句话让她思考思考比一声不吭更有制造“沉默”的功效。
“我已经混乱了……”
“哇!你居然知道森林的可怕,从很早以前开始,森林对于艺术家而言就充满了“混乱”与“疯狂”的概念,尼采不就是因它发疯的吗?至于蝴蝶,那在传说里更是把混乱提高到了“生”与“死”这样的高度,总觉得很神奇的样子……”
又是一段长篇大论,可是我说这些同桌显然高估了我的艺术细胞和理解能力。
“完了……床位问题严重了……”
没错,这才是我真正担心的事。
不管怎么说我这位“即使在夏天也穿着运动裤”的同桌和那些“即使在冬天也穿着裙子”的同龄女性虽然差异巨大,但性别这一栏却无论用什么艺术效果去修饰都还是同一个字,关键问题还不在这里。
我们家是六室两厅,但卧室只有四间,其中一间是父母的,一间是我的。
光这样还不算麻烦,只要让老大老二睡一间,同桌睡一间便没有问题了。但最要命的是……老大睡觉时鼾声如雷,和他睡一起的人绝对睡不着,老二恐怖的脚气可以让睡在他旁边的人直接长睡不起,他们两个必须占掉一个房间。
让同桌和我同睡自然是不可能的。那么是把自己的房间让出来,自己睡沙发,还是让老大或老二睡沙发呢?直到我们四个一起上了老爸公司的某辆专用接送车之后,我还在考虑这个深奥的问题。
一路上,我心不在焉地听着其他三人之间互相的调侃,区区一个床位分配问题已经足够让我焦头烂额了,所以我才对所谓的麻烦事有着极度的反感。
……
所幸的是,我投胎投在了一个有钱人家,大部份麻烦事统统都有人替我处理,可既然如此,为什么不买套别墅呢?
话说回来,这个时候还在抱怨的我,是不是有点身在福中不知福?就这样,我像平常一样盯着窗外的蓝天白云发了三十多分钟的呆,并不是不想找点事做,而是聊天实在太麻烦了,还是发呆更符合我的风格。而同桌,老大和老二三个人,还是聊着各种各样的话题,不过虽说是聊天,但基本上只是同桌一个人在唱独角戏,剩下的两个家伙只会偶尔发出类似于“哦!”“啊!”这类的感叹语或是露出那种像笨蛋一样因无知而惊讶的表情。必须承认的是,如果换成我,也会是这种白痴似的表现。
“啪!”
沉重的响声之后,我感觉到头部一阵剧痛,很快,我便意识到自己的头撞到了挡风玻璃上。
“真不幸,早知道不坐副驾驶座了。”
“妈的!死狗!”
与我的后悔声同时发出的,是司机的怒吼声。
这个时候,一辆车慢慢从我所乘的商务车边上开了过去。
我瞟了一眼身后的三个人,同桌很显然因为系了安全带而完全无恙,老大由于控制不住体重翻在过道上滚了两圈,老二则是一个劲地捂着牙齿,相比这下,我似乎应该为自己头部的抗打击能力而自豪。同老大老二相比,我既不用担心肚子越滚越圆,也不用担心门牙磕掉,而且因为已经足够的关系,即使撞成智障和我原来的差距也不到百分之一。
这么想的时候,一辆车以比刚才那辆稍微快一些的速度从我们车边超了过去。
将视线看向前方,一只狗在我们的车前几公分的地方摇着尾巴,似乎没有爬走的意思。
随后,一辆车经过了一点若有若无的减速,从我们的车侧面擦过。
视线中的狗抬起后腿,就地方便了一下,继续摇着尾吧。后面传来了喇叭声,司机也愤怒地向这条狗鸣着喇叭。
一辆拖拉机从我们身边全速驶过。
小狗终于走动起来。
想到自己仅仅以小小的撞击为代价挽救一条小狗的生命时,我的心理多少还有些成就感。而司机和后面三位似乎也没脾气了。
我们五个人一起,怀着虔诚的心情,目送着小狗走向左侧的车道,随后被疾驰而过的黑色敝蓬车辗成肉饼。
每天,都有很多“倒霉的人”,而我在今天,就是这么一种东西。
不断感慨着这一点,然后我们突然间抵达了目的地——森林入口。
……
视线中,蜻蜓在大约与双腿平行的高度飞行着,耳边不断有嗡嗡的声音传来,这个森林里光线有些昏暗,而且清幽的风都让人觉得很舒服,但嘈杂的声音还是令我感到心烦。
我讨厌夏天,无论是高温,杂音还是雷雨都令我感到厌烦。记得当年有本杂志上曾做过一个测试:夏天和冬天你更喜欢哪个?选择夏天的人体力出色,选择冬天的人毅力更强,而因为杂志发行在冬天。换言之,所以我选择了夏天,若是今天拿到杂志,我一定选择冬天。换言之,我既没有毅力,又缺乏体力。
对了,在春秋之季,我答案是——喜欢火星。
在一片烦燥之中,我边走边发起呆来。
从一开始,我便没有指望过老大和老二能抓到传说中的morph蝶,他们应该也不会指望我。至于同桌,她似乎只是因为自己的兴趣才来倘这趟浑水,而对于标本什么的,一开始便没有任何兴趣,从她们装备的差别上就能看出来 。
同桌把背包背了过来,拉链并未关上的背包夹层里依稀可以看到几张纸,画笔在背包边上的小口袋里躺着,背包的下方有个长方形的突起,那估摸是画板吧,虽然没有看到橡皮,但她的目的,基本上就是写生了。
至于剩下两位,老大带着苍蝇拍,我估摸着是想用这个把目标拍死,而老二的武器则是更离谱——新学期的教材。
当然,因为是临时决定前来,我们没有一个带了捕虫网和捕虫箱。
老大和老二是蠢驴,这是即使是我这样的蠢驴也能得出的结论,但是同样是蠢驴,比他们更早发现这一点的我不免有一种智商优越感油然而生。
……
幽静的森林里能透到地面上的光斑并不多,即使夏天也如此昏暗的地方实在没什么安全感,周围是同样外观上没有多少差别,种类按空间无规律分布的树木。在这样的森林里,没有方向感,没有野外求生常识的人非常容易迷路。
也正因为考虑到了行人安全的问题,有关部门在这里造了一条狭窄小道,并在小道上每200米放置了一个指标牌,因为有且只有这一条贯通整条森林的小道,只要在小道上行走便不会迷路。不过很显然,我们几个都不会只在如此狭窄的平面内活动。
现在已经过了4点,算得上傍晚时分了,留给我们的时间没有剩下多少,不管怎么说,就算不怕鬼,那些野生动物或有毒的虫子也有把只会花拳绣腿的我们几个击毙的能力。
在漫长的沉默后,率先开口的同桌。
“这是片很普通的亚热带丛林,很难想象morph蝶会栖息在这种地方。”
“哈?”
“虽然这里的树生得很茂盛,但并没有到热带那种一木成林的程度,而且不管怎么说,这里的花也太少了,对喜欢在较高的高度飞行,morph蝶不应该会对这种地方感兴趣才对。”
她一边思考一边说着,对毫不懂的我完全没能听进去。
“早上给你看的照片确实是在这里拍下的,除非你对品种的判断出了问题,否则你所说的那个什么蝶一定在这里栖息着。”
“梦幻月光蝶是morph蝶中的特殊一类,它们具有那种即使在照片上也能给人以光泽感的磷粉,仅凭这一点就没理由判断错。”
“本身的颜色中就包含光的感觉,确实是个再明显不过的特征。”
和偶尔会搭上几句话的我不同,老大和老二则直接滤过了我和同桌间的对话,对他们而言,抓一只morph蝶的标本是优先的任务,尽管这听起来就像做梦。
“老末,上一次看到那个什么手机蝶是在哪个地方?”
“手机蝶?”
“是morph蝶,不是mobile phone 蝶。”
同桌纠正了老大的话。
“那种事情完全没必要管,现在关键是……”
“老大,看那个!”
老二突如其来的叫喊声打断了我们之间的对话。
循着老二的视线望去,昏暗的光线下,远处半空中一个若隐若现的白点正在不断晃动着。
“是哪个吧!”
“就是那个!”
“马上进行捕获!”
没等我和同桌反应过来,这两个人便发疯似地冲了出去……不过,在我的心里却有一种他们即使抓五百年也抓不到一只的预感。
“那么,我们现在这么办?”
于是,我和同桌被丢在了这条水泥路上。
此时的同桌,正仔细地观察着周围的景象,除了这条小路,同样的景象在每个方向上几乎都在发生着一次次镜象似的复制,即使是在就算迷路也可以靠手机和其他方法脱困,我也不打算离开小路,一旦迷路,就必须去做一些很麻烦的事。
“沿着小路走。”
同桌和我的想法似乎是一样的。
在我手表上的时针已经快要指向“5”这个数字的时候,同桌和我两个人仍沿着小路朝着被指引的方向步行着。
“唉!”
终于,没有耐性的我发出了叹息声。
不!准确地说,果然,没有耐性的我很快发出了叹息声。在阴暗的森林里,连树叶也因接触不到光而显现出黯淡的黑色。刚才恰巧见到的银色光点,似乎很难再一次出现在视线之中。
“唉!”
又一次地哀叹,毫无耐性的我对不断重复的“原地”踏步产生了厌倦。
Morph蝶,我对那种东西没有兴趣,也没有想过标本什么的,多走这么多冤枉路的感觉除了不爽还是不爽。我在心里这么抱怨着,看着几只蜻蜓从胸前闪了过去。
“唉!”
再一次的叹息过后,我欣喜地看到同桌停下脚步。
“既然找不到,便只有等了。”
“干等?”
比起走路好不了多少。
“不是,对付蝴蝶最好的方法是性引诱法,这个你应该知道吧?”
“嗯 !”
这么回答着,自以为理解了她的话的我,把身上那张拍了morph蝶的照片插了在一棵树的树皮上的某个夹缝里,之后便自信满满地走到同桌身边。
“可惜今天我们无法运用这种手段。”
“啊!”
令我不快的是,她居然用这种毫无情面的方式泼着我的冷水。就算我的自尊心不怎么值钱,也没必要如此嘲讽嘛!
“性引诱法我不过是顺便提到而已,那是在雄蝶的发情期利用雌蝶的气味吸引雄蝶并捕获简单方法。”
“为什么男性这么倒霉?”
“因为雄的不管已婚还是未婚,都喜欢沾花惹草。”
听了她的解释,我只能苦笑一声。
“可是,这和我们的目的有什么关系?”
“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随便扯扯。”
她随口回答着,找了块石头坐在了上面。
“只是我特意选在这里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哦?”
我简单地应和着,坐在了她的身边。
“这片森林里的木本花非常少,而这里算非常多了,在这里等多少能有更大的几率撞见。”
“原来如此……”
心不在焉地回答着我,开始漫无目的地张望起来……天色已经明显暗了许多,在更加昏暗的森林中,几只蜻蜓从与视线平行的地方穿过。
“有了,morph……”
同桌说完这句话,便麻利地将背包边的铅笔丢到空中,以熟练而迅速的动作抽出画板,在她的左手拿出橡皮的时候,画笔已经经过也许是从一开始便确定好的轨迹来到了她的手中。
相当有型的动作,仅仅是随手几下,却显示出远超大部分男人的“酷”。
而那些不远处的银色光点的行动方式飘忽不定,让我很难捕捉到它们完整的静止的姿态,不过这一次出现……1、2、3,三只的情况,总觉得有什么特殊意味的样子。
“必须抓紧时间了。”
她自言自语的声音传入了我的耳朵。
“那些东西那么不配合,如果不停下来你也没办法画吧!”
“没事,总不能强迫它们吧!蝴蝶也有它们的生存之道嘛!”
保持着画纸上完整的白色,她还未落下第一笔。
“而且只有在落笔之前,这张画纸上才有映出最完美图景的可能性。”
她就这么滔滔不绝地叙述着这些我无法理解的理论。
“你的意思是……人和虫子的权力是一样的?”
“嘛!搞不好在虫子的社会里,也分益兽和害兽,人嘛……当然就是害兽。”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学识很广,但却不按常理思考,在大部分作家讴歌飞蛾扑火的勇敢与坚强时,她却在一篇文章里把这种行为同人们吃饭、睡觉、上厕所一样作为“只是需要这么做才这么做”的事。在她眼里,用人的标准去衡量其它生物的行为本来就是件可笑的事。不过她对那些讴歌着飞蛾的斗争心的人却也并无什么反感,理由她对我说过,也很简单,用自己的标准衡量别人的行为同样可笑。
她可以因为一些分岐对一个老太婆破口大骂。却同样会对别人始终贯彻敬老的原则进行赞叹。
做事原则性强,自我中心,这和她读了过多文学作品不无关系,相当扭曲,但她却觉得这样比较精彩。
“你体谅morph蝶,可morph蝶不体谅你……”
三只morph蝶依然纠结在一起,直到好几分钟后,其中的一只总算停留在了某棵杉树上,另两只则似乎在打情骂俏中飞向远处。
停在树上的morph蝶神秘的银色光泽令人眩目。
“来,作为对失败者的劝慰,我将‘这张画纸通向名作的可能性’作为祭品。”
与划过雪白的纸面的黑色笔迹同时出现的是刺破昏黑夜幕的白色闪光。
几只蜻蜓,从我的脚边飞过。
……
不用说标本了,连写生都成了奢望,今天走这么远的冤枉路,本来就是个不幸,不过由此还引发出了更多的不幸。
而最大的不幸在几分钟后展现在我们面前……
老大死于雷击,老二被吓傻了。
而我所有的捕捉到的morph蝶的照片,在慌乱之中遗失在了森林里,而morph蝶银色的身姿,从此再也没有在我的视线中出现过。这是不幸的附带赠品。
如果说这么多不幸中还有什么幸运。今天晚上,终于不用为床位担心了……


家里的气氛很怪,过年明明应该是开开心心的时候,但我们这由六人锐减至四人的家庭,却沉浸在一片压抑的气氛中。相对来说,只有我一个似乎还比较平静些。这是年后第三天,它的开始,是我在凌晨起床上厕所的时候,发现卫生间的灯居然开着。
昨天晚上因为大家的心情都不好,而且电视也依旧没有信号,所以在我上网上到10点半上床睡觉的时候,其他人也都已经睡下了。我是最后一个使用卫生间的人。莫非……是我自己忘了关灯?要不就只能是有人半夜睡不着,起来上厕所的情况了。可根据家里卫生间的分布,第二种情况的出现率很低,而且这个家里除了我和老爸,以其他两个人的细致,忘了关灯几乎不可能吧!看来,昨天的事对大家的打击确实不少。
得知舅父与舅母的死讯的时间是昨天上午7点多钟。那个时候,家里的人统统在睡觉,但一楼客厅的电话却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老爸老妈的房间明明有子机,可他们却一直没有接。一次自然挂断之后,电话又响了一次,这一次忍无可忍的我,起来接起了客厅的电话。
最开始,我对电话那头的人一顿大骂,对于吵我睡觉的行为我一直不怎么能容忍。对电话视若无睹的父母的态度也成为了让我感到不快的一个助力,电话那头的倒霉鬼半天没说出话来。
这阵搔动惊扰了正在睡觉的父母和表妹。没过多久,三个穿着睡衣的家伙就出现在了客厅。直到那时,电话那头的陌生男声,才开始向我叙述一个事实。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谢谢转告……”
经过超过一分钟的对话,对方挂断了电话。
此时站在我身边的三个人,都多少露出了些吃惊的表情,大概是在听电话的时候,我的表情出现了几次比较大的波动吧!
“发生什么了……表哥?”
表妹身穿着一件淡蓝色睡衣,昨天因为高烧很早便去睡了,现在看起来并没有完全恢复。
她披散着头发,包裹在单薄睡衣中的苗条身材颤抖得有些剧烈。可能是因为冷,也可能是因为起床后没能见到自己的父母,因为不安的预感而害怕地颤抖吧。
“那听我说,舅舅和舅母……昨天晚上从山崖上摔下去,已经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父母的表情一下子轰然崩塌,而表妹的神色却没有变化。
一句话也没有说,还处在病弱状态下的表妹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猝然晕倒在我身上,几乎是瞬间失去了意识。
几分钟后,我和父母坐在了表妹卧室的床边。
“这倒底是……怎么回事?”
老爸看着躺在床上呼吸混乱的表妹脸上淡漠阴冷的麻木表情问我。
“大概是昨天晚上回家的时候发生了争吵,结果就扭打着摔下了山崖,舅父昨天不是喝了很多酒吗?”
“嗯,但他们昨天很早就回家了,而且肯定没喝多,走的时候意识还很清醒,你舅舅也是个很沉得住气的人,发生这种事可苦了这孩子了……”
老妈一边回应着我,一边怜爱地抚摸着表妹的面庞,但表妹的脸色却明显正在变坏。
“总之,再过一会儿,会有警察到这里来调查,其它细节,他们也没怎么透露。”
“是这样啊!”
老爸叹了口气,将脸扭向了别的方向。
“你也辛苦了,自从那次事情之后,你的精神压力也很大,啊!现在又遇上这种事……”
“老妈,别说了,我的心理承受能力很不错。”
我回应了一句,下楼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
睡不着……完全睡不着,即便是我遇到这种事也不可能孰事无睹吧!连一直以来都很能忍耐的表妹都受不了冲击,多少也让我心神不宁起来。
电视机没信号,想看电视也没有可能性。
而且在这么冷的天,出了这样的事,我也没有食欲和上网的欲望了。我就这样在被窝里发着呆,直到门铃声响起。那已经是快要到中午的时候了,表妹还没有醒来,我和父母三个人一起在门口为两位警察打开了门。
在看到这两位警察的时候,父母先是因一切已尘埃落定而显出无法接受的样子,随后便似乎因接受了一切而长吁了一口气。
之后,父母和警察一同出门去了,再一次留下只有我和表妹两个人的空旷公寓。
在没有人注视的情况下,我上起了网……
这样,我终于可以心安理得地上网了。
老实说,只要上起了网,舅舅和舅母的死,和我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而且现在不比刚才,在确定他们已经死掉之后,那两个死人便再也没有对我造成影响的能力了。我刚才之所以会心神不宁,完全是因为不知道他的死是真是假,我甚至一度以为刚才的电话不过是幻觉,但现在看来,幻觉真到这种地步就算真的是,我也没办法怀疑了。
那么,活着的人比死人更重要,就是这样。
死人走好,活人现在打开电脑。
这并不是我无情,其实那两个人,和我之间的联系几乎可以忽略,血缘关系也不那么深入骨髓。难道会有人因为两个半生不熟的人的死而阴沉半个月吗?显然没有……否则,那个人估计早已经阴沉致死了……
以上就是我真实的想法。老实说,以前的我并不是这种人,不过我现在,已经习惯周围有人死掉了。
作为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绝对不会死的人,我必须有足够能力承受一切死亡——因为一旦我完了,世界就完了。
……
沉浸在网络之中的我,被一阵急促的电话声拉回到了现实,同早上一样突如其来的电话让我一瞬间汗毛倒竖,鸡皮疙瘩在全身的各个部位不断泛起。
富有节奏感的乐曲铃声,如丧钟般在房间里回响着,一种振动传遍整个房间,就好似接连不断的炸雷不断在这个房间炸裂。
但是……
“喂,找谁?”
完全不在意这种不协调感觉的我,没好气地接起这通打扰了我的电话——虽然没有打扰我睡觉那么严重,但破坏了我的上网情调的人,我依然不会给什么好脸色。
是老爸的电话,一上来就让我叫表妹听电话,尽管我一直强调表妹需要体息,老爸也依然没有理会。
无奈之下,我到父母的房间拿上子机,顺便瞟了一眼床上还没有整理过的被子,走出房间,打开子机,挂掉主机。
接着,我沿着楼梯上了二楼,表妹的卧室门开着……
可当我走进去的时候,发现她并没有睡在床上。
那个时候,我很紧张,不过很快,我就发现她正呆坐在旁边的木地板上,双目无神,仅仅是对着视线的前方,她的脸色惨白,而且没有任何表情,像木偶一样的姿势,让她看起来好像已经疯了,因为她……还是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衣。
“表……表哥……”
不过,第一时间唤出了我的名字,这让我意识到她还有着正常的意识。
我快步走到她身边,向她说明情况后,我先是将电话递给了她,随后便将她抱了起来,表妹苗条,体重很轻,而那突然间传到我小臂上的冰冷触感甚至让我觉得——她仅仅是个僵尸而已。
然后,我把她放到床上,盖上了被子,同时打开了暖气。
“什……什么,怎么会……”
这个时候,一直以来都毫无表情的表妹的脸上,突然显现出不可置信的惊讶。她双唇迅速分离,不断扩大的瞳孔让她看上去让人毛骨悚然。
“你……没问题吧……”
“表……表哥……”
她挂断电话和衣而卧,一下子瘫在床上,呼吸由平稳转变为急促 ,我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样的表情,是放弃抵抗后的无奈还是如释重负后的坦然。但我注意到她的体温以恐怖的速度热了起来。
……
直到现在,我总算可以安心了,在那之后不久表妹就睡下了,而令我自己都感到奇怪的是,我并没有马上回到网上,而是陪在她身边很久,可能是我觉得她那个时候嘴角上扬起的似笑非笑的表情,在网上也找不到的样子。
……
我从很久以前,就开始喜欢表妹了,因为这个原因,呆在她的身边我多少会觉得开心和安心。但说真的,我更喜欢的不是表妹的表妹,不过这个对象看起来不可能出现了,无论是多么可怕的行动派也不可能让她完成血缘上的改变,何况我这种空想家了。
上完厕所,关上已经不知工作了多少时间的卫生间日光灯的我,略微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
而在这天早上,我吃到了久违的出自老妈之手的早饭。这个早晨,窗外没有下雪,病情有很大的好转的表妹在我起床后不久也穿上了厚实的衣服下床活动了。
“呐,表哥!”
“嗯?”
“可以……陪我散个步吗?”
她有些害羞地说着,口中呼出一股带有绿茶味道的香气,今天,没有人陪着打麻将的老爸老妈承担了做家务的任务。不过也就只有今天而已了,因为明天上午,老爸老妈便要参加一次云集了这个国家不少知名企业家的旅行,老爸生意上的主要竞争对手似乎也会参加这次旅行。说得更明确点,这是一次竞争对手与贸易同伴间的互相摸清底细的大好机会,所以尽管过年时间宝贵,他们还是必须参加这次旅行。
但这和我以及表妹都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关系。
“好,反正今天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既然是表妹的邀请,我当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她今天气色似乎蛮不错的样子,这多少也让我松了一口气。她昨天的样子简直就好像个求死的怨妇。但仅仅过了一晚,表妹的精神就恢复了大半,虽然不知道她是如何克服这次的悲伤的,但我很明白的一点是,表妹是个很坚强的女孩子。从前如此,现在也如此。
很久之前我便一直有种感觉,表妹她……似乎一直在隐忍着什么。
……
被积雪所覆盖的道路上,连脚印都少得可怜,过年而且不是下雪天,无论处于怎样的立场,都不会有哪个笨蛋会出来散步的。在城郊这种偏僻的地方更是如此,这里的道路上除了几条车胎印,几乎都是完整的雪地。
表妹穿着一件厚实的白色羽绒衣,衣服的下端一直延伸到她的膝盖,这是件十分宽大的衣服,表妹那即使穿着毛衣也能尽显无遗的柔美身体曲线,在穿着这件衣服的情况下都荡然无存。现在,她的表情大约是在太阳光的照耀下看起来十分明朗,心情似乎比我还要好,细长的双马尾辫在中等强度的风中摇动着,不管怎么想,心情这么好也太奇怪了。
“我说,你为什么心血来潮出来散步啊?”
心里多少对她的行为有些不解,我开口问道。
“我觉得,表哥也想要放松一下,呼噜!”
她没有经过多长时间的思考便流利地回答着。
散步放松?其实我并不觉很有必要,散步在我看来是一种非常浪费时间并且回报很小的体力劳动。如果我是个七八十岁的无聊老头也许会对此感兴趣。可惜,前提条件不成立。
让我觉得奇怪的,反倒是她一夜间就变化如此之大的态度,莫非是因为受到的冲击太大已经傻了?
“表哥,放心,我没有问题的。”
她就像是能看透人心的高手,没等我说话便轻易看破了我的心思。而我并不是一个会把自己的想法轻易表现在脸上的无心计热血少年,刚才更是连半个字也没有吐。我只能将此理解为表妹对我的了解程度太高了。
“你没问题就好。”
“倒是表哥最近发生了那么多事,心里一定很难受吧,做表妹的很想为表哥分担点,可是……”
她所指的,应该是老大和老二的事,不可否认,那的确对我造成了不小的影响。可到了现在,我也不怎么有所畏了,毕竟我一直是个习惯独来独往,逆来顺受的人,这个性格完全来自父母双方的特性,简单说来,我的适应力甚至远远超过我自己的想象。
小学升初中,初中升高中的时候,那些走掉的同学,我一直全当他们死了。因为再也遇不到的他们,对我来说就和死了没什么差别,老大和老二,也只是其中很普通的两个而已……
“我的话……可以说一点问题也没有,而且我过了年就已经18岁了,成年人的心理承受能力提高让我的抵抗力更上了一层楼。”
说完这句话,看着表妹露出的不解神色,我意识到自己的话太多了些。除了那个长舌的同桌,表妹是唯一一个能让我变得话多的人。
“呃……”
对此,我只好尴尬地挠了挠头,以生硬的方式转移着话题。
“那么,我们这次的散步到底是有目的性的散步还是瞎逛呢?”
“这个,还是由表哥决定吧!”
以表妹的性格,自然会选择尊重我的决定,这在旁人看来始终是她无数优点之中偶尔变异成缺点的其中一个优点,而我那位同桌则将其直接定义为缺点,而我本人也倾向于同桌的意见。
“既然你这么说了,去林子里吧!”
在老大死掉那天之后,我就再没进入过那里,总觉得那里有种不祥的感觉,不过如果就这么漫无目的地散步毫无疑问和我的价值观相去甚远。何况我是个不信神的人。
就这样,我们并排沿水泥小径走入了森林。
这里的气氛仍旧和记忆中一样阴森,因为没有光照,连雪看起来都像是黑色的,它们在这里释放着一种腐烂的感觉。
森林里的树,大多是松柏之类的常绿树,即使在冬天,它们枝上仍未落下的绿叶,也组成了这里的不完整天空。半空中,银色,但却不是morph蝶的光点飞舞着,那是在白色的世界中,完全不起眼的偶尔来到凡间的雪。
没有带画具让我感到有些可惜,这种事后后悔的习惯,是我的坏毛病之一。而这个毛病在活了这么多年之后也始终没有改观,只是一次次地让我一边叹气一边下定决心改正。
“呼!空气不错。”
我这个笨蛋和表妹这个内向的人制造出了一个让人尴尬的沉默。它在我看来是个很常见的东西,但难得有和表妹单独相处的时候,如果不主动引出什么话题,总觉得像是在暴餮无物,然后我一直是个懒得说话的,极度怕麻烦的懒人。
——和表妹两个人一起林间漫步,这感觉还真是美好。
与在她面前表现自己的浪漫情怀相比,怕麻烦不过是个薄纸般的阻碍,就算她是表妹也无所谓,只要在这几分钟里体验一下恋爱的感觉也是不错的事。尤其还是在这样充满幻想的场景里。所以,要先把气氛带动起来。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我很懦弱,这几个月练了不少拳脚功夫,但还是改变不了这种懦弱。这种懦弱让下决心之类的行为变得毫无意义可言。
总而言之,要先用最温柔的声音说“和表妹两个人一起在林间漫步,这感觉还真是美好”这句话。
不对,据说自己说出的话自己和别人听到的声音是不完全一样的,到底应该用什么样的声音来说呢?
真是的,这种事情也太麻烦了。
“今天,天气不错。”
最后,我还是只憋出了这句话。
我实在太懒太没用了……
“嗯,如果是夏天应该会有morph出来活动吧!”
尽管只是个象征性的开始,但表妹却还是把它接了下去。
“morph啊……别提它了,那种东西只有在白日梦里才能见到。”
“梦到morph,morph就会出现吧,又或者……只是因为morph在做梦,所以我们才出现在这里呢?”
“唔……这是个完全没有现实意义的问题。”
在老大死后不久,同桌就提到过关于“独立世界”的问题,世界只是自己的,只有自己是唯一不会死的,当自己死了,世界便会消失,可是……我们真的,只是这个身体里的某个东西吗?
因为在做梦,世界便出现了,或者是有什么在做梦,我们便出现了,是梦蝶还是蝶梦?是我们支配了世界,还是世界在支配我们?morph已不再飞舞于此。
但尽管如此,每个人的世界,却都是独立的。
“很有现实意义,如果世界只是我的一场梦,我就可能操纵所有一切了。”
“嗯,这倒是蛮不错的。”
我看着昏暗的光线中,表妹也许是在陶醉的并不清晰的表情,开始想入非非起来。
可是,我现在所看到的世界,难道真的是我在支配的世界吧?这种事怎么想也不可能,至少,我从来没想过把蛾子咽进肚子,一次也没有。
……
从外面回到家之后,我总是习惯洗个澡,由于平时不怎么出门,基本不会出汗的我总是以两三天洗一次的规律过冬。但热水浴会给我一种沉湎在羊水里的安全感,也许我从一开始就想一直呆在羊水里也说不准。不过,想着这种没意义的事情的自己,似乎非常可笑的样子。
让我感到意外的是,卫生间的灯虽然没有开,但从门的内侧却传来了水从花洒里喷出一的声音,我起初只是以为有人忘记关水了,但就当我已经把门拉到一半的时候,水声突然间停止了,过了几秒又响了起来,很明显,卫生间正有人在使用。
“啪!”卫生间的灯,过了不久便打开了。
不过因为隔着卫生间和淋浴房两个门的关系,我看不到里面那个人的身影。等了一会儿,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之后,我回到客厅,习惯性地打开了电视,可迎接我的,依旧是白色的雪花点。
……
第二天,也就是年后第四天的下午5点22分,同样是面对着白色的雪花点的时候,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起了呆。
我似乎已经忘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发呆,大概是因为上网上累的关系吧。
只剩两个人的家里有些冷清。
从厨房那里,可以清楚地听到从锅里发出的“嘶嘶”声。
今晚的主菜是猪肉,那是我最爱吃的东西,以往的时候,老爸老妈总是对我的这一正常喜好再三限制,倘若不利用少数的“菜单由我做主”的机会,我的最爱恐怕会成为离我最远的食物,这可不是我希望看到的。
“表哥,来吃晚饭了!”
表妹的声音很快传进了我的耳朵,当然,猪肉的香味虽然不怎么明显,却早已经勾住了我的食欲。若不是因为懒得站起来,我不会等到表妹叫我之后才冲进厨房。
表妹今天一整天都穿着很正式的衣服,这完全是因为她在一大早同我一起送我的老爸老妈去机场后就一直忙到现在的关系。值得庆幸的是,她的高烧今天一早便已经完全退了。
“嗯,不错,咸淡适中,就是辣椒放少了。”
我咀嚼着锅里的肉片,滚烫的感觉让我一时半会没敢咽下去。
“啊,因为是冬天,辣椒好像确实该多放点,呼噜!”
她露出似乎有些遗憾的神色,将正在锅中翻滚的青菜盛了出来。
两个菜,再加一些花生,不算主食——白米饭我几乎是一粒也不吃的——就是晚饭的全部了。
普通的晚饭,比之前的几顿都要简单了,可是……像这样婚后恩爱小夫妻的感觉倒是也能让我感到满足。
我磨磨蹭蹭地吃着这些并不怎么多的东西,偶尔会抬头看看表妹。都说人在吃东西的时候最丑,但她即使是嚼东西的时候,也依然魅力不减,适度的陶醉感和牙齿很有节奏的上下振动给我一种完美主义者的感觉。可当她的视线和我的视线交错时,她独特的节奏便会发生极易察觉的混乱。
什么啊……明明只是表兄妹,这样的态度也太不自然了。这时的我,因为她背后窗扉外的闪烁星空而发起呆来。仅仅这么点食料,却将我在饭桌边“钉”了超过四十分钟,也许是我本能地想在这气氛中停留几分钟,更有可能的,是我实在懒得爬起来。
直到客厅,传来奇怪的声音为止。
“嗯?”
“哇!”
我和表妹几乎是同时反应了过来,我将注意力集中到耳朵上,而她只是呆呆地看着我。
那是一阵比较响亮的,毫无掩饰的说话声。
电视——这个判断没有花掉多少时间。
阔别了多时的电视信号让我多少有些兴奋,说恶虎扑食也许有些过,说如鱼得水吧,电视信号也不至于是我完全无法离开的东西,但能让平日懒得思考的我想出这两个词语,我的激动之情还是有些太明显了。
于是,我迈着大步走回客厅,电视里正好在播放新闻。
“……发生在当地时间下午4点,机上所有88名乘客和机组人员全部丧生。”
这是一条紧急新闻,内容很简单,老爸老妈乘坐的飞机着陆时出了意外,坠毁在跑道上,机上人员全部死亡,这个消息,让我呆在电视机前。
随后,表妹在厨房里发出的叫声将我的注意力提回了这个面积180平米的公寓,声音听起来,带有些恐惧。
“发生什么了?”
我快步冲回厨房,此时的表妹站在窗边,瞳孔放得很大。窗开着,吹进来的风中,腐烂的气息包含在雪的阴冷气味之中。
窗户外沿的一团白色里,有一个黑色的肉团,那是一只乌鸦,在窗户上撞死的乌鸦。
——老爸和老妈死掉了。
看着这只黑色鸟类的惨状,我在心中确认了这一点。
“轰!”一阵巨响,外面的积雪从房顶砸了下来,电视机屏幕上,再次恢复了白色。


大人们全部死掉之后已经过了两年了,这个晚上,我和两年前那个冬天的夜晚做着几乎相同的事情。倒不是因为出于自愿,虽然一样是开着电视干耗电,不过醒目时候电视上满屏雪花多少出乎意料,应该是半夜里突如其来的一道雷打断了电视天线,导致信号断了的缘故。
当然,我也不是故意要醒的,肯定是因为睡前喝了太多绿茶,我现在只觉得严重内急,难以忍受。可是醒过来已经过了好几十分钟,我依然赖在床上没有爬起来,现在是夏天,倒不是因为热而不愿爬起来,主要是起床实在太麻烦,而且睡意还会一扫而空,实在令人不爽。有勇气半夜爬起来上厕所的人真是了不起,我打心眼里这么觉得。
可恶……看样子,我是要被膀胱打败了,巨大的冲击令我实在难以忍受,不得已冲出了房间,这样一来,睡意已经全部消失了。事实上,一边憋尿一边还想着睡觉,怎么看都觉得很可笑的样子,只不过,每次不到最后关头,我总不会发现自己可笑在哪里……
冲进厕所,我发现这里的灯开着。很奇怪,睡觉之前,我清楚地记得自己已经把它给关了,对于已经习惯了暗夜的我,厕所的灯光也实在太亮了,刺眼程度堪比闪电。
“轰!!”
这个……还是有点差距的……
说起来,厕所的灯光为什么会开着呢?难不成……是大人们又吃坏肚子,卫生间不够用了?
也不对,因为那几个大人早就死掉了。
哦,对了,这么一说就清楚了。在他们死掉之后,我不顾表妹的反对把二楼的卫生间改成了佛堂,专门供奉着爸爸、妈妈、舅公、舅母、祖父、祖母、外祖父、外祖母八个牌位。平时没事儿就烧柱香保个平安,能同时受到八个神仙的庇佑也算得了不少便宜。
这么说,大概是表妹半夜内急起来方便过了吧!
我一边关上灯,一边为自己能做出这个推论感到骄傲。
这样看来,改造卫生间并不是个正确的选择,牌位什么的有什么用暂且不论,关键是让我们这些活人的生活和合法权益受到阻碍。对方已经死了,死人是没有发言权的,活着的人比死掉的人重要得多,为了供这些死人的牌位损失一个供活人用的大好厕所,这实在太蠢了,早知道就不应该一意孤行才对。可惜,现在就算改回来也为时已晚,应该不至于有人愿意在飘着亡灵的卫生间洗澡上厕所吧!
想到这里,我在床上躺成大字,视线撇向窗外,雷阵雨创记录般地到现在还没有停。
不过,就在狂乱的雨声中,突然冒出了一阵清脆的脚步声,这种拖鞋撞击地面的声音,毫无疑问是表妹发出来的。她平时给人的感觉很文静,但走路的时候脚步声实在响得让人不安,冬天穿棉拖鞋还好,一到夏天,如架子鼓发出的声音般富有节奏的轻快旋律虽说催人奋进,但更让人难眠,好几次半夜起床上厕所的我都被一阵骇人的脚步声和一张鬼一样煞白的脸吓个半死。这个家已经没有大人了,所以难免会有些诡异和空虚,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让一个想上厕所的人轻手轻脚地走,这怎么听都像是无理要求。
话说回来和表妹两个人同居已经两年,大人们死掉后的日子还是和往常一样平凡,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子,所以说,我的适应力远远超过自己的想象,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轻快的脚步声又从客厅传了过来,声源沿楼梯上了楼,这么大的声音,无论谁都会被吵醒吧!
昨晚表妹一定喝多了,我又得出了一个可笑的结论。
……
第二天早晨5点30分,铃声酷似AUG突击步枪的闹钟在我耳边突然狂响,把我从春秋大梦里震了起来,说“突然”可能有点不合理,因为这个闹铃从一开始就是我设的,这个时间,差不多该准备工作了。
关于老爸的公司,据说是有人花了一大笔钱买了下来,钱暂时由我大伯保管着。这是表妹告诉我的,包括我们俩应得的那笔保险金也由大伯为我们保管。大伯也是开公司的,而且人不错,很讲信用,我对此也就没什么意见了。
但有钱归有钱,工作还是要换一个的。前两年因为老二的死而受了刺激,我练了一段时间的拳法,身体也强壮了不少,于是便到附近的小区找了份保安的工作,其实这工作蛮适合我的,不用动脑,只要发呆就可以了,从高中毕业至今干这一行已经干了有五百多天了。
不过,上班时间是7点30分,5点30分的闹铃也未免太早了。
也不知我在当初设定闹铃时间的时候是怎么设的。总之,我在床上又赖了一个小时,直到六点半,才穿衣下床。
此时的表妹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正等着我起床。
“早,表哥!呼噜!”
“早!”
我揉着朦胧的睡眼,还打了个哈欠,因为眼泪而扭曲的表妹的身体似乎比平常更富有女性的魅力。这和她身上的制服也有关系。
她这个学期刚刚转学,转到了离家比较近的市立第六中学,从上小学开始,转学对表妹就像家常便饭。小学二年级因为一次火灾全家搬迁第一次转学;小学三年级因为父母的工作调动而搬到城市第二次转学;小学六年级因为父母决定创业而搬到我们现在所在的城,第三次转学;随后就是初三,原因是家里的大人死掉了,她必须选择一所离家近的学校,这是第四次。而第五次就是这一次,经过两年多的学习,学业已基本掌握,她为了更好地处理家中的事务而转到了教学质量比较差的六中。
这所学校的教学质量有多差,从这款暴露度很高的夏季校服女生装就可以看得出来。比教育局划定标准还短1公分的迷你裙,买小一号就可让露出肚挤并且透明度超过百分之七十的水手服上衣。
虽然在高中时期一直盼望着这样的女生校服,不过这并不是让提高学习为出发点的希望……
“早饭已经在锅里了,有什么事记得打电话给我。”
穿着这套校服却依然显得很文静的表妹总让我觉得和她那过于肥胖的老爸老妈差异太大,这大概是基因突变造成的吧!总之,有表妹这样的女儿是那两个人的幸运,不过要我选,我一定让表妹投胎到邻居家。
“哦!”
我应了一声,向表妹告了别。
她每天早上都会为我准备好一切包括几乎全部的家务。而在我结束工作回到家之后,连我的卧室通常也会变得干干净净,活在二人之家中的某男居然还可以享福,这种晚上的梦也笑得合不拢嘴的事竟被我撞上了。可惜这二人之家永远成不了三口之家,不免有些让人,至少让我惋惜。
……
我在离家大约四五公里的小区当保安。关于这个小区,有件事还是要提一下。几年前这个小区是没有保安的,一方面这个小区大门和另一个小区正门正好同一条马路两边,而且相对而言小区住宅的外观更加陈旧。另一方面这一带的治安状况一直都相当不错,所以也没有人提到什么关于保安的问题。要知道这可是大城市,公民的素质科学知识水平都较高,盗窃案几乎都没有,要真有一两个想潜入别人的屋子的高科技人才,再多的保安也未必有用。
所以说,之前向来是外面小区的保安顺便为我们小区看门。直到两年多之前,也就是老大被雷劈之前不久,有关部门为整顿市风决定禁止养狗,而这个小区的住户则以“小区设保安”为由拒绝了有关方面的决定,无奈之下,小区开始配备保安。而那段时间街头的流浪狗也泛滥了一阵子,不过没几个礼拜,那些流浪狗被抓的被抓,饿死的饿死,还有一部分在过马路的时候因为不走“狗行横道”被辗死。所以那段时间在大户人家的后院偶尔可以看到狗的牌位,当然公墓也有。
……
对于我负责的这个小区,保安这职务完全就是个摆设。我只要每天都像只树獭一样趴在门口,对来往的人采取进门出门悉听尊便的态度就没什么别的事了。我本来一直好吃懒做惯了,这工作和我之间的默契度出乎意料的好。比起那些脑力劳动者,这个只要发呆就可以拿钱的工作简直就是为我量身定做的。不过纵然如此,被别人知道大公司老板的儿子当保安也确实有些丢脸,所以直到现在知道我的工作的熟人也就表妹一个了。对了,我还把这个告诉了自家佛堂的那个牌位。
……
不管怎么说,虽说只是个摆设,但也许正因为当时请保安的成功与否关系到是否能按时执行“禁止养狗”的命令。所以这里为“摆设”提供的工作环境却相当不错。娱乐设备当然是不会有的,但有个不错的宽敝房间,台灯、收音机、电风扇,比较牢固的写字台,一落报纸和一柜子杂志。最难能可贵的是一台窗式空调,这就是我为什么不选择自己住的小区而选择这个小区的保安工作的原因。
工作的时候,我干得最多的一件事是发呆,就是大白天坐在椅子上看星星,另外就是画漫画了,这个同样也可以打发掉大量时间。
画每幅漫画的时候,总会花掉不少时间,特别是在第一笔之前会犹豫很久,其中的原因,就是这第一笔需要很大的勇气和足够的心理准备。毕竟在落笔之前,这幅画仍然拥有成为世界级名作的可能性。可这张白白的画纸在我手中能够拥有和在名家手中相等的价值,一个失败的第一笔的代价是数万资金的流失,是对一张画纸挂上美术馆墙壁的可能性的扼杀,在蝴蝶效应下更对一幅作品前途的扭曲,想到这些我就很难下笔。不过,我从一开始就没有觉得自己会画出什么惊天动地泣鬼神的大作,这对第一笔的担忧归究到最后……果然不是我太没干劲了……
其实,我以前的爱好是画抽象画来着,脑子里一团抽象黑色固体像橡皮泥一样揉啊揉的,最后自己揉成个东西,然后我便把它画下来。我以前是这么干的,画出来的画还被初中时代那位漂亮的美术老师评为很有前途的作品。但自从老大受雷击之后,我脑子里那团东西每次都会变成带电的死人骨头架子或是鬼脸,所谓的天赋和前途早就雷掉了。
……
垃圾箱里多了几个纸团,桌上那叠纸全都是白的,包括我眼前的这一张在内。这时候已经12点了,差不多该来电话了。
果不其然,12点16分表妹打来了电话。
“喂,我是你表哥。”
我拿起手机,按下通话键,没经过任何考虑就对那头的人说。
“啊,表哥,中午吃过了吗?”
电话那头传来了表妹熟悉的声音。
“正准备去吃。”
我如是说。其实表妹会在这个时间打来电话是为了防止我因发呆过头而错过吃饭时间。这里每天12点15分左右都会有人送午饭到值班室,一过这个时间就容易冷掉,或者遭苍蝇。现在,两个一次性快餐盒已经放在了窗口。
“今天也在画漫画吧吗?呼噜!”
“嗯,还是一样没什么进展,说起来,你们学校在今天下午应该安排了社团活动课吧!”
“是的,但我还没有加入任何社团。”
“哦,是这样,就算有家务问题,社团还是要找一个吧。”
说完这句话我没等表妹回应就挂断了电话。
反正她的回答一定是“我尽量”吧。
表妹和社团活动一直比较无缘,一方面因为转学,一方面因为她从我对她有印象开始就一直做一些家务,这占掉了她不少课余时间,社团活动对她来说就像是奢望和恩赐。仔细想想,自己从小就是个糊里糊涂的人,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有这么个表妹的呢……可能是在她八岁或是九岁的时候吧!这种事我也不太可能记得住。
……
吃完中餐,我趴在桌子上睡了个午觉,整个下午的时间,我甚至不知道是怎么过去的,完全没有半点真实感,就连桌上的画纸上,也还是一片空白,光是想着这个一股挫败感便在我的心中扩散开来。现在已经没办法靠父母了,而且表妹早晚也要嫁人的,以我如今的本事,将来能不能讨到老婆还是个未知数。我应该让自己变得更加能干一点,至少也应该下决心做些什么才行。不管怎么说,现在也到了该拿出男人的气概和毅力的年龄了。但是,我属于那种下了决心后不到5分钟就没了干劲的人,为什么老爸老妈会生出我这么个人来,看来我真是不幸,生下来居然就是这么个性格。
这样看来,如果只剩我一个人,该怎么活这是个严肃的问题。
想着这个严肃问题的时候,时间已经进入了夜晚,而我也已经坐在了家中客厅的椅子上。
放在我眼前的是满满一壶热咖啡,溶质是以地道的巴西可可豆为原料做的可可粉,加上砂糖和牛奶后,一股浓郁的味道扑面而来。
表妹穿着睡衣坐在我身边的椅子上,正在读着雪莱的诗集。我还没洗过澡,现在只不过8点多钟,我准备喝杯咖啡,上会儿网再睡。
今天天很热,不过客厅倒是没有开冷气,这里只开了一盏餐桌边座灯,显然连整张桌子也没办法都照亮,整个客厅都处于非常昏暗的状态。
表妹显得很安逸,家中的各种杂事似乎全部都做完了,我也很少见她有读诗的兴致。她是个很喜欢读书的人,从以前开始就经常推荐我读一些小说,大概是知道我没耐性的特点,她向我推荐的总是类似欧亨利、莫油桑等作者的短篇小说集。遗憾的是,我始终不觉得他们的小说和我有什么兼容性。
“表哥,不喝咖啡吗?呼噜!”
当我仍然在发呆的时候,表妹的声音传到了我的耳中。
“喝!”
我呷了一口咖啡,继续发起了呆。
表妹在看书的时候经常间歇性地进入幻想世界,除了偶尔会冒出几句话外什么都不说。
她认真的表情显得很柔美,在今晚昏黄日光灯中的那张脸有不少血色,我最开始只是瞟了一眼,没想到视线就此停留在了她的脸上。
“喂,表妹,如果你不是我的表妹该多好”。
突然间,我情不自禁地让她一定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起来,别人总说我是个又单纯又蠢的人,同时又完全没有自制力,尽管我一直以沉默表示默认,但心里多少有点不满,现在看来,我连不满的资格也没有。
表妹太投入了,完全没有听到我在说什么,反倒是我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饿了,晚饭果然不能只用一个面包就打发掉。
我最近都不习惯在家吃晚餐,都是路上找家店吃些面食之类的东西,或者买两三个香肠面包,结果今天边走边发呆走过了头,只能回到家这后才找个面包吃。胃部现在正在对我表示抗议。于是,我决定再在家里找些吃的,厨房的柜子和冰箱刚才已经搜罗过了,去楼上看看吧,说不定佛堂还供着些能吃的东西。
我这么想着,沿光滑的楼梯向上走去,走到一半,一缕皎洁的月光吸引了我的视线。今天是满月,月光毫不吝啬地将楼梯刷成了白色,确实,平时月亮总是黄色的,但今晚它不知为何连自身都显现出银白色,连反射出白光都比平时更加惹眼。这时,我注意到了挂在墙上的名画《格尔尼卡》的仿造品。纵然只是仿造品,在银光的照射下也整个放射出富有想象力的艺术画面。倘若我能一直坚持画抽象画,现在说不定已经成为第二个毕加索了吧!不,也许现在还不迟,我很迷信某些突如其来的灵感和动力。于是我转身走下楼,心中觉得是时候展现我生命的尊严了。但是,当我的右脚再一次踏上一楼的木地板时。
“呼,还是算了”
灵感什么的完全消失,我实在太没用了。
抽象画什么的还是先别管了,现在还是先洗个澡吧!说起来我原来的目的不是去楼上找些吃的吗?现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哦,啊啊!我想起来了,昨天淋浴露就已经用光了,今天我不是计划好,吃完晚饭就去超市买一瓶的吗?不过最后,好像连“吃完晚饭”这个前提条件都没有完成。身上的挫败感越来越强烈了。
……
壶里的咖啡少了一些,而表妹依然坐在原位,她的姿势也和刚才没什么区别。
喝了那么多咖啡,肯定是准备一口气把诗集读完吧。她一旦钻进什么事当中,就会不顾一切地完成它,完全不管自己能不能吃得消。我并不支持她这种拼命的作风,她的体质并不算顶尖,在女生里大概勉强算得了中上吧。可这也不代表她即使只睡三四个小时也仍然能保持充足的体力,至少我不相信这个。在每次熬夜的第二天,她的精神总会很恍惚。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她有些愣头青的性格,和我会随便因为些小事分心的性格只能用天壤之别形容。
“嘛 ,澡洗好啦!呼噜!”
在我穿着睡衣走出卫生间的时候,她出人意料地先向我打起了招呼。
“咽,今天只是冲了个凉。”
我郁闷地说着。
“表哥刚才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好像是的。”
回想一下,我刚才确实对她说了什么。
“那是什么话呢,呼噜!”
“我想说如果你不是我的表妹该多好!”
“啊!这是……什么意思?”
听了我的话,她显得非常吃惊。
“别误会,其实我一直很喜欢表妹,可惜表妹是我的亲人。”
“嘛 !所以……就比较可惜了。”
为了解除她的疑惑,我解释说。
“什……什么啊!我……我本来……就是被收养的孩子……”
表妹的答复,让我险些跌倒在地上。
……
第二天一早,我5点半就从床上爬了起来,昨天一晚上心神不宁,直到现在都很困,脑袋昏昏沉沉的。
喝点咖啡吧!
我一边这么想,一边走到客厅的餐桌边,令我感到惊讶的是,壶里的咖啡已经没有了。
昨天晚上,在一片尴尬的气氛中,表妹先抽身止步回房睡觉去了,那时候咖啡明明还有很多,大概是表妹也睡不着,半夜又爬起来的缘故吧!
“啊!”
突然,一个声音传进了我的耳朵。
表妹站在楼梯口,脸上满是害羞的表情。
“早……早上好。”
“早上好,表……表哥!”
我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一下子变得很紧张了。
现在仔细想想,表妹不是舅公舅母的亲生女儿,倒也在情理之中,毕竟没有哪个父母会因为自己的私事逼得女儿转学那么多次,又让女儿承担那么多家务的。而且表妹和舅公舅母无论是身材、相貌还是性格都没什么共同点。要是换了别人或许早就怀疑起他们间的血缘关系了。
我真是个蠢驴,不仅头脑简单,而且口无遮挡。
即使是再不要脸的人,也无颜面对表妹了。
“今……今天我……早餐去……外面吃……”
我随便找了个借口,从表妹身边溜开了。
“哎!表哥!表哥!”
她在家门口呼喊了几声,但我还是没有回头。
……
这下子,问题变得严重了,虽然从很久之前,我就希望表妹和我没有血缘关系,因为这样就会有种少女漫画里的浪漫感。但那是站在第三者的角度去考虑现实中不会有的情节,现在事情真的发生在了自己身上,我反而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了。没有血缘关系,而且年龄相仿的青年男女住一起暂且不论,而我昨天的话,简直就可以当作表白来理解。想知道不会有哪个女孩和一个对自己有非分之想的男人两人同居在一个套公寓里,即使那女孩和我一样蠢也多少会有些危机感。
完了,完了,昨天刚刚还在想没有了表妹的日子该怎么活,今天老天就不让我活了。是不是因为昨天我偷吃供奉给家里那些牌位的食物的关系,如果是这样,我今天就买鲍鱼和龙虾供上去!
我把这种复杂而混乱的心情带到了值班室,而且一直都没有任何减退。
这样下去该怎么办?
一个大大的问号在我的大脑中左右乱动,把那团用来调配抽象画的黑色抽象固体撞了个粉碎。早饭还没有吃,饥饿的感觉让我愈发难过,昨天晚上已经够饿了,现在的我就和两顿没吃没什么两样,四肢无力,头脑中一片空白。这个时候,只能靠我身为男性的气度与尊严了吗?不行,这种东西完全不可靠,向自己表妹说的如此轻浮的话,换成其他人也同样受不了。早知道当时就该改口说:“我开玩笑”的,对,这样比较好,可这个“如果”不存在,表妹一句话就直接把我吓傻了。现在我除了后悔还是后悔。再继续维持现在的心理状态,我早晚非得妄想症不可。
就在我手足无措之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不敢看上面的号码,我颤抖着接起了电话。
“喂,请问……你是哪位?”
我以最镇定的语气问。
“表哥,你还好吗?”
电话那头,传来我表妹平静的声音,看来她已经准备宣布我的出局了。
以她的冷静和果断,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斩立决吧!
“我……还不错。”
“那,我就放心了,呼噜!不要忘记吃早餐啊!”
表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就好像昨天晚上的事没有发生过一样。
“昨天晚上,对不起了,表哥。”
“哈?”
想不到,竟然是她先向我道了歉,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我的责任才对。
“其实我,是因为表哥,才会被爸爸妈妈收养的。”
她停顿了一会儿,似乎是理了理头绪,接着向我诉说了一些很早以前的事。
舅父没有生育能力,所以他们一家一直无儿无女,我八岁那年说是想要个妹妹,所以舅父舅母就顺水推舟从孤儿院收养了表妹。
事情就这么简单,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这种事,昨天说出来不就好了吗?”
“呜……昨天那个场面……不……不对!昨天,一下头脑混乱了嘛!”
她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那么,接下来呢?”
“接下来?”
“就是以后啊以后?”
我指的,当然是两人同居的问题。
“哦,如果表哥指住不住一起的话,其实……我觉得,像以前一样吧,呼噜!”
“像以前一样?”
“我还是表妹,表哥还是表哥,如果是表哥的话很容易做到吧!”
“这倒是没错。”
毫无疑问,我对于生活,有着远超自己想象的适应力。
“那么,我要先挂了,呼噜!今天下午是社团活动时间,所以我就直接回家去了,有事再联系吧,我这里的话费也快用光了。”
说完这句话,表妹挂断了电话。
一个我以为的大麻烦以如此简单的方式得到了解决。不管怎么想都觉得实在太容易了。
我如释重负般长吁了一口气,注意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12点11分,差不多该到午饭时间了。大概是因为心境轻松了很多,我以虎狼之势轻松地解决了午餐。虽然表妹的事还让我觉得有些麻烦,但现在我短时间之内应该不用想太多。总之睡个午觉再说。
因为实在太困了,我用了大概1分钟左右就陷入了浅度睡眠。黑色抽象固体又开始在脑海中变幻起来,渐渐揉成一个熟悉的死人骨头,然后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振动震了个粉碎,被震成碎片的死人骨头再次开始了抽象变幻,连颜色也转变着,最后变成了一个小瓶子,上面刻着几朵说不上名字的花。它瓶口朝上,左右晃动,似乎将有什么东西破瓶而出,渐渐的,瓶子的底色从白色变成了银色,在一片黑暗的空间中,这银色都显现出刺眼的金属光泽,瓶子开始转动,瓶口对向了我,从这里,可以看见瓶中正在涌动的银色浪潮。
瓶子裂开了,从裂缝中有一种粘稠的液体正在溢出来,就像是虫子辗死之后喷出的液体,绿色,很恶心,淌出来的液体上,有白色的虫子在蠕动着,它们缓缓挪动,当两只相遇时便会融到一起继而变大,像蛆子一样,看上去富有弹性的躯体,一边继续蠕动,一边变得越来越清晰。瓶子已经看不到了,只有一只在不断变大的白色虫子仍停留在视线中。
我睁大眼睛和这只虫子四目相对,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它的触角正对着我,随后,它身体两侧出现两条裂缝,绿色的体液迸出外面,两片薄薄的东西正在张大。
展现在我眼前的是一只银色的morph蝶,巨大的四片翅膀上,粘稠的绿色液体不断向下流淌着。
我怎么会看到这种东西,虽然相当具有想象力,但多少有些恶心,毕竟我才刚吃完饭。
正在这么想着的时候,我醒了。
眼前的手机正在发出剧烈的振动,亮起来的频幕上,刺眼的银光夹带着桌面图案上的草色因振动在我眼前晃动着。频幕下方,显示着熟悉的号码。时间14时33分。
“喂,我是你表哥!”
我同以往一样,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着。
但我很奇怪,电话那头的人没有回答。
“喂!表妹,你在听吗?”
依然没有声音回应我。
“喂,难道还在生气吧”
“喂,你好,请问……”
这一次,终于有了回应,但电话那边,却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您是这部手机的主人的亲戚吗?”
“嗯,我是她表哥。”
“那,请您冷静点,您的表妹,刚才发生了意外……”
……
表妹死掉了,为了救一个小女孩,出了车祸,当场就去了。
直到死之前,还在给我打电话,只不过在我接起来的时候,她已经抱着小女孩被撞飞了出去。
家里空荡荡的,客厅和几个房间都整理好了,两双拖鞋放在地上,表妹的单肩包放在沙发上。她是从家到超市买沐浴露的时候出的意外,那瓶沐浴露,现在就在我手上,听说她在跑向小女孩之前,就把它丢在了地上。
我没有看到她的尸体,应该说出于完美主义而没有去看,不知道为什么,我对这个意外似乎有预见,所以并不怎么悲伤。
我是个绝对不会哭的人,可眼泪也不知为什么一直在往下落。


我不喜欢谈恋爱,我所认识的人当中,不喜欢谈恋爱但却喜欢“不喜欢谈恋爱的男生”的女生只有一个,那个人便是我高中时代的同桌。于是,我们谈起了恋爱。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我一直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人,对我比较熟悉的人,一共老爸、老妈、舅舅、舅母、祖父、祖母、外祖父、外祖母、表妹、老大、老二、二同桌12个人。现在其中11个都成了牌位,只有那个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的同桌也许还对我有些印象。
我现在处于与世界几乎隔离的状态,还雇了个女佣,除此之外不与任何人交往,简单来说就是没有朋友圈,保安工作也辞掉了。目前,正在驾校学开车,但除了我自己,没有一个我所熟悉的活人知道我在干什么。而我的课程现在已经接近尾声,在进行着环绕跑道上的试驾,只能说我在开车这个方面太有天分了,仅仅在一个很短的适应期后就能够熟练地驾驶手动档轿车了。早知道自己能干这一行,以前就应该往车手这个方向发展才行,现在才注意到也实在有些晚了。
作为一个新手,我却能一边听电话一边操纵车辆前行,这不能不说是连我自己也没能预料到的情况。
我是个驾车的“天才”,只可惜发现得实在太晚,就连我的教练都为我的领悟力感到惊讶。最近几天内的试驾,他几乎都不怎么管我了,今天更是没有坐在副驾座上协助,所有的课程,简直和走过场没什么区别。
当天中午,我便拿到了驾校毕业证,走出校门。
只不过,没有一个人来迎接我就是了,习惯了一个人来往于家和驾校的我,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向前走着。
日子还是必须过下去的,现在我单独住的时间已经有一个多月了,生活过得还算有序,表妹的死对我的打击虽然不小,但我也没有因此一蹶不振,可能我很适合心理医生的角色,因为我的心理素质,好得可以去当心理医生。
现在的我在家也不过就是吃饭睡觉而已,连东西都不怎么吃,感觉家里的食物怎么吃也吃不完的样子。不过,我并不太在意这些,而且一直以来对食物也没什么要求。只是无法用排泻物来填饱肚子就是了,不过纵然可以,散失掉的热能也不可能再利用吧。
……
走在马路上的时候,两辆车在我的视线中相撞了,所幸的是车上的人没什么问题,从其中一辆车里走出的年轻人对另一辆车的司机大骂了几句,回头被车上飞出的零件绊倒,整个人失去平衡而倒地,脑袋撞在隔离带上,当时就不动了,我过去凑了凑热闹,发现年轻人并没有出多少血,不过脑袋似乎撞出了问题,没几分钟就死掉了。在场的人几乎都哀悼,只有我一个人无动于衷地转身离开了事故现场。这个时候,一辆刷成银色的宝马停在了我的面前。
我并不怎么懂车,但我还是认出了这辆车。
“叉5啊……相当有品味。”
驾驶座旁的玻璃降了下来,单手握着方向盘的红发圆脸女性向我露出奇怪的笑容。
……
那件意外之后,她就剃掉了红色的长发,对此我和老二也很惊讶,但令我们更吃惊的,是她才17岁就已经会开车的事实。
她开着叉5带我和老二去了野生动物园,也不知道她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不管相貌有多成熟,不挂档就放手煞车的动作有多拉风,再怎么说她也是没驾照的人,一旦惹上那些穿绿衣服的人,我们三个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而且,她和我明明就在交往,难得的假日偏偏要带一个精神状况很不稳定的男人一起出游,不管怎么想都觉得她脑筋秀逗了。
野生动物园里的游客不少,老二也很兴奋,相对的,她却一直保持着冷静的表情,而我则是素来没什么干劲,对野生动物园也提不起任何兴趣。单从表现上看,我们三个人的组合就像是一对中年夫妇带着一个刚学会走路没多久的孩子。
老二的行为,也确实和幼儿园儿童没什么两样,明明在精神病院呆了几个月症状有所好转,但我没想到所谓的好转会是这个样子,那么他好转前的智商就更让人难以想象了。
今天的出行计划是老二的父母拜托我们之后才制定的,多少有几分对老二的同情在里面,一碰上他有什么要求我和同桌也都满足了他。
“我说,难得的假日,我们竟然就这样耗在他身上,也实在太窝囊了吧!”
一路上,我就从来没有停止过抱怨。
“行了,我们是来帮他的,不是来发泄情绪的”
她倒是始终对我的言论嗤鼻以笑。
“他就像我们之间的一道看不见的屏障,你是这个意思吧!”
她向来是个考虑周到的人,做这件事也有她的理由吧!
“嗯,算你聪明。”
今天她少见地穿着件牛仔裤和休闲衫,我以前感觉她是一个停留在古板与流行之间的非主流,也不知是什么风吹得她主流起来了。
但她改变也只是体现在发型和着装上,而举手投足间自然流露的“酷”都从来没有消失过,明明是很随意的几个动作,但她能在不经意间将它们完成的很潇洒。
经这么一想我确实从来没有见过她“女性”的那一面,甚至没有见过她穿过裙子。正因为这个原因,她在黑道和白道都能吃得开,她就是这么一个人,一个将男性和女性的气质特点都体现得很明显的人。
相比之下,我虽然也很中性,不过,和她还是有些区别的,如果说她是半男半女,那么我便是不男不女吧!
……
秋天的森林公路,两边的红色枫叶像欢迎老朋友一样左右飘荡着落向地面,我们走下车,准备延林间小径摸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色。
“从那之后,三年没见了吧,老同桌!”
眼前的女性身穿一件暗黑色套服,留着一头红色短发,身材高挑,并不算苗条,但也绝对不丰满,1米75左右的身高是比我矮了5公分。随手取下太阳镜的动作依稀可见当年的洒脱。
“你倒是蛮清楚的,我早就过糊涂了。”
“你就不能想些有创意的回答吗?”
“有什么办法?说客套话还要动脑,这种麻烦事我才不会去做。”
和她对话时候,我的话会比平时多一点。不过,没干劲和无趣的性格特征都不会改变。
“还真有你的风格。”
她随口回答着,甩了甩手便走进了林子里。
“最近过得怎么样?为什么会想着学开车?”
“我最近过得可不好,家里的亲人统统死掉了,现在家里头就我一个了。”
“哦?是这样吗?”
她发出暧昧的声音。
“就是这么回事了,倒是你,你这几年到什么地方去了?又是怎么知道我在学开车的?”
在光线极暗的森林里,我一面小心地行走一面问着。
“我是从熟人那里打听来的。至于我这些年嘛……其实那件事之后,我只是搬到了与你的家只隔了这片森林的地方而已。”
我们所指的那件事,就是三年前的那次野生动物园之行中发生的意外,当时我只是想逗猴子,就向它们扔了个桃子,没想到用力太猛,导致两只猴子为了抢这个桃子掉下山崖,更没想到老二会追着桃子狂奔一路,跃过护栏,成了两只猴子的陪葬,老二的死相,相当凄惨。
事后同桌就转学走了,在今天之前,我们都没有联系过,交往终止了。
“原来如此,那么最近,你都在干些什么?”
“哈!你知道我不是个闲得下来的人吧!其实我,在研究morph蝶。”
“morph蝶?它们不是已经没有了吗?”
我觉得很疑惑,可她的语气也不像是在骗人。
“其实morph蝶一直都在这里,它们在做梦,梦到的……就是整个世界……”
曾经的同桌用神秘兮兮的语气向我诉说着。
“你,就是一只morph蝶,你觉得什么存在,它便存在,否则……它便不存在,你就是世界的中心,因为你死了,或者你醒了,世界便消失了,世界,本来就是因你而改变的。”
“你……在说什么啊?”
对于她的这些话,我完全无法理解。
“庄周梦碟,还是蝶梦庄周?你……明白吗?”
她的声音很阴冷,仿佛要渗透我的内心一般。
我以前,似乎确实听过类似的话,那是在她转学之前我们之间,最后一次有意义的对话中,她所说的东西。
“我搞不懂你在说什么……”
但至今,我对这些话依然似懂非懂,云里雾里。
“弄不明白也没关系,因为这,就是……”
她停下脚步,突然之间打了个响指,在她周围,只是一个瞬间,便闪烁起数不尽的光点。
有银色、灰色、淡灰色、白色等等,这些闪动着的颜色一次次变幻着位置。
“构造色……”
伴随着她的后半句,整片森林都覆盖在了一片银色之中,无数的morph 蝶在视线中疯狂地舞动着,将我眼前所有的东西都完全遮盖,我什么也看不清了,视线中只剩下了狂乱的银色。
“所谓的构造色,就是凭借不同的角度对自然光的反射,表现出不同的颜色,你……看到了哪一种呢?”
“咔!”
我捏碎了一只morph蝶的身体,绿色的液体粘满了我的手心,但那些原本释放出银色光泽的翅膀却如同从一开始便没有存在过一般,在视线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
然后,我醒了过来,发现自己穿着睡衣睡在床上,表妹坐在床边看着我,表情有些呆滞。
我穿好了衣服,扫了一眼窗外,现在是秋天时间9点22分。在我上衣的口袋里还有一张刚拿到的驾照。
老爸、老妈的卧室里,老妈正在整理着床铺。客厅里,舅舅坐在餐桌边的椅子上正在喝着咖啡。卫生间的灯开着,门上的毛玻璃上映出一个有些肥胖的女性的影子。
老爸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电视屏幕上正在播放他的公司的竞争公司的总经理做的讲话。我拿起摇控,换了个频道,这个频道正在播放新闻,我那位老同桌在家里上吊自杀,死因是精神失常,以及——失恋?
我将频道换回了原来的频道,屏幕里的中年男人仍在滔滔不绝地胡谄着。
随后,电话铃声响了起来,我没有理会,而家里的其他人也没有接的打算。
我默默地回到自己的房间,表妹已经开始整理起我的床铺来。我走到她面前,将她搂在了怀里。
接着,我感觉,自己的胸口被什么打湿了,而客厅的电话铃声也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老爸异常兴奋的声音。
我仰望着天花板,在那上方是摆在一张旧式柜子上的几块牌位。



第二章  旁观

走在我前方的少女,是个随处可见的平凡女孩子。1米55左右的身高,棕色的双马尾一直垂到腰间,此时的她正一边向我微笑,一边倒退着走在人行道上。
夏日的阳光映照在她白皙的脸上,这让她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在微风中摇曳的树影,一次次从她的身上一闪而过,她今天,也同平常一样,显得文静而温柔。让我情不自禁地向她靠近了一些。
“今天,也是个好天气,呼噜!”
她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对我说着这些。
我并不赞同她的话,因为天气实在太热,几乎可以把我烤干在地上。
“唉!还是和平常一样冷淡啊!”
她故作遗憾地说着,转过身向前方走了起来。
虽然冷淡是我的错,但像“今天天气不错”之类的话就算回答了也没有什么意义吧!
我不满地摇晃了一会儿,为了跟上她而加快了速度。
事实上,她的回头率出人意料的高,可是我却看不出她和同龄的其他女孩有什么不同,大概是因为视野比较凌乱,而且审美观也比较特殊的缘故吧。
这么说来,我还真有些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感觉,明明陪在她的身边那么多天了,可我至今仍然对她一点好感也谈不上。顺带一提,虽然表面上不怎么容易看出来,可我绝对不是个雌性,我发誓。
少女今年19岁,目前正要读大学,别看她年龄比我大很多,我可是她如假包换的挚友,尽管这并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地方,谁都有一两个挚友吧!何况我的挚友不过是位平凡的少女罢了。
因为要提前适应新环境,她在上个月就从老家搬到了这个城市,而我作为她的邻居兼挚友,也不远百里地随她一起来到了此处。可是,想到这里,我就不得不抱怨。作为前辈,她除了对我比较温柔亲切之外,从来不给我物质上的帮助,无论是住宅还是食物,我们之间采取的都是AA制,只不过,当我想要在她租的小单间留宿的时候,她不会下逐客令就是了。所以,每到雷雨天,我都会在她的家里暂居一晚,毕竟我的临时住所漏雨漏得实在太厉害。
哎呀!不要用这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嘛……我只是个小孩子,所以绝对不可能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啦!而且,就算我的年龄同她差不多,我对她也不会有什么好感。我可以再发誓一次,以上的话如果有假,就让我马上在树上撞死。
“啪叽!”
我的身体在一棵树上摊成“大”字。
果然,在人行道上种树的行为实在太愚蠢了,严重影响我生命安全,路边的草地上分明已经“站”了那么多棵了,为什么还要在人行道中间种那么多树啊!
一阵可怕的眩目之后,我躺在了地上,一个男人从我的身边不到10公分的地方走过,完全无视了我的存在,而在我的身后,传来了郊游男女的窃笑声。
“哈哈,看起来好笨!”
“是啊,是啊!”
可恨,奇耻大辱,看样子,随便发誓是件很危险的事,特别是对我这样相信着“神”的存在的生物。
不过……为什么身为我挚友的少女,也在前面不远处以奇怪的表情看着我呢?
“你今天怎么啦!看起来心神不宁的样子。”
我每天都这个样子。我心里这么嘀咕着。确实,因为从小都生活在一个安逸的环境里,我既缺少锻炼,体力差,又因为过度安逸而使得危机感和反应能力都很差。
大概,我太习惯于享受,对于独立的生活缺乏心理准备吧!
好了,作为一个有骨气的雄性,我绝对不能就这样倒在这里向那些路人膜拜。
在心中一阵强大的毅力的鼓动下,我……直起了身子,加速来到了挚友的身边。
“呐,不会是失恋了吧,呼噜!”
完全沾不上边……
“啊,你年纪还小,但也到了那个时期了吧!”
绝对没这回事。
我拼命地晃动身子表示抗议,可是她却完全没有理会,难不成即使挚友面前,我的存在感还是这么稀薄吗?
事实上,少女在和其他人聊天的时候,就会毫无顾虑地把我丢在一边,就让我用实际行动让这位挚友大人好好地体会一下我的存在感吧!
于是,我在她的眼前左右晃荡起来,完全挡住了她的视线。
“哇!生气啦……”
她在我的背后小声地问着,看着我们俩的行动,周围的人都表现了惊讶的神色,他们脸上浮起的表情让我觉得他们的样子就像在看稀有动物一般。
可我却不在乎这些,继续平视着前方不远处的十字路口,来往的车流因为突然到来的红灯而停了下来。在这个比较繁华的大都市,在这样的高峰期末期,交通状况也相当拥挤,幸好,从少女的家到打工的地方只有不到两公里的路程,所以她总是习惯步行来往于家和工作的饭店。她的工作是老板娘,据说她工作的这家饭店生意比其它竞争对手要好一些,也不知原因是什么。
我就像这样一边想事情一边继续心安理得挡着她的视线。她也依旧一点不在意地继续走。
“哟!漂亮的小姐,需要我扶你过马路吗?”
这时,一个身高1米70左右的男人走近了少女。
“谢谢,可是过马路这种事,我倒是不需要帮助。”
少女摆了摆手,冲着男人露出微笑。
男人穿着随处可见的牛仔裤和休闲衫,长相也挺普通,大概只是个平凡的大学生吧!倒是穿着黑色运动长裤和白色短袖运动衫的少女,和其他爱美的女大学生有着很大不同,看着她现在的样子,很难想象她待会儿会换上花俏的连衣裙站在饭店门口,不!那应该叫女仆装才对。
“那么……”
男人狠狠地盯了我一眼,原来垂着的手似乎在积聚力量。
“把这个家伙轰走怎么样?”
这个提议让我有些意外,不管是谁,都应该看出我是她朋友吧!
但男人的表情却不像是开玩笑。
“不用,他是我的……挚友,虽然有些孩子气,呼噜。”
“什么,挚友?你没有说笑吧!”
“没有,先别误会啊!”
“是这样……”
男人长吁一口气,略带遗憾地走开了。少女目送男人的背影,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啦!别再生气了,我只是开玩笑而已。”
在马路上独自行走的年轻少女被陌生的成年男子搭话,无论谁都会感到不安的,就算是这位挚友也出现了动摇。
其实,我倒是早就不生气了,只是为了体现自己微薄的存在感而撒下娇而已,这或许是年幼的孩子最大的特权吧!可是呢……虽然我的年纪比她小很多,可孩子这个称呼却并不适合我。
“如果你已经不生气了,就别再挡住我的视线了,呼噜!”
哦哟!
想事情的时候身体会以原来的动作惯性继续行动,这是我一个不大不小的缺点。
意识到了这一点之后,我从她的眼前让开了。
这个时候,映在我视线中的斑马线上,没有人在走动,因为是红灯嘛……
少女也停在了路边,无聊地等待着绿灯的亮起。
可是,就在此时,一声尖锐的叫声传进了我们的耳朵。
“小心!”
不明白这声尖叫是何种意义,我的思绪一瞬间停滞了。
与此同时,一个身影从我们身边闪了出去。
急促的脚步声,小女孩的哭声,还有路人们惊恐的表情一次次刺激着我的感官。
不行……
我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可身体却不由自主的动了起来。
少女以我难以想象的速度奔跑着,她的体力不是很出色,在同龄人中是勉强中上,但她现在的奔跑速度,却超过了她自身的极限。
这个瞬间,被无限的拉长了。
刺耳的刹车声伴随着狂风几乎让我失去了平衡,而少女前方5米的地方,小女孩摔倒了器皿。
这场追逐,仍在持续。我的速度比少女更快。
我必须阻止她,我不想让她受到伤害,这是作为挚友的我在这个瞬间在头脑里唯一存在的意识。
竭尽全力,我挡在了她的面前,拼尽我全部的力量,扑入了她的怀里,然而……
回过神来的时候,少女的身体正如叶片般飞在空中,滑过一道抛物线之后,擦着地面滑行了几米。
我看到了少女恐惧的表情,但那不过是刹那间而已。
破风疾行,我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少女身边,她的神情因痛苦而显出狰狞。
小女孩惊讶的止住了哭声。
“呐,以后……要……呼噜……遵守……交通规则……哦!”
对女孩,嘀咕了这么一句话后,她转头看向了我。
“谢谢啦!如果……是……她……也许……呼噜……”
少女失去了意识,此时我的思绪,已经如这里的交通一样混乱。


“沙沙沙!沙沙沙!”
医院里的平凡早晨,在这个单人病房里,少女站在水龙头前刷着牙,她的右手缠着绷带,活动起来很不方便,可刷牙洗脸这种事,我也帮不上什么忙。我所能做只是在她身边陪着她而已。看来,我还真是个无能的挚友啊!
“咕噜咕噜咕噜!”
“咕噜咕噜咕噜!”
与少女的漱口声一同响起的是从她的腹部传来的抗议。
“饿了……”
她眯起眼睛,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现在的时间是上午7点45分,确实到了该用餐的时间了。
我跟在她的身后走出了卫生间。
这是医院专门为住院患者建造的大楼,所有的房间都是病房。在这幢7层的大楼里,一共分布了98间病房,每层14间,分为单人、双人和四人,而这间113号病房,是间单人病房。病房里一片白色,白色的砖、白色的墙面、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落地窗框、白色的窗帘和白色的床铺,唯一的异类是一台放在白色方桌上的电视机,哦!还有黑色的电视机摇控器放在了白色的床头柜上。
贴着靠门一侧的墙壁还有个柜子,柜子里放着些报纸和书籍,这些东西都是让病患打发时间用的吧!
好像只有单人病房有这些读物,或许是院方觉得双人和四人房里聊天和看电视就足够打发时间了吧!
落地窗外是阳台,阳台放着不少盆裁,映入我眼中的这片绿色使我感觉自然而舒适,不过,阳台外面是更大的一片花坛,只可惜,护栏将这个房间与外界隔开,本来1楼的病房是为数不多可以从阳台走出房间的病房。
“呜……啊!”
少女举起左手,伸了个懒腰,也许是因为从背后传来的剧痛,她的表情出现了瞬间的扭曲。
她没有当场死亡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在护住小女孩的时候,她用自己的右侧承受住的汽车的冲击力,而在空中转了个身的她,虽然脊部受到创伤,还是用横向的冲力缓解了一些下落的冲力,即使看上去如此娇弱,少女还是保住了性命。只是,承受了大部分冲击的右手,几乎全残废,后背的伤势也很严重。表面上就只有这些,因为急救和诊断时我都没能在场,所以她的身体状况到底受到了多少影响我也不太清楚,但要住院一段时间却是毫无疑问的。
“真疼啊……”
她苦笑了一下,恢复了挺拔的身姿,从她的样子看来,她对于自己的伤并不怎么在意,或者说了然于胸吧!
“哎,穿着病号服,总觉得太热了一点。”
“不过这颜色,看起来很不错。”
分明是饿了,可她去没有急于吃早餐,而是打量起自己的病号服来,淡蓝色的宽大病号服有一种特别的柔和感,只可惜右边的袖子扁扁地垂着,让我觉得她有些无精打彩,可这毕竟只是感觉而已,实际上住院的这两天,她的精神状况倒是蛮不错的。
而且,这个在大热天还穿着长裤的家伙好像没什么资格抱怨天热吧!
“嘛!”
很令人吃惊的是,她居然用嘴把自己的左袖卷了起来,她这样的做法让其他人感觉很奇怪!
她明明是个很细致的人,可对于自己的一些细节她却并不太在意。她的性格和普通人也有些许不同,倒不是因为有多极端,而是因为她在长辈面前很内向,在其他人面前比较外向,这似乎是只有我才知道的秘密。
“咚咚咚!”“我可以进来吗?”
这时,从门外传来了男人的声音。
“不行!”
少女坏笑着回答说。
“为什么?”
对方的声音听起来还带着些稚气,应该是昨天来过的那位被少女救下的女孩的哥哥吧。
那人今年20岁,在校大学生,目前正是暑假中。
“哎……我没有穿衣服!”
“哇……哇啊!那……请快一点!”
对方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很尴尬,但少女却仍然坏笑着。
“一只手穿衣服好麻烦,前辈可以进来帮我穿嘛!”
“这……这怎么行?”
“没问题,只不过,表哥知道了会杀了前辈的!”
“什么啊!你是在消遣我吧!”
稚气未脱的少年是个急性子,而且似乎对女孩子很喜欢,但他毕竟有失职的过错,来探望少女也算是应该做的事吧!
“没这回事!我真的在穿衣服吗!”
少女继续发听起来很害羞的声音,口中的茶香弥漫在房间里。我围着她转了几圈。她的视线停留在了我身上,扬起了二十度的嘴角,比绽放着的玫瑰更令人称奇。
“你啊,帮我去猫眼那里看看好吗?”
什么啊,明明自己长了脚,为什么还要我做这种事呢?
我打心底里这么抱怨着,不过还是按照她的指示来到了门前。从门上的猫眼向外望去,可以看到一脸害臊表情的少年在门口不耐烦地站着,他的双手抱在胸前,脚边放着一个篮子,里面放着苹果,这个少年留着一撮短须,长相说实话……很普通。发型是短碎,不大不小的眼睛,鼻子有点塌,方脸。蓝色牛仔裤和紫色短袖休闲衫也都是随处可见的装备。
而且这张脸,我昨天已经见过一次了。
如此普通的样子,难道会是某组织派来的调查员吗?我的心理不由地做出了这样连自己都觉得可笑的猜测。
我贴着房门,又开始遐想起来。
“好啦!可以进来咯,前辈!”
“啪!”
伴随着一个粗暴的开门动作,我感到自己的身体一阵晕眩。少年迈着大步冲进房间,他自己大概没有,但我只是瞟到了一眼,就发现他的脸红得看起来比篮子里的苹果还要好吃。
“早上好,前辈!”
少女坐在床边,脸上显露着灿烂的微笑。
“啊……啊……早……早上好……”
少年别过头去,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然后,我就在这两个人互相的问候中,晃晃悠悠地倒在了地上。
“哎呀!”
突然间,少女惊叫起来。
这已经是我在最近三天内第二次听到少女急促的脚步声了,哟!这一次可不是在马路边上。
我本能地直起身子,抖了抖粘在身上的灰尘。
此时,少女的脚步慢了起来。
“没……没问题吧!”
少女在我身前蹲了下来,小声说着。
当然,虽说我看上去不堪一击,实际上相当耐打。
我在她眼前转了几圈,以表示自己安然无恙,看到我的样子少女安心地吁了一口气。
“哟!今天也在啊!这个家伙是谁啊?”
少年走到少女身边,以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哈!你说他啊……那当然是……嗯!就像你看到的这样。”
我感觉一阵风拂过,整个身体都感觉非常温暖和安心。
少女的手臂环在了我的身上,我的身体贴在了她的胸口。
“完全不明白……”
因为少女的动作感到吃惊的少年,无知的拱着后脑。
“就是挚友啊挚友!”
少女将我从怀里放了出来,而她自己也站起身,对少年说着。
“挚友?说实话,这家伙的存在感……让人咂舌……”
……他的话让我非常无奈,不过这也没办法,毕竟我虽然知道该怎么引人注目,不过没有存在感这个属性却没办法改变,相较之下,引人注目的能力倒也不怎么重要了,毕竟如果被丢在一个没有边际的大海里,游泳和溺水完全没有区别。
况且人怕出名猪怕壮,像我这样的家伙,低调一点大概可以活得更久一些。
“嗯,这话没办法反驳倒是真的。”
少女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而且还超没有自信,明明在女孩子的胸口呆了那么久,却一点也不知足耶!呼噜!
喂!喂!明明是你自己贴过来的好不……
“咕………”
少女的胃又一次向自己的主人发出了抗议。
“确实饿了,呼噜……”
“那就吃个苹果吧!”
听了少女话,少年从篮子里取出了一个苹果。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难道我妹妹的命还比不上一个苹果吗?”
少女低下了头,凝视着自己缠了绷带的右手。
“可是我好不容易才从外面挑选出来的,我自己还没舍得吃,你也别不领情啊!不……不是,这个……其实……嗯!总而言之你不是饿了吗?”
他开始语无伦次起来,也不知是为什么,总觉得他似乎很紧张的样子。
“嗯,饿到确实饿了。”
“所以说……吃一个,很甜的!”
他一面说着一面从篮子里取出小刀,开始考虑从什么地方开始削。
“很甜?前辈不会没吃过吧?”
“呃……”
少年脸色一沉,手上的动作也跟着停止了,人类的智商果然没有下限。我在心中下了这样一结论。
“那么,是削成块状还是兔子状?”
如此生硬的转移话题的方法,让作为挚友的少女皱了皱眉。而少年则没有在看少女的脸,只是自顾自地削着苹果皮。
“块状吧!等等!我还没有说过要吃吧!”
“什么?”
的确,虽然对话中途跑了题,但少女从来没有说过自己享受少年的苹果。
“我说……我没有说过要吃前辈带来的苹果耶!”
“哈?”
“前辈觉得,自己妹妹的性命,值几个苹果呢?”
少女的语气,还是一样得平和,但少年的手却因这简单的一句话而僵在了那里。
“呼噜!前辈是个笨蛋!”
少女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少年确实很蠢,他最蠢的地方在于连我这样的白痴都觉得他很蠢。哥们儿,其实大家都同病相怜,蠢其实没有什么关系,可如果以蠢驴的智商还急于求成,那结果一定相当惨。
不过,话说回来,身为挚友的少女的生命,又值几个苹果呢?
我不禁思考起了这个问题。大概,连半个都不值吧!
“哎,我确实是笨蛋,这根本就不是值几个苹果的问题啊!”
“嗯嗯!我想说的就是这个,苹果也有苹果的生存之道嘛!”
“那么……”
终于明白了少女所想表达的意思,少年若有所思的看着脚边的篮子。
“这些苹果,送给你。”
“真的可以吗?”
“嗯,吃一个吧,很甜的!大……大概很甜的。”
“哦!谢谢啦!呼噜!”
“削成块状还是兔子状?”
“咕……”
少女的胃又一次抗议起来。
……
“原来你和我是同一所大学的学生啊!”
“只不过还没有入学就是了。”
吃过了早饭之后,少年陪着少女回到了病房,随后两个人便无视我的存在开始闲聊起来,聊的还是一些白米粥一样没营养的话题。我只能百无聊赖地在一旁画圈圈诅咒着这个男的。
聊够了就快走吧!这样少女还会同我说几句话。
“原来前辈是学文的,这倒是和我一样阿!”
“但我的反应一直比较迟钝,学文和学理都不怎么行,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只能去怪上帝了吧!”
“那,前辈有没有想过,毕业之后找什么样的工作吗?”
“听天由命吧,这种事情。”
少年摇着头,干巴巴的笑容映在了脸上。
说句不客气的话,他看来不像是在毕业后一两年能找到工作的样子。
“前辈你……莫非是一心学习专业知识的优秀学生代表?”
“那还不至于,没什么特长让我很无奈,不过兴趣倒有那么一两个。”
“然后呢?”
少女的脑袋向右侧倾斜了45度,她应该是从眼前的废材身上,找到了自己那位表哥曾经的影子吧!
“写一些小说,剧本什么的,现在不是连笨蛋也可以随便出书了吗?”
“前辈是在自嘲吗?”
“不是,发牢骚而已,况且我不是还没出书吗?”
“前辈的意思,莫不是自己的自知之明比某些笨蛋要高一些吧!”
“一半吧,主要是……我的水准可能比那些笨蛋还要差,所以我只是一直发到网上而已。”
看着少女眯起双眼的表情,少年如是说。
“没自信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前辈。”
“呼!——这个我其实也蛮清楚的。”
这个笨蛋似乎已经对自己的自卑习已为常了吧!作为一个女孩的哥哥竟如此没有干劲。我真为他的妹妹感到悲哀。
“那么……”
此时此刻,少女的眼角闪出一丝明亮的光芒。
“让我来帮前辈改变这一切吧!”
如同在召唤神迹的魔法师般,少女对着天空说着。
拜托,连右手也举不起来的家伙在玩什么cosplay 啊!而且,更重要的是,凭我的感觉,可以明确的诊断出这个男的已经没救了。
“改变这一切?”
也许是对少女突如其来的幼稚表现感到吃惊吧,少年脸上这不可思议的表情就像是他看到了外星人一般。
“锵锵锵锵锵!”
我的挚友在衣服里摸索了半天,不过什么也没能拿出来。
“不对,找错地方了。”
她吐了吐舌头,起身向放书的柜子走去,准确地说,她平常穿的衣服也放在里面。
“我说,所谓可以改变一切的东西就在那个柜子里?”
“嗯!”
她郑重其是地点着头,这让我不免感到一阵恶寒。
我这位挚友所要拿出的东西,我已经猜到了九成九,同时,看来我不仅要同情这个笨蛋的妹妹。不,必须同情这个笨蛋的学妹。
“锵锵锵锵锵!”
这次是真的显灵了,少年瞪大了眼睛,注视着少女的一举一动。
一道银色的光芒闪现在了少年的面前。
果然,还真怀念啊,这东西……
“带来财运的一元硬币!”
“……”
于是,少年冷笑着。
“还有带来智慧的一元硬币!”
“带来自信的一元硬币!”
“最后还有带来桃花运的一元硬币!”
“这些带来幸运的一元硬币,都是从我另一位挚友那里买来的!”
被抛到空中的四元硬币正在完成简单的自由落体,曾几何时,同样的场景在我眼前出现过一次。
带来财运一元硬币,价格二十元,带来智慧的一元硬币,价格十元,带来自信的一元硬币,价格十元,带来桃花运的一元硬币,价格三十元,这就是少女从她口中的那位挚友手上买这四枚硬币所用掉的钱。
可以说,在买硬币的时候,财运就已经没了,花那么多钱买这么几个硬币只能说明某些人没有智慧,而有自信的人哪需要靠什么“带幸运的一元硬币”?
在我看来,少女所做的最蠢的一件事就是这个。
哦!对了,她买那枚“带来桃花运的硬币”到底有什么意义?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好些日子。
“作为回礼,送给前辈,呼噜!”
“……”
少年依然沉默着,我想即使是他,此时也会心生一些智商的优越感吧!
“怎么,前辈莫不是不准备收下吗?”
“这个……这个……我该怎么说呢……其实我……并不怎么相信神……”
“没关系,其实我也不相信,不过,它们和信不信神没关系。”
说着莫明其妙的话的少女,把柜子关了起来。
“可这些,不是应该是关于挚友的重要的回忆吗?”
“哈?这话听起来,怎么是她已经死了似的。”
“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虽然不太清楚你能活到多少岁,但我的那位挚友啊……可一定会比你我活得都要长。”
重新坐回到床上之后,少女否定了少年的猜测。
关于这个,少女的话倒是有着百分之百的正确性。
“所以呢,没有什么回忆不回忆的,前辈你就请安心收下吧!”
“是哦,我明白了。”
礼物只是四个普通的一元硬币,自己应该没有拒绝的必要。
少年大概是这么想的吧!不过,他还是略微迟疑了一下。
“只是,这个“带来桃花运的一元硬币”,我并不需要,所以还给你。”
“啊……”
并没有料到少年会为有这样行动的少女愣了一上,收回了刚刚放到少年手中的,四枚硬币中的一枚。
“谢谢,非常谢谢……”
少年这样回应着少女。
“不用客气,非常不用客气。”
“那么,我差不多也该走了。”
“哦,说起来,不知不觉过了近三个小时了……”
时间,已经走到了10点50分,刚刚才吃完早餐的少女,对于时间的流逝速度感到有些吃惊。
“确实,浑然不觉,真是浑然不觉。”
“呜……”
“嘛!”
少女和少年,各自发出了傻瓜一样的声音,之后,少年一下子站了起来。少女的视线,突然间抬高了好多。
真高啊……应该接近1米90了吧,这一点,还多少有点特殊,相比这下……我说挚友啊,你还是坐着吧,免得产生自卑感……
“哎,那个,前辈……”
看着少年背影,少女小声呼唤了一句,而我还注意到她的右手微微动了一下。但因为右手整个在绷带里,这个动作显得多余了。
“嗯哼?”
“那,前辈。”
少女俯下身子,从篮子里取出了一个苹果。
“吃一个吧,很甜的!”
她伸出的左手,在半空中微微晃动着……
背对着临近正午的阳光,披散着头发的少女,眯起了眼睛。
……


平静的湖面,清澈得可以看见水下的鱼,绿色的倒影为这纯净的画布染上了一层自然的色彩。
碧波荡漾,薄片般的石块从水面掠过,在上面留下了这些涟漪。夏季的晴朗天空中,传来几声鸟的鸣叫。我躲在树后,仔细的观察着坐在湖边椅子上的少年的背影。
“你在胡说些什么,发生了那种事,我怎么可能还有心情参加夏天集训啊?”
他正在同什么人打着电话,情绪似乎很愤怒的样子。
“别说风凉话了,我可是因为你才……不是,不是,那确实是我的责任。”
他一边与电话那头的人争执着,一边挥动着另一只手,就好像在和对方面对面交谈似的。
“哟!我不是早就强调过了,这件事不用你管!”
突然间,这家伙开始大吼大叫起来,看来是没有和对方继续扯下去的耐性了吧!
为了观察他的表情,我转移到了他侧面的一棵梧桐树的后方。
什么?我为什么会跟在这家伙后面?
关于这个,完全是我那位可爱的挚友单方面替我决定的,眼前这家伙刚离开不久,她便建议我也出走逛逛,虽然我本人确实闲得没事,但这么大热天出去晒太阳也实在有些愚蠢。
可是,考虑到挚友也许要做些不希望我看到的事,我也就以一种成人之美的心态从阳台离开了病房。随后,便恰好看到这家伙从大门走出这幢大楼,至于跟着他的原因嘛……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
说起来,我实际上相当擅长跟踪,稀薄的存在感让别人完全无法注意到我的存在,何况即使有什么人注意到我,他也绝对不会想到我正在跟踪眼前这个男的。
“够了!树后面那个白痴要假装被发现多久才满意啊!”
哎哟!该不会是在说我吧!
“嗯?还准备继续装蒜吗?”
少年盯着水面,倒映出的脸上闪现出一丝冷笑。
“不好意思,被你发现了,学长!”
在我从树后闪出来的同时,女孩子声音也传到了我这里。小跑着向少年靠近的少女看上去挺高,大概超过170公分了吧!她梳着一头及颈的短发,黑色头发闪现着深邃的光泽,整齐的刘海静静地垂着。她是标准的黄种人,圆脸,看上去很活泼。穿着休闲服和牛仔裤的她表现出一种另类的中性美。
“你怎么在这种地方?”
少年问了这个问题。
“我啊……我只是……”
“不是说你。”
打断了少女的话后,少年看向了我。
“我指的是这个家伙。”
“哟!这位是……”
少女瞟了我两眼,不过却没有应有的尊重。
此时,我必须强调一下我生命的尊严。
“这家伙是我一位可爱学妹的挚友,想不到他也跟过来了,老实说我根本没发现,他的存在感果然是接近零啊!”
什么叫存在感接近零,分明就是你这白痴的眼神不好才对。
少年这放肆的口气令我满脑子不快,看来必须表现我这个伟大生命存在的价值才行。
“呃!别遮住我的眼睛,混蛋!”
……
“学妹啊……学长你莫不是又去沾花惹草了吧!”
“什么叫“又”啊?她因救了我的妹妹而受伤了,我去医院探望也没什么不对吧!”
好不容易把我轰开之后,少年招呼少女坐到了自己身边,这两个人明显是老朋友了,而且看上去没什么芥蒂,虽然性别不同,但他们给我的感觉就像是哥们儿一样。
“真是新鲜的发展,你妹妹外出时,你不是都会陪在一边吗?”
“呃,这个……其实,我当时因为发呆而走神了。”
少年挠了挠自己的后脑,提到这个话题让他很尴尬。
“不过,也因祸得福,制造了令人脸红心跳的邂逅,学长此刻一定窃喜不已吧!”
“怎么可能……我这种能为可爱的女孩子两肋插刀的人畜无害的男人此刻可比自己受伤还要痛苦啊!”
“窃喜还是痛苦暂且不论,但作为学长肚子里的蛔虫,我对‘能为可爱的女孩子两肋插刀’这个定语的真实性表示怀疑。”
“那是因为你这只蛔虫太不可爱了。”
“咔!”
这个时候,少女手指关节处的骨头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哦!是这样吗?”
她露出了如烈日般灿烂的笑容,全身如同正在燃烧般爆发出惊人的能量。
“等……等一会儿……”
少年迅速站了起来,但少女高大的影子却将少年的身体染成了灰黑色。
和煦的东南风籁籁地吹着,除了树枝摇曳所发出的声音,湖的周围还有蝉鸣声与乌鸦啼叫声。
“我们……我们坐下来详谈吧!”
“啪!”
一记猛烈的正拳突袭,少年皱着脸倒了下去。
“呃!好厉害的攻击,我受到800点伤害……”
“然后呢?”
少女露出暧昧的笑容,俯着身子说。
“然后,发现你领口的扣子没扣……”
“啪!”
“我……再次受到了……1400点伤害,阵……亡……”
只见他躺直抽搐了几下,“痛苦”的表情显得比刚才更厉害了。
不管怎么看,少女刚才开玩笑似的如慢镜般的两拳明明连我也打不疼才对,可这两个人,对于现在这样的发展情节却似乎乐在其中。
他们两个看来真的是很亲密的朋友。
可是……现在的少年,和刚才在病房里那个没有智商下限的少年,并不像是一个人,这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咚!复活了!”
“好快……”
眼见少年嗖地站了起来,原本好像准备躺到少年身边的少女也恢复了站姿。
“嗯!作为坚持着原则的男人,不管多少次,不管因为什么样的原因,都能为了受伤的女孩子而站起来!”
“喂!喂!进入乱七八糟的模式了吗?”
少女虽然这么说着,脸上却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那么,那位受伤的小姐,莫不是和我同届的学生吧!”
“没,她将来会同你就读于同一所学校,而且,好像是心理学这一系的吧!是个很适合做故事的女主角的后辈哦!”
眉飞色舞……用这个词来形容少年现在的表情还是很合适的,只可惜他对挚友的定义也许并不准确,以我那位挚友的个性,不是成为“早早便当却贯穿整个故事的重要角色”就是作为“可攻略但却只有BAD END的怨念女配角”而已,若是当女主角,至少也应该再长高10公分吧……
“心理学吗……真是个让人想象不到的专业……”
自顾自地嘀咕了一句之后,少女理了理被风吹歪的刘海,转身走了起来。
“哦?这样就准备走了吗?”
“嗯!而且我觉得学长的脑子里,有一个新的题材正在萌发,不是吗?”
背对着少年,少女挥了挥手,走向了别处。
“结果,我还是不知道那家伙为什么来这里啊……”
少年挠着头皮,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难不成,和我是同一个原因吗?”
至于他到底是为什么来到这里,看样子我是不会知道了。
……
0.5毫米水笔在纸面上滑动着,留下一些潦草的黑色墨迹,这是一本普通的笔记本,被划分成二十三行的纸面上零散地分布了些修改符号。
少年坐在椅子上,姿势很挺,他们嘴里叱着笔套,表情甚是认真,不知不觉中,一个故事的开头部分已经跃然纸上。他所描绘的是一个猎手拿着猎枪追着小鹿跑入丛林的场景。不得不说,作为一个作者,他实在不擅于描景,而情节中虽说有着细致的细节描绘,但“形不散神散”的风格却让他的文字如同他的这间卧室一般凌乱不堪。
“呼!这个季节果然很难让人有干劲啊……”
他分明意识到了我就在房间里晃荡,却像这样露骨地发着牢骚,很难想象他马上就会是个大学二年级的学生了。
我在感慨着这个男人的废材的同时,环视着这个房间的状况。
实在是太乱了——结论就这么简单,摊着的书到处散乱着,墙上贴满了互相之间没有任何关联的各种方面的海报,花花绿绿地让我看了就感到眩目。书架上摆满了书,上层的教材整齐地竖直放置着。下面几层的杂书则歪七扭八地以各种奇怪的方式排布着。整个房间,看起来就像个精神失常的艺术狂热者租的单间,除了抽象,什么也没有。
现在的时间是中午12时51分。少年的父母,此时并不在家中,而这家伙一回家就一头扎进了房间里,直到现在还饿着肚子。
“我说,你怎么就一直那么自在呢?”
他突然间毫无征兆地说着,对象大概是我吧!
不过,我倒是觉得他活得同样没什么紧张感,或者说我实在看不出他有什么活得不自在的地方。
“每天都要为今后的事情考虑,那还真是麻烦。虽然也定了什么目标,但不知为什么一点干劲也没有,那些定了目标就懂得努力的人真让人敬佩,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到坚持不懈的呢?”
这种事我怎么可能会知道,至今为止我所见到的那些科学家们,他们的突然爆发并没有什么共同的理由,大概是巧合吧!某件事,让拥用特定情商的人决定努力,而这件事发生在了这些拥有特定情商人丛中的某一个人身上,仅此而已。
正在感慨着的少年也许注意到了吧!情商与智商是同等重要的,这个世界上有很多聪明却落魄的人,也有努力却失败的人,他们有的欠缺智商,有的情商不足,这两者都是“天份”中所包含的东西,没有什么不同。少年或许既没有高智商也没有高情商吧!
这样注定会“失败”的人,为什么会降生于世呢?
这是何等可笑的问题,听起来就好像是一些失败者为自己找的借口一般。
——命运造就王者。
世间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必然,所有生命的行动都由他的智商与情商决定,而他们加在一起,便是世界。
所有生命,都只是如一名旁观者般来到世上,走上一遭,随后归于沉寂。
盘根错节,却都指向同一个地面。
远方的挚友啊!如果是你,是否也会说出和我此刻所想的这些一样的东西呢?
“唉!幻想小说的人物实在太让人羡慕了,不用盘算着今后找什么工作,吃什么、喝什么、穿什么,真是太好了!”
可是,或许在他们心中,像这个社会中的人类那样,食其所劳、辛勤工作才是真正的浪漫的生活吧!
“喂!作为她的挚友,你觉得她为自己的将来烦恼过吗?”
这个啊……现在看来,已经没有烦恼的必要了。
“就算问你你也无法回答我。看来……我实在太蠢了,与其在这里发牢骚,不如去做些更有意义的事吧!”
她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一直沉默到现在的吧!
就这样,少年又动起笔来了,虽然一边写一边摇着头,但他还是将自己都看不下去的东西记录在原本白色的纸面上。
果然只要乐在其中,尽自己最大的可能描绘出自己所想象的东西,便能忘却其他不顺心的事了吧!
……
回到医院的时候,时间已经越过了凌晨1点,在离开少年家的时候,他仍旧浑然忘我地写着自己所虚构出的故事。
而我,则是借着月色以及自己先天出众的方向感沿着树林摸回了医院。
下弦月庇佑之下的夜晚一片死寂,我越过围墙,独自靠近了病房大楼,大门已经紧闭了,大部分的房间也早就熄了灯,只有少数的病房和部分楼层的值班室的灯还开着。按照规定,医院里的病患此时应该被勒令入睡了吧,大概这些仍旧亮着灯的病房里的病患,有什么特殊之处。
“如果,还能有未来的话,我到底会做些什么呢?”
背靠着113病房的阳台,身为挚友的少女穿着睡衣,欣赏着昏暗房间里洒落的淡淡月色。
“现在,终于可以回答这个常人无法回答的问题了。”
在这个偌大的医院中,大概是唯一注意到我的少女,向我投来了闪烁着的一角视线。
“果然,还是同平常一样,自己的身影也不会突然变得伟岸啊!”
弓形的月亮,反射出我所喜爱的银色,阴冷的色调在宁静的夜空中聚成几缕幽淡的清光。那是从我身后散开的光芒,而在我的前方,从少女眼中射出的光线,虽然同样阴冷,但却有着不同于月色的柔和。
“那么,像平常一样,欢迎回来,我的挚友。”
这个时间,完全没有“像平常一样”啊!
时针都指过了1这个数字,再不睡就显得非常反常了,又不是在搓麻将什么。
“呼!早点休息吧!”
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对我说着,少女的视线转向了铺得很整齐的床铺,床边的床头柜上,中午还满满一篮子的苹果,不知为何只剩下了四个。
“不对啊!如果……无法再拥有未来的话,我又能做什么呢?”
调整着呼吸,少女又一次,开始了喃喃自语。
……
星期六,也就是第二天,凌晨6点08分。
一阵柔和的说话声音把我从睡眠状态拉回到了现实。
天色已经朦朦亮了,毕竟因为是夏天,天亮得早也没什么好吃惊的。
少女依然倚在阳台的围栏上,她究竟是刚刚起床还是没睡过我还不知道。我是倚着墙睡的,所以正在因为被看到睡相而感到丢脸,而少女的视野也确实停留在我身上。
“嗯!因为是星期六,所以就这个时间打电话给表哥算了,呼噜!”
她正在打着电话,对象应该是她的表哥吧!
对方现如今已经是morph513公司的某个部门的部门经理了,因为是公司董事长的儿子,所以原本就不是为了钱而在工作着,而每个星期的休息日,正好是他最忙的时候,毕竟这个日子仍旧会加班的人不多,所以要保证工作效率,就必须这个部门经理来出力了。
周六和周日打电话叫醒自己的表哥,是我的这位挚友自愿承担的工作。
“啊!关于这个,其实身体状况还是很不错的,至少……没有恶化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每当与自己的表哥交谈的时候,挚友的表情就会显得很安心的样子,这大概是出于对自己表哥的信赖吧!但很不幸,她那位表哥并不是个靠得住的人。
“——奇怪状况?哦!这个院方已经告诉我了,我想是因受伤的程度太特殊了,才会出现既不好转,也不恶化的情况吧!”
少女在这里撒了个谎,自己的伤势出现这样难以用常理解释的变化,她和我也许是这个世界里仅有的两个能够解释这件事的活物吧!如果那个人不算在内的话。
“没关系的,呼噜!表哥还是忙自己的吧!我有挚友陪在身边就够了,只是没办法下棋有些可惜。”
“——唉?为什么要让我来做这种事?”
“哦哦!留意一下的话倒是没什么,正巧,这里就有个目标。”
即使是我,听到这里也云里雾里起来了。
“暂时再观察一下吧!不过我倒也是这么希望的,因为……我已经对他做出承诺了……”
“——哇!我可不是什么温柔的人,只不过是个在扮演着某个跑龙套的小角色的小人物而已。”
不知是对方又说了什么,少女苦笑一声,略表遗憾地回应着。
“总之,先聊到这里吧,表哥!”
归于寂静的房间,只剩下了从远方传来的轻微蝉鸣声。
我与少女,望向了窗外,天空中的最后一抹银色,在刚才,彻底从我们的眼前消失了。
随后,我们的视线交错在了一起。
“哈!状态很好!”
说着奇怪的话的少女,大步走回了床边,在她裸露着的左臂上,那一天因为与地面之间的摩擦而渗出的血早已凝固,但伤口却没有结疤,这和她的伤势既不恶化也不好转是由于相同的原因。
尽管有伤在身,不过因为皮肤天生就过于白皙,我没办法判断她现在是否可以算是“面无血色”。只是她应该会睡眠不足吧!可从她的表情中也丝毫看不出困意。
此时的她,非常不可思议地,用唯一的左手,削起了苹果。
……


“咚咚咚!”
“我可以进来吗?”
这是和昨天一样的声音,只不过这次却没有人回应门外的少年。
“喂喂!没人在吗?”
——没有人在……
我确实想这么回答他,不过没人回答“没有人在里面”这种答案吧!于是我仍然安逸地呆屋里,并且保持着沉默。
“那,我开门了!”
没有人反对,那就是默认了,于是少年推开门走了进来。
——挚友吃早饭去了。
这就是呈现在少年眼前的景象所能联系的现实。
而这确实也是事实没错。
“嗯?”
少年手里拿着文件夹,他看上去面露菜色,脸上稍显疑惑。不过很快这疑惑便灰飞烟灭了。令他感到异常的,是放在桌边一个盘子里的几片削成兔子形状的苹果,皮也已经削掉了。
它当然是少女留下的哑迷,不过少年大概觉得它们是少女餐后的附属食品吧,所以并没有动它们。
不管怎么说,少女的哑谜也太有难度了,所以我对少年会理解错误完全没有感到惊讶。
“哟!你也在这里啊!”
百无聊赖之余,少年瞟到了我。一想到自己比那些苹果块还要没有存在感,我的自尊心便又一次地受到了巨大打击。
更可恨的是,他对我的关注度,也仅仅停留在了一句话,和一点点余光的程度上。
如果要问他的大部分注意力放在什么上……老实说,他视线中除了苹果之外的东西似乎都打上了马赛克。
看样子这苹果很甜啊,至少很符合少年的口味。
“咕噜!”
咽下了自己的口水,不再注视苹果的他,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形象,就这样坐到了地上。
这时,门外传来了极具特点的脚步声,虽说是拖鞋踩踏地面时发出的声音,但这声响却比穿皮鞋的中年男子的脚步声更有穿透力,它毫无疑问就是那家伙的脚步声,不过少年当然不知道她的这个特点。
“哟!很累吗,前辈?”
少年先是瞟了一眼床头柜上的苹果,随后就走到了少年身旁,注视着看起来很疲劳的少年。
“嗯,昨晚只睡了两个多小时,现在眼睛都睁不开。”
“为什么不吃苹果呢?多少可以提神!”
“这个,不是你的饭后点心吗?”
“前辈这么觉得吗?那还真可惜呢!”
少女耸了耸左肩表现出遗憾的样子。
“我可是喜欢吃削成块状的苹果的。”
“嗯!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昨天差不多的时候,少女确实有说过类似的话,但一般不会有人把这种话放在心上吧!
“但为什么要特意削成这种兔子的形状呢?”
少年像傻瓜一样问着。
他已经无药可救了,我下了这样的结论。
“呼!为了浪费掉可以吧!”
和我得出相同结论的少女长叹一声,拿起了一块苹果。
“记得从头部开始吃哦,垃圾箱前辈。”
像丢杂物似地把苹果塞进少年的嘴里之后,少女坐在了床上。
……
“啊——”
这已经是少年第七次打哈欠了,坐在地上的他,高度同坐在床上的少女的颈部平行,每当他做出这个很不雅观的动作时,少女总会有所防备地用手遮住自己的胸部。
“前辈看起来真的很困。”
“那是当然,两小时的睡眠怎么可能会够啊!”
“只睡这么短的时间,前辈在处理什么呢?”
“嗯 ……关于这个啊……”
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之后,少年递给了少女一个文件夹,这夹子有点沉,里面应该放了不少东西。
“难道是小说吗?”
“真厉害,一次就猜对了,我还以为你的第一反应会是论文什么的呢……”
“论文什么的,拿到这里来莫不是要征求我的意见吧!”
从常理上判断,不会有论文这个可能。
至于我,因为昨天就知道他在做什么,所以对文件夹里的东西也早就心知肚明,只是,我没想到他居然一天就能完成看去多达七十多页稿纸的内容,而且这些稿纸下面还有几张不知做什么用的白纸。
这样看来,他要敖夜加班也就不奇怪了……
“哦哦!我只是来征求一下修改意见的。”
“嘛,这有近三万字了吧!是初稿,提纲,还是正稿啊!”
“这个……既是初稿,也是提纲吧!”
看着少女一页页地翻下去,少年的脸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起来。少女看得很认真,阅读大约400字的内容,要花掉近三分钟,看得出每一个词都会仔细推敲一下。
记得当初还没有离家的时候,少女也经常到自己表哥的公司帮忙检查或评改一些东西,她在那时,就已经具备现在这般令人佩服的细致了。
只不过,伴着阅读的深入,少女的眉头锁得越来越紧,她的眉间,皱纹冒了出来——这是因为她并不是个爱美的少女,而且要操心的事也比较多的缘故。看到这样的场面,不知为什么,我的心里有种无味混杂感觉,其中甚至渗有一丝后悔。
而少年此时的表情,也体现出他的心中此时也不是滋味。
“很奇怪,实在太奇怪了……”
自言自语,这是少女投入时的一个小毛病,这时如果尝试回答或者插话,都得不到少女的回应。
她现在的状态,就像是犯了职业病的狂人,沉浸于假想世界无法自拔了吧——当然这和她所阅读的作品的文学价值及写作水准是毫无关系的。
“男主角智商很低,而且患有狂想症,这个设定很非常规啊……就像搓麻将吃一起出千的同伴三摊再胡大牌一样反常。前辈莫不是个兽耳控吗?”
用余光看了少年一眼,少女再次旁若无人的读了起来。
“而且……这里的环境描写和心理描写与剧情的默契度实在太低了,简直就和没用又占地方的摆设一样,明明是第三人称全知视角,而且气氛不阴郁,没有必要为了凸现男主角的颓废而使用毫无抑扬顿挫的文笔来写吧!”
“啊,这个……不用说这么明白吧……虽然我一直没什么自信,但被评价得一无是处也太……”
少年对少女露出不满的神色,少女自然对此无动于衷。她只是仍然紧锁眉头盯着眼前爬满黑线的稿纸。
她已经看了半个多小时,但仅仅审查到第十三张而已。
“嗯?是这样吗?”
突然间,她的眉头稍微舒展开了,扬起三十度左右的嘴角,让她显得优雅而诡异。
“原来不是兽耳控,而是萝莉控啊!我突然间同情起前辈的妹妹来了……”
“已经看出来了啊!真厉害……”
一副“被打败了”似的表情,少年摊了摊手,而此时的少女,就如同寻找到财宝的探险家一般,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不!财宝也许并不是这样,她虽然欣喜却并没有一丝释然成份的微笑,让她更像是刚刚拿到藏宝图的探险家。
“前辈,这个可以放在我这里吗?毕竟离看完还要很长时间啊!”
    阅读明明是件轻松的事,可少女却在读了十几页后,便如同筋疲力尽般把稿纸扔在一边,大口大口地做起深呼吸来。就像是刚刚做过什么奇怪的事似的。
对此,少年就如同见到外星生物般,在抽动着面部肌肉的同时,将瞳孔不断放大。
“前辈?在想心事吗?”
“不是,只是在确认你有没有从异世界归来而已。”
“啊!老毛病又犯了,呼噜!抱歉抱歉。”
少女吐了吐舌头,接着说。
“原稿可以暂时放在这里吗?”
把话题切回了原来的轨道之后,少女伸了个懒腰。
“没问题,只不过……”
少年“嗖”地站了起来,将放在稿纸下面的那几张白纸抽了出来。
“这是……”
“人设啊人设,就是所谓的人物设定。”
“哦!”
确认了自己没有听错后,少女点了点头。
“人设还需要交给另一个人去修改。所以……”
“画师?”
“不是,是即将进入本校美术专业的学妹。”
“原来如此。只不过虽说努力是件好事,可前辈还是必须注意身体啊!”
在听到“学妹”这个字眼的时候,我注意到了挚友脸上在一瞬间闪现出的落寂表情,但它也只是停留在那个瞬间而已。
可她确实动摇?并不是因为吃醋什么的,而是因为更加沉重的原因而动摇了。至少如此生硬的方法转移话题,在她的身上是很难见到的行为。
扪心自问,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呢?
连我自己,都同她一起动摇起来……
……
进入住宅区之后,来往的车辆明显少了许多,而且这些年来,因为禁狗令的实施,中午时段的小区总是很安宁。
但随着人口密度的上升,对住房需求量的加大,越来越多的小区变得难以保证绿化面积,虽然也有像挚友的大本营那样环境怡人的特例,但大部分住宅区——比如我现在所在的这个小区——并没有多少绿色。对此,习惯了生活在深山和密林之中的我,只能表示遗憾了。
如果不是因为好奇而跟随少年来到这里,我绝不会无聊逛到陌生住宅区这样的地方。
而为了跟上脚踏车的速度,我也消耗了相当多的体力。
这是一片看起来有大约十年左右的历史的住宅区,毕竟在公共地下车库比较普及的现在,还在路边划有停车位,同时又在每幢公寓的一楼配备私人车库的小区已经比较少见了。
但即使如此,大部分车库似乎都还没有售出,相对的,道路却因被太多车辆占据了位置而变得很狭窄。
而且,纵使是已经有了主人的车库,大多也只是发挥了类似店面房的功能。
不过这一家——从少年敲着的不是卷帘门而是防盗门来看,是被当作小单间用于居住的特例吧,虽然这种特例在拥有一定年代的小区并不少见就是了。
“等到这个月的稿费拿到手,我一定会按时付费的,拜托你们饶了我吧!”
从门的另一侧传来女性有气无力的声音。
“又有什么地方欠费了,你果然够穷,虽说刚才打你手机的时候就预见到了。”
少年又敲了几下门,同时对里面的人说着。
“哦!是学长啊!你有打过电话吗?”
知道敲门的不是讨债者之后,少女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松了口气。
“您所拔打的用户已欠费,就是这样。”
“哦!难怪从早上开始连一个电话也没有。”
“吱!”
厚重的防盗门被打开了,短发少女嚼着口香糖站在门边,正穿着短袖运动衫和运动短裤,裸露的双腿上有不少伤痕,双臂上也同样如此,更反常的是粘在她左手大拇指下端的一团灰色痕迹,大概是来源于某些钢笔吧!
“平常这个时候,杂志社早就已经开始催稿了,我还纳闷今天他们怎么这么安分呢……”
她开了门就自顾自地走进房间,把我们搁在了门口。
“你还是老样子,每到杂志社的截稿前夕就整天缩在家里……”
少年紧跟着走进了房间,之后便是我了。
比较出人意料的是,少年的房间布置得还算整洁,除了放在角落的木板床上杂乱无章之外,无论冰箱,柜子,灶台等其它地方都布置得不错,就是角角落落里灰尘积得有些多。
回到房间里的少女坐在写字台前,正在动笔画着什么,贴近一看,原来是漫画。
她说的稿件,看来就是这个了。而且,她的漫画至少在画工上有着不错的水准,人物不怎么走形,细节方面也处理得很有火候。
只是……同旁边堆着的那几张相比,现在她在画的这张,不知为什么线条要淡一些。可能是我的错觉吧,毕意这里采光不好,也没有开灯。
“呜啊……不行了!”
突然之间,少女咆哮一声,扑倒在了桌子上。
“喂,怎么回事啊你?”
“饿了……”
露出如瘫痪者一样的神情,少女用手捂着肚子。
“这样啊……难道我来一趟,还得为你做菜吗?”
少年抱怨着,向冰箱走去。
“停止吧,插头都拔了……冰箱这玩意儿没什么用,而且还浪费电……”
“……”
听了少女的话之后,少年彻底呆在了原处。
“灶台下面的柜子里有宽面,吃那个就没问题了。”
“别命令我啊!”
虽然嘴上这么说,不过少年还是照着少女所说的走到了灶台旁。
这个时候,少女已经重新恢复了坐姿,不过她没有继续画漫画,而是茫然地环视着房间。
“真穷啊……我……”
这时候我才明白,房间之所以不混乱,并非由于少女整理得好,而是没有东西能让它乱起来。
“怎……怎么会……不对!应该是果然如此!”
一旁的少年在此里发出惊叫声。
“天然气好像停止供应了。”
“太好了!幸好我早有准备,否则要饿死在自己家里了……”
“哦?你还有杀手锏?”
“嗯……”
少女缓缓起身向少年走去,这姿势让我觉得她好像是脚上绑了铅块的幽灵,步伐沉重,但身子却轻飘飘的。
“就算天然气停止供应,宽面也可以生吃……”
麻木地说出这句话的少女,“啪”地翻倒在地上。
……
“再来一碗!”
在面馆里位于无数目光交汇处的少女举手高喊着,将第三个吃空了的陶瓷碗推到一边。
少年在和少女隔了几张桌子的另一张桌子旁,正默不作声地吃着牛肉拉面。这只是第一碗而已。
此时的我正靠在面馆外的窗户上,窥视着面馆里的状况。
我的感觉是,除了瞎子,任何人哪怕是白痴都会一下子注意到少女的存在。
“学长,为什么不坐过来一起吃呢?”
似乎还处于兴奋状态,少女用夸张的幅度向少年挥着手。原本默不作声少年尴尬地眯起眼睛,此时的他就像是正准备为自家养的小狗在篮球队员的腿上方便而买单的工薪阶层居民一般,低调地叹着气。
“拜托,我也是要面子的……”
无可奈何地自言自语之后,少年坐到了少女的对面。他拿起桌边的餐巾纸,擦去了少女嘴角的油渍。
我只能在窗户的另一侧,对少年表示我的同情了。
……
午饭后,我们一行回到了少女租的公寓里,一片空旷的屋子,让身为住户的少女叹了口气。
“哎!为了养活自己,年轻的少女伤痕累累,真令人同情。”
“少来了!别一边摸着肚子一边大言不惭的说这些,你身上的伤明明是运动过度而不是劳动过度。”
少年泼冷水似地如是说。
“呃!难得有其他客人在,学长若是再吐我的丑,接下来我可就不会帮前辈的忙喽!”
“学长这一次……准备写什么题材啊?”
尽管没有正面回答,但少女的话里也已经说明了一切。
“英雄救世还是英雄救美?”
“都不是……”
“那可就怪了,按照学长的特点,抛开这两个题材就应该会完全没有思路才对。”
少女的话里暗含几分挑逗的意味,让少年听得很是苦涩。
“唉!你还真是不留情面啊……”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从文件袋里抽出了几张画纸。
“不过这一次和以往不太一样,所谓的“英雄”也实在太俗了,而且因为是将总跨度不过几十分钟的情节拓展成了三万多字,所以根本就没有多少空间可以体现主角的侠骨柔肠啊!”
还没有读过少年这部作品一丝一毫的少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老实说,就连我也不明白少年句子里的“因为”和“所以”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
“中篇啊……而且听起来就算只配极少量插画也会有很强的连续性啊……”
“嗯,整个故事其实只要几张插画就可以完全表达清楚,所以这一次要你帮的忙不是很多。”
“哟!那我是不是应该感谢学长呢?”
少女眯起双眼,用诡异的目光看着少年。
“要多少顿饭,直说吧!”
“每个人嘛两碗拉面,每张插画一碗拉面,童叟无欺,还有……智障无欺。”
“智障无欺是多余的!”
少年强调了一句,不过我倒觉得“童叟无欺”才是多余的。
……
“嗯哼!就只有这么几张人设吗?”
少女就像个会计一样熟练地清点着手里的画稿,我凑上去看了几眼,人设的风格停留在了几年前,显然有些落伍,由铅笔勾勒出的男主角的外观有些太过肥胖,缺乏美型,也许他的风格就是如此吧!
可是……如果说人设的质量问题可能用“风格”这张万能牌一笔带过的话,那么数量上……
“怎么……没有女主角?”
对!在少年所画的人物设定原稿中,没有任何一名女性角色的设定。
“关于这个……女主角的外貌描写及有关插画只需有一小段加一张就可以了,我是为了保留悬念才这么做的。”
“光嘴上说我很难办啊……没有剧情原稿,我很难配插画进去,人设也是……”
少女向着白色的天花板长吁了一口气,有点无聊地前后摇晃着,她坐着的椅子也因此发出了“吱吱”的噪音。
“罢了,看样子学长已经把原稿交给别的什么人了,既然如此,我也只能唤出我的大军,对这几张稿子进行简单“斧正”了。”
“脸皮真厚……”
在一边苦笑少年用很小的声音自言自语着。
打开自己右手边,那个整个书桌唯一的抽屉,少女傻傻地看着里面放着的一排随处可见的素描笔,好像正在为选择哪一支而苦恼似的。
因为她这个奇怪的举动,我开始观察起了这排连制造商都相同的笔,老实说,虽然长短不尽相同,但这些笔中除了一支明显折断过一次的,其它都没有特殊之处。
“真伤脑筋,是让意外阵亡的织田信长复活呢?还是让短命的亚历山大就此消耗殆尽呢?”
“为什么织田信长都蹦出来了……”
“因为这一支不小心遭遇本能而改变了。”
少女抽出其中一支少了上半截的铅笔挥了几下,在这支笔上方断裂的地方,一个个小木刺和裸露的笔芯让这支笔显得不太合群。
“上一次是查理一世,这次换成了织田信长,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不一样的,学长,这次是意外,而上一次……”
她又从抽屉里夹出一支顶部明显被削掉一截的笔
“——是故意的。”
令人哭笑不得的是,少女的每支笔都有着一个响亮的名字,顶部套了一块橡皮的叫阿尔图尔,没有一头削尖的叫吉尔伽美什,两头都削尖的叫凯撒,此外还有成吉思汗、希特勒、乌拉诺斯等,都是历史或神话中伟大的王者。
“你的这种自我满足要到何时才会停止呢?”
“这个啊……将这些王者如奴隶般捏在手中,在手中掌握世界这样美妙的感觉,为什么要停止呢?”
“统一天下啊……我不看好你。”
“为什么?”
“因为有我在……”
少年毫无感情地,一字一顿地说着。


和昨天几乎一模一样的早晨,当我在一阵细语中醒来的时候,少女正靠在阳台上打着电话。
床上的被褥摊得很整齐,不知是已经铺过了,还是从一开始便没有人用过,依然靠着墙睡眠的我,意识还没有完全清醒。不过我还是注意到了放在床头柜上的苹果和水果刀,仅剩的两个苹果一个被切成块状,而另一个还保持着最初的圆形。
而微笑着不断点头的少女,她的视线,同清晨和煦的阳光一起,停留在了我的身上。
“——太过份了,表哥!你怎么可以这么快就把他从我身边夺走啊!”
她的语气像是在抱怨,可同她一样处于电话这一端的我,却明白挚友的内心没有丝毫的不满。
随后,电话那头传来了爽朗的笑声。
“哎哟!呼噜!确实被判定为慢热,初始能力,超低,成长率和能力上限,超高!”
“——这么说倒是也没错啦!不过……会有很长时间见不到面的。”
“——什么啊!现在不是考虑这些事的时候。”
“唉?”
突然之间少女的表情僵住了。
“至少,要等第一个学期结束,不是吗?”
做出暧昧表情的同时,少女的语气也同样暧昧。
“嗯!这倒不能否认,我确实,和那个人越来越像了……”
只是一刹那,一个特殊的表情从少女的脸上一闪而过,我没能捕捉到那个表情,但那应该是自豪,或者是哀伤吧。
的确,少女从前,同现在有着很大的不同。虽然带有个人特色的拟声词还是时常出现在她的话中,但她的说话方式,早已不再像我最初认识她的那般文静了,现在的她比以前多了许多灵动。这全部,都是那个人的影响。
“——那是不可能的,呼噜!我还有必须在这里完成的事。”
“——不对,并不是仅仅那样,如果这件事都无法完成,那么现在的我,就已经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就像是下定什么决心般,少女坦然地笑着,我想这就是她最近几天所做的事的初衷吧!
“想得到的东西,我必须全力拿到手,想做的事情,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尽力完成。”
“——没有那回事!”
对方似乎说了什么奇怪的话,让少女的单调一下子提高了。
“我并非在改变他的命运,而是……已经成为了他命运中的小小一角,仅此而已。”
她用如山泉般清澈的声音向电话那头的人传达着她的意思,刚才那短暂的激动稍纵即逝,只留下这句平谈的话语。
“咚咚咚咚!”
7点11分,少年来访的时间,早得让人吃惊。
“哇!发生意外状况,我这边要先挂了。”
……
这次过早的前来,也并非是没有原因的,简单来说,就是所谓的“最重要的第一次大规模修改”,它是要消耗很多时间的,且不说少年写的作品如何如何,无论原作的水准有多烂,只要有一个能够一波几折的大概框架,就能够改出一个勉强看得过去的作品,而作品的“第一次修改”之后,其最基本的轮廓不出意外将会被确定,大致的水平及阅读价值也能初现端倪。
“虽然差别不大,但小鹿这个设定,不如“兔子”有迷惑性,作为人名的话,叫“兔子”更容易让人接受吧!”
少女拿着用钢笔在原稿上标上了不少记号,不过因为右手还缠着绷带,她没办法写太多字,即使记号看上去也歪七扭八。
“是……是这样吗?”
两个人之间的对话,基本上还是停留在单方面陈述这样的程度,少年除了偶尔插几句不知所谓的话之外只是盯着少女的某个特定角度的侧脸而已。
只不过,在注意到原稿上密密麻麻的红圈之后,他表现出了明显的苦涩。
“还有,前面大段大段的身世及时代背景好像没什么用吧,而且,对女主角的设定只是“青梅竹马的少女”的话,没必要特意把两个人的身世写得太细,就算是短篇的情节中篇的文字量。因为几乎所有的情节都发生在树林里,那些时代背景与身份也起不到烘托气氛及推动情节发展的作用,完全是累赘啊!”
少女的话听起来像是故作高深,但说得确实蛮有道理。
“这一砍就是好几千个字哎……”
“嗯,话是这么说不错,但不管怎么看,要补充的东西都比要删除的东西多。”
对少年的苦笑视若无睹,少女翻动着原稿。
“首先,对森林环境的描写确认可以说很到位了,但连一句“常有野兽出没”也不加就有些说不过去了。而且既然森林是村里人重要的木材来源,不在那里设置一些陷井也不太符合原理。围绕陷井也可以写上一小段。还有,虽说猎枪没什么不好,但如果只是听说女主角离开就追出去的临时行为,携带十字弓或长弓大概会好一些,而且它们比猎枪更容易细写。”
可能是害怕少年的思绪跟不上自己的叙述速度,少女刻意一字一顿地说着,而少年也不住地点着头。
“还有就是铺垫了,不要让最后的危机出现得太意外啊!呼噜!在前面描写树林环境的时候必须做好铺垫,比如没有主人的山洞啊,明明是夏天却没有鸟叫的树林啊,沾在树上没干透的血迹之类的,至少也该有“野兽的吼声”吧!”
“哦,这个具体指……”
“就是让最后的BOSS战变得更有理由啊!走在马路上突然被坠落下来的陨石砸死,或是玩躲猫猫的时候被毫无预兆蹦出来的宇宙第一大怪兽吃掉,这样的情节也太没逻辑性了……又不是写短篇,该留伏笔的地方还是要留的。”
“原来如此,你好像很会写小说嘛!”
“没这回事,我很会评球但不会踢,简单来说就是只会耍嘴皮子。”
少女坦然地说。
“不过留伏笔虽然很重要,但我有个朋友经常会因为伏笔太明显而轻易暴露BOSS的身份,或者完全把人往不相干的地方误导。”
“前辈放心吧,这个题材不会发生这种情况,而且只要看了开头,出现这样的桥段根本就是人人都能猜到的,但也因为BOSS的身份若隐若现,真正意外的女主角的身份才能隐藏得更好。”
“原来声东击西,我倒是没想过这么多。”
“虽然很多小的瑕疵,可是前辈你……真的很厉害,除了开头和结尾外,没有一句对话,即使少量的自言自语也很好地烘托出了气氛。”
“这只是巧合,我没这么厉害……”
一脸害羞的少年……
这个画面很影响进食的欲望,于是我将视线转向了别处。
——嗯?
少年的文件夹里,似乎还放着别的什么东西。
应该是人物设定的画稿,厚度比起昨天好像厚了不少。
“最后,还有这里……”
少女的声音将我的注意力拉回了两人的对话里。
她现在正指着稿纸上的某个地方。
那是揭晓女主角身份的那部分文字的最后一段,外貌描写。
——她棕色的长发如同寂静的深海般自然地垂到了腰间,与长裙上抹天空一样的深蓝色融为一体。那娇小的身躯因突然的恐慌擅抖,原本清澈的双眸闪现着与映出之景相衬的恐惧。几乎静止了的时间里,只剩下了少女急促的呼吸,她原本就十分白皙的面颊因为失去了血色而更加惨白……
看着这样的一段话,少女无语了……
“这个……不太好啊……”
过了许久,她才总算挤出了这么一句话。
“呃……被你注意到了……其……”
“太直白了,穿插在动作之中不是更好吗?”
舍本逐木……或者说视若无睹?
不对,少女的表情中,并没有渗杂什么做作的成份在里面。
她对于自己莫名其妙地成为了小说女主角的原型的事毫无自知,我想这不仅是因为她还是习惯双马尾的自己,更重要的是我的这位挚友对自己的一些边幅和细节总是不太注意的关系。
“小说的后半部分真的很好,可在这里又做得不怎么好了,明明是很重要地对于女主角的唯一一段外貌描写,只是这样赤裸裸的白描总觉得不够飘逸的样子。在一阵狂风之中,她的身体失去了平衡,原本同寂静的深海般自然至腰间的棕色长发突然间在半空中披散开来,在与她的视线交汇的刹那,我从她原本清澈的双眸中读到了与眼前的场景相衬的恐惧。那个刹那,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因惊慌而颤抖的娇小身躯定格在了半空中,她原本白色的面颊逐渐扭曲,因失去血色而更加惨白,在那一刻,在一片死一般的沉寂里,只有少女急促的呼吸声,仍在持续着这样的描述应该会稍微生动些吧!”
“嗯……啊……好像……是这样没错。”
怀着侥幸心理的少年长叹一声,一直挺直的脊弯了下来。
随后,少年同少女之间的对话,转为了沉默。
墙上挂钟的“嘀嗒”声,始终重复着相同的节奏。
“唉,呵呵!”
也不知是因为什么,少女突然间发出了轻微的笑声。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很奇怪,明明小说从中间开始就变得收放自如了,为什么到了结尾,又回到了开头的那种中庸的节奏呢?前辈对描写女孩子意外地苦手吧!”
“咕……因为只有这么一丁点的描写,所以想尽可能把女主角写得具体细致,大概是……过犹不及?”
“呵呵!”
少女用左手遮住了嘴,但眯起的眼睛还是暴露了她的笑意。
“前辈你……为什么会把她设定得这么文静呢?独自跑进森林的女孩,活泼的性格是更贴切的属性。”
但……正如同眼前开朗的少女一样,故事的女主角虽说有着文静的外表,但也可以,或者说也会有灵动的一面吧!
这其中的原因,我想,大概是……
……
“唉!我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路边的人行道上,身材身高都非常普通的碎发少年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他时不时地会向我看,大概是对我跟在身后这件事,已经司空见惯了吧!
“连我都弄不清的事,你这个奇怪的家伙当然不会懂……”
废话,我连那个同我拥有相同记忆的人的想法都没法渗透,又怎么可能会猜到一个笨蛋在想什么。
“可能那位进入森林的少女,是为了采集什么重要的药材也说不定,因为这样的原因,即使会陷入危险也不会犹豫。”
——谁知道呢,这种事情?
我在心里这样回答。
外表文静的少女,也许拥有常人难以想象的决心和行动,那位挚友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这也是少年将少女设为小说女主角的原型的一个潜移默化的原因——至少我这么觉得。
“只可惜,我只能是个路人甲……”
露出同我对他的印象相符的苦笑的少年,以一个失败者的口吻说着。
“可即使如此,我还是希望自己能够见到她出院后的样子。”
“她到底,现过多久才能出院呢?”
这么说着的少年,望向了天空。他的视线刺穿了彼方的云层,一直延伸到未知的场所。
在那里的未来,已经清晰了许多。
没有了未来的人,将为身边的人创造美好的未来,并以此……延续自己的存在。
挚友她,很快便会出院了,在那之后,她将去到那里,隔着这片天空的另一个世界。
作为旁观者的我,会一直见证到那一刻的。
——没错,只有我,能够这般平静地看待真相。
挚友她,将不会有未来,伤势既不好转也不恶化,在车祸后幸运地留下最后一口气的现在,她只是存在于死前的瞬间而已,只不过这个瞬间,被稍稍拉长了一些。
这被延长的部分,是我与她共同的挚友,在继续自己的旅途,为我们留下的礼物,原本是我的生命长度,而现在是我与她生命长度的总和。
具有人类的思绪与记忆的我,搧动着银色的morph蝶之翼,飞向了高处的蔚蓝色。
——将生命的一半分给少女的我,究竟做对了,还是做错了呢?作为一个观众,这是我对于这些日常的情景,所正在思考的问题。
尽管即使思考出了问题的答案,也没有任何意义。泼出去的水,是永远收不回来的。
……
“下午好,呼噜!”
空气中,热气在不断上浮着,让少女的身体在视线中扭曲,她依然倚在阳台上,左手拿着一本《呼啸山庄》正在浏览着,但注意力不怎么集中,否则也不会注意到我。
这大概和她别扭的阅读方式有关,因为右手不能动,她是用嘴来帮助翻页的。我很了解她,她喜欢自然光,或者说,自然存在的气象中,除了灾害,她都很向往。这就是我的这位挚友纯粹的地方。
“今天回来得这么早,是来同我聊天的吗?”
她熟练地合上了手里的书,把它搁到了一边,转身面向了外面的世界。我平缓地飞到了她的身旁,停在了红色的金属围栏上。
“还是如此冷淡啊!明明有属于自己的说话方式的。”
的确,我能够直接将心里所想的东西直接传达给离自己很近的那些人,而且只有对象能听得见。
可是,终究不属于人类世界的我,至今用过这项能力的次数寥寥无几。而在少女发生意外之后,至今只有一次谈话记录。
“我……不想食言。”
这一回,我还是向她传递出了我的想法。
“我只要看到最后就可以了。”
“是啊,如果——还能有未来,人会有怎样的心情呢?”
我正是为了弄懂这个,才一直呆在少女的身边。
……
“呯!”
走廊的尽头传来了沉重的开门声。
凉拖鞋踩踏地板声响传到了我这里,此时的我正停在走廊的纱窗上享受着阳光。
剩下的生命,还有五十余天,但我却不会有对于死亡的恐惧,因为我只是个容器,是那个人用来存放所收集到的 “时间”的容器。我的记忆,同容器的制作者在制作我的那个时刻的记忆相同,而我的思维方式,则来源于那个“时间”的主人。
对无法用生物来定义的我而言,不会有出生,也不会有死亡。在被掏空之后,容器也就失去了意义。由我所得到的记忆会在我消失之后回到那个人的脑子里,而我的意识则一开始便只是个复制品,最后,只是回来最开始的那“根本没有存在过”的状态。
在容器中存放的东西,可以随意使用或给予,但延续“容器”这一存在本身便会消耗容器里的东西,而一旦容器损坏,容器里剩余的东西也就会流失掉。这也就成为了限制“容器”行为的唯一法则。
如果要将“容器”中的东西给予别人,那最多只能给予与剩余部分相等的量,在给予某个人的情况下,也就是剩余总量的百分之五十。
而我确实在少女的呼吸即将停止的刹那,未经任何人的批准便将生命的一半给予了她。
“你呀,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
分明只有几个小时没有见到她,但我的感觉却是恍如隔世。少女除了将原本扎成双马尾的长发自然披散开之外,所有的一切都与记忆中的毫无二致……如果被绷带缠起的右手不包括在内的话。
很遗憾,虽然可以给予“时间”,但无论是“我”还是那个人,都没办法让已经坏掉的事物恢复,死者没法复生,伤势也无法治愈。
“那个人”可以随意取走某个人的性命,并将其转移到别人那里,可我却不行,我所能控制的,只有最初储存的那一部分。
另外,给予“时间”本身,便是在原本连续的时间中插入一段时间,将原本的瞬间延长,而这个“瞬间”也是有可能出现意外的,如果能直接改变时间的被给予者的状态,那么,原本确定的下一个瞬间可能改变,比如少女若被砍下头部还会死,若是所受的伤被成功医活也可以继续活下去。
然而,这个“活下去”的希望却……
“我的伤,完全治不好了哦!呼噜!你应该去帮助那些活下去的人才对,有可能性的买卖才有价值。不是吗?”
——我只是在自我欺骗罢了。
在她被撞出去的那一刻,我就明白她的命运已经走到了尽头,分明知道中不到奖,我还是将所能拿出的所有财产,都拿来买了彩票。
“我觉得身体很难过,简直生不如死……”
停留在死前瞬间的少女,会因为身上的伤而觉得痛苦是理所当然的。
若是将我的行为看作交易,那么把拥有增值潜力的时间换成生命终结前漫长而痛苦的日夜的行为,无疑是全天下最蠢的交易。
“但……但是……”
在这时,我对她,发出了属于我的“声音”。
“假的啦!”
没有露出丝毫的悲伤表情,但少女的眼神却很空洞。
“我只是想看看,如果还有未来,身为挚友的你,会做些什么……”
在我说出这自私的借口时,挚友平静地……做了一次深呼吸……


“我……直到现在才明白,自己所做的……未必正确。”
即使不想承认,我还是必须承认。
“只因为任性,只因为不想让作为挚友的你死去,我才不顾一切地让你活了下来。旁观了那么久之后,我才发现自己只是因为一个借口而蒙蔽了自己的本意。”
——只要自己,呆在这位永远微笑着的挚友身边,自己就能得到快乐,我所做的,既不是高尚的奉献,也不是无私的付出,我只是……以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做着自私的事情,我只是……为了自己那可笑满足感而将压力与悲痛扔给了少女。
“但现在我已经不可能回头了,无论做了多少自私的事,现在也不可能去弥补,不可能去换回了。”
“哇哇!好长的发言……”
挚友吃惊地盯着我,眼神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
“但是很奇怪,为什么你要怀疑自己正确与否呢?”
“因为你……并不快乐……”
因为少女……没有微笑的理由。没有未来,生命很快会终结,而自己也没法拥有常人的生活,只能在病房的一片白色里,重复着永远不会疲惫但却孤单而无助的日子,这……根本就不是人类想要的生活。
“这个啊……不想接触别人倒是真的,毕竟没有人会希望自己身边有什么人死掉,但难过什么的……倒也不尽然吧!”
“唉!”
“虽然有些话说出来显得有些厚脸皮,但我还是要强调一下,若是我死掉了,表哥啊,挚友啊,前辈啊……肯定会难过的。还有就是……呼噜!把“时间”送给更需要它的人固然更好,但我也不是“不需要它的人”吧。什么无牵无挂啊……视死如归啊……听起来很不错,但和我“找死”是两回事……至少我不怎么想死,能够活一段时间,多经历一些事,又或是了却一些什么无法拥有的未来,拿到手的时候让我兴奋了很久呢!”
她说着很奇怪的话,就像是没有经过修饰的内心独白,听起来坦然又合理。
“你平时的笑容……不是装出来的?”
“有一点做作的成分在里面,但六成以上是发自内心的,平时确实会因为想着“自己马上要死了”而感到害怕和伤感,也会对那些年龄和自己类似,但似乎能活很久的人产生嫉妒。看书、削苹果的时候偶尔会因为失去了右手而自嘲,但这些……都是人之常情啊!悲观的人可能会因此哭丧着脸,那么,我就是“乐观的人”这一类的。”
“所以说……”
“所以说小孩子不要随便惴摩别人的想法嘛!呼噜!我是不知道别人怎么样,但我所做的事,并非全部都有明确的动机,有时是心血来潮,有时是鬼使神差,没有诸如为了让身边的人得到快乐,为了追自由,为了实现梦想这样高尚的理由,有的仅仅是想做这个,做这个比较好,这么做应该是对的,做这个今后应该不会后悔之类单纯的理由。做件简单的事,何必搬出一些长篇大论来做铺垫呢?浪费宝贵的时间是暴殄天物,而且想这些没意义的事也太傻了。哦!分一半生命给我……这个不是简单的事,但归根究底,不就是当时想这么做吗?”
她并没有在说教,而只是在侃侃而谈,将一些没整理过的思绪和结论说出来罢了,熟悉她的人,很难想象她竟然一直以这种纯粹的方式生活着,简直……单纯得像傻瓜。
“最后,我还要强调一点,我现在很开心,因为我的一个傻瓜般的挚友,想让我活下去。”
“是……是这样吗?”
“嗯哈!”
少女别过头去,不再看着我了,我的挚友她,仅仅是用自己左手的姆指与食指,夹住了一公分的阳光。
“只是像这样,一点点的温暖,但在这小小的夹缝里,有着整个天空的阳光。”
……
在那之后,又过了五天,一如既往地存在于这里的少女,在朦朦亮的天空下,沉浸于文字的世界里。
《绝对精神论》这里一本介绍黑格尔理论的书,少女已经读了好几天了,大概是因为与这本书里的内容有着很好的相性吧,她会时而点头,时而苦笑。时至拂晓,夏日的天空已经足够明亮了,昨晚是新月,但纵然没有月色的铺陈,从东南方撒来的阳光已足够将少女所处的阳台染成金黄。
时间,6时11分,星期六。
“时间差不多了,你不是要给某人打电话吗?”
“哦哟!”
她在读书的时候,无论对她说什么她都不会有反应,当然也会有些特殊的“语言”可以把她拉回现实,比如遮眼睛,物理攻击,或者是我这样不通过耳朵直接传达到意识里的“语言”。
“不是什么“某人”,呼噜!是表哥啊表哥!”
“是!是!没有血缘关系的表哥是吧!”
“你呀,不用强调这个……”
她那位直到最近才开始做正经事的表哥对她而言似乎有什么特别的意义。我唯一一次见到少女哭泣的样子,也是因为那个表哥的关系。
“知道了知道了!”
她随手一甩,就将书抛到了床上。
“也不知表哥……把事情解决了没有……”
……
“——是吗!下手很快啊!”
向电话那头的人说着一些没有特殊意义的话,少女的双眸中现出了苦楚。
“——没关系,有挚友陪在身边,我不会寂寞的,而且表哥你……不用在事后才来考虑我的感觉。”
听着少女好似抱怨的话,我只觉心中泛起了凉意。
“说起来,她的插画水准,表哥会作何评价呢?”
“——是这样,仅仅是个大学生,能达到“普通”这个级别已经不容易了。对了,关于女主角的设定,表哥有什么感觉呢?”
“——我啊!我没有看到过原因,呼噜!”
“——是这样……最后还是设定成了外表文静的少女啊……前辈还真是……不过这样也好,在出院之后,好好去欣赏那些插画吧!”
也许少女直到现在都没有发现,故事的女主人公,正是以她自己为原型设定的。
“放心吧,表哥,现在……我的病情已经好转很多了,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最清楚了,我保证会很快出院的。”
“——酒席?没那个必要,还有这不叫开后门,叫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出声纠正完对方的话之后,少女毫无预兆地结束了通话。
“嗯?今天怎么连道别的话都……”
“不是啊,呼噜!”
少女盯着手机黯谈的屏幕看了许久,看来是没电了。
“真不幸,连这么简单的通话都意外中断。”
“就是说啊,我可是还有不少话要说呢!”
她无可奈何地摊了摊手,向洗手间走了进去。
……
今天,少年来到这里的信号音,总算不再是熟悉的敲门声了。当少女还坐在床上读书的时候,门外突兀的对话声已经传进了房间。时间是上午8时41分。
“好了,你就给我呆在这里!”
这是——声音调很高的喊声,不过魂魄早已不在这个世界的少女却并未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
当然,之后那个陌生的声音她更不会去注意。
“你就继续装酷吧,白痴学长,待会我一定会拳头上凸起部分好好地问候你的头盖骨,敲击的时候会打入一点五公分!”
开朗的女声,我已经听过很多次同样的声音了,但声音的主人来到医院,我印象中这还是第一次。
“就算你描绘得再具体,我也完全没有恐惧感,无论被击倒多少次,你伟大的学长都能为了受伤的女孩而满状态复活。”
少年的声音听起来自信满满,不用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听到了吗?为了受伤的女孩子满状态的复活啊!”
“嗯哼!”
少女眨巴着眼睛,显然没有明白我的意思。
“算了,你等的人来了,就是这样。”
“是嘛!呼噜!”
她伸了个懒腰,从床上下到了地面。
“咚咚咚!”
“请进!”
伴随着反常的轻微开门声,穿着西装,手提一篮苹果的少年迈着平稳的步子走了进来。
“哟!为什么前辈今天……穿得如此正式啊?”
明明知道原因,却故意问出这个问题的少女,深吸了一口气。
在这之后,少年显得难以启齿,但最终,还是给出了意料之中的答案。
……
“原来如此,那么我只能在这里为前辈加油了!”
——少年即将远行,去到别的城市,去到那里,争取自己的将来,出发时间就在今天。
尽管早已预见到了这些,但当少年亲口说出这一切的时候,少女的表情,仍然如即将决堤般逐渐扭曲。可是,她还是努力尝试着微笑。
1米55左右的身高,棕色的长发一直披散到腰间,站在我身边的这位表情复杂的少女,只是个随处可见的平凡女孩,没有超能力,没有特异功能,她和同龄的女孩一样,普通的方式生活。她……并非神一般的人物。
“那……要用什么……呼噜……来祝福前辈呢?”
装作正在思考的样子,少女的视线与少年的视线不再交汇,而是对向了白色的天花板。
少年仍然呆呆地站着,手中篮子,甚至还没有被放到地上。而我除了绕着这两个人做徒劳的飞行之外,什么也没办法做。
如果我,不只是个旁观者,现在……又能做什么呢?
此时此刻,少女拥有怎样的心情,我同少年一样,不可能明白。
“嗯,就用……这个吧!”
在口袋里摸索了一会儿的少女,拿出了一枚银色的东西。
“带来桃花运的一元硬币,这个,送给前辈。”
这枚硬币代表着何种意义,我同少女自然心知肚明。
“回礼的话,等我出了院,会来向前辈索要的!”
它大概会成为少女对少年唯一的一次食言吧!
带来幸运的一元硬币,一共四枚,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它们所要传达的东西。
我想,少年永远也无法找到与这四枚可笑的硬币,拥有相等的价值物品了吧!
……
“这样……真的好吗?如果知道自己的命运被如此改变,而你却未能活下来,他一定会痛苦得要命吧!花超越自己承受力的钱为对方买礼物,对方不会高兴的。”
“是吗?这其实不太好说啊!”
挚友用模棱两可的态度回应着我。
“可我没有付出什么代价,和你这笨蛋可不一样,这买卖稳赚不赔。”
“嘛!这点我倒是无法否认。”
的确,比起我,她所做的,更接近于小本的投资,只不过是用上了我投在她身上的财产罢了。
“还有啊……我从来……没有改变过前辈的命运,只是……成为了他命运中的一个部分,仅此……而已”
“这话……我好像已经听过一次了……”
坐在病床边的少女,默默地削起了苹果。



第三章    环视

由morph513公司开发的新型场景游戏——幸存者,公测现场26个密封的暗室现在已经打开,在这些围成一圈的暗室上方,四台朝向四个不同方向的电视屏幕里闪出了动态图像。
不过我却没有在乎那几台电视机,而是走进了其中一个暗室里。
坐在暗室中的座位上,戴上放在旁边的耳机,等待着游戏的开始。
我身后的门缓缓关闭了,从这里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音,我的视线中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突然,从耳机中传来了一位男性阴沉的声音。
“您好,欢迎参与本公司最新开发的场景游戏——幸存者,关于这个游戏的操作,您可以在之后的实际操作中慢慢熟练。首先,请先阅读在屏幕上显示出的基本规则,时间两分钟,进入游戏后,您也可以利用身边的绿色按键呼出规则列表,不过,别忘了在您阅读的时候,游戏也仍在继续。”
话音过后,眼前的黑色里,闪现出一个以绿色为主基调的界面,上面有字幕自下而上滚动着,似乎是这个游戏的“规则”:
1、本游戏的场景是一个大小为10公里×10公里的正方形区域,区域中有城市、树林、河流等不同的地形。
2、全部的26名参与者将随机出现在各个位置,互相之间的距离不会小于250米。每名参与者将拥有一种特殊能力及一种专用道具。当一名参与者死亡时,离他最近的参与者将获得他的能力,(少数情况除外)他的道具将被系统回收。每名参与者只能装备2种获得的能力,装备标号为“U”的能力的参与者则可以多装备两种,您右手边有26个橙色按键,其中亮起来的为您获得的能力代码,而这些按键上方有两排颜色分别为紫色和蓝色的按键。蓝色为装备按键,紫色为使用按键。按下蓝色按键后5秒内按下发亮的橙色按键为装备特定能力,角色会用40秒时间装备,装备完成后对应的紫色按键上会显示装备后的字母,按紫色的按键两次可使用能力。
3、在您的右手边还有一个灰色按键,按动后5秒内按动橙色的字可装备对应道具,再按一次灰色按键为解除。白色按键为使用装备的道具,不同的道具有着不同的使用方法,大部分都会出现明显的特殊界面,而放置类道具使用的会直接放置在正前方。
4、您可以用左右边的摇杆控制人物的转向抬头或低头,转向的速度会根据摇杆的摆幅不同而有所差异,而移动则依靠脚下的四个踏板,从左至右分别对应走动、跑动、跳跃、下蹲、下蹲两次为匍匐,下蹲或匍匐状态只能使用走动缓慢前进,使用跑动则会起身。
5、屏幕上显示的玩家的第一视角,屏幕上方黑色的部分会有系统对玩家当前所装备的能力及武器的使用介绍以及部分特殊能力相关讯息的显示。
6、游戏中的角色拥有相同的步行、蹲行、爬行及跑动速度,每秒分别为1.5米、0.8米、0.3米及7米。同时拥有口渴度及饥饿度,每60秒各下降1%,喝牛奶回复60%口渴度,食用馅饼回复60%饥饿度,食用苹果回复30%口渴度及饥饿度,口渴度低于20%进入“缺水”状态,饥饿在低于20%进入“饥饿”状态。
7、游戏中的道具大部分具有秒杀能力,少部分拥有致伤能力,致伤两次为秒杀,致伤的方法为,未命中腹部以上或命中两臂的小刀、大刀、菜刀、板斧、长弓、十字弓、驳壳枪、左轮手枪、步枪、拳击、自行车辗,从高处落下(3-6米),捕兽夹。
8、游戏中的状态有以下几种:正常、死亡、缺水(不可跑动)、饥饿(每30秒休息5秒),致伤(行动速度减半)。
9、区域中配备了医院、水果店、馅饼店、牛奶店等场所,里面的服务完全免费。
10、游戏开始后5分钟内全部玩家处于无敌状态。游戏的昼夜交替每45分钟更替一次,天气每30分钟随机生成一次。
11、游戏开始后5小时出现一名BOSS,BOSS将对全部人员展开猎杀,BOSS拥有全部能力中的随机6种以及一种特殊能力,受到3次致命攻击后会被消灭,每受到一次致命攻击后会有40秒无敌时间。BOSS出现后死掉的玩家的能力不会再给予其它玩家,而会被BOSS吸收,同时重置BOSS生命,BOSS出现后1小时会使用超必杀全灭所有玩家。
12、操作区域正上方有四颗按键用于特殊道具及能力的使用。
13、E、J、Q、U、R、Z的能力为唯一能力,不能被其他玩家得到。
14、可召唤类道具装备瞬间就可以立刻使用,也可瞬间解除,大刀、狙击枪、步枪、冲锋枪的所有者无法隐藏自己的道具,但装备解除道具都只要一瞬间。其余道具的所有者在装备和解除时会花费5秒钟时间,但可以移动。
15、场景中分布了无数NPC,因为是公测,所以所有NPC及玩家的外观都完全相同,只是以编号加以区别,编号贴在每个人背上,NPC会做出一些无组织性的迷惑行为。
16、获取胜利的方法有:①在BOSS出现前全灭其他人;②击败BOSS。③Z的胜利条件除①②外还有生存6小时。
17、每跑动6秒消耗1%口渴度和1%饥饿度,BOSS掌握所有玩家的位置并拥有每秒10米的行动速度。
18、玩家可以用耳机配有的麦克风进行说话,这些话将在场景以相同的声音传出去。除特殊能力外,所有玩家都不知道其他玩家的位置及对应能力。
下面是全部道具一览:小刀、十字弓、很多把小刀、毒苹果、毒馅饼、毒牛奶、匕首、驳壳枪、拳击手套、美女的照片,可随时召唤的自行车,步枪、狙击枪、左轮手枪、大刀、手榴弹、菜刀、可召唤的狼牙棒、可召唤盾牌、遥控炸弹+定时炸弹,捕兽夹、地雷、板斧,可召唤的牛奶+馅饼+苹果,长弓。道具的数量及具体属性保密。
以下是全部字母对应能力。
A、不可移动吟唱2秒,持续2秒的时间静止。
B、不可移动吟唱2秒,向正前方瞬间移动50、100或150米。
C、不可移动吟唱2秒,以自身为发出点向正前方发出的无视地形宽3米,长50米的秒杀攻击。
D、辨认出视线中的参与者并了解其装备的能力。
E、周围200米出现参与者时拥有其中所处位置30秒。不可了解其能力。
F、伪装成其他人,会被DE识破。
G、变成一棵树,不可移动,会被E识破。
H、防御一切非能力类攻击。
I、吟唱20秒,吟唱期间自身无故,自身周围30米范围的秒杀攻击,结束后仰天长笑,吟唱不可中止。
J、周围200米范围内所有参与者能力无效,吟唱不可中止,吟唱类能力只有吟唱后才能察觉无效,不包括BOSS和X的持有者。
K、可移动吟唱5秒,持续10秒的透视术。
L、自身装备的A、B能力变为可移动吟唱,C、D、Y变为原地留下分身吟唱,自身可移动。
M、能召唤一份写有与能力对应的武器的档案,档案同时包含了武器详细数据。
N、可分出右上角的四分之一屏幕显示离自身最近的一个人(玩家或NPC)的视角。
O、可移动吟唱15秒,让以自身为中心视野内所有人视野变黑10秒。
P、不可移动吟唱6秒,创造半径5米圆形禁止边界,禁止除自己外一切人通过,持续1分钟。
Q、杀掉离自己最近且在视野中的目标,仅限一次。
R、在有其他参与者死亡时得知其初始能力代码并且能召唤所有死者的道具,数量保留。
S、能够召唤一张详细的全场地形图。
T、饥饿度、口渴度、非致命伤无效化。
U、可同时装备4种能力(包括此能力在内)。
V、装备、替换能力只需5秒。
W、感知30米内其它参与者放置的有害道具并回收,回收半径20米。
X、自身不会受到任何非秒杀类能力的影响。
Y、不可移动吟唱3秒,以正前方10、20、30米位置为圆心半径6米的秒杀攻击。
Z、BOSS出现后在杀光其他所有参与者前不会攻击自己。
备注:被陷阱类道具杀死的参与者所拥有的能力会给予道具的放置者,道具放置者死亡的情况下给予最近的参与者。吟唱类能力的单项发动间隔为10秒。
以上便是关于这次游戏的全部内容,下面,游戏开始……
……
一段诡异的音乐过后,大屏幕上的场景,发生了变化……
而这次的战斗,将全程播放给周围的观众们。


一阵虚拟的下落感之后,我的视角固定在了一幢破旧的大楼里。屏幕的上方闪着一行小字,装备武器:十字弓。同时,标有“C”字母的橙色按键亮了起来。
“尊敬的玩家,您在游戏途中,可以随时离开房间,不过,您回来时是否仍能继续游戏,可就难保证了。”
耳机里,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那么,祝您愉快……”
十字弓,拥有箭矢30支,装备上之后屏幕上只有十字弓的轮廓,也就是说只能依靠感觉来进行瞄准射击。这毫无疑问并不是个能登上大雅之堂的武器。
能力C,在得到L能力之前会让自己变成靶子,几乎可以说偷袭完全没有什么作用,这个能力与道具的组合,毫无疑问是没有任何优势的。我按照操作提示将十字弓收了起来,并装备上C能力,开始熟悉起游戏的基本操作来。
前5分钟所有玩家都处于无的状态,应该没有哪个白痴会随便暴露自己的能力,现在最主要的任务,除了熟悉操作,就是必须在周围找到对自己有用的设施,也就是医院,以及提供3种补给品的服务站。
跑动中进行下蹲操作可以进行滚动,不过滚动只有一小段距离,而且滚完了会维持下蹲状态,再站起来便会有个不小的缝隙。
通过一次又一次的完善,游戏的操作比起刚刚策划完成的有着很大的不同,作为二位参与到游戏中的制作人员之一,我深深地感觉到了这一点。
当然,我比起其他人除了对规则比较熟悉外并没有什么优势,而另一位参与的制作相关人员便是我们的部门经理了,不过他也只是个菜鸟而已。
若非要说我们与其他玩家有什么不同,大概只有三点吧!其一,我们知道某些过于强大的道具及能力组合是不会在一开始便出现的,比如时间静止配手雷之类。其二,雷会辟死人,其三,游戏之中会有突发游戏,大概算是意外状况吧。
那么接下来,先确认状况。
我所处的大楼是幢废弃大楼,从窗户向外看,附近没有游戏区域的边界线,周围似乎也没有特殊建筑物。这么说来,我的出观的位置有点不利,最要命的是周围没有其他NPC。如果在没有NPC掩护的情况下行动,过度富有逻辑性的行动必然会引起其他人的关注。
总之,先混到人群里去,再去寻找特殊建筑。
就这样,我沿着一个个平坦坡道,走下了这个曾经似乎是用于停放车辆的废弃大楼。
外面的天气是阴天,而且还有着稀疏的雾气,所以能见度很低。
这是个弥漫着雾气的街区,道路的两旁整齐地排着一排商业大楼,从刚刚的废弃停车楼来看,这里应该是工业区域或是商业区,其中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哎!今天天气真差。”
我独自感叹着,自己现在所处的地方大概是这一带唯一人烟稀少的地方,因为自己的对面是幢办公大楼,所以下面几乎只有几个路过的,他们的背后贴着标签,只是因为号码有四位,所以不怎么容易记,只是他们的脸,让我感到异常不爽。那是因部门经理的兴趣而诞生的,用3D效果制作的我的脸……
只要想到一两分钟后这张脸会被打爆无数次,我便觉得自己满身起鸡皮疙瘩。
“唰!”
突然间,屏幕上的画面静止了。
——这一次的A是个傻子。
我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现在的情况,所有人应该都还没有习惯操作,除了那几个由于特殊装备而无法隐藏身份的人之外,其他人都应该隐藏身份,而暴露自己的能力便等于给了对方思考针对策略的机会,没有任何好处,唯一的解释就是好奇心作崇……
2秒的时间静止之后,我的身边并没有发生什么异常情况。
我转向左侧,沿着宽阔的大路步入了繁华的商业区。这里的路人很多,可惜没有人明显地携带了武器。无法隐藏身份的特定武器持有者会成为早期战斗的中心,然而,因为所有人都应该清楚,这些人的周围会潜伏着多个其他玩家。所以没有绝对把握不会出手,因为即使杀掉了对方,对方的能力也未必会分给自己。
这也就使得大刀、冲锋枪、步枪及狙击枪的持有者成为了看似危险实际上却只是让周围那些虎视眈眈的人陷入麻烦的台风眼。
很不巧,我周围没有这样的台风眼,这也就使得我在早期没办法有所作为,一切非常规行为都是打草惊蛇。于是,我混入了人群里。周围的路人们都在聊着闲天,说明都是诸如“今天天气不错”之类毫无意义的话题。
这也是我们这群人设计出来的,由一些工作人员在控制室里简单操作几个键,指定的NPC便会做出特定的行动,游戏的NPC大约有2000名,一共30名专门负责的工作人员,每人负责通过监视屏幕控制其中的人,他们可以切到任意一个人的身上进行操作,而未被操作的那些人则会由AI控制并进行一些简单对话,移动,以及发生战斗时的逃跑。
“喂,兄弟,今天天气不错啊!”
旁边的某个家伙用身子蹭了我一下。
“嗯,天气不错,只希望那些不真诚的来访者,别破坏这个城市的安宁才好。”
我调整着呼吸频率,随后回复道。
“不真诚的来访者?你莫非也是其中之一?”
对方用试探性的语气说。
“如果是,你又能怎么样呢?”
“我只是个路人,只好逃命啰!”
对方的发言思路清晰,可以确定是由真人在操作,可能性之一是其他玩家,之二是工作人员,目前无敌时间已经快要结束,若对方是其他玩家,则很有可能拥有不错的近身武器,但现在所有人应该还没有熟悉操作,周围并不确定是否有第三位玩家,对方不至于轻举妄动。
“看来,该逃命的是我才对。”
我对他的话嗤鼻以笑,随后,我注意了一下他背后的号码是0904。
“嗯?”
突然之间,这家伙的视线停留在了我身后的某个地方,从他的嘴里传出一声冷笑。
“台风眼……”
“!!!”
这个字眼,让我猛地转过头去。
视线的正中是一幢百货大楼,顶层的大屏幕上正播放着宣传广告,而就在屏幕一方,有个家伙,正站在一扇窗户边。我看不清他的号码,但我却注意到了他身后背着的大刀。
“哟!在无敌时间结束之前,居然就出现不要命的傻瓜了。”
身边这个人的声音,比刚才听起来更加轻浮。
“不要命的傻瓜?”
“站在这么高的地方,如此轻易地暴露“台风眼”的位置,他若不是个笨蛋,就是为了引发周围其他人之间的战斗,你应该也猜到这一点了吧!”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对方的行为和摊牌没什么区别,但却又没有暴露自己的能力及武器,而且如果是工作人员,说出这些话也并非不可能,在弄清对方的底细前……
“等等!你看!”
身边的人突然发出惊叫,循着他的视线望去,一个人影刚刚从高达七层的百货大楼六楼落下。
“那个家伙他……”
“啊!”
手执大刀的人,以极快的速度摔向地面,他手中明晃晃的长达2米左右的大刀放出剌眼的银光。
“啪!”
他落到了地面,并且一下子蹲在了地上。
从这么高的地方落下,按照设定一定会直接死亡,但这个人不仅没有死,甚至毫发无伤。
而且,他身上闪动着的蓝色光芒中,无穷的杀意正要向外迸裂。
现在,我们仍处于无敌状态中,但战斗,却已经开始了。
“是奇袭!”
利用无敌时间最后的几秒完成可移动吟唱和突袭,同时还能体味自由落体的快感,对方不仅不是傻瓜,甚至还相当聪明。
长时间的可移动吟唱,不,甚至可能是不可移动吟唱,从半空中便开始吟唱,是不算作“移动”的,对方也有可能在刚才便确认过这一点了。
饥饿度,从百分之九十六,跳到了百分之九十五。
又一次地,时间静止了。
视线之中,那个拿大刀的家伙仍站在原地,编号0046。
他与我之间的距离大约是15米,至少我现在可以确定对方的能力了。
若是时间静止,那么在我们的画面恢复运动之后,应该只有这个人会发生明显位移,对方应该要全力跑动才能砍到我,必须用滚动进行回避。
“唰!”
几乎是同时,我和身边的0904分别滚向了左右两侧。
而对方则同样侧跳了一步。
不是,0904和0046都不是“时间静止”的持有者。
“你果然也是……”
周围的NPC纷纷开始逃离,只有我们三人仍站在原处。
此时,0904也确认了我“玩家”的身份。
“武器很不利,不如……”
他一边跑动,一边从背包中掏着什么,而我则跑向了与他相反的方向。以他的角度来看,我应该也做着同他相同的动作。
此时此刻,0046正在吟唱……
并且已经将目标锁定在了我身上。
可移动吟唱,在确认了这一点并取出十字弓的同时,我注意到了0904手中的匕首。
“我们暂时联手吧!”
游戏开始后6分钟,我收到了其他玩家的橄榄枝。
“我没有说不的余地吧!”
我不打算使用能力,因为对0904并不信任,相信这一点对方也是一样的,而若是单凭借武器作战,还没有熟悉十字弓操作的我和那个拿匕首的人,都不会是大刀持有者的对手,只能暂时联合了。
我向着来袭的敌人射出了一箭,但这一箭却歪得厉害,而对方正向我这里狂奔着,不难想象,如果能做出表情的话,对方的神情一定会很狰狞吧!
可移动吟唱时并不能进行攻击,否则吟唱便会中止,对方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一定不会在吟唱结束前发动攻击。这样一来,确认他的能力应该不是问题。
为了防止距离过近,我采用的是射击牵制配合滚动的行动方式,而对方则一直跑步向我逼近。
可移动吟唱的能力只有两种,这个家伙不可能在别人面前用什么透视术,那只可能是“让视野中的敌人视野变黑”的能力了。
“完了……”
终于思考出结论时,我意识到自己陷入了异常不利的状态。
在黑屏之后只能乱动,生还的几率几乎为零。
回想起这个游戏制作的初衷,我不禁的自嘲起来。
天赋、抉择、竞争、习惯,它包含了很多生活中的元素。而我这个元素,大概就是……所谓不幸的元素吧。
不管怎么说,做垂死挣扎吧!
再次射出一支箭后,我开始了吟唱。
能力C:不可移动吟唱2秒,以自身为发出点向正前方发出长50米,宽3米,同时无视地形的秒杀攻击。
在目前的状况下,毫无作用……
完全就是我自暴自弃的行为。
然而,就在两秒之后,一切都变了,我的攻击没能施放出来 。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我又射出了一支箭。
“假吟唱是没用的!”
眼前的家伙,发出了狂妄的吼声。
“死!”
15秒的吟唱后,长长的大刀从我眼前一闪而过。
既然清晰地看到了对方的攻击轨迹,我也没有躲不开的道理。拿刀的家伙攻击落空。
“啧!”
能力失效了,在自己2秒吟唱结束时,我意识到拥有“J”能力的人就在附近。
闪避了对方的两次攻击后,我注意到0904已经同我们拉开了距离。
“太不走运了。”
0046进行了一阵疯狂的连续攻击,但我却连回避都不需要,对方对于人物的操作还不熟练,所以这几刀全部只挥向了空气。
只不过,如此近距离,我的十字弓,是绝对不会射歪的……
“嗖!”
伴随着十字弓的射出,轻微的风声从耳朵中传了出来。
血液从对方的身体中飞出,尽管我的攻击只命中小腿,但已经足够分出胜负了。
只要再击中这个伤者一次,我就能得到他的能力了。
能力O,这将是足以主宰战场的能力,如果,能配合十字弓的话……
然而,令我没有想到的是,此时此刻,另一块战场上,刚刚分出胜负。
“突发事件,治安人员介人。”
耳机里,传来了严肃的女性声音。
“刚才,在巴尔农场发生凶杀案,一名名为0009的人手执狙击枪杀死了名为1322的人,现警方正式发布0009的通缉令,击毙此人者将获得悬赏。胆敢犯下杀人案的人,警方绝不姑息。”
“通缉令?太让人意外了!”
在我发出惊呼的同时,受了伤的0046长吁了一口气。
刚才的消息归根到底就是——所有玩家当前须尽全力击毙0009号人物,若在0009死亡前杀害其他人,将同样被通缉。而击毙0009的那个人,会得到特别奖励。
换言之,若是我现在杀掉了0046,我将同样成为被围攻的目标。
无奈之下,我只能目送着受了伤的大刀狂人缓缓走向远处的医院。
……
“真让人懊恼,差一点就能得到足以改变战局的能力了。”
“你应该感到庆幸,若是早出手一秒,被通缉的可就会是你了。而且有个“J”无意中帮了你一把,看来你和我一样,很受上天青睐。”
突发事件出现后,我搭上刚刚结成同盟的战友,慢慢在道路上走着。我们并不知道0009和那个什么巴尔农场在什么地方,农场应该不在城市里,有可能在森林或是农村里,不过既然0009不会蠢到留在事发现场,那么他会逃到哪里去……森林或者城市,这两个地方更容易隐藏,并且可以利用狙击枪暗杀其他人,若是能够凑巧得到“F”的伪装能力就能摆脱目前的窘境。
只是,仅仅推断出这些结论,显然是远远不够的。
“喂,你的能力是B吧!”
“嗯!”
0904突然间对我的能力做出了自己的推测,而且听他的口气应该可以算胸有成竹。不过很可惜他猜错了,对方似乎是希望借助看穿我的能力来对我造成一定的心理压力,可惜,这反而让我更好地隐藏了自己的能力。
若我的能力是B,在刚才只要使用150米的空间跳跃,即使视线变黑也能甩掉用大刀的敌人并保证生存——0904应该是这么想的。
“不用瞒我了,在刚才那样的情况下,保命显然比隐藏身份重要。”
他的话就好像自己已经看穿了一切,但事实却没有这么美好。
“很遗憾,我的能力不是B。”
我应对的方法是单纯地否认,这完全是为了给对方一种“徒劳抵赖”的感觉。
“行了,不是就不是,我并没有期待你的答复,而是告诉你我的结论。”
他说完这句话,便不再找我搭话了,我们一面徒劳地散着步,一面记下了周围的特殊建筑。
这个城市区域中,医院、水果店、馅饼店和牛奶店造得很近,是在一处四叉路口的四个角上。这种地方,今后很有可能成为引发战斗的关键场所,出于安全考虑,我们在水果店补充了消耗掉的体力。
跳动消耗体力的速度实在太快,持续1分钟的跑动便会消耗十分之一的体力,当0009被击毙后,随着战斗频率的加快,这些补给点也必定会成为兵家必争之地。
“行动的时候,尽量绕开那些没办法隐藏“玩家”身份的家伙,他们即使在现在也可以毫无顾虑地杀人。”
他们作为台风眼,原本即是所有人最初可以轻易确定的攻击目标,但长兵器本身便有着一定的优势,而且因为本来就无法隐藏身份,他们被通缉的代价是最小的。
而那个狙击枪的持有者,无疑是个即使被通缉也可以按照最初方针——藏匿与暗杀——来行动的人。
最后,我们暂定的计划,是静观其变,找机会确认其他玩家的身份,并在0009被讨伐后第一时间对那些人展开猎杀。
当然,避开刚才的大刀男也是这个计划成功的前题,那个人如果再次遇到我们,我们估计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还有“J”,他极有可能已经知道了我和盟友“玩家”的身份。但由于特殊事件的发生,这个拥有决定性的隐蔽能力的家伙应该还想继续隐藏身份,因为像“J”这种死后被系统回收的能力,既是其他人痛恨的对象,又是最不可能同盟的能力。
一旦同盟破裂,“J”就可以轻易杀掉对方。没有能力的情况下,大部分人都是十分弱小的。
“不管怎么说,只要避开了那些危险人物,因为禁令的关系,无论怎么行动都是安全的。”
“嗯 ,这一点我也赞同。”
就这样,我们走出了水果店。
时间已经过了30分钟,天气也切换到了多云。和刚才不同,现在的视野并不阴沉,甚至还显得过于明亮,但已经不再无敌的现在,我们的处境却比刚才危险得多。
水果店门口,一块路牌上标着“14号道路”及“南”“北”的标识。
“注意!”
这时,耳机里又传来了刚才听到过的女人的声音。
“刚才有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目击者称,杀人嫌疑犯0009正向城市区域的西南方向逃跑,那一带的居民请密切注意。”
“真是个不幸的人……”
我的盟友小声嘀咕了一句。
那个人应该又与其他人发生战斗了,随后又逃向了城市区域,按目前的状况看,死亡的“玩家”还是只有一个。


“那家伙来到城市了,要加入包围吗?”
“别傻了,对方的武器是狙击枪,我们两个能做什么?”
对于我的提议,0904嗤鼻以笑。
“要知道对方极可能拥有两种以上能力,以我们两个目前的状况,参加包围没有任何好处,只能是以卵击石。”
“那么还是采取旁观态度?”
“嗯,不过难得0009来到了城市,看来一定是制定了相当完善的战略了。”
“城市容易隐藏自己,连白痴都想得到。”
随口丢下这句话后,我率先向着南方走去,要利用这次特殊事件骗一两个能力才行,包围战之后的幸存者一定都能得到某些能力了,到时只有一个靶子能力的自己将会变得非常被动。
“等等。”
盟友从后面叫住了我。
此时,我也注意到了某个奇怪的人物。
跑步、跳跃、侧滚,而且是在毫无危险的情况下做出的举动,看起来就像是个明显的诱耳。
“0009,不会有傻瓜上钩吧!”
0904冷笑一声,继续慢悠悠地走着。
老实说,我还没看清那人背后的标号,但既然0904说那是0009,那我除了相信这位战友的视力比我好之外也没什么别的选择。
“那倒不一定。”
而就在我确认这个人的编号之后,有两个人从侧面的一条巷道抄了出来。
不对,准确地说,是一前一后闪了出来。
“慢着,这家伙是假的!”
跑在后面的那个大声疾呼,这是个开朗的女性的声音,不过因为长相是男性,所以显得很突兀。
“什么?”
跑在前头的人手执一把菜刀,向着0009直冲而去。
没有拿狙击枪的0009,在看到他的同时,我意识到了一点。狙击枪的持有者和能力“F”的持有者之间完全没有利益冲突……
狙击枪会暴露持有者的身份,即使有能力“F”也毫无意义,而“F”能力的持有者永远没有用到狙击枪的机会,两人利益一致,完全可以达成同盟。只不过,两人同盟的前因后果就不得而知了。
“呯!”
一声枪响,手执菜刀的人被击穿腹部,当场死亡,编号0513。与此同时,假的0009亮出了武器。
居然也是小刀。
只见三把小刀同时向刚才跑在0513身后的家伙——1096号飞去。
“当当!”
一把小刀穿过了空气,而另两把则与某种金属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啧!”
假的0009号见苗头不对,向后翻滚了一次之后,闪进了道路另一侧狭窄巷子里。
“盾牌,小刀组合……这些人的道具都太犯规了,相比之下区区的一把匕首简直连十字弓都不如。”
“喂喂!”
看到我旁边的人正在不停地叹气,我也只好随便出声应几声了。死掉的0513,武器是菜刀,能力是P,这是我们在和1096号进行交涉之后才知道的。
对方的道具是盾牌,不具备攻击力,而且目前就只阵亡两个人,1096应该不可能得到什么足以直接对我们造成威胁的能力组合,就算上去搭话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这便是我们敢于接近他的原因之一,当然,另一个原因是对方的操纵者似乎是个女性,而且听声音同我应该年龄相仿。如果是少女的话,应该不至于有什么可怕的杀性吧!
虽然从刚才的情况看,她的反应能力很快,但对于女性“柔”的共识,让我和0904选择了与之进行交流。
很奇怪,这周围并没有什么很好的监视场所,所有的大楼高层都有着窗户,而且没有一扇被狙击枪射成碎片,换言之,狙击者在地面上进行射击的可能性很高。
“想不到那家伙也会有同盟。”
“如果是能力“F”的话和0009同盟也没有问题,就算被通缉,只要伪装身份就万事大吉了。”
“真棘手,净是些具有先天优势的家伙。”
在谈话中,0904还不忘感慨自己的先天劣势。
“现在最致命的是那个狙击手本身所拥有的能力我们还不清楚,狙击枪只要配上A能力就可以轻易地杀死除“H”外的任何人,而且现在对方已经有了“P”能力……”
“很难办啊……但也不是全然没有机会……”
在我们转移到一处地下停车场的时候,1096号的话让我们吃了一惊。
“莫非你已经想到办法了?”
“就是弹数……既然是狙击枪,那么子弹数一定少得可怜,在不能确保杀人并且让自己或盟友得到能力的情况下对方一定不会出手,否则,刚才你们两个就已经被狙杀了。”
“有道理,连十字弓都只有三十发,狙击枪的弹数一定不会超过……十发,不!五六发就已经很多了。”
“你的意思是,等对方弹数耗尽?”
“那倒不是,对方肯定会留几发对付自己现在的盟友。”
尽管是女性,但她说出来的话,却出人意料得让人胆寒。
“问题是,他的盟友真的只有“F”一个人吗?”
就在1096阴沉的话响起的同时,地下车库发生了可怕的爆炸。一时间周围火光冲天。从左前方与右前方窜出了两团烈火迎面向我们袭来,原本停在地下车库的车辆也纷纷发生爆炸,猛烈的摇动让我的视线变得一片混乱。
“嗯?”
盾牌,横在我们三人身前的巨大盾牌替我们挡住了所有的冲击。
“同时爆炸?而且这时间也太……”
简直就像炸弹看到了我们一样。
“是遥控炸弹……这么说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中……”
“敌人应该是看到我们进入地下车库了。”
“不仅如此,他还清楚地知道我们当前所处的位置,这只能说明……”
“透视能力。”
这便是狙击手能隐藏身份并占据主动的原因。
“只是,这到底是狙击手的能力,还是埋炸弹的人的能力呢?”
“这个不重要。”
0904对我的问题付之一笑。
“只要知道是敌人的能力就行了。”
“现在,必须确认炸弹和狙击手是否在同一阵营。”
我强调说。
“不可能断出来的,只能用最坏的打算,姑且认为他们的是一伙的。”
“我也是这个意见。”
除我之外的两个人,意见倒是出奇得一致。
“现在若是能有个试金石的话……”
“这个不怎么需要担心,至少可以确定的是这里暂时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其他人为了打开局面早晚也会采取行动的,只希望他们不要养肥了那些家伙就好。”
现在主动出击是以卵击石,静观其变才是最好的手段,只是别人是否也会这么想呢——就在我们怀着几分不安慢慢等待的时候,外面传来了男人的呼喊声。
“里面的人,还活着吗?”
“看样子已经在刚才的爆炸中丧生了,真是可惜。”
这是个听起来很沉稳的女声,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丧气。
“你说谁被炸死了?”
0904发出了抗议声,这时,两个人影走进了昏暗的车库——灯已经在刚才的爆炸中坏了,不过游戏所设定的爆炸威力似乎不足以把这里的结构炸散坍塌。
“别慌,我的武器是手榴弹,而这个笨蛋的是狼牙棒。”
为了表示自己没有敌意,这两个人纷纷取出了自己的武器。而我们由于互相之间都暴露了道具再隐藏也没有多少意义,也把自己的装备亮了出来。
“小刀、十字弓和盾牌啊……难怪你们能合作到现在。”
发出女性的声音的人编号0748,而能召唤狼牙棒的是1494,不过因为他是召唤类武器,所以不能排除他拥有能力“R”并利用召唤死者武器而隐藏真实武器的可能性。
“这话是什么意思?”
听了这话,0904的话中充满了明显的敌意。
“没什么,很好的攻守平衡,就是这样。”
0748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句,随后便转变了话锋。
“我们合作吧,如何?”
“喂喂,为什么我们两个要和三个看起来这么笨的人合作啊?”
1494甩了甩狼牙棒,表现着自己的不满。
“少废话,凭我们两个是无法对敌人造成威胁的。”
0748提高了声调,而1494马上就沉默了。
“你们两个是……”
“哟!是女孩子呀!正如你所见,这个笨蛋是我男朋友,我们一起来参加这个游戏,碰巧刚开始还在无敌中遇到了。”
回答了1096的问题后,0748转过身去。
“我用手榴弹掩护你们打进去,怎么样?”
“太无谋了!”
1096想都没想便否定了0748的提案。
“同你比起来确实无谋啊,不过,你又想出什么厉害的战术了吗?狙击手的子弹数应该不足以把我们全部杀掉,以我们现在的人数足够将他们一军了,不必为狙击手节约子弹。”
0748的话暗含着挑衅,她对同为女性的1096似乎有着特殊的敌意。
“是……是这样……”
事实上0748的话很直接地切入了要害,并没有什么大漏洞,如果五个人一同攻上去,对方一定也没办法快速想出对策,因为规则的特殊性,即使杀死了我们之中的某两三个,能力也会由剩下的人获得,子弹相当于白白浪费掉了,对方不可能希望发生这种情况,因此应当不会随便开枪才对。
“没有疑义吗?”
“嗯,我没什么话可说。”
0904率先对0748的计划表示了赞同,而剩下的人也以沉默表示了认可。
“既然如此,盾牌小姐,先锋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哦!”
让1096举盾进行前压,0748手榴弹掩护,其余人慢慢推进压制敌人,既然战术确定好了,那么再犹豫也就没有了意义,我们也迅速开始了行动。
此时,作为游戏进行的标志,外面的天气再次转为了阴天,而此时的能见度变得非常之低,透视能力在一片漆黑之中,优势也将缩小,这可以算是小小的天公作美。
敌人应该不会放弃这片能将透视能力和远程狙击的优势发挥到最大限度的城市区域,并且他们——由2-3人组成的同盟——应该迫切希望在战局扩大前将我们几个一网打尽。因此,他们应该不至于从附近离开。以对这个还未被大多数人知道的同盟来说,现阶段是利用其他人“被通缉的0009现正单人作战”这一误区打开局面的最好机会。
“可恶啊!”
突然间从我们东边的建筑群传来一声惊天咆哮,应该是有什么人陷入到0009等人的陷阱了。
“这时候就应该大喊0009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不是一个人!不是一个人——才对。”
1494拿着狼牙棒漫不经心地说。
“行了,跑过去看看再说。”
0748很快下达了指令,我们便沿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了起来。
这里是城市边缘的一处住宅区,从位置上看应该可以算是城郊了,住宅区里的绿化状况很不错,到处都种满了花草树木。从刚才到现在,“时间静止”的出现变得越来越频繁,应该是“A”的持有者加入到某场战斗中所致。
而广播又一次失时机地响了起来。
“紧急情况,紧急情况,0596刚刚杀害了0822,但马上便被0182击毙,0182获得特别奖励,饥饿度、口渴度、武器消耗的弹药全回复并且无敌180秒。事发地点是城市最南端的住宅区。”
这毫无疑问是个非常震憾的消息,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事情的起因很可能是两方的火拼,更重要的是特别奖励的内容——大概就是这个了。
在击杀后获得一次屠杀的机会,而且经过对通缉者的追杀,大部分人都消耗了不少体力,这时以100%状态进行追杀将会有很大斩获。
通过一名通缉犯的出局,制造一个通过屠杀而诞生的绝对强者,这才是这场通缉游戏的含义。
所幸的是,无敌者并不是0009,而且我们在一个相对安全的时机知道了“特殊奖励”的内容。更令我庆幸的,狙击枪的弹药未能得到补充。
“那么,接下来是你们了!”
视线之中,在一条狭窄的巷道里,一个明显的禁止界线中,身后着标号为0596的人,他的身上插着一把飞刀,而杀掉的0182——毫无疑问是“F”的持有者——并未出现在这里,只有0009在离我们超过40米的地方手执狙击枪对着我们。
而在他身后,躺着一个男人,编号0822,死因似乎是0596身边躺着的十字弓。
“怎么办才好呢?子弹还有两发,而刚拿到的能力还来不及装备。现在真的要Game Over了。”
这个人的声音听起来根本就可以说是玩世不恭,可他所做的一系列行为,可以说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这样的对手总是作为游戏的大BOSS出现,并且总能操纵场上的局势。
但是……他为什么会仍然站在这里,莫非是掩护0182进行偷袭?
而且……照刚才的情况,0596已经成了翁中之鳖,为什么0009还会疏忽到让自己白白损失一个盟友?
“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点攻过来?”
“还有……那边的笨蛋,可以出来了。”
“呯!”
狙击枪的枪膛闪过一道白色的光芒,以肉眼无法捕捉到的冲击在空气中擦出一阵小范围的强烈气旋,从我们的身边一闪而过。
这一发子弹在住宅的墙上钻出一个小洞,巨大的威力让墙上的白砖出现了一个深深的凹陷。
“呃!”
从我们身后的转角,闪出一个蹒跚的身影。
“吟唱11秒,还差4秒……”
手执大刀的男子受了伤,但身上蓝色的吟唱信号却没有消失。
此时此刻,狙击手与我们之间的距离,还有大约40米。
他自信的声音,在空气中回响着。
“可移动吟唱15秒。”
12……
“让视野内……”
13……
“所有人视野变黑……”
0009向后翻滚一周,吟唱到了第14秒……
“10秒……”
这时,屏幕变成了黑色……
我终于明白了,0009站在这里的原因,是为了吸引0046的“视野”从而掩护0182的突袭……
“可恨,被摆了一道!”
陷入极端被动的撞击后,我除了无奈地咂嘴外,就只能向着无尽的黑暗疯狂的跑动而已。0046受了伤,应该追不上我,0009应该也进入了暗视状态,不可能胡乱开枪。可是……若是在跑动的时候刚好贴着墙的话,阵亡就在所难免了,何况还有0182的飞刀。
“真是的,想不到从高处落下来要这么久,早知道就不爬那么高了。”
声音从耳边传来,因为是通过耳机传入耳中,所以我无法辨别方向。如果这个游戏是完全真实的话,至少可能通过触摸和听声辨位来对自己和其他人的位置进行初步判断。
只不过,若是将这么多人抓进一个封闭区域进行相互杀戮,那么就不“仅仅”是游戏了。
我一边徒劳地奔跑一边想着无聊的问题,不,说不定我已经被杀掉了,只是因为同样是黑屏而产生自己仍处于“暗视”状态的错觉而已。
现一次见到光明的时间,是十秒之后,除了饥饿度和口渴度下降了百分之二以外,还有很多致命的变化。
因为某种原因的爆炸而裸露出来的用来搭建房屋结构的钢筋显出黯淡的锈红色。而我显然已经不再处于原来的位置了,周围只有我一个人,我确认了这一点之后,放慢了脚步。
“还没死啊……真幸运……”
这时,有一个人从前面远处的转角进入了我的视线。0748以我所熟悉的沉稳语气说着。但这却无法掩饰她已经受伤的事实。
而巧合的是,那个用来报告特殊情况的广播音,也不失时机地在我耳边响起。
是又一个通缉令,还是什么别的情况呢?
“有一位死亡的玩家正通过您第一视角观看游戏,请问是否要让对方共享您耳机中的语音?同意请上下摇动摇杆,拒绝请左右摇动摇杆。”
“……”
“又有人死了吗?”
我问0748,同时上下摇动着摇杆。
“1494,还有那个拿大刀的家伙,他们死了……能力“O”现在碰巧到了我的手中。”
0748以不无遗憾的口气向我陈述着这个事实,之后,我们并排走了起来。
“其他人呢?”
“1096正在断后,而0904已经失踪了。”
“这个结果……该怎么说呢?”
“相当乐观,几乎可以说是最小的损失挺过了这段时间。”
确实,在这十秒内我们五个没有被全部杀掉已经很幸运了。
“另外,还有两个好消息,其一是我那个男友的能力是Q,属于绑定能力,所以至少与我们敌对的人在刚才的那次接触中没有得到任何好处。其二是0009现在受了伤,现在一定还留在附近的住宅里。”
“嗯?”
“想拿到报酬的人一定会到住宅区的各个出口附近埋伏,受了伤的0009有可能从这里溜掉吗?”
“那倒也是……”
根据这个状况,目前我们最好的选择毫无疑问是击毙0009并拿到奖励,但做到这一点却并没有想像中那么容易。
“我感到奇怪的一点是,0009是如何受伤的呢?”
“我怎么可能知道!可就当时状况看,若是你没有射出过十字弓,那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被0182背叛,要么是其他人加入战局,总之我刚刚注意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受伤了。”
“哦,对了!”
似乎又想起什么的0748,忽然停下了脚步,将脸对向了我。
“怎么了?”
“0009应该还没有机会装备刚刚得到的能力“Y”,否则配合起他自己的“L”能力会相当有威胁,如果能打败他,同时拥有“C”,“Y”、“L”能力的你倒也是挺有战斗力的,可惜同时装备的能力最多只有两种。”
“哦,这么说……”
“我的能力是“M”,一次性能力,本来就是智囊类能力,现在既然受了伤,就应该让还能战斗下去的盟友有更大的机会。”
对方看穿了我的“C”能力,那么她本人的能力是“M”也没有什么疑问。
“还能战斗下去的盟友?”
“嗯,既然参与到了游戏中,那么就要尽全力获得胜利,而失去机会的人,也该让自己的影响力发挥到最大才对。”
0748坦然地说了这么一句之后,伴随着响起的枪声而倒地。
接着我右手边的“M”和“O”两个色按键亮了起来……
“!!!”
意识到危险的临近,我向着侧面做了一次翻滚,子弹与地面擦出的火星在我的视线中闪动了一下。


狙击枪的子弹差不多该用尽了吧!
如果0009当时的话属实的话,那么这个结论应该是正确的。
在“暗视”事件过去不到1分钟的时间里,再次出现狙击枪的射击,这说明0009极有可能是在未装备“Y”的情况下对我和0748展开射击的。只是第二枪实在有失水准,未能同时杀掉我们两个,对0009来说是个致命打击。
“当心!”
一声急促的呼喊将我的思绪拉回了现实,这里,一块巨大的盾牌已然竖在我的面前。
“呯!”
狙击枪再一次发出了惊天的响声。
不!子弹的速度应该足以超越声速,既然我听到了这个声音,这便说明我并没有被击中……
这一枪又偏了……而盾牌也同时出现在了我身后。
看来即使是0009这般冷静的家伙,也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慌乱了。
“呜……”
而正在我刚刚有些安心的时候,身后的1096却发出狼狈的声音。
我此时才注意到,在我正前方十几米的地方,站着0182。
“击伤1494时用了一把,背叛0009时用了三把,追杀我时用了七把,你手上的小刀应该不多了。”
1096并没有因为突如其来的袭击而慌乱,也许她在掩护我的时候就料到自己会遭到攻击了。
此时的她,已经转身对向了0182。
而我的又一个侧滚让自己闪进了旁边的巷子里。看来0748已经料到了会有突袭发生,所以才会选择在这个旁边有叉道的地方停下脚步,为的是快速躲避来自前方或后方的攻击。
“0009已经受伤了,现在马上去追!”
1096发出了前所未有的严厉的声音,内容是命令,而对像是我。
“可是……”
“你在这里也没用,现在是击毙0009得到奖励的最好机会!”
的确,现在的0009,正在1096身后大约80米的地方步履蹒跚走着。
虽说1096因为0182的偷袭而受伤,可盾牌的优势很大,而且对方多半也不愿意把宝贵的无敌时间放在能力不明又不容易杀死的人身上。相较之下,我自己反而更容易成为目标。
权衡利弊之后,我动身对0009展开了追击。
……
说实话,我没有想到0009会当着我的面逃进一套公寓,当时我与他之间的距离已经不远了,但不知为什么,自己射出的几支箭都没有命中,大概是跑动对准星有很大影响吧。
自己的饥渴度目前都还有接近百分之五十,不过我相信一直处于被通缉状态的对方更少,一定不超过百分之三十。
而且我还有速度上的优势,更何况对方应该没有子弹了,而且唯一的杀伤能力也仍未装备,所以据我判断,对方完全没有伤害我的手段。
即使再有心计,此时也无计可施。
“你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还是等死吧!”
追着她上了楼顶后,我对着无路可逃的0009抬起了十字弓。
“从用十字弓的人嘴里吐出的强弩之末还真让人感到不协调。”
狙击枪黑洞的枪口已经指向了我。
“你以为这玩意里面已经没有了弹了吗?实在太天真了。”
0009的口吻还是一如既往地狂妄和玩世不恭,但他的狙击枪已经射出过6发子弹了,这对于这样的武器而言,应当是一个界限。
“不管怎么说,我的目的都只是测试,对于“特别奖励”这个事件,玩家究竟会有怎样的心态,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展示在我的眼前了。”
说完,0009放下了枪,转身看向了下方。
“从这里可以明显地察觉前往这处住宅区的玩家似乎有不少,参与到一款游戏之中,“胜利”才是唯一目的,而要从超过两位数的人中脱颖而出,就必须要进行危险的博弃。不过,若是在现实中发生类似的事件,相关的人又会做何种选择呢?”
在这幢外观为深红色,似有欧洲风格的尖顶公寓楼顶,和0009两个人一同俯视着下面的景象,从这里可以发现一个明显的包围圈,除了少数单人行动的人之外,还有几组由两三个人组成的暂时性同盟,他们大多埋伏在住宅区的几个大门附近,还有一些则是混在路人中缓慢行动。
“设计这款游戏的目的除了骗钱,还有就是让玩家可以在最纯粹和客观的条件下来对自己的行动进行一次又一次“抉择”,还有就是对判断力的培养,虽说没有真实感,但若是每个人都怀着参与就要尽量做好的心态,还是可以玩得很精彩。”
“你这家伙……”
“呀哟!别用这种不尊重的口气和你的上级讲话,慢热并且半吊子的家伙。”
我终于明白了,原来这个0009就是我的部门经理,他的目的只是对这个游戏的进程进行测试,并且是获得胜利,那么正如他所说,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第一阶段到此为止了,接下来将会是第二阶段,这个时期,大部分玩家都应该用出自己的能力了吧!”
“经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游戏本身除了BOSS的出现可以作为一个分水岭之外,并没有可以称之为“阶段”的东西。
“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0009坦然地说完这句话后,从屋顶纵身跳了下去。
“什……什么!”
在我因他的行为而吃惊的同时,发生了两件事,能力 “L”、“S”、“Y”、“K”被我所获得,而广播也在此时响了起来。
“可靠情报,刚才0009在城市区域南端的住宅区某处跳楼自杀,与此同时,各区域连续发生大规模的冲突,有关方面正在尽力阻止事态的扩大。”
这便是作为第二阶段的——混战阶段——开始的标志。
而拥用了7项能力的我,无疑会成为占据优势的一个。
可惜……
“死经理,居然宁愿自杀也不给奖励……”
对着没有任何人在的正前方,我自顾自地小声抱怨着……
……
离开住宅区的时候,我换上了能力“K”,因为当时的时间很紧,我决定暂时不装备能力“M”,毕竟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恢复体力,在两项关系到行动能力的百分数都降低到百分之三十一的情况下,多余的战斗绝对是应该避免的。
因为住宅区的关系,这里的道路和刚进入游戏时的公路相比要窄得多,而且本来就只允许两辆车并排通过的小路上,偶尔还会有几辆车停在路边并没有划出车位的地方。
“切,想不到就连游戏里都有如此讽刺的场景。”
由于过去经常出入一个路边停满了车的住宅区,我对这种现状已经不满很久了。只不过没想到即使进入了虚拟的游戏中,我也能有这样的“不满”机会。
我一方面不断用透视能力观察各个死角。一方面又将十字弓拿在了手中,若是能避免被看到,那么即使拿着武器也没有问题,而且这么做的另一个好处,便是可以在遭遇突击——虽说在“透视”能力的保佑下这样的几率很小——进行快速的还击。
很快,我便明白为什么0009能够轻易掌握别人的行踪了,视线中的其他玩家尽力隐藏行踪的行为在我眼里简直就像是傻小孩在玩过家家一样愚蠢。
除此之外“透视”与“暗视”这对逆天的能力组合已经到了我的手中,只可惜两个能力的吟唱似乎不能同时进行。
现在,可以确定出现在这个住宅区的可疑人物有三个。在众多人之中,只有他们的行为最为反常,0922、0744、1580,但我不能确定他们的身份和武器,同时也没有余裕对付他们。除此之外,1069和0904的身影并未出现在在我的视线中,而0182在无敌时间已经过去之后也暂时失去了踪影,不知是伪装成了其他人还是远离了这片住宅。
我离开这里时,走的是和进入时位于相反方向的南门,走出这里便可以清楚看到几排低矮房子后方的森林了。
进来时的五个人,现在只剩下了我一个,结伴同行的人或英勇战死,或生死未卜,惟有我一个人还毫发无伤地存活着。此时的我已经收起了十字弓,考虑到激战后城市中的补给站会成为埋伏与争夺的中心地,尚余一些体力的我,决定进行转移。这时,一个手执冲锋枪的人从我的身边缓缓走过,编号0342,不过,他并没有注意到我,只是自顾自地步入了森林,可以肯定的是他似乎很有可能拥有了两种以上的能力。而我虽说是健康之身,但以目前的体能状况,一旦陷入战斗中很容易被拖垮。考虑到这一点,已经拥有7个能力的我决定以保守的行动来保证更长远的利益。
从城市进入森林的标志是一座桥,一座年代较近的石拱桥,桥下是一条宽约十米左右的河流,它将城市与森林分离了开来。森林的透光度很低,并且只有一条小道贯穿其中,道上每隔200米会有一个告示牌,指示着各种特殊的场所。
当然,我很清楚这片森森的原型是什么。
在森林中某些较高的树上端可偶然看到正在休息的morph蝶,在这个国家,这种蝶类非常稀少,我只在两个地方见到过它们的身影。其中一处便是部门经理家附近的密林里。不过,那片森林原本有一条宽阔的马路,只是这一点并未休现到游戏之中,此外……
出现在告示牌上的各种特殊设施——医院,水果店,巴尔农场,实际上在现实中的那片森林中并不存在。
“只有水果店的话……必须小心毒苹果才行。”
我提醒了一下自己之后,向着指示牌上标有“水果店”的地方走去……
被土壤覆盖的黄色土地上有着不少颗小石子,如果人真的走在这样的路上,脚掌一定会觉得酸痛吧!
离目的地还有大约800米的距离,而我的体能也跌破了百分之二十五,无论以何种方式都不可能赶在身体出现异常前到达水果店,但现在我也不太可能考虑出遭遇袭击时的应对方法,唯一的行动方针是继续利用透视来预警,像森林这种地形,要保个平安也不是特别困难的事。
……
体力很快跌破了警界,视线每过了30秒就会有5秒向地面,不能跑动的我就像是乌龟般缓慢地爬行,而且这乌龟的体力还比较糟糕。
“这每隔80分钟就要休整一次的该死规定……”
比起紧张感,我更加多的感觉是无聊,这主要还是对虚拟和现实的一些区别对待所致。
不过,若是事情发生在现实中的话,那么下一秒到来的时间静止一定会让我吓得小便失禁。
视线被冰冻了,屏幕中的时间与现实中的时间发生了错位,但直到刚才,我都还没有看到周围有什么可疑人物,从这个角度分析,这次的时间静止也很有可能是偶然。
“呯!”
又是一枪,但子弹都钻入了我脚边的落叶之中。也是根据这枪我判断出了子弹射来的方向,我的左侧在那里,0342站立着,冲锋枪深暗的枪口正准备随时喷出致命的火舌。他的伤显然已经恢复了。
“可恶……”
早知道刚才就应该抓住机会干掉这家伙。
我的心中涌起了无尽的懊悔与绝望,现在的情况下我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虽说直到现在我都还不知道他是如何接近我的,但他对我展开了攻击都成了不争的事实。
可是……
他是如何辨认出我玩家的身份的呢?既然我从刚才就一直没有注意到他,这说明他决无可能一直在观察我的举动,可即使如此,对方也毫不犹豫地对我展开了攻击,而且用的还是只与我谋面一次的冲锋枪,这只能说明……对方很可能持有能力“D”。
“呯呯!”
这是一次两弹连射,但第一发子弹从我的左侧滑过,第二发则由于枪口的上抬而偏得离谱。
而时间静止……却又一次到来。
巨大的战斧挥下,0342向右翻滚了一周。标号0744的人——可确定为“A”能力的持有者对0342展开了攻击。
可自信满满的偷袭却差之毫厘。0744一定感到非常遗憾吧!然而,我却没有闲工夫去欣赏他作战的英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我向着不远处的水果店缓慢走去……
……
我精神饱满地装备好“暗视”与“透视”的能力走出水果店的时间,已经是近10分钟之后了。十字弓箭还有11发,利用它与暗视来施展决定性的致命攻势。
    我目前所处的位置可以称得上是密林区了,这里树木的密集程度非常高,到处都有垂下的枝杈阻挡视线——如果不是“透视”能力的辅助,在这种环境下的“能见度”一定不会大于大雾天气。
在目睹了离自己不到50米却一直在右前方徘徊观察的0744时,我对着麦克风长吁了一口气,看来他似乎是刚才那场决斗的胜利者,或者说至少不是失败者。
我回身看了水果店上崭新的告示牌,准备从左侧的医院后方迂回对0744进行包抄,打个措手不及。于是,我蹲了下来,顺着墙面缓慢前行着,时不时地还关注一下0744的动态,他似乎正在盯着什么,当然,从他所处的位置是看不到我的。
循着他视线的方向,我注意到了编号为0922的家伙,那个人刚刚蹲下来,并在装备着某个能力,而在离他不远处的地方有摊黑色的形状不规则物,虽然很清晰,但我认不出那东西到底是什么。5秒,只用了5秒他便完成了装备,我可以确定他拥有“V”能力。
“喂,你在这里做什么?”
正当我饶有兴致地欣赏起0922和0744的动作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的背后响起。
——1096,辨认出这个声音的主人的身份,并没有用掉我太长的时间。
“看戏。”
我的回答,也同样简短。


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冷静并且反应迅速的人,而0922便是他们中的一个,他飘逸的行动方式让他在与0744的对峙中始终保持着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大约20米,如此距离即便是使出可移动吟唱的时间静止也无法一下子拉近双方的距离。
“看戏?”
1096的伤毫无疑问已经恢复了,她现在也正举着那面拥有铜墙铁壁般的坚固防守能力的盾牌。
“透视,武器资料,暗视,我的手头上已经有了不少张可以打出去的好牌了。”
“哦哟!”
对于我自信满满的话,1096似乎一个平淡的拟声词回应着,这声音听起来一点也不吃惊。想想也是,在0009死掉的消息传出去的时候,她很可能已经猜到这一点了。在之前短暂的共同行动过程中,她的客观、沉稳及果断早就渗透到了我的骨髓里,化作一份莫名的危机感传遍全身。
“是近在咫尺却无法直接看见的对决吧!”
“没错。”
我连续用“透视”能力观察情况,虽然断断续续的画面看起来像剪辑,但我还是从两人的进退攻守中察觉到了什么。
0922没有拿得出手的武器,就目前的状况看,他所拥有的武器肯定不是“远程攻击”的类型。而他一旦拿出近战武器,便很大程度上宣告了投降。在时间静止面前,近战武器几乎没有意义。现在,纵然身手再强,客观条件上的差异也不容易挽回,他所能利用的,只有对方不了解自己的底细这唯一优势。
“不准备出手吗?”
1096则是在我的后边询问着,她并没有做什么多余的动作,所以我也暂时不需要对她提高警惕。
“我除了知道那个斧子男有时间静止和另一方有加速装备以外,对他们的其他能力及武器并不清楚。”
“嗯?你不是拥有武器档案吗?”
“到现在为止还没有闲功夫去装备那个能力,何况时间静止和加速装备并不是‘固有能力’,我不能保证他们的能力就是最开始分配的能力。”
“原来如此……现在,情况怎么样?”
“斧子男的对手一直在和他绕,而且根本不亮自己的武器。”
“不亮武器?还是早就亮出来了?”
和带有明显的深意的话相比,她的语调还是带着几分她所特有的平静。
“莫非是……地雷?”
“也可能是捕兽夹或者定时炸弹遥控炸弹,但定时炸弹及遥控炸弹的持有者刚才已经死了,就是当时在住宅区里死掉的0822,当然,也不排除利用‘道具’回收能力回收道具的情况,或者是‘召唤死人所拥有的道具’的能力。”
1096细致全面的分析与我视线中的场景重合到了一起。
向后翻滚一次之后,0922与0744间的距离又拉开了,若1096的分析没有错误,那么这个头脑简单的斧头男正一步步走入对方的陷阱。
除此之外……当我再一次环视左右的时候,我意识到了一个更加严重的问题——不知不觉中,这片区域,又一次成为了玩家的聚集地。0904……这个家伙,我曾经的盟友手执匕首在离0922及0744交战位置不远的地方张望。1580,我早就将他列入了“玩家”的候补名单,而他也正在向水果店靠近,加上我和身后的1096,这个森林区域,一下子聚集了6个玩家。
“看来……和我想到一起去的人不少。”
我苦笑着嘟囔了一句。
“嗯?”
“都觉得城市的补给站会成为是非之地而选择来森林补给点,这反而使得这里成为了战场。我们转移吧!”
“好的。”
时间静止……又一次到来的时间静止让刚准备转移的我犹豫了。
伴随着屏幕剧烈的上下振动,0744飞上了天空,完成了一个完美的自由落体。透过树林之中的阴影,我捕捉到了比影子更加漆黑的不规则物体,这已是第二个了。
视线中,0922开始装备起了能力。
进攻,还是暂时明哲保身……
既然对方是地雷的持有者,那拥有百分之九十八体力并持有十字弓的我毫无疑问具有绝对优势。不可能会失败!
仅仅思考了半秒钟后,我便选择了前者。
快速穿过医院与水果店之间的狭道。我一个鱼跃前滚闪入了可以捕捉到0922的位置上。1096紧跟在我的身后。
“嗖嗖!”
自信满满的我射出了两支带有前所未有的准确度的箭矢。
正面命中!两支箭沿着既定的轨道插入了0922的左臂,纵然任何一支都不足以致命,但叠加在一起却没有理由杀不死对方。而在这一刻,我发现自己正在逐渐进入状态。
……
0922在视线中毫发无伤地站起身来。
两次致伤等于死亡,这个公式不应该会有错,莫非是系统出了BUG?产生了“负负得正”这样可笑的BUG?
不对,在一种能力下,两次致伤等于死亡的公式并不成立。
能力T:饥饿度,口渴度,非致命伤无效化……
“啧!”
我的视线与0922的视线交汇,之后,他迎来了最终的时候……
没有任何征兆,0904出现在了他的身前,一刀刺进了这个人的咽喉……
而我快速射出的箭矢,他以滚动闪了过去。
居然是能力B……那么0904一开始假装怀疑我是能力B的持有者完全是烟雾弹。他只是为了让我放松警惕而已……
“果然……必须弄清楚敌人的底细才行,哪怕一点点也好……”
转移到安全地域之后,我对着1096发起了牢骚。
“至少确定了几个能力,查一下地雷和斧子的对应能力,多少能对之后与0904的交手有准备。”
1096仍然很客观地向我提着建议。每到游戏或竞技时就会变得异常冷静,这样的个性让我想起了某个我所熟悉的家伙。
“说的也是……”
除此之外,还有几个需要确认的地方,比如那个冲锋枪持有者的能力……如果他还活着,那么必须对其有所防备,0342……他对我的身份似乎了如指掌。
“‘U’可同时装备的能力为4种。配备道具:地雷、数量10,当周围1.5米有其他玩家或NPC出现时会发生爆炸,炸死周围3米内所有人。V:装备,替换能力只需5秒,配备道具:冲锋枪。子弹20发,射程250米,射击精度差。X:自身不会受到任何非秒杀类能力影响。配备道具:板斧。”
在装备上“武器资料”能力后,我把其中重要的部分念了出来。
“快速装备”?与冲锋枪对应的能力居然是这个?莫非他也是被炸死的?
不对!如果0744刚才一直与0342交锋,那么0342没有理由在那之后炸死,因为如果发生这件事,0744即使再蠢也会对0922之后的陷阱有所防备。从他可以骗到“时间静止”能力来看,他决不仅仅是个蠢驴。
除非……0342在那之前就已经死了,是有人伪装。0182,拥有伪装能力,但不可能拿得出冲锋枪,只可能杀掉0182并获得伪装能力的人,而且这个人又拥有“D”能力,能看透我的身份,并且还拥有“R”。
可这样一来,那个人必须同时装备“R”、“F”、“D”,那么他必然是“U”的持有者。但那个人——0922为什么不直接拿出冲锋枪射杀0744呢?太不合常理了……既然这样,解释也就只剩下一个了,0342一开始便知道我的身份。
回想起初次见到0342时他受伤的样子,我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R:在其他参与者死亡时得知其初始能力代码并且能召唤所有死者的道具,数量保留。配备道具:可召唤并具有前方150度角绝对防御能力的盾牌。
“M”能力所唤出的资料明确地证实了我的猜想,在那之后不到一秒,在我有了心理准备的情况下,下一个被淘汰的玩家诞生了。
0610,初始能力L,配备道具十字弓。到被大刀砍掉脑袋前,甚至没有使用过一次能力,从头至尾,也只有过一次伤人记录。留下一项项平庸的数据,我呆呆地看着黑色的屏幕。
“很遗憾,您未能现实胜利条件,下面,您可以选择共享拥有某个特定能力的其他玩家的视角。”
“您选择了‘R’,那么,我们将询问对方是否与您共享语言信息,请稍候……”
画面又一次亮了起来,屏幕的右侧显现出一个大刀轮廓,而在画面的正中,躺着编号0610的人,他的头已经被砍掉了,从颈部喷出的血液将地面上枯黄的落叶染成了红枫的颜色。
“对方同意与您共享语言信息,但您的话对方是听不到的,这一点请您谅解。”
从耳机中传出的这个沉稳的女声表达给了我很多有用的信息。
“你是第三个了。”
1096的声音全传进了我的耳朵,控制着屏幕所显示的这个视角的主人的她,似乎是在对我说着。
“如此近的距离,没有理由像刚才那样砍偏。”
她口中的刚才,肯定是指我刚进森林里的那会儿,她用冲锋枪对我进行攻击的事。
“0182也是,只是两秒,就在子弹的洗礼下成为了失败者,唯一例外的是0748,她是唯一一个看穿我身份的,但最终也成了步枪子弹下的亡灵……”
胜利时略带狂妄的语调,竞技时永远只追逐唯一胜利的个性,她的性格实在与我的某个后辈太相似了。
“R能力与盾牌的组合,简直是装甲车和隐形轰炸机的结合体,守的是铜墙铁壁,攻的是攀城云梯。”
在她的话语不断窜入我脑海的同时,她的视线与眼前屏幕上的场景同步运动着。
伪装,武器召唤,禁止区域制造,再加上从我这里得到的7个能力,现在1096已成为了具有至少10个能力的一方霸主,装备了“透视”和自身的初始能力“R”,我想不出她有任何失败的理由。
而且,射杀0748的那一枪和之后袭击我的那两枪如果都是1069用步枪所为,那么她手中的狙击枪里……也许还有子弹。即使在0748被射杀后的跟进攻击中确实混杂了0009的狙击,现在狙击枪中仍留有子弹的可能性也很大。
——你真以为这玩意里面已经没有子弹了吗?实在太天真了。
回想起0009在用枪指着我时所说的话,我倒吸了一口气。
……
“捕捉到目标……”
时间进入夜晚,在昏暗的视线中,蓝色的光泽异常夺目……
月色中的森林,没有多少月光能够抵达地面,倾泻在松柏顶端的那一丛银色,并不是来自于天空那个虚幻的月亮。
但它已经足够刺眼,足以夺走周围的所有光芒。Morph蝶的银色,是夜晚的森林中仅有的闪光。闪耀的银色中,不断晃动的金属光泽太过显眼。那光泽来自一把匕首。穿过几层密集的乱叶屏障,1096的视野捕捉到了0904的身影。对方现在至少拥有“时间静止”,“闪烁”,“快速准备”,“异常无效”,很有可能不仅如此……
结果到头来,最开始与我共同行动的两个人,都成为了玩家中的佼佼者了。
0849,神秘人物……目前还不知道他的能力和道具,甚至连他是否是玩家也不知道,而这个人,不知为何正成为0904现在攻击目标。他本人只是毫无防备地站着,一动也不动。
他们两个人与1096之间的距离估计超过35米,不管怎么看两个人的举动都很反常,更反常的是0849是面对着0904……莫非他想找死?眼睁睁地看着拿着凶器的敌人靠近自己,但却既不躲闪,也不还击,难不成,这家伙去上厕所了?
我想,暂时停止了动作的1096也和我有着相同的疑惑。
还是说,有什么意料之外的状况?他们心目中的场景,与1096视线中的画面有什么不同?
0904的这一刀,没有刺下去。他只是从0849身边若无其事地走开了。对此,我百思不得其解……
而1096却在确认0904走开后召唤出了一把驳壳枪。
“这是二战时间很有名的一款手枪,最大射程达到150米,可以连发,同时单次填弹数达到了惊人的60发。”
1096就如同向我进行介绍般自言自语着,并一步步向0849靠近。
“但缺陷是射击后的后座力太大,压枪极度不便,枪的上抬会使得之后的连发因精度过低而失去意义。只不过,有人因此创造出了很不错的射击方法。”
她晃晃悠悠地来到0849身旁。
“将枪身横过来进行射击,这样便足以凭借区区一把手枪完成水平方向的扫射。只不过在游戏中难以体现出这一点就是了。”
血液溅在了屏幕上,紧接着便被1096擦去了。
“这个傻瓜应该还以为自己仍是一棵树吧!”
G能力,变成一棵苹果树,被1096得到。
如果是这样,刚才0904的行为就可以解释了。但他最后为什么没有出手呢?是因他没有判断出0849是玩家吗?不对,G能力对0904并没有多少意义,而他会放过0849,完全是为了做戏给什么人看,他已经知道1096在附近监视了吗?
如我预期中那样的0904对1096的突袭,并没有到来。
“J”在附近,并且让0849的伪装无效了,但就目前的状况看,0849只拥有自己的初始能力,而他的道具是毒苹果,这样的组合,实在没理由会被人认出“玩家”的身份。但0904还是毫无顾虑地在极有可能被“J”注意到的情况下掏出匕首。一直以来都很狡猾的0904会做出这样鲁莽的举动吗?
不会,结论很简单0904的行动有着更明显的目的。
“可惜了,在‘J’的干扰下不能换武器,否则就不会让0904如此嚣张了。”
——时间静止,随后是又一个人的死亡。
1096获得了可召唤的自行车,而拥有“J”能力的人,刚才成为了又一个失败者。
0904拥有“D”能力,因此他才看穿了0849的身份,但他的“D”能力没有因“J”能力而失去作用,那是因为0904在杀死0922时得到了最初属于0744的“X”能力。
我不知道0904何时将“D”换成为“A”,但可以肯定,他刚才之所以没有攻击0849,是为了让别人难以判断自己所拥有的“D”和“X”,而他至少成功欺骗了“J”的持有者。
不过,能看穿0904的心思,1096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唤出狙击枪并开始透视的她,正在寻找0904的身影。
对方缩在一棵树后面,正装备着某种能力。
“啧!无机可乘……狙击枪在射穿树木之后,威力便不足以致命,子弹只余下一发……打不死就等同于浪费掉最大的王牌。”
1096对局面做着分析,但还是把枪口对准了0904的头部,尽管隔着树,但爆头仍然会是毫无悬念的秒杀。
“哦,差点忘了一件事……”
最终,1096没有开枪,她只是眼睁睁地看着0904朝着与自己相反的方向离开。
素来稳重的1096放跑0904的理由,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但事实却很讽刺地证明,这让她失去了改变局势的最好机会……
……
从森林区域的边缘进入东南方的沙漠之后,1096骑着自行车跟随0904从北方进入了乡村区域。虽说名义上是乡村,但这里更适合被称作城郊,草原竹林以及田地让这里充满了乡村气息,但排列整齐且外观现代的多层建筑群还是让这里无法脱离‘城市’的影子。
1096在路边的补给站补充了一下食物,这说明那个道具为“可召唤补给品”的“Z”能力持有者到现在为止依然还活着的事实。剩下还活着的人是“可防御一切非能力类攻击”的“H”及拳击手套的持有者,范围200米的自动感应能力“E”及剧毒陷阱的持有者,以及0904和1096本人。


至今为止,所属不明的能力还有两个,能力“N”和能力“W”,一个是划分四分之一屏幕显示离自己最近的人的视角,另一个是“道具回收”,都是对正面作战影响不大的能力。在游戏进行了三个小时的现在,1096对于局面的掌控程度已接近完美。
“现在已经确定0904不是“H”的持有者了,那么下次再捕捉到他的时候,就会是他的死期……”
1096阴沉地自语着,在这个多层建筑密布的地方,“透视”配合狙击枪能实行最完美的暗杀,特别是居高临下的狙击。能让九成以上的人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就去拜见上帝。这种攻击方式对于敌人来说就像是核弹般,只要一颗,便足够致命。
为了占据高处的位置,1096埋伏进了附近的住宅区的一幢公寓里。以她目前所拥有的能力,即使与敌人正面交锋也没有理由会吃亏,农民即使再强壮,也不可能抵抗封建地主的剥削。富有的一方对贫穷的一方,总是有着压倒性的心理优势。
“咚咚咚!”
靴子与水泥台阶之间碰撞出沉重的声音,一次次镶入我的鼓膜。她一连攀上了好几层,但却没有进入这幢公寓中的任何一间房间里。因为房间几乎都上了锁,而且由于是一套双层的公寓楼,每单元平均只有一扇门,一个6层的单元实际上仅包含了区区六套公寓罢了。在到达顶层前,我们所见到的四扇门全都上了锁,直到顶层,楼梯右侧的0505房间的房门,很难得呈现开启状态。
“无论多富有,一旦死了,就会一无所有,而真正富有的人只要在需要某件东西的时候拥有它便足够了,但关键是我们不知道自己将来会需要什么,所以我们才会尽量大地占据更多的东西。可是,有一个真理却是不会变的……”
1096在房门边说着奇怪的话,但却迟迟未进入房间。“富有的人并不是拥有得最多,而是需要得最少,就像同样是应试的背景下,在考前知晓了升学考试答案的人,比拼命努力学习了十二年的人更加富有一样。但正因为无法预测自己需要什么,所以我们才会去准备更多的东西,然而,当需求出现的时候,是否拥有那件东西,却完全依赖机遇。
失败的努力家之所以容易心态失衡,完全是因为他们忽略了‘机遇’的作用与影响力。不承认‘机遇’但却被‘机遇青睐的人即使成功了一次也未必能最终取得好的结果,因为短暂的喜悦会转化为刺激,让一个人对‘不所有物’的欲望更加强烈。就像是自然界野兽间的厮杀,它们为了一些也许只能将成功率从百分之九十提高到百分之九十一的筹码,而承担与将成功率从百分之十提高到百分之九十的相同的风险。如果说前百分之九十是陡坡,那后百分之十便是断崖,而贪玩的幸运女神不可能永远青睐一个人。”
在这个游戏中,“博弈策略”比“操作水准及反应能力”更加重要,特别是到了游戏中后期,当玩家基本上已经熟悉了操作之后,如何在复杂的情况中权衡利弊是非常关键的。
“所以说,当觉得手头上的筹码已经足够之后,差不多就该开始保本了,否则一旦放炮让别人胡了大牌,就前功尽弃了。”、
听她说了那么多的话,我总算明白了她所要表达的意思了。
她会在这里蹲点保本,不管其它人是谁放炮或是谁小牌自摸。
“当然,若是能在这里捕捉到0904,那么胡他的牌才是上选。”
说了这么多,她只是在向“我们”解释自己即将会做的事的理由。
“手上还有一张宝牌……光这样就够了,说不定会有人放枪,而且即使这一局没输赢,到了终局满庄自摸的也一定是我。”
解释完自己行动的理由后,走进房间的1096,僵坐在了那里……
……
不用说是她,连我自己也同样动摇了。
“究竟是谁……做了这种没有必要的场景吗?”
无法传递给什么人,甚至连我自己都没办法听清声音,正是从我自己的口中传了出来……
现在的外界分明是白昼,可这个静谧的房间里,却可以见到重叠倾泻在地上的月光……似乎只有这里,不属于我们当前所处的世界。太真实了,由棕色木地板覆盖着的地面上,甚至可以看到灰尘,无论是墙角,或是两块地板之间的夹缝里,都存在着一些灰色的尘埃,皎洁的月光为弥漫在空气中的灰尘染上特别的色彩。
这是一间装潢得很普通的客厅,不是完美的天堂,不是人间的圣地,不是华美的乐园,甚至卫生状况也很平常,就如同大部分只有稍微不注意清扫就会被灰尘侵入的公寓的日常状态一样。大门口,几双拖鞋整齐地排列在门口。在拖鞋的下面,是一块以蓝色为主基调,画有小狗的方块状地毯。
按照提示操作换上拖鞋后,1096踏在了木地板上,拖鞋与地板碰撞发出不符合宁静气氛的响亮声音。
从左侧照过来的台灯灯光让挂在墙上的日历微微泛黄。台灯放在一张气派的客桌上,深褐色的椭圆客桌可以自己拉伸,围着它的6张靠背椅两两相对,虽然没有坐人,但却映射出一幅温馨的景象。
而在客厅与客桌相反的一侧,以透明的玻璃为主材料的长方形茶几的四脚都分别立在一块半径不到3公分的圆形海绵垫上,靠墙的米色软质沙发也是如此。在沙发的对面,放在矮柜上的一台液晶电视反射出月色的朦胧。客厅很长,两侧都有窗户,餐桌所在的那一侧还分别连着卫生间与厨房。
而在我们对面走廊的两侧,是两间卧室,书房和通向上一层的楼梯,楼梯只有半边有扶手,另半面贴着墙,墙上那幅《格尔尼卡》的仿制品格外显眼,而在楼梯拐角处,我所见到的第三扇窗。
相比一楼,二楼这里的结构要简单很多。楼梯的结尾只是一个除了地板没有任何装饰的平台。如绽开的花瓣般排布在周围的是五扇门,除了明显是连接着卫生间的一扇之外,其它四扇门中,也仅有一扇是开着的。
在走进一般的卧室的时候,第一眼见到的都会是柜子和柜子上的电视机,可这间卧室却没有这么“一般”。它也许是整个公寓中除了卫生间和厨房外最小的房间吧,一张单人床已经占去了房间二分之一的空间,贴门一侧的墙被衣柜和书架占据了位置,而贴着窗户的那一侧除了一个与床同高的床头柜外什么也没有。不用说,这个房间里并没有放置电视机柜的地方,甚至连张书桌也没有。房间里的照明设施也只有两处,一个是床头灯,一个是贴在天花板上的照明装饰灯。而现在,床头灯开着,昏暗的灯光在拉紧的窗帘上映出一个娇小的身影。
“哟,好久不见了!”
“嘛!晚上好!”
几乎同时,我与1096向坐在床上的少女打起了招呼。
而正在阅读着《威尼斯商人》的少女,也正如同我所预料的那样,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中,少女也许什么也听不到吧!
回应我们的招呼的,只有展开翅膀的,银色的morph蝶。
有着双马尾及腰长发的少女,与印象中的形象稍有不同,但扬起的三十度的嘴角,却让她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在思考这个问题的同时,我心中潜伏着的另一些疑惑,却豁然开朗。
回过神来的时候,视角已经停在了床头柜上,一把水果刀,几个苹果,一壶咖啡,一个盘子。
盘子里,有几块被削成令人怀念的块状或兔子状的苹果。
……
“即使知道有人正等我放炮,我也会毫无顾虑地打出这张他所听的牌啊!”
就这样,1096的游戏,以一种没有人能想到的方式结束了。
“是吧,学长……”
……
而这场游戏,还会继续下去,正如1096所说,最富有的人,未必是拥有最多的人……
……
0904困住了1580……
现在的他正在将“禁止区域”替换为“I”能力的大爆炸。
他已然成为了获取胜利的最大热门,只是从他换上“I”能力而不是“Y”能力来看,1096的能力并没有落到他手中。
“拜拜!”
20秒后,1580全身暴露在强烈的爆炸冲击之下,死得非常凄惨。
……
游戏时间3小时43分,离BOSS出场还有1小时17分。
大概还剩下三个玩家。
“BOSS啊……”
我摘下了耳机,长叹了一口气之后,转身走出了房间。



第四章  幻觉

“啧!”
刀锋从我的眼前划过,血液沾在了锋利的长刀上。
几根头发缓慢地在我的余光中飞舞,上面还沾了几点鲜红。
手握着巨剑古劳索拉斯,我不禁连连咂舌。
凌厉刀锋迎面扑来,我连感慨的时间都没有便不得不举剑格挡,剑的重量压在了脸上,我被剑身震得连连后退。
在和宿敌的战斗中,我渐渐落入下风。
对方是个身材普通的东方人,身高刚过五尺,并不魁梧,但同样不苗条。但这与他手中那柄长达两尺的长剑却十分协调,相比手执长度可达四米的重剑克劳索拉斯的我。手执名为备前长船的长刀的他在用横斩与纵斩牵制的同时,还时不时用突击威胁我的性命。
至今仍不能灵活运用克劳索拉斯的我,在刚才的几十秒中共受了六处刀伤,左小臂、右脸、古侧腹、左大臂外侧、左手手脊、右腿大腿外侧全部都是轻微的划伤,对早已习惯受伤的我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但是,伤口溢出的血液还是一点点带走我的体力,让我的行动更加迟缓。
备前长船的刀身两尺余,如果被正面砍中一定会瞬间变成两截。而且虽说长刀的刀身并不粗,但挥刀时产生的冲击力却很惊人。那是因为对方掌握着一种奇特的刀法。
居合斩,一种源自东方的拔刀术,在长刀出鞘的同时能产生恐怖的冲击力。而我的这个死敌,在每一波攻势的末尾,都会让长刀插回鞘中。
“噹!”
被居合斩时的冲力震开,我的身体摇晃着失去了平衡。
“面!”
男人喊着他们那个地方的一个我听不懂的词,举刀纵向向我劈来,这一刀势必会将我从头顶劈成两半。
无奈之下,我将巨剑举过头顶,用左手抵住刀脊,总算架住了对方的形势,但很明显,我完全陷入了对方的节奏里。
接下来对方会怎么做,用脚趾头都想得出来。
他抬起一脚,将我踹了出去。
就算知道他会这么做,但因为重心被压在了下半身,我根本没有闪躲的余裕。
在泥地上滑行了好几米之后,我一个鱼打挺恢复了站姿,但此时,对手已经摆出居合斩的姿势向我冲来。
尽管以双手握剑格挡,但还未调整好重心的我仍然无法挡住这一击。
刀剑相碰,长剑坠地,胜负已分。
……
“为什么不再用格拉姆,而选择这种不顺手的武器?”
被两柄长剑从左右分别架住脖子,男人把剑丢在了地上。
“你又为什么丢掉我送给你的带仑琴,而选用偏远岛国的东西?”
“我与不列颠的骑士,已经没有交集了。”
男人露出厌恶的事情,在下方的拳头正暗暗握紧。
“那柄毒刀可不是什么骑士的武器,格拉姆也是,它们唯一的区别只是是否可以用来削苹果而已。”
我把他的备前长船踢到一边,这个时候,他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狰狞。
“何况,我也不是什么骑士,只是个不厚道的狡猾佣兵而已。”
“所以你才会选择这把剑身里还藏了两把细剑的克劳索拉斯了。”
“一半的原因确实是这个,另一半的原因,是我觉得武器还是不顺手更好,太顺手了就会流太多不必要的血。”
我耸了耸肩,把手中的两柄剑丢到了身后。
“对骑士而言,杀人也许是增加自己的荣誉,但对于我们佣兵来说,即使的敌人,如果和报酬无关,那么便没必要杀。我可不喜欢做白工。”
我和眼前的人不同,并非一个形式主义,不会对什么信仰、组织之类的东西太过敏感,很多时候,我都更像一个政治家,不断地算着和自身利益有关的各种帐目。
“你不杀我吗?”
“我的目标只有坐在你们的阵中喝花酒的总大将,对于其他什么人,完全没有兴趣,当然也包括你。”
面对我的答复,眼前的男人仰天长叹一声,脱力般地向后倒去。
“不好意思这一回,要砸坏你的饭碗了。”
同行是冤家,在佣兵这一行也不例外。
……。


“哎哟!真痛啊!”
“喂,别在这个时候突然坐起来!”
背后深达4公分的伤口传来剧烈的疼痛,这让我的意识一下子从朦胧状态中恢复。
“呼!真是的,想不到你醒来之后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
少女将我弹起来的身子压回到木板床上,原本是在她手中的罐子里的气味呛人的药物因为这一下而沾了她一身。
“你也是想不到会以这个姿态来迎接我。”
她有着白皙的皮肤,身高不到五尺,身材纤细,也是个东方人,不过她和我之前打倒的男人似乎不是一个国家的人,那个男人为人严谨,但有着很不必要的形式主义作风。相比之下,少女却相当纯粹,做事完全随性所致。
她的发型相当诡异,头发扎成两束,像马尾巴一样从左右两侧垂到腰际,我不知道她那个国家的人是否有这样的习惯,至少在我们国家,我从未见过梳相同发型的人。
“话说,我的衣服被染成这样,也不知是谁的责任,呼噜!”
少女苦笑一声,继续将罐子里的药膏涂在我的伤口上。
“忍着点啊,可能会很疼……”
小心翼翼地将药膏涂在我脊上的少女,完全没有在意自己的衣服。她不太在意自己的外表,但却是个非常细致的人,她似乎有着洞察细节的本能。从自己身上的各个伤口传来的药物粘稠感,让我再次确认了这一点。
“再轻一点啊!”
“哦,我知道了。”
从后背的感觉来看,那里的伤口早已经腐烂了,恶臭味正在从伤口向外散发着,可少女却如同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一般,轻轻地将药膏敷在我脊上。
她不是个专业医护人员,但她的医术都是我所有熟人中最好的,看上去仅仅十六七岁的她是从哪里学到这个本事的,老实说我完全不知道。
“对了,我昏睡了多久?”
“不到一个小时,但失血太多,换了别人只怕已经没命了。”
敷好了药,她象征性地掸了掸沾在自己身上的药膏,但这无疑是没有意义的举动。
“治病的人若不是你,恐怕也会无力回天吧!”
对于我略带恭维的话,正在撕绷带的少女莞尔一笑,回应道:
“这一回伤确实挺棘手,算上打翻的药,一共是4法郎,你枕头下面的2法郎我已经收下了,可惜我没想到你会把整罐药打翻。剩下那部分就等你收到酬金再付吧!”
“你治伤不是免费的吗?”
“对你不免费,呼噜!”
她平淡地回了我一句话,将绷带贴在了我的后脊上。
来,试着坐起来看看。
纤细的手滑过我的胸口,一次,又一次,直到绷带绑好为止。
点起油灯的房间,微弱的灯光闪烁在褐色的木桌上,桌上摆着几个小菜,还有两人份的餐盘和刀叉。傍晚时分,残阳消逝在远端的天空,我望向窗外,百无聊赖地注视即将泯灭的红霞。
这里是少女的家,同时也是工作单位。只有四个房间,洗手间、客厅、厨房、卧室,厨房很小,除厨房用品占去的空间之外,根本没有容下一张小餐桌的位置,客厅只有张沙发和一个书架,一张用于吃饭与客人说话的木桌,现在上面摆了几个盘子,剩下就是门边的鞋架和放在桌边的三张木椅。至于卧室,除了一张床和一个柜子,我实在找不出什么可以入眼的陈设,这个小屋只有一个优点,那就是通风,即便不开窗,新鲜的空气也会不断从墙门另一面进来。
此时此刻,在小屋唯一的木门上挂着的写有“万事屋”这个单词的牌子正在风中发出“咯咯”的响声。
“我回来啦!”
“咯吱!”
开门声与少女的叫唤声同时在耳边响起,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少女打开门,“扑通”一下趴倒在地上。
“真是累死人了,呼噜!”
她的身体在地上扭动了几下,离开之前换上的便服从白色变成了灰色。
“实在是佩服你,居然挑在晚饭时间丢下一个一天半没吃饭的伤员跑出去处理委托事务,直到现在才回来。”
我哼哼地说了两句,上前把她搀了起来,从她的腰部传来粘稠的触感,这让我狠狠吃了一惊。
“你受伤了?”
“没事,轻微的刺伤而已,还不至于有什么生命危险。”
少女微笑着甩了甩手。她的面颊实在太过白皙,这让我不知道她是否还有血色,不过至少从她还算湿润的嘴唇,可以看出她并无大碍。
“又是骑士团的委托吧,这种任务应当让我来处理的。”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现在的我却因为重伤在身没办法处理什么危险的委托,而且虽说我是职业佣兵,而少女仅仅是个毫无专精之处的万事通,但即便是侦察或潜入任务,她的成功率也一直比我高。
“受伤的人就应该好好休息,逞能是没有好处的。”
她在我的搀扶下坐到了椅子上,三个小时前,当我还在床上休息的时候,她在这里接受了也许是来自军方的委托。
“下次遇到这种情况,你就把委托放心交给我吧,我的字典里可没有‘失败’这个词。”
“那么我的借你。”
她对我的话嗤鼻以笑。
在这个家里,我只是个吃闲饭的角色,两年前,我还是个骑士的时候,因为一次任务受了重伤,差点死在荒郊野外,是因为委托碰巧在野外活动的少女把我捡了回来。
辞掉了骑士的职务之后,我便厚着脸皮地借宿到了这里,如果是普通的少女一定不会允许一个二十岁的男人和自己单独住在一起,但少女却是个答应了我的要求的奇特女孩。
虽说居住在同个屋檐下,两人都空闲的时候会在同一张桌子上用餐,但我们的关系也只是同事而已。顺带一提,我是个脸皮很厚的人,尽管如此也没有厚颜无耻到要求与少女同床,所以至今还是睡沙发。不过总的来说,这里的条件虽说不怎么样,至少比我小时候呆的孤儿院要好一些。
“话说回来,究竟是什么样的委托,能够让你都受伤?”
从卧室里拿出药膏和绷带后,我坐在与她相对的位置上问。
“唉!是本地区骑士团团长的直接委托,这么说你大概就能明白是怎样的委托了,呼噜!”
少女一边说着,一边掀起自己的上衣,露出她雪白的肌肤。
“需要帮忙吗?”
“不用了。”
她用嘴咬住绷带的一端,将紫色的伤药敷在那个明显的来自刺枪的伤口上,并迅速用绷带盖住,整个过程简单迅速,而她的表情中也没有出现过一丁点的动摇。
“那么,统帅的失踪对叛军的影响是……”
“从根本上混乱了,可以说,你拼了老命所做的事让叛军完全瘫痪,只是……”
“只是什么?”
听到这个不好的字眼后,我谨慎地追问了一句。
据委托人说这次叛乱也许不仅仅是一个人的野心与一群人的不满相加所导致的结果,呼噜。
“莫非这次叛乱的真实动机,叛军不想公开?这也太奇怪了,按照常理来说,叛军若是不喊口号,是得不到群众响应的。”
“对,那个被你毁容的人也正是利用了叛军不能公开的行动理由而牵着他们的鼻子走的。”
“你刚才就是去调查这件事?”
“没错,我潜进叛军的阵地偷听了他们关于统帅失踪后如何行动作战会议。”
“结果怎么样?”
“一无所获,呼噜!在听到关键部分的时候被发现了。”
用绷带在自己腰际绑了一圈又一圈,确认绑紧了之后,她抽出了挂在便衣内侧的带鞘匕首,将绷带从中间切开。
“老实说,完全没料到自己会被发现啊,呼噜!”
她沮丧地摇了摇头,接着说。
“因为统帅的死,叛军的内部因为动摇而非常混乱,士兵到处都是,换作平时,我藏身的地方应该非常安全才对。”
“漂洋过海的大船翻在阴沟里了吗?”
“我太自信了,如果把morph带去,就相当于有备用帆了。”
“哦?连佩剑都不带,你莫不是认为叛军中的所有人都在发呆吧!”
“我就是这么想的。”
少女拱着背走进厨房冲掉了手上的血和药膏。
“菜需要热一下吗?”
“搁了三个多小时,你说呢?”
再次享受到食物美味的时间已经是二十多分钟之后了。
不过,少女应当同我一样饿了有段时间了,但她似乎对食物并不是很感兴趣。
“哟,味道不错啊?”
吃了一口带有东方风味的食物后,我向她竖起了拇指。
“哦,那就请尽量多吃些。”
和狼吞虎咽的我不同,她慢条斯理的动作一点不像是一个七八个小时没吃饭的人做得出来的。
“你不饿吗?”
咀嚼之余我疑惑地哼哼了一句。
“还好,我只是在考虑委托失败之后的家事问题。”
“没钱了吗?”
“嗯,而且只怕这几天没办法接那些危险委托了,现在是战乱时期,普通的委托可非常少见啊!”
少女无奈地叹着气。
“你操心的就是这个吗?”
“只是一部分……”
她平淡地回了我一句,继续吃着盘子里的东西。
其实我一直搞不懂,菜色明明是东方人的风格,为什么少女会摆上刀叉这种餐具呢?
就在此时,叫唤声打破了屋内的沉默。
“流浪狗,还在吧!”
门外的这个狂野的声音,是来源于我曾经的同僚。
平民百姓也许很难想象,本地区的骑士团团长会说出这样不正经的台词。
“死狒狒,又来打扰本大爷的用餐吗?”
“这么晚才吃晚餐?”
“废话,还不是你这混帐东西害的!”
“轰!!!”
一声巨大的声响,我猛地拉开了房门,狒狒团长站在离门数米远的地方。
“这次又有何贵干?”
“我是来确认之前委托的事的。”
这个留着一头鸟窝头的金发高大男人就是本地区的骑士长,也就是最高军事统帅,直接领导本地区所有战斗部队。
他只有二十岁,小时候和我在同一个孤儿院呆了几年,是我小时候的玩伴,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和我同年加入骑士团,江湖地位节节攀升,原因也很简单,因为行动力强并且从不怀疑命令合理性,深得上级信赖。在我离开骑士团的同一时期,他成为了骑士团的团长,得到了像征骑士长权威的巨剑阿斯卡隆。
“不过既然你精神这么好……”
狒狒团长露出狰狞的表情。
“不如我们切磋一下如何?”
“你有什么理由向我这个伤员挑战呢?”
我眯起眼睛,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正靠在客厅墙上的光之巨剑。
“因为你有剑,我也有剑,就这么简单。这就是男人的浪漫啊!”
“不好意思,我是条母流浪狗。”
我摊开双手摇着头,向身后的少女做出了求救的表情。
“不好应战是吗?“
“克劳索拉斯和阿斯卡隆的外型难分伯仲,重量也半斤八两,甚至连内藏细剑这一点都一样,而你是堂堂骑士团长,我这个受重伤的小小杂兵今夜要是面对你,只怕是要力不从心了。
“在出色的女孩面前说这么没骨气的话,流浪狗变成哈巴狗了吗!”
狒狒团长挑衅着,但我仍然自顾自地摇头表示拒绝。
佣兵没有所谓的荣誉,而且不打必败之仗。
“我……”
黑色的巨刃从我身前闪过,巨响之后,没有剑鞘的屠龙之剑阿斯卡隆震裂了地面。
“切,你是嫉妒我的女人缘,非要在今天让我出糗吗?”
“我没那么小心眼,只是……”
长达3.5米的黑色大剑在他的手中就如同小孩子的玩具一样灵巧轻盈,剑刃撕开了空气,强烈的风压让他的剑技释放出凌厉的压迫感。
“我必须为对叛军的战争热身才行。”
这个平时为人轻浮的家伙露出只有在挥剑时才会露出的狰狞表情,阿斯卡隆应和着主人的斗志而咆哮着。
“战争?这件事你不是打算和平解决吗?”
“半分钟前我改变主意了!”
“为什么?”
“看看你的身后!”
男人举剑指向我身后的少女。
“叛军也是骑士,骑士的荣耀也好,战斗的理由也好,那种东西本人没办法否定,可是,本人无论如何也无法容忍那些家伙刺伤区区一个女孩子!”
哎哟哎哟!果然如印象中这般,是个头脑简单的热血狒狒。
“委托她的不是你吗?而且叛军也不知道她是女孩子。”
我转向少女,无可奈何地苦笑着。
在这个长宫手下的骑士实在太可怜了,我发自内心地同情他们。
“她不是什么区区一个女孩子,这你也清楚吧!”
回应我这句话的,是从地面扬起的飞沙走石。
仅仅一剑,从地上震出的沙石便顺着风向我迎面袭来,我用双手护住面部,被冲击震得连连后退。
“完了,这个白痴已经变成修罗鬼人了。”
自己把啖吐在地毯上,为什么还必须让我来擦呢?
尽管想这样抱怨,但已经翻起白眼的男人显然不给我不接受挑战的机会。
“行了,要打别在门口打,白痴狒狒!”
接过少女丢来的银色细剑,我奋力格开了狒狒的斩击。
少女靠在附近的一棵千年老树上,眼神中渗杂着些许同情。
骑士团长站在不远处的地面上,从长3.5米的阿斯卡隆上释放出的气焰几乎要烧毁整个荒野。
银月拨开云层,但她的光芒却不及我手中的银色的morph一般耀眼。
少女的配剑——morph,它是一把不能用常理解释的剑,铸成它的是无数银色的morph蝶,但拥有女神之名的它拥有着让人难以想象的硬度,区区morph蝶怎可能会有如此坚硬的身躯呢?关于这个,虽说少女已经向我解释了很多次,但我还是不能理解这些被少女作为“全世界最坚硬容器”的morph蝶究竟是怎样的存在。无论阿斯卡隆还是克劳索拉斯,都只是拥有神器之名的常规兵刃,无论是材质,破坏力还是其它属性都可以用常理来理解,但morph却不是用常识可以解释的武器。
正如神话中的美梦之神morgnpus一般,这柄银剑可以根据使用者的意志改变颜色或形状,它本身已经超越了“兵刃”的界限。
“噹!”
正面承受了阿斯卡隆的正面斩击,morgh表面的银色四散开来,数不尽的morph蝶在空中飞舞,让视线被耀眼的银色覆盖。坚硬的阿斯卡隆的刃上,出现了轻微的凹陷。
morph的硬度,无懈可击。
飞散开来的morph蝶再度回到了细剑之上,顺着剑刃不断延展的银色逐渐将阿斯卡隆吞噬,即使宽如阿斯卡隆也陷入了morph的剑身之中。
面对morph无以伦比的侵略性,骑士团长猛地挥动双臂,斩杀的方向从上方改为了下方。
我右手握剑,格挡了敌人破坏力惊人的一击。银色的鳞再次飞散,万蝶齐舞于夜空,沿不同的路线飞到了我的左手。
第二柄morph之剑,在此诞生。
“突刺!”
意识到我接下来的功势,骑士团长用剑身抵住我的刺击,我们保持这个架势静止在了原处。
与此同时,停在我左手的morph之剑瞬间散成了蝶群,morph人剑再度合二为一。
狒狒团长猛地一惊,在感觉到不妙的同时侧身在地上翻滚了一圈,而morph也突然间伸长了一倍。
“啧,不合常理的剑,果真是厉害……”
兼顾了坚韧和灵动,morph作为武器超越了完美,但它也有与武器的根本区别。
“足可以将优劣完全逆转,作为兵刃,它对胜负的影响甚至超过了使用者本身。”
原本面对有阿斯卡隆的骑士团长,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有胜算,但最终仅仅因为一把morph之剑,我便在十招之内占到了上风。
它已经不属于“武器”的范畴了,“武器”是持有者杀人的工具,但morph却超越了持有者本身。
正因为如此,不属于“武器”的morph也有着自己的缺陷。
“结束了!”
一剑挑飞对手的阿斯卡隆,我举剑劈向敌人的面门。
“呃!”
一声惨叫,骑士团长捂着头倒在地上。
“痛……痛啊!”
无法杀人,不借助环境条件,比如悬崖之类的条件的话,morph之剑甚至没办法让敌人流血。这便是它脱离武器范畴所付出的代价。
“什么?与叛军开战是上级的命令?不是什么‘弄伤女孩子’之类的原因?”
回到万事屋后,狒狒团长向我说明了事情的真实情况,在少女闻后露出苦涩表情的同时,我发出了质问。
“我虽然容易冲动,但还不至于把个人情感放到比那么多人的性命更加优先的位置。”
团长的表情一脸严肃,看来他此番前来,并不仅仅是为了确认委托的完成情况。
“为什么?之前上面不是一直在避免大规模战争的爆发吗?”
少女皱着脸,用快要哭出来的语气质问着。
她说得没错,上级此前的命令,无非是侦查和暗杀某个人之类以“最小伤亡结束战争”为前提的指令,行动方针的突然转变,让我们这两个一直活跃在战争最中心的雇佣兵非常不解。
“我不可能知道其中原因,就算是所谓的骑士团长,在上级眼中也不过是像蚂蚁一样的角色,上面除了一些冠冤堂皇的出师之名以外,怎么可能会把战争真正的动机告诉我?”
团长似乎也一直在压制着心中的愤怒,刚才与我的对决,也不过是他为了发泄不满与压抑的手段,让这个热血男人忍住自己的情绪,毫无疑问是天方夜谭。
“可恶……想到自己被某些人像狗一样使唤,我就不由得想向阿斯卡隆问候一下那群人的头盖骨……”
“呼!”
骑士的铁拳砸在了原来就不怎么牢固的小方桌上,桌上的餐具和油灯不住地摇晃着。
“拿酒来!混帐!”
他大声地吼叫着,唾沫到处飞散,我不禁皱起了眉头。
“所以我才从骑士团那种鬼地方离开。”
“离不离开又有什么区别?仗一个接一个还是要打,无论认识的同伴,不认识的战友或敌人,还是要成为政治和战争的牺牲品,骑士也好,佣兵也好,平民百姓也好,只要打仗了,除了上面的家伙们之外,没有人会是胜利者!”
聚足了气力,将巨剑插进地面,骑士团长发泄着心中的不满,他坐着的凳子也因此不断晃动。
“至少佣兵,还可以选择自己的立场。”
至少和棋子相比,我们可以自由地选择在战场上的行动方式。
“如果只需要为所谓的理想或荣耀什么的全力作战便能自我满足的话就什么都不用去顾虑了!”
接过少女从厨房拿出的带有东方特色的酒坛,骑士团长愤愤地将其中的液体一饮而尽。
“作为一个男人,可不可以不要发这么多牢骚。”
趁着这个空档,我插话说。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必须减少战争造成的损失吧!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国家内部的争斗,和反侵略战争不同,这种战争无论以何种角度考虑都必须将伤亡降到最低,本国的骑士即使阵营不同,也还是本国的骑士。”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就算是我这样脸皮又厚,性子又急又口无遮当,一无是处的废物也不愿意看到自己理应守护的人因战乱流离失所,更不愿意看到身边的女孩子伤心难过。”
“唉?”
刚才那个,恐怕才是骑士团长真正恼火的原因吧!
“根本就……连骑士最起码的荣誉与自尊也快丢光了……”
似乎是因为终于宣泄完了自己的情绪,狒狒平静地目嘲起来。
他们愤怒并非主要来自民生疾苦,而是来自……
“此时此刻,我再度确认了一点,虽然选择的道路不同,但狒狒的本质却同我惊人的相似。”


“又见面了,先生!”
朦胧之中,我听到了陌生的声音。
向着黑暗伸出右手,但却什么也握不到,知觉消失了,或者更遭,是失血过多,还是身体的什么地方坏掉了呢?我不知道,头脑能维持那么一丝理性和意识,已经可以算是奇迹了。
可是,奇迹所能创造的偶然,也只有这种程度了。
我要……死在这里了……
刚才听到的陌生的少女的声音,也许是上天赐给我的最后礼物吧!
是啊!我才只有十八岁,还没有妻女,甚至连女友也没有,从小到大,我见过的女人,只有孤儿院的院长和早已不知去了哪里的少数几个无父无母的同龄女孩子。
如果有可能的话,真希望能在死之前能和可爱的少女共度一个浪漫的夜晚啊!
“呜……咕……”
真配服我自己,连命都快要没了,居然还有心情去考虑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嗯?”
从胡乱挥动的手掌,传来了柔软的触感。
触觉恢复了?不可能,这应该是所谓的回光返照才对。
如果是这样,无论手所触及的东西是现实还是虚幻,都是我生命中最后触及的东西了。
“请不要乱动,呼噜!”
少女的声音,变得清晰起来,那是一种温柔而平静的声音,其中听不出主人心中的喜怒哀乐,如此不渗杂感情的声音,恐怕不是人类所能发出的声音了。
圣彼得应该是个男性才对。我在心中这么想着。
但正在我身边说话的人,毫无疑问是女性,难道神职者的男女性别和人类是相反的?不对,天使什么的,明明应该是中性的才对。
哎呀哎呀!想不到人死了之后,真的能来到极乐世界啊!早知如此,我应该生下来就自杀。
不对!还是活到现在的年龄死掉最好,否则即使天堂里有再多可爱的女孩子,一个没满月的小毛孩也没有能力去欣赏。
嗯,我实在太佩服我自己了,现在自己都快要死了,居然还有心思胡思乱想。
太奇怪了,从山崖上摔下来身受重伤,气若游丝,现在应当越来越趋于死亡,越来越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头脑越来越不清楚才对。可是……为什么从刚才到现在,我的思绪越来越清晰了呢!
总算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的我,猛地收回了伸出去的右手。
“咕噜!”
忽然,有一股甜蜜的东西顺着我的喉咙流入了身体之中的每一寸脉络。
考虑着这液体究竟是什么,我猛地睁开了双眼。
周围环境很特别,原本雪色的树荫,被漫天飞舞的银色覆盖,扇动着翅膀的蝴蝶,占据着周围的每一寸空间,除了银色,我什么都看不到。
即使是这些银色,也是我把眼珠子对向了头顶的角度才见到的色泽。视线的正中,是黑压压的一片。
面颊上传来温暖了的感觉。右臂的整个臂弯之中,都是源自少女身躯的柔弱触感。胸口被少女的身体压迫着,但她的身体很轻,让我觉得呼吸困难的原因,并不是少女的体重,而是我自己的伤势。
“呜咕噜叽哩咕噜……”
少女似乎想说什么,但此刻却什么也没办法说出口。
此时此刻,我们的双唇交织在一起,就像是……正在幽会的年轻男女一般。
半分钟,整整半分钟,我好不容易恢复的神智,因为浸淫在少女身体的诱惑中而再度迷失。
直到我感觉到有什么粘稠物在自己的身上扩散开来为止。
“!!!”
“不……不好意思……”
正准备开口道歉,但我却险些咬到舌头。
不妙啊……我刚才,太过于渴求少女的双唇,以至于伸出舌头不断地在她的嘴里搅动,探索。
这已经……不是短短一句道歉的话就可以解决的问题了。
“不要再乱动了,呼噜,乱动没办法治伤了。”
“啊?”
慌慌张张地站起身的少女,说出的话令人难以置信。
这个家伙,真的是女孩子吗?
“咕噜!”
我咽了口口水,上下打量起少女来。
确认,她和我从前见过的女性,确实有些不同,身高偏矮,而且发型犹其诡异。她的穿着偏向男性化。
“你……不是中国人吧!”
“嗯,我是从东方来的。”
东方人莫非都像你这样,即使被强吻了也毫不在意吗?
本想问这个问题,但即使像我这般不要脸,也不至于会在此时提出这样的问题。
而且根据我们这儿的传言,东方人应当是类野蛮的好战的人类。也许女性并不像传言中那样粗野,又或者少女是其中的特例,总之眼前的少女似乎与“野蛮”毫无交集。
“刚才为我治伤的就是你吗?”
就在刚才,少女手中的药瓶被我们几乎贴在一起的身体压碎,我所感到的粘稠物就是里面的药物。
“嗯,换作其他人,你只怕早已经死掉了。”
她看上去依旧一脸平静,但从她的话中,还是能听出若有若无的不满。
“哦,谢谢!”
想不出用什么特别的话来应对,我挠着后脑勺表示感谢。
这时候,我以为已经消失了的痛感,突然从左臂和心口袭至全身。
“呜哇啊啊啊!”
痛觉复苏了,在刺激着我的神经的同时,也让我意识到了自己的伤势究竟有多重。
浑身都使不上力气,恢复了的嗅觉让我捕捉到了浓重的药味和血腥味,它们毫无疑问都来自我自己的身体。
“不要再乱动了,从那么高的悬崖上摔下来没有立刻就摔死已经是万中无一的幸运了。我碰巧经过则是你的第二个幸运。”
“嗯嗯,至于第三个幸运不提也罢。”
“是不是幸运还不一定。”
少女的眼睛挤成了一条缝,大概是对我的话表示不屑吧!
只见她缓缓坐到了我躺着的巨石旁边,用左手按住了我的胸口。
“你受的伤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划伤,一部分是摔伤,划伤是外伤,现在已经做了治疗,至于摔伤……已经是致命伤了。”
“哦,也就是说我还是会死掉?”
“活着的时候遇见我,你就死不了啦。”
“为什么?”
“和你说了,你也不会懂,总之,只要是活人,我都可以救。”
自信满满地说着这些话的少女,脸色突然一沉。
“不错,虽然是致命伤,但花些时间还是治得好的。呼噜,只是还是必须先把你送进专门的医疗场所才行。加给你的‘时间’,稍后可要还回来啊!”
盘旋在周围的银色,不可思议地环绕在了少女的周围,它们不断地聚拢,逐渐幻化成了一柄银色的细剑。
“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不速之客。”
“我不是问这个?为什么这些蝴蝶会……”
“它们不是蝴蝶,是容器,而我也不是人类,而是能开启这些容口的钥匙。如果换成平常的女孩子,刚才早就把你杀了。”
少女紧握着银剑,注视着前方不断接近的人影。
“不到二十个人,看来我白担心了……”
在我的视线中逐渐变清晰的,是山上的强盗们。
虽说难以启齿,但我确是被这群乌合之众打下山的。
“哎,不到二十个,但不好对付啊。”
“哦?”
少女轻蔑地笑了起来,手中的长剑绽放出优美的光芒。
“喂喂,怎么说也有十几个拿着刀斧的野人,你一个女孩子,除非甘愿做他们的压寨夫人,否则……”
“都说了,我不是普通的人类,呼噜!”
她面无惧色地站立着,任寒风在自己的身体上肆虐。
在那个瞬间,少女仿佛置身于神话之中,超然于尘世之外。
可是……
“你不管怎么看,都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而已,即使你有什么特别的力量,都不可能打赢十几个人的团体的。”
“哦哟!你这个人还真奇怪,分明对人家做了那么过份的事,却完全没有搪塞的想法嘛!”
少女用双手将剑举过胸前,摆出了战斗的架势,不过从她口中吐出的,除了薄荷香之外,就只有从容的台词。
“即使承认你不是女孩子,刚才的事情也还是会让我感到羞耻,我再怎么没用也还是个骑士。是骑士就必然会有骑士的荣耀。”
“……”
少女没有作出回应,她只是默默地注视着越来越近的敌人。
“我的心中既没有国家兴亡,也没有民生疾苦,我只是想让可爱的女孩子都能幸福的活着。”
“说到底,就是要帅嘛!”
被说中了,我选择成为骑士的根本原因,只是勾引女孩子而已。
“所以,我还要继续耍下去。”
我卯足全力站了起来,掉落在不远处的名刀格拉姆还在呼唤着它的主人。
“而且,剿灭山贼团,本来就是我的任务。”
“你啊,就这么想死一次吗,呼噜!”
少女留下这句话之后,毫不迟疑地嵌入了敌群之中。
她灵巧的身姿穿行于刀锋之中,就如同飘逸的银蝶,自如地闪躲着敌人的攻势。
银色之剑时而化作蝴蝶四散,时而变作细剑制敌,仿佛战场就是它们的领地,在这里,任何人也无法伤害身为主人的少女。
一名山贼举刀向看似手无寸铁的少女斩去,但细剑却在半空中突然出现,在少女握住细剑的同时,钢刀已断成两截,其身为蝶,其名为剑,但它毫无疑问具有自己的灵性。
剑锋从山贼腹间擦过,山贼飞了出去,剽悍的身体在地面滑行了数米。
一人一剑,但少女的攻守无懈可击。
我愣在了原地,陶醉于少女优美的舞姿里。不知何时,少女手中的剑,从一柄变成了两柄,可空中飞舞着的蝴蝶却仿佛一只也没有减少过。它们如铜墙铁壁般的防御让山贼毫无可乘之机,以少女为中心刮起的银色风景中,不断有山贼从中飞出。
细剑舞出的旋风,让所有山贼向不同的方向一同飞了出去,他们一个个痛苦,表情狰狞。
那么,少女呢?她神色毫发无伤地立于由倒地山贼围成的圆圈正中,如孤傲的王者般俯视众人。
可是,不仅是她,甚至连山贼们也都安然无恙,看来即使位于包围之中,神态自若的少女也依旧游刃有余。
“没有死!没有死没有死!”
山贼之中的某个人毫无预兆地大声喊叫起来。
“哎……”
这个时候,少女动摇了。
“被砍到脖子,但我却什么事也没有,伙计们,她手中的剑没法杀人!”
这个山贼的叫喊声,划破了山林中寂静的天空。
他们并不是一群乌合之众,如果只是一群为了利益聚在一起的混混,刚才早已经被少女的奇特功能吓得调头开溜了。不!甚至在同我作战时便树倒猢狲散。但是,她们却在被我杀掉两个人之后思考出了对策,最终将我打下悬崖。
即便只是山贼,他们也是不可小看的对手。
“你们,不要逼我杀人,呼噜!”
从她的话中,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她的动摇。
翩翩起舞的少女自由舞蹈的时间,实在太过短暂。
“呜……”
握在少女手中的银剑落到地上,化作银蝶再舞于空中。但少女的右臂上,却多出了一道浅浅的伤口。而她的动作也明显慢了下来。
看来那些蝴蝶并非是自由行动的,而是由少女的意志直接支配的,随着少女体能的下降,剑的变幻也渐渐变得迟缓。
“不可原谅……”
握着格拉姆的右手,不自觉地加重了力道。
骑士的荣耀……怎么样都好,和性命比起来算什么……
我根本就从来没有在乎过这种东西……
只要能保住命,荣耀失去再多我也能厚颜无耻心安理得地活下去。
可是,这并不表示,我能够容忍自己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女孩子受到伤害。
更何况,她会受伤完全是因为我。
“岂止是骑士的荣耀,连唯一想守护的东西也消失了……”
意识到自己正在蠕动的同时,我与少女之间的距离已然不足十米。
在刚才短短几秒的时间里,形势急转直下。
此时此刻,少女半跪在地上,许多部位都在向外淌着血。
但她脸上的表情中,却没有半点恐惧。
相反,是释然。就好像,是准备迎接自己的死亡一般。
可在行动上,她却一刻也没有放弃过防御与回避,不断地有山贼被砍飞出去,又再度加入到包围之中。
不断变幻着形态的银色,一次又一次为少女抵挡着敌人的进攻。
随后……。
“噹!”
已经不知多少次了,山贼手中的兵刃再度断成两截。
半截弯刀插在了眼前的地面上,鲜血顺着刀锋向下流淌。即使断开了,刀子只要半截便足够杀人了。
“呼……啊……”
少女露出疲态,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想杀死你们的话……我可……早就……呼噜……”
连完整的句子也说不出来,但此时的少女,却仍然保持着平静。只差一点,我拖动双腿,视线逐渐模糊。
不过走了几步路,我的体能就完全耗尽了。
若是在神话故事里,此刻的我一定能爆发出全部的潜能,与少女一同脱离险境吧。然而,现在的我却全身无力,仅凭余下的一丝力气来到了少女的身边。
此时的我,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身上又多出了多处新伤口。
我为什么要来到少女身边呢?就算手执名刀格拉姆,一步一步来到这里,我又能做什么呢?
“你们,洗好脖子……等死吧!”
直起对痛觉感到麻木的身体,我胡乱挥动着手中的短刀。
视线里充斥着血丝,鲜红色的视野中,山贼们的动作也缓慢起来。
对了……山贼的体力,也快要消耗殆尽了……
接连被打飞,不断挥动兵刃,他们的体力与意志力,也快消磨干净了。正如少女的体能会被消耗一样。
闪……闪开啊,呼噜!我……不是……普通人……连一百个人也……是不可能……
“呼噜!”
少女奋力将我推到一边,大斧也削下了我右臂上的一大块肉。不过我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我……固定了……你身体……时间,呼噜!现在……都说……普通……根本没有……放在……呼噜!”
也不知是我的思维异常还是少女变得语无伦次,但根据她话中的人不同来看,我现在还没有倒地而死,也都是她的原因 。她是非常人这件事,或者说她的非常之处,也正在于此吧!
能够控制某个人的“时间”,让他的身体变化停止,不与周遭的时间同步,这就是她的能力,所以说,即使心脏被刺穿,只要还活着,就可以维持这种状态活下去。
“不过,非常人与……非人是……不同的……”
“唉?”
“……”
我没能回答她,因为我连说话的力量也没有了。
此刻的我,不过是一根立在少女身前的肉桩子。
我的状态,已经是“连动的力气也没有”的状态了。
就这样死掉算了……
身体受到了冲击,我被人随手打飞了出去……
“呼吸呢?心跳呢?”
隐约听见了少女的声音,而这一次,我不再认为自己身处于天堂或梦境。
我还活着,我能感觉得到,自己正存在于世界的某处。
“拜托你,拜托你不要死,呼噜!”
带有着特殊的拟声词的话语,听起来熟悉又陌生。
“我不要……拜托,快点活过来……”
少女的声音,从未如此明显地表现出自己的感情。
我还没有死嘛……“活过来”是什么意思?
努力张开自己的嘴,但我却失败了。
手呢?动不了……
我嗅着寒风中少女的体香,想象着她轻灵的身姿。
不对,我什么也嗅不到,所有一切,都仿佛只是我的幻想。
我现在还能称自己为“活着”吗?
“啪嗒!啪嗒”
哈?下雨了吗?
有什么东西,滴在了我的脸上,我冰冷的身体上,只有它是唯一的温暖。沉浸于如暗夜中那一缕烛光般宝贵的温暖,我尝试着再度让自己的意识得到休息。
再一次真正醒过来的时候,自己身处于山洞之中,身边是一堆点燃的柴火,我们身上盖着一件破烂的便衣,还有覆盖我整个身躯的树枝和某些长青树叶。
不只身上,连我的身下都垫着由几根木头搭成的床类似物,此情此景,我的第一反应是……
“呜哇!”
慌乱之中,我身子一歪,栽倒在由红色泥土构成的地面上。
“我还没死,不要这么快火葬!”
在我大吼大叫的同时,我眼前的土壁上突然窜起一个巨大的黑影。
“什么人?”
“呼噜!”
与少女的视线交汇的瞬间,我捂着鼻子仰面躺下。
“得以见此到景,吾辈死而无憾……”
鲜血在我的身边扩散开来。
而在我的正前方,少女吹弹可破的肌肤,毫无保留地暴露在我的视线中,无数伤口盘据在她的身体上,此刻的她,还在为自己敷药。
“呜……”
等少女慌张地用双手遮住重要部位的时候,我已经摊成“大”字在地上铺了十秒钟了。
“喂,冷吗?”
我在地上抽蹦了几下,用眼角的余光确认了几次少女的姿态。
“不冷,可是还是没什么力气。”
“你的身体才刚刚开始恢复,呼噜!会觉得乏力理所当然的。”
她面色憔悴,显然,在我昏迷的时间,她一定既忙碌又疲惫吧!
“那么,转过去啦!”
“哦!”
我翻了个身吻起了泥土,身后传了悉悉窜窜的声响。
“喂,可以转过来了。”
把破烂不堪的便衣和长裤穿回到身上,少女坐到火堆边,随着皮肤温度的升高,她身上越来越多的地方显现出刺眼的鲜红色。
只见她拖着残破的身体,一步步向我走来。
“拜托,请把我背后的东西拔出来,呼噜!”
少女转过身去,在银色的鳞粉覆盖之处,插着一把长刀。
刀柄露在外面,而刀身则全部嵌入了肉中。
刀柄周围血迹已然凝固。这个伤口显然不属于刺伤,因为伤口附近的皮肉腐烂得实在太厉害,很明显是有人把从中间断开的长刀连接着刀柄的那一部分硬生生插进了少女的后背。
“这个是……”
伤口的位置,正对着肺部。
“放心,陷入的部分很短,呼噜!只是……”
没办法拔出插在自己后背上的东西,少女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那些杂种,竟然做这种事……”
我紧握刀柄,试图将它拔出来,可是……
“粘住了?”
扎进去的部分完全和少女的肉体粘在一起,是凝固的血液让刀如同烙印般成为了少女身体的一部分。
“血液完全凝固了,你到底让这东西插了多久?”
“大概二十个小时左右。”
“难道在我昏睡的这段时间……”
“不是不是,你想错了。”
少女伸出姆指,指了指自己因为衣服上的大洞而完全裸露的后脊。
“我这个样子不可能独自下山去吧!”
“你不用安慰我,我也不是傻瓜,不可能想不到你留在这里的理由。”
“呜……”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你明明可轻易解决他们,为什么还……”
“哎呀哎呀!被你发现了。”
“如果是你,即使蝶剑杀不死人,随便从他们手里抢一把兵器过来,区区十几个人根本不是你的对手!”
“确认,是这样没错……但是……”
少女扭过头来,惨白的侧脸上,泛起令人动容的透明微笑。
“我不希望任何人在我的面前死去。”
她说着实在太过理想化的台词,但经历了之前的事情的我,却无法否定她。
“但你自己怎么办呢?”
“我是不可能死的,因为我的未来早已经决定好了。”
吐出我难以理解的话的少女,不知因为什么闭起了双眼。
“我可不是安慰你,呼噜!你确实不用自责,因为这次的伤是我命运中的必然。你只需要温柔地把刀柄拔出来就可以了。”
“嗯,那么你最好不要痛晕过去啊!”
“那是当然,待会儿,我还必须带你去接受真正的紧急治疗呢!”
几秒之后,少女发出纤细的呻吟。她的身体摇晃看倒入了我们怀中,意识完全远去的她,在我的怀中,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这,便是我与少女的相遇。


“很好,人都到齐了……”
城堡围墙内的空地上,狒狒团长正在巡视。
空地上插着不列巅的旗帜,在夏季的微风中,旗子迎风飘动,不时发出布料抖动的声音。雨渐渐沥沥地落到地上,在这个国家,恼人的细雨随时都会不请自来。
“流浪狗,注意你的着装。”
“是!死狒狒!”
那一瞬间,我们的目光交错。团长死瞪着我,但我并不准备因为上下级关系上的劣势而退让。
“嗯,各位效忠于不列巅的勇敢骑士啊!你们所爱的morph小姐之前曾因为流浪狗的协迫而被迫与他同居。作为为正义而战的骑士,对此等寡廉嫌耻之徒应该如何对待?”
“……”
不好,有杀气,下一个刹那,十道充满嫉妒与仇视的视线交汇到了同一个点上。
于是,流浪狗全身暴露在刀光剑影之中,死得异常凄惨。
九天前,在我们所在的港口城市南安普敦,骑士团与叛乱军之间的战争爆发了,与此同时,法兰西骑兵部队也集结在某地区,随时有可能趁本国内乱时干预本国内政,因为,本国的不少部队都驻守在多佛港,与法军隔海相望,双方之间的战争随时可能爆发。
“没有援军?而且骑士团骑士们的行动也将受到限制?怎么会这样?”
镇压作战爆发后的第四天,狒狒团长来到了我和少女的居所兼工作地点,向我们传达了这个不好的消息。
“对,换言之,在战争结束前,我们骑士团的人员都不能离开特定的区域,恐怕没有机会以委托为名与你们交换消息了”
“为什么说打仗就打仗?”
“发动战争的主动权不是在你手上吗?”
“我确实答应过你们,尽量拖延战争开始的时间,但事实上是对方首先侵犯了城市街道,箭在弦上不能不发了。”
“这件事我怎么不知道!”
近来一直关注着叛军行动的少女一下子从坐椅上站了起来,露出我几乎不曾见过的愤怒表情。
“是‘上面’传来的消息,人为捏造的可能性很高,可骑士团里的战斗情绪却因此被激了起来。”
“怎么会……现在叛军根本就没有展开任何行动啊,呼噜!”
少女的双手按在木桌上,手臂不断地颤抖着。
“‘上面’会试图挑起战争也是没办法的事,要知道海的另一侧的国家正对内部发生动乱的我们虎视眈眈,随时有可能打过来,即使叛军并没有做出什么破坏性行动,他们也好比是一根导火索,随时会引爆国与国之间的战争。”
“因为这种原因就能用欺骗的方法主动挑起战争吗?”
“这件事‘上面’没有做错,呼噜!在涉及政治问题时把道德放到一边并无可厚非,但‘上面’难道没有想过招降吗?”
“麻烦就麻烦在这里……”
狒狒团长摊平双手,表示无奈。
“军事行动是政治行动的衍生,但我们却不知道叛乱的缘由是什么,没办法进行利益交涉,也就没有劝降的可能,他们的目的不是单纯的烧杀抢掠,也不是金钱,地位,更不是对统治阶级的不满,也没有什么应该受到审判的罪恶行径。”
“不知道他们在追求什么吗?”
“嗯,而且叛军中的士兵只是奉命作战而已,从他们口中也无从知晓对方的动机。”
“这一点我们在潜入调查时也发现了。”
我附和着骑士团长的话,随后场面陷入了沉默。
“看来,说什么也不可能阻止了……”
“政治上看是这样没错。除非能弄清楚叛乱根源并加以祛除。”
“即使我们现在去调查也未必来得及,而且你们的行动限制也……”
“对,就算是我,也不可能违背命令擅自行动,今天只怕是我们短期内的最后一次会面了。”
“结果还是什么办法也没有,呼噜!真是……太不甘心了。”
少女泄气似坐回到椅子上,她依旧摆出一副超然世外的从容表情,但她的眼神中,却早已没有了不可动摇的自信。
“你很讨厌战争吗?”
“那是当然的,心理正常的人没有哪一个会期待战争的,不过我并不反感战争中的政治手段及战略计策,仅仅单纯地讨厌死亡而已。可惜,我现在已经习惯了。”
一直以来,从来不会表现出真实情感的少女,此时此刻却明显地说着自暴自弃的话。
她似乎活了远超过我们想像的时间,并收集了许多须臾与永恒,她总觉得自己看透了一切,并因此疏于情感的表达。
从某种意义上看,她确实很特别,体力,寿命,反应力,身体强度,判断力都高于常人,还拥有常人所没有的特殊力量。
可是,这又怎么样呢?
“现在,只能适当减少伤亡,姑且认为叛军也有合理的作乱理由,把他们当成动机正当的组织吧!”
“减少伤亡,要怎么做?”
“让我这条流浪狗,和morph一起以佣兵的身份加入你们骑士团。”
“呼啊!抱歉,我迟到了,呼噜!”
少女赶到骑士团报到的时间,已经是下午的午休时间之后,当时我们已经排列在了空地上,正准备开始训练。以前骑士团里从来没有女性,而且也没见过女性骑士究竟该穿何种装扮。像我们这样的紧身软金甲,配上护肩,头盔,护胸,护脊护腿和铁靴的装备放在少女身上显然不太合适。护胸就像是为了凸显某个特殊部位般突兀地横在少女身前,其它的装备穿在少女身上也显得笨重而愚笨。
更麻烦的是,骑士团里没有女性铠甲的设计师,所以我们这些男骑士就花了半天时间共同设计出了一套少女专用铠甲,并将设计图交给了装备管理部门。
于是……
“流浪狗,我要杀了你!”
“杰克斯,把我的眼睛抠出来!”
“不行,我的眼睛!眼睛!”
“呃!团长,我不行了……之后……就拜托你了……”
“不好!扎尔失血过多,需要紧急治疗!”
“我后悔了,我不应该和她一起加入骑士团……”
一个巨大的人间凶器插在了南安普敦骑士团的要害部位,骑士团内部死伤无数,遭遇空前巨大的打击,团内大部份成员丧失战斗意志,还有一部分出现肢体残疾甚至失血过多而亡,出师未捷身先死者大有人在。
“毁灭世界的……恐怖……魔王……不是几百年后才……呃!”
骑士吉米全身铠甲爆裂,一丝不挂地躺倒在地,断气……
“唉?这到底是……”
少女惊愕地看着眼前的场景,惴惴不安地说着。
恐怖大王,人间凶器?
茫茫沙漠中的绿洲里流淌的溪水毒死了无数敌人。
“morph……”
我走到少女身边,用手搭住了她裸露的肩膀。
“你要带领我们,走向……”
“流浪狗?”
流浪狗被烤成狗肉,成为了骑士们晚餐的主食。
Morph,并不是少女真正的名字。
但是,此时的少女,就是女神morphus!
护肩,套在大臂上,尖尖的上端向上突起,护住侧面,露出双肩。
头盔,这不叫头,而是头环,上面嵌着各色玻璃珠,并且占据了头顶的很大一个圈,因为少女不得不把头发披散到腰间。
护胸,因为事先没有调查少女胸部的尺寸而将胸前的突起做得大了一些,银色的金属环绕着少女的胸部以下,其下端从腹部分叉,如燕尾服下摆般分出两块细长的金属分别伸向左右两侧,不知是巧合还是刻意的安排,正好没有挡住少女贴身丝衣两腿之间的那一部分。
护腿,没有,导致少女大腿上的白皙肌肤裸露在空气中。
铁靴,其实是布靴,只是高度惊人,上端一直延伸到膝盖,在这里固定了一块铁片护膝。
最后,护背和护胸相连,上面以类似风筝的构造展现出完全展开的银色双翼仿佛即将飞上天空的天使。
对于如此装备的少女,骑士团内部有着几派不同的意见。
“看来没有人准备让她出去打仗嘛!”
这是现实派的意见。
“把她放在先锋的位置上,敌人直接就投降了吧!”
相比上面一类,这一类人有着更长远的考虑。
“不行,必须考虑她对我军的杀伤力,双刃剑用不好就是敌伤八百,自损两千。”
这一类人更具有危机意识,并且深谋远虑。
“感谢战争!”
我似乎也听到了某些特别的感言。
“老婆,原谅我”
没有老婆的我在此表示同情。
“你们给我安静!”
最后,骑士团长的感言响彻云霄。
重新列队的骑士一个个一脸严肃,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因为狒狒团长一直以来都是个治军严明的人。
“morph,你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吗?”
此时的他正把头盔拿在右手,嘴里叼着雪茄,额头不断有青筋冒起。
“我……我迟到了……”
“你的迟到不仅违反了骑士团的规矩,而且直接导致了团内的混成,准备好接受惩罚吧!”
“等……等着!导致团内混乱的根本不是迟到吧!”
“少罗嗦,流浪狗!身为骑士,就必须有犯错受罚的心理准备,既然她是女性,铠甲和处罚条目都必须区别于男性,在你们设计铠甲的时候,我也想好了处罚条例。”
团长一字一顿地说着,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样子。
“那么,具体的惩罚是……”
“训练结束后留下来,罚她倒立。”
此时此刻,面无表情的团长,随口把雪茄吐在地上。
“哇哇!听到了吗?团长要罚她倒立!”
“倒立是什么?”
“所谓的倒立,就是……”
“我不用你解释,我的意思是团长的话到底……”
“杀了他!”
骑士们的窃窃私语,因为某人的一句话而停止。
这时我惊讶地发现,所有骑士的目光都停留在了同一个地方。
“你们,不要看这里啊!”
在少女慌张的护住自己两腿之间的同时,骑士们的双脚从骑士团长的肚子上撵过了过去。
此时此刻,只有少女背后的银色翅膀,与帅旗一起平稳地舞动。
……
“干杯!”
“干杯!”
军营里的食堂,很少地摆上了大圆桌,饥渴的男人们围成了一个圈,每个人的酒杯里都灌满了酒。
“明天我们就要正式出征了,就让我们以酒助兴,祝自己凯旋归来!”
敲桌子的声音此起彼伏,在开战前鼓舞军队的土气无疑是非常重要的工作,每个人都希望自己和同伴们能痛击敌军,奋勇杀敌,一路凯歌高奏,直到平安返还。带着激昂的斗志出战,让必胜的信念化作奋战的勇气,气势和心理上的备战与装备与身体上的备战同等重要。因为才会有劳军的和动员这样的军事行为。
毫无疑问,南安普敦的骑士们有着出击的名份,他们作为国家坚定的战士,不能容忍叛军袭击城市街道的行为,也许在第三方眼中,战争没有什么正义与非正义之分,但对参战的人而言,正义的名份却是必不可少的。而这个名份,我们也确实拥有。
“我们根本不需要援军‘上面’的军队,即使赶过来,也只会看到我们当中的某个人提着叛军首领的头,跷着二郎腿坐在敌军的阵地里,没错吧,兄弟们!”
“那是当然的!”
酒杯之间的碰撞从来没有停止过,战士们似乎在开战前就想把自己的激情全部喧泄在这里。
“很好,就是这股气势,在获得完全的胜利之前,可不准有人随便掉队啊!”
“不用团长提醒,在坐的各位可都是身经百战的精英!”
“让那些杂种们拧成的乌合之众好好看看骑士的可怕吧!”
“哦哦!”
军营中的气势一浪高过一浪,没有一个人顾虑失败和死亡,这也是骑士这些作战主力军的特权,他们不像政治家那样必须考虑到政治利益及失败后的损失,他们只需要厉兵秣马争取胜利便足够了。
“那么,就让我做前锋,为我军先下一城吧!”
人群之中,突然响起的女声让全场陷入沉默。
被淹没在男人堆里的少女探出头来,脸上写满了“酒”字。
她手中的月光杯里,红酒已经被喝了个干净。
“morph,你喝醉了吧!”
“我清醒得很,呼噜!”
少女的言谈中渗杂着浓烈的酒味,旁边一眼就能看出她喝多了。
“你说……你要当先锋?”
“嗯,我随便几下子就能让叛军失去战斗欲望……”
她的脸上泛出极深的深红色,而说出的话也让在旁的人不禁浮想联翩。
“果然醉了……”
“团长,让我带着她去外面醒醒酒。”
我刚说这句话,搂着少女的腰部向食堂外走去。
夏季的夜空中,皎洁的月光永远照耀着天边的朦胧,站在城墙上仰望那一轮银色,自己的心灵,也仿佛会被吸入其中。
这个国家是个岛国,无论哪个季节的夜晚,风都会渗杂着潮湿的气息,风越是潮湿,渗杂的气味便会越浓重,身处于军营里,金属的呛人味是每时每刻都必须承受的。
“呼!”
少女的面颊上依旧一脸红晕,但此刻的她,却依然露出平日里那样没有表情的表情。
骑士团长曾不止一次地当面表示对我的嫉妒,这完全是因为少女的关系。她实在太过完美,无论外表还是性格,甚至是她的一举一动,都被附加了“完美”的烙印,完美到了远超越“人类”界限的地步。
可是,就如同她的morph蝶剑因超越“武器”而无缘杀戮,少女本身也因超脱“人世”而变得难以用常人的思维去理解。
我无法深入地了解她,与她共同生活的两年,我们仅仅是在同一个屋檐下,永远陌生的同事。
难得月色下,我与少女并排而立,却没有擦出浪漫的爱情。
少女是如此完美,让我疯狂地希望得到她,我希望自己能爱上她,并与她结婚,生子,一同生活,但我却做不到。她在我眼中,就好比天瑕的艺术品,只能观赏,却不可触碰。
我不可能去爱一件艺术品,同样不可能爱一个不与自己在同一个世界的人。
此时此刻,我只能站在她的身边,寂寞地望着银月与星河。
“好令人陶醉的夜景,呼噜!”
少女的双手搭在城墙的边缘,身后的翅膀被数不尽的morph蝶染成了银色。
“确实。”
“究竟是哪里令人陶醉呢?”
“除了酒味之外,哪里都是……”
我正视着少女的侧脸,从她看似自信而沉稳的微笑中,读出她的心情,但我却无法做到。
“你果然没醉吧!”
“不,醉了。”
她依然没有正视我,只有她嘴里的酒气顺着风飘进我的鼻腔。
“没有人会承认自己喝醉的,特别是你这样站得这么稳的家伙。”
“我不是‘人’,所以能清醒地意识到自己醉了。”
“你骗人。”
“我没有说谎,我现在……已经有些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呼噜!”
尽管嘴上这么说,但少女的表情,却依然没有丝毫变化。
“是这样吗?”
“也许葡萄酒里有着太多岁月的味道,让我回忆起了千百年之前的事情,不由得……有些伤感起来了。”
“千百年啊,到底是什么事呢?”
我淡然地回应着,并不期待她给出答案。
“我啊……尝试着死掉,连续好几次,但都失败了。”
“哦,是这样……”
少女仰起头,对着天空中的银月,露出落寂的表情。
“命运啊……实在太可怕了,连死亡都可以扭曲成活着。呼噜,而我本人,可以扭曲别人的‘死亡’,那样一来,我不就成为了最可怕的‘命运’了吗?尝试着去拯救别人,但是我所做的,不过只是铺设他们命运的一部份而已。”
一次次操控着时间,挽救他人生命的少女,在此将自己所做的一切完全否定,也许正如她所说,少女她,多少流露出了一些自己情绪吧!
“我自己已经扭曲了,我已经感觉不到喜悦与哀伤了,幸福的事理所应当,不幸的事是无可避免,我只是做着让它们发生的行为而已,如此的一种无力感,让我憎恨过命运,可是你知道吗?我就好像……是装载命运的容器,我又是否应该憎恨不得不包容它的我呢?”
已知何时,她的脸上恢复了微笑,她似喜悦的微笑。但我明白,她似乎从没有发自内心地快乐过。
“你说,我到底是什么?”
这是她,今天第一次正视我,然而,我却不自觉地避开了她的视线。
“犹如空舟前行,漫无目的,想到自己连现在的心情都是必然,我真的……感到厌倦了……”
“无需罗盘,便能顺风行至终点,这听起来实在太美妙了,就像一场梦,虚幻,理所当然,不知不觉,一点干劲都没有了。”
她一句接一句,不停地说着,但我却只能沉默。
“你们用归纳法总结出‘理所当然’,但依然会害怕或期待着意外会为自己的失误而惋惜,也会为成功而欣喜,但我却什么也感觉不到,所有事,对我仅仅是一场空。”
“我既已无法战胜命运,便只能加入命运,仅此而已。”
附着在虚假翅膀上的银蝶喷射出黯淡的银色粉尘,反射着阴冷的月光,它们随风飘向了远处。
“你很在意今后发生什么吗?”
沉默了许久之后,我终于挤出了一个词。
“已经不在意了。”
“是因为无力改变未来而自我放弃吗?”
“即使不放弃,我又能做什么呢?”
“我是无法理解你啦!只能说我们的性格不太一样吧!”
我向她靠近了一点,伸出右手搭在了她的头上,从她的头环上传来的阴冷的触感,让我的手微微一抖。
“很早以前,大概是我十岁的时候,我认识了某个东方人,那家伙同我一样喜欢练剑,我便同他切磋了几回,但一直无法取胜。”
“这不是很平常的事吗,呼噜!”
少女的头向右侧倾斜了45度。
“不过,我每天都会思考破敌之法,想象着自己打败他之后的场景,然后不断挑战。”
结果呢?
“那个混蛋还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每一次都当着可爱女孩子的面把我打得体无完肤。”
“你这样重复打着必败之仗,有意义吗?实力的差距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赶上的。”
“嗯哈,也许吧!可我还是想和她切磋,并且乐此不疲,就这样持续了许多年,为了保证公平,我逼迫她使用和我格拉姆类似的武器带伦琴,但即使如此,我还是一次又一次被打翻在地,胡思乱想什么的,都已经够了。输也输得习惯了。”
“那个人还真有耐性,居然陪你玩了这么多年,呼噜!”
“我们那时候都已经成为骑士了,在无聊的训练之余,我们总是会以练习为由切磋一下,直到三年前的某天,我居然在女孩子面前扬眉吐气了一回。”
“赢……赢了?”
“嗯!我略微有些自豪地点头应和道。
“然后呢?”
“也没什么,平常我们也是挑晚饭之前的时间切磋的,赢了他之后,突然就感到很饿,我们便找了家小店一起吃了晚餐。”
“就这样?”
“就这样,除了赚到了当天的晚餐之外,也没什么别的。”
“有什么意义呢,连续不断地挑战?”
“谁在乎有没有意义呢?我只不过想赢他,而他也不想输给我,说胜利不是一切的人,绝对没有享受过真正的胜利。在那之后,我们还是继续每天都切磋,我还是几乎次次都输。但无论是绕远路还是做无意义的事,即使所做的事看起来毫无价值,即使像我这样没什么存在价值又厚脸皮,也仍然活在这里,每一天都由着性子,做着自己想做的事。”
“由着性子,做着自己想做的事?”
“对啊,你不要想得太多了,只要你做自己想做并认为可以做的事,你也能活得像我这般自由快乐。”
我想,我大概是微笑着的吧!
而此刻,转过身面对着我的少女,正张开双翼,好似正要飞向朦胧的夜空。
“我可以照你说的方法活下去吗,呼噜!”
“不知道,但即使你像现在这样自以为看透了一切,在战争爆发,生灵涂炭的时候还是会伤心,哭泣的。所以呢……既然如你所说,你现在不可能死掉,那么,自在地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吧!”
“我……我和普通人不一样啊!像我这样……”
“你呀,大概是天使吧!但天使是神的使者,神的善恶,也就决定着天使的善恶,可对你来说,善恶真的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拿我的能力来作恶,随随便便就可以杀人。”
“你不会那么做的,因为你已经做出了选择,只是因为把自己看得太重要,要知道,天使之所以能飞上天空是因为她把自己看得很轻。”
“唉?”
少女终于稍稍动摇了。
“即使你存在于这里,还是会不断有人死去,不断有战争爆发,你无力改变这一切。就算是神,也不可能做到尽善尽美,别让自己负担太多,你只需要尽量多的人活下去便足够了。”
“咕哈……呼噜!”
突然之间,少女的身体,摇晃着倒了下去。
“喂,你怎么了!”
“这一回,好像真的醉了……”
她用双手撑着地面,整个身体不断抽搐着。
“红酒果然后劲很足。”
我将她扶了起来,让她的双手搭在城墙的外沿。
潮湿的晚风,一刻也没有停止过,直到现在,依然轻抚过少女的发梢。
“做我自己想做的事,真的可以吗?”
她带着不置可否的表情望着月亮盘,口中正喃喃自语。
她一定不是在问我吧!我这么想着,选择了沉默。


一阵飞沙走石,骑士团穿过了一片广阔的平原。
铁靴与地面不断摩擦,沙尘弥漫在接近地面的那一方空间里,军队行军时发出的阵阵声响,听起来就如同记忆中一般富有节奏感。
只不过,我并没有加入到他们的行列之中,独自一人在附近的森林中穿行,才更加符合我的风格。
“嘛,独自穿行……好像并不完全如此……”
即使在行军时也身穿着白色的便衣,显眼的少女在我前方不远处忽近忽远。
“真是的,那家伙完全没有改变嘛……”
如往常一样没有任何波动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漠然态度。
也许她那晚真的喝醉了。
过去的几天里,我一次又一次重复认识到了这一点。
“以后要多锻炼锻炼她的酒量才行……”
我对着天空喃喃自语起来,随后,从身体上传来的清晰触感让我停下了脚步。
“有情况。”
与我的距离不到两公分的morph蝶之剑忽然间四散开去,在夜空下如新月的粉尘一般乱舞着银色逐渐接近距我几米远的少女。
“所谓的情况是……”
“某些不太友好的客人。”
少女转过身来,眯起眼睛说。
“数量是……”
“如果它们没有数漏的话,一共七个人。”
她口中的“它们”,指的应该就是这群morph蝶吧。
“七个人……连埋伏都算不上吧。”
“嗯,应该是对方的侦察小队。”
“我也是这么想的。”
借着今晚不怎么明亮的月色,我扫视了一遍四周的状况。
“他们都不像是骑士嘛……而且我以前就一直觉得叛军虽然名义上是骑士团分流出来的一部分,但这些家伙的素质和气势同正规军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了。”
“我也这么觉得,呼噜!”
“嘛,不管怎么说,既然对方先丢出了问路石,那我们这边也该送些回礼了。”
“那么,你先去把情况告诉团长,我看看有没有机会跟踪他们之中的某些人探入对方的阵地里。”
“别傻了,到时候要是你脱不了身我们可怎么接头啊!”
面对我的质疑,少女坦然一笑。
“关于这个,我会把它留在你身边的。”
“哈?”
一抹银色在我的身旁徘徊起来。
“想找我的时候,告诉它就可以了,呼噜。”
“也好,那我们就分头行动吧!”
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教堂的钟声,宣告着新的一天的开始。就这样,与少女共度的时光,迎来了最终的日子。
“果然有不速之客在附近游荡啊!不过本大爷从来没把他们放在眼里,我们的任务就是找到敌人的老巢,然后端了它。”
狒狒看了一眼气势高昴的部下们,显出了自信的表情。
“你这强大的自信完全没有根据……”
“敌人只是一群乌合之众,你难道觉得本大爷的军队连这些乌合之众都对付不了吗?”
看来他根本没把对手放在眼里。
“老兄,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他们只是乌合之众呢?你根本连他们起事的原因都……!”
突然之间,一个异样的感觉从我的脑中闪过。
少女留下的morph蝶在我的视线中不安地胡乱飞行着。
“怎么了吗?”
我下意识地问道。
“有一波很强大的攻势正在接近!”
一个声音直接窜入了我的思绪里。
这毫无疑问是morph蝶所使用的特殊语言。
“狒狒!”
“什么事?”
“来自morph的报告,敌人的部队正在接近。”
“怎么可能?如果敌人真的强攻过来,先头部队必然会报告给我。”
“不行,等看到了就来不及了!”
morph蝶的警告又一次在意识深处响起。
“一大群尾巴被点着的牛正快速向我们狂奔而来!”
“什么!”
那一刻,我的思绪停滞了一小会儿。
这个战法,他曾经向我提起过,在东方的战争史上,这是个被数次用到的战术,曾经有人以它为起点完成了收复七十余座城池的壮举,曾经有人凭借他成为了下克上的先驱。
它叫做火牛计,是一个一旦成功实施便无法阻挡的战术。
“团长,前方出现了大量的敌方骑兵部队!”
传令的报告,传入了我的耳朵。
这也就说明,火牛已经进入了我们的视线里。
“不对!那不是骑兵,一大群牛向我们冲过来了!”
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的同时,敌人的攻势我们已无法阻挡。
“散开,快散开。”
在团长的指挥下,训练有素的骑士们以无以复加的快速效率散开,但那群发疯的牛却仿佛在一瞬间便冲到了近在咫尺的位置。
惨叫与混乱,从那一刻开始,在之后的十几分钟里,一刻也没有停歇。
紧跟在牛群之后的敌方部队虽然比牛群晚到了几分钟,但他们却如同毒牙般嵌入了混乱的骑士团队伍里。
“可恶!失算了吗?”
二十分钟还自信满满的狒狒此刻却面目狰狞。
但这次的失手却并不能完全归咎于他。在不列巅的战争史上,还没有出现火牛计的案例,这个国家的地形并没有多少适合火牛计发挥威力的场所。
但很不幸,我们现在所在的地形,正是为数不多的火牛舞台。事已至此,我清楚地认识到了火牛的可怕,它最大的可怕之处并不在于冲击力,而是在于给毫无准备的对手所造成的难以遏制的无尽混乱。
所幸,我的头脑还是清醒的,因为我对这个战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毕竟我对火牛计已有所耳闻,当然,我也猜出了自己即将面对的会是怎样的对手。
“噹”
奋力用大剑格挡住突如其来的攻击,我的身体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
居合斩……又一次亲身体会它的恐怖……
“老友,为什么不选择毫无痛苦的死亡方式呢?”
手执备前长船的男人摆出了居合斩的准备势,他的表情前所未有地冷淡。
“你也是……就这么想送我见上帝吗?”
我把克劳索拉斯举到胸前,集中了全部的注意力。这次的对手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战胜的。
十分之一的胜机……只有拼尽全力才有可能把握。
“吾友啊,我只是不希望继续在痛苦中挣扎罢了。”
现在,我的耳朵里,同伴们此起彼伏的徒劳惨叫一刻没有间断过。
“也对,不过我投降的话,你是否会饶过我呢?”
“当然会,只不过,今天的你,只怕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投降的。”
“果然是我的挚友,说出了连我自己都不敢保证的话。”
“哈哈哈哈哈!”
他爽朗地笑出声来。
“同样的伎俩对我已经没有用了……你也最好有所觉悟!”
这句话并不是威慑,而是事实,在与他的上千次交手中,我获胜的次数只有两次,最近的一次还是使用了不光彩的手段。所以……
“连我自己都想要放弃了……”
我之所以没有坐以待毙,无非也只是无聊的坚持罢了,毕竟多活一秒就赚了一秒。
“啧……”
不知是第几次了,长刀在我的锁子甲上划出了一道口子。
这根本就算不上对决,而只能说是虐杀。
不知我能否成为最后一个死掉的骑士团成员呢?
“嘛……我在想什么……”
嘴角不自觉地露出的笑意,在血液的衬托下是不是会更加帅气呢?
此时此刻,我所想的竟会是如此愚蠢的事情。
也不知道其他人的状况怎么样了,我现在根本没有余裕去注意他们的情况,恐怕已经没几个活人了吧!
“太迟钝了!”
又一次居合斩,又一次无奈地格挡,我再一次连连后退,
每一次防御居合斩之后,我都会露出巨大的破绽,伴随的血液的流失以及伤口的增多,我的反应速度越来越慢。
果然是一点胜算也没有。
剑被挑落了,一切都完了……
“接下来的一刀,会直接要我的命吧!”
“噹”
他的疾刺,在未到达我的身躯之前便被挡了下来。
“嗯?”
我强行集中了注意力,才发现备前长船停在了半空中。
“这……这是……”
在老友惊讶的眼神中,我读到了一丝释然的意味。
她所留下的morph蝶竟将长刀的突击挡了下来。
“怎么可能?”
连我自己都无法想象眼前的morph蝶竟有如此惊人的力量。
“这是永恒与须臾差别,存在与须臾之中的你们要想移动存在于永恒之中的我们,若未经过她的许可,可是有耗费永恒倍于须臾的力量哦!”
银蝶的声音,又一次进入了意识深处。
“好,差不多该和你的战友一起展开反击了!”
我终于注意到,自己直到现在还只须面对一个对手。而骑士团的骑士们,也不知在什么力量的推动下,开始教训这些所谓的乌合之众们。
“我终于明白了,那些家伙会如此执著于造反的原因。”
老友长叹了一口气,将备前长船丢在了一边。
但他的这句话,却并不是对我说的。
“对不起,我……呼噜……”
这个熟悉的声音,在最不应该出现的场合出现了,在这个,我刚刚意识到叛乱起因的瞬间……
这是何等的讽刺,叛军发动叛乱的原因,既是觊觎大不列巅所隐藏的未知力量,这种对力量的执著以及对力量拥有者的嫉妒,促成了叛乱的爆发。
可笑的是,这些天真的家伙们竟然认为这力量是那些统治者们所有。
“实在是……太可笑了……”
少女的眼神,迷离得超忽想像。
恐怕她也意识到了,自己……才是这场战争真正的起因。
——我不希望有任何人,在我的面前死去。
——尝试着去拯救别人,但是我所做的,不过只是铺设他们命运的一部份而已。
“我到底……是多么可笑的一种存在呢?”
少女仰望着这一片被火焰染红的夜空。
“求求你,告诉我,好吗?”
一点理由也没有,一点借口也找不出来。
少女的存在,被这个世界从根本上否定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有资格拥有特别的力量,一旦有人拥有了常人所难以启及的力量,那么他便会成为这个世间的异类。
也许并不是每个人都这么认为,但因为大部份人都有了这一相同的法则,那少数人也只能认可这一将人与非人区分的标准。
所幸的是,在历史的长河里,少女是唯一被定为非人的人,这是世界的幸运,也是少女的不幸。
不过我想,她也许愿意用自己的幸运,去交换全世界的幸运吧!
叛乱被镇压已经过去几个月了,万事屋里的我和眼前这个家伙每天都和以前一样忙。
不过因为没有了她的关系,我和我的挚友在这里工作的时候,都会稍稍在此罪恶感。
据说少女已经死了,被某个东方人用居合斩打下了山崖,粉身碎骨。怪物已经不存在了,大规模的叛乱也失去了乱的方向,暂时告一段落了。
少女存在过的痕迹,只剩下了这间屋子而已。而她本人,也如同从人间蒸发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的确,少女已经死去了,至少对这个国家而言确实如此。只不过……
到底什么是真正的死亡呢?
就是所有人都忘记了某个人的存在,这个人便可以算“死亡”了。
如此看来,少女确实死了。
可是,请允许我这个希望她活下去的人,保留关于她的记忆。与我身边这只她留给我的morph蝶一起为远走的她带去一阵孤单的风吧!



第五章  平视

一即是全,全即是一,这便是一个人的意识。
我的意识,是尘世间万千意识的总和。
可是,这个世界的意识,又是怎样的呢?
与独占着那一方天空的银色morph蝶一起,我再次踏上了这片土地。
我并不是来寻找答案,只有我所拥有的智慧与意识告诉我,是我回到这里的时候了。
——你呀!对这个世界感到满足吗?我可是非常讨厌啊,呼噜!
那个时候,她对我说了这样的话。
——并不是因为讨厌这些孩子,和他们原来的主人。
彼时彼刻,她那寂寞而又释然的表情,至今还浮在我脑海的最外层。
——因为这个世界上有我,我才会……讨厌这个世界。
我一度以为我听错了,但是,在现在看来,那确实是发自肺腑无需怀疑的真情实感。
——所以,我只要消失掉,就可以不必再讨厌这个世界了。
总有一天,当你因为无力感的驱使而接触到那个禁忌的世界时,你一定……嘛……,还是活在你的世界更加快乐啊……
即使在这一次的生命即将消逝的时候,她的身体,也和健康时没什么两样。
没错,她所触碰的禁忌,如今也包围住了我的灵魂。
于是,在这个时候,我来到了这个地方。
与现在一模一样的画面从脑海中闪了出来。
没错,这里确实是我的下一站。
……
“咚咚咚!”
“有人在吗?呼噜!”
这是一处被一家私有制股份有限公司包下的公寓楼,公司中那些还未来得及分房的职工,常常被安排到这里来住。
“来了来了!”
里头传来了爽朗的男声,伴随着一阵急促而又不规则的脚步声和紧接着的开门声,我的眼前出现一张曾经的我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面孔。
“表哥,好久不见!”
这里并不是他的家,但我脑中的智慧却告诉我,他现在会出现在这里。
“唷!真是好久不见了,果然那个时候去世的并不是现在站在我面前的人”
他眯起了眼睛,示意我进屋去。
“这么久不见,表哥就不想说些什么吗?”
我一边脱掉脚上的运动鞋一边问道。
“嘛!你该减肥了。”
“哈?”
表哥的话上我大跌眼镜。
“我可以向你推荐一种不错的减肥药,每两小时一次,每日十二次,空腹服用,保证一周见效。”
“……”
“表哥,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这么不正经。”
“嘛!”
表哥摊了摊手。
“虽然想说的话有不少,不过他大概更想见你。所以呢……所谓君子不夺人所好,就是这样。”
“可是你说的那个人,我并没有见过吧,呼噜!”
“谁知道呢,这种事情?”
他仅仅是含糊地应了一句,便背过我走向了室内。
……
他仍旧同以前一样,从不露骨地表现自己的情感,总是做出一副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
可我不得不承认,这是人类进化至一个新阶段的标志。
正如同她所说的那样,以自身适应及改造环境的极特质才能。
……
在这套两室一厅的小公寓里,除了一间卧室便是书房,书房的电脑桌前,坐着一位背景十分普通的小哥。
“喂喂,还在忙着吗?”
“正事都处理完了,不过刚才有位群里的老熟人居然向我表白了。”
那个头也不回地说着,双手在键盘上飞快地运动着。
“什么?您这样的家伙都……”
“可惜,我一口回绝了她。”
“为什么?”
“我不喜欢眼光不好的女人。”
实在是非常惊人的言论。
“你这家伙,霸占电脑已经有段时间了,就不会感到肚子饿吗?”
“有点,多谢领导关心。”
小哥挥了挥手,事不关已似地说着。
“既然如此,你去找食物吧,这里交给我了!”
表哥冷笑一声,把小哥从安乐椅上拽了起来。
小哥似乎是受到了很大的冲击,整个身子突然性地抽搐了一小会儿。
随后……
“早上好,前辈!”
“呃……你是……”
他与我四目相对,一时间停止了动作。
“你不是已经……”
“死了……是吗?”
我眯起双眼,颇具挑衅意味的说着。
对……他所说的那个人,确实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那一天,表哥早已在部门经理的位置上站稳了脚跟,一个崭新的企划正等待时光的检阅。而这位小哥也在异乡厉兵秣马,沿着既定的道路前往理想的未来。
而那个人却同银色的morph蝶一起,迎来了又一个轮回的终结。
“是吗……你同她,并不是同一个人的样子。”
下一个瞬间,我眼前的少年落寂地叹了一口气,整个人一下子消沉了许多。
“究竟是不是同你说的这样呢,呼噜!”
也许我终究会变得同她一样地说不定。
因为我们,拥有着相同的记忆。
……
时间,又再次回到了那个时节,那段春夏之交,万物趋于成熟的时光。
——
流水的形状即是道路的形状,天空的形状即是流水的形状。无形之物可趋于有形,飘渺之物可化作无形。
图象、声音、气味、温度……
这一切,都是由人的感观所感受到的无形的感觉。只有这个人本身,是真切存在的。
每个人的世界都不相同,因为无论在谁的世界里,真实的都只有自己一个,而其余,仅仅是为了形成自己所需要的环境,而环绕在自己的一切身边的无形之物。
没错,它们,是由自己所支配,任由自己的意识而改变。
这,像什么呢?对,像梦境一样。
彼此的世界并不存在交集,即便是握在一起的双手,实际上也只是简单的重合。
“一即是全,全即是一,这便是一个人的意志。”
在遇见她以前,我从未想过这么荒唐的事情。
……
那天,我只是独自一人在森林里踱步。
自表哥的精神失常到现在,已经过去两年了,继我的养父母和他的父母之后,如此的他,时而也会忽略我的存在。
我从心里惧怕着这一点。
对很小便失去双亲,在孤儿院长大的我来说,将我从哪里救出来的表哥是世间唯一需要我的人。
他需要一个妹妹,不管是什么原因,正如因他的这种需求,我才有些许的存在感。
否则,我便没有了存在的意义。
所以,我不能让自己从他的世界中消失。
……
表哥会变成像现在这样,似乎是从那天他同学在这里意外死亡之后开始的,如果仔细在这里寻找,也许可以找到令表哥发生如此变化的原因。
“有些热啊……呼噜!”
时间已经接近夏天,纵使是这样的森林中,气温也稍稍有点高。不知从何时开始,全世界的平均气温逐年上升,夏天也到来得越来越早。
“可是,这难道就是它们出现在这里的理由吗?”
我望向半空中的点点银色,喃喃自语道。
银色梦幻月光蝶,原本不应属于这个亚热带国家的生物,就这样在我的视线中悠然自得地飞舞。
“主人,您怎么了吗?”
“嗯?”
突然之间,一个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声音钻进了我的耳中,“她只是和往常一样在发呆而已。”
又一个声音,不过同刚才那个声音并不相同。
“喂喂!别发呆了,再不回去那家伙待会儿又要发牢骚了!”
大概是我的错觉吧,可如果是错觉,也实在太真实了。
“那家伙这几十年来,越来越慵懒了,是不是因为被她惯坏的缘故?”
“温柔乡,英雄塚 ,他会这样也是可以理解的。”
脑海中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具有逻辑性,让我不得不怀疑起它的真实性来。
“假装听不见是没有用的!我们可是把音量调到了你可以接收到的大小。”
“哈?”
就在这完全变得云里雾里的时候,身后传来的女性的声音让我回到了现实中来。
“你们啊,又在戏弄陌生人了嘛,再这样调皮的话,就让你们回到牢笼里去哦,呼噜!”
这声音,总有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觉。
“哈?这位年轻的女孩难道是……”
就在我转身的那一刹那,一个我完全没有料到的世界,正式完成了对我的召唤。
“这么说来,最近森林中的morph蝶数量的减少,正是你们的原因啰!”
离开贯穿森林的水泥路,我同少女一起进入了平常极少进入的森林深处。
不过,尽管来这里的次数并不多,但我对这些地方倒还有着一些简单的印象,只不过现在这里同与记忆之中的这里并没有什么不同。
一路上,这位无论肤色,身材或是相貌都与我完全相同的少女,对我说了一些令人难以置信的话,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我竟然全盘接受了她的话。据她所说,她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已经不知多少年了,也许几亿,也许几十亿,也许数百亿,以至于这个数字甚至高过了我认知中的地球目前的年龄。
现在想想,当时全盘接受这些话的我,也许早已步入异常世界中了也说不定。
“嘛,这个问题的题干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不准确的,这片森林中的morph蝶从来就未曾减少过。”少女右手食指搭在了嘴角边,露出一丝略带神秘感的微笑。
“没有减少?”
“对啊,呼噜,这些孩子,其实一直在你的周围哦!”
“什么?”
她的话音刚落,周围的树木忽然间开始扭曲消失,逐渐幻化为银色的光点,恍惚之中,似乎有个房屋形状的东西若隐若现。
“这些……都是morph蝶?”
“嗯,不过,别一直盯着看,普通人如果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可能会因为眩目而晕过去,呼噜!”
她一边这么说着,一边用右手遮住了我的眼睛,淡淡的溪水的气味顺势进入了我的鼻腔。
再一次感受到光线的时候,周围的景色已经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原本挺立的几棵参天大树完全失去了踪迹,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用木桩堆成的小屋和漫天飞舞的morph蝶。
“原来这才是这里真正的样子。”
迅速接受了这个现实的我,喃喃自语起来。
“谁知道呢?也许只是你选择了这里而已。”
“啊?”
“嘛嘛!我只是自言自语罢了。”
她随口塘塞了一下,领着我走近了小屋。
……
“我回来啦,呼噜!”
少女一把推开了连锁都没有装的木门,走进了屋内。
空荡荡的屋子里除了简单的木制卧具及桌椅外什么也没有,甚至没有炊具,不过据少女所说,她们因为处在“静止”的时间里所以不需要进食。虽说对于没有能量如何运动这一点表示疑惑,量是他们也许因为身体状态不会改变使得无论怎样活动能量都保持在初始状态也说不定。只是……这就不符合能量守恒定律了。
不管怎样,这些问题我再怎么思考也无法得出结论,异常世界中的规则,凭我当时的常规思维或许根本理解不了。
对了,我这里所说的“他们”……除了少女之外,还有一个躺在床上的男性,这个人看上去二十五岁左右,虽说衣着是本地人的风格,但他银色的头发或明显显示出西方人的特点。
“哟,回来啦,老婆!”
男人用标准的普通话打着招呼。
只不过,打招呼归打招呼,他倒是一点也没有爬起来的意思。
“呼!”
少女叹了口气,一副“败给你了”的样子。
“今天我带来了一个有趣的人,相比之下澄清我们之间的关系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哦?今天刮的什么风?居然来客人了!”
男人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在他打哈欠的时候,我注意到他较平常人强壮数倍的身躯上布满了各种伤痕。
“这位是……嗯?”
男人对我仔细端详了一番,嘴不自觉地张成了“O”型。
“出现了一个文静型的老婆!”
这个结论倒真是让我有些尴尬。
“文静型?”
我开口问道。
“对,别看我这个样子,其实我看人非常准的,从前我有个温柔型的老婆,现在换成了活泼……”
“我说你……最好小心自己的头盖骨,呼噜!”
少女突然间把脸凑向了男人,嘴角露出阴冷的邪笑。                                                                                                                                                  
“换过人了吗?”
“你们现代人不是应该明白女人有‘更年期’这个概念吧!老……这个老女人虽然看上去年轻漂亮,其实在遇到我之后已经经历了几十个更……”
“哼哼哼哼哼!”
少女将一只手搭在了男人的肩上。
“我开玩笑的,其实因为中间发生了些事情,这个家伙以前曾是个超悲观超顺从的女人。”
超顺从……不知道为什么想到奇怪的地方去了。
“嘛!以前的事就别再提了,呼噜!”
少女终于还是打断了男人的话,这其中果然还有些复杂的缘由吗?
“既然我们遇见了这个女孩,那我们的生活也将发生改变了吧!”
少女稍稍远离了男人,自顾自地……走到了屋外。
……
“于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便成为你的分身了吗?”
公寓的大厅里,表哥坐在沙发上,盯着眼前空空如也的茶杯,问道。
“不,我想并不是那样的,呼噜!”
虽说我似乎是客人,但我仍然同以前一样,在一旁为在这里的男人们泡着茶。关于泡红茶的程序,我的约莫已经忘记了,但即使如此,在接触到这些器具的时候,我的双手便不自觉地工作起来。
“那么,她对你而言,究竟有着怎样的意义呢?”
我与从前并未见过面的小哥坐在表哥身边,精神似乎有些恍惚的样子。
“该怎么说好呢……也许我才是她的分身也说不定”。
“那为什么她死了,而你却依然如此安稳地活在这里?”
小哥的话中带着淡淡的愠怒与哀伤,毕竟她所在乎的那个人的长眠,与我有着直接的关系。
可是……
“您说的话有一个很大的错误。”
“什么?”
“首先,她并没有死,其次,她也不希望自己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
我用毫无起伏的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着。
“你……别开玩笑了!那个家伙……那个家伙明明在那家医院里,带着满心的遗憾,就那么……那么不甘地死掉了!你竟然还能说出这么混帐的话来!”
小哥丝毫没有掩饰自己愤怒。反倒是一旁的表哥很淡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这白痴,听了我表妹的描述,思想还停留在‘常规世界’的范畴内吗?”
对,因为我的出现,表哥和这个男人也进入到异常的世界中来了。
“她也需要休息,而在她长眠的时候,也只有我这个分身,能够代替她完成她的未竟之事,相对于她,我不是还要更不幸一些吗?呼噜!”
我长吁一口气,看了看自己不知何时静止在半空中的手露出自嘲的苦笑。
我和她,究竟谁比较不幸呢?
是成为了过去的她,被无力感所束缚的我,还是成为了过去的我,却无法活下去的她。好不容易有了短暂的自由身,却无可奈何地踏入这一个轮回的终点,她的快乐实在太过短暂,以至于那个在旁人看来如此漂渺的笑容都无法再拥有。
那样的命运又怎能不让我唏嘘。
——dreamorpheus,做梦的美梦之神,她的梦境,正由我延续着。
……
“啊啦啊啦!欢迎欢迎!我们的事,我都听女儿说了,真想不到过了这么多年还能见到她的血亲。”
“这么多年来,这孩子承蒙你们照顾了,我代表我的父亲和母亲感谢你们。”
那是少女与我养父母的第一次见面,那时的少女,是以我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姐妹之名来我们家拜访,因为我事先的铺垫,再加我们长得实在相似,我的父母丝豪没有怀疑。
顺带一提……
“哪里哪里,这孩子跟了我们这么多年也吃了不少苦,如果她当初没有与你们失散,今天说不定也有了一个这么帅气的英国小伙子做男朋友了。”
这个男人,当然是以少女男朋友的名义前来做客的。养母一边将两人引进客厅,一边说着客套话,而我则是在一旁负责泡茶。
对于当时的我来说,泡茶实在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了,更准确地说,它也许可以算作我的一个兴趣爱好也说不定。
在日常的世界泡茶给家人喝,而在异常世界里则仅为表哥服务,每当此时,我便能真切地体会到自己的存在感。
“怎么,又在泡茶喝了?”
此时,有一个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嗯,表哥。”
“泡的量有些大啊,我一个人可喝不下这么多。”
“没事的,其实是我自己想多喝一些,呼噜!”
在表哥的世界中,这里所有的大人都是不存在的。他们全都因为各种事故去世了。即使真正的他们依旧每天都在这个家里活动,表哥对他们也始终视而不见。
表哥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当然不可能知道。
但可以肯定的是表哥所见到的世界与所见到的世界之间有很大的偏差,就好似虽说是同个morph蝶,从不同的角度看色彩也许会完全不同一样。
“既然如此,我先去睡个回笼觉再说。”
表哥的性子从很久之前开始就很随意,这种随意一直持续到现在,仿佛在他的眼中世间的一切都尽在掌握一般。
……
“看来的确同你说的那样,你的表哥已经先一步完成进化了”。
几十分钟的闲聊之后,少女与男人结束了与我养父母的对话,而他们走进我房间后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而他们来这里的主要目的,是观察甚至修正表哥的个体世界。
“进化?”
“嗯,他已经可以凭借自己的意识改变自己的世界了,同你相比,他不是要领先很多吗?”
少女坐在我的床边,用手小心地摆弄着床单的外沿。
“这分明只是一种病态,为什么你要将它形容为进化呢?”
我高声质问。
“呵呵呵呵呵……你呀!明明已经意识到了某些事情,为什么还要装糊涂呢,呼噜!”
“我意识到了……某些事情?”
“你的表哥不仅忽视了这个家里的大人们,甚至没有注意到我们的存在,不是吗?”
“唉?”
“在你表哥的世界里,这个家只属于你和他两个人,他不允许其他与你关系过于亲密的人进入这个家,所以他在潜意识中已经把我和我旁边的傻瓜处决了,呼噜!”
“可是……这分明给我们这个家带来了缺失感,这样的进化……”
“你呀!根本一点也不了解,所谓的缺失感完全不存在,对你表哥而言,他的世界只需要你一个人便足够了,这样说你明白吗?”
少女的解释虽然听起来很荒唐,但却又合理得有些残酷。
“即使如此,我们的缺失感在他的世界中真的存在吗?”
少女发生颇具挑衅意义的声音。
“一个人的世界,永远只存在一个意志,一即是全,全即是一,这便是一个人的意志,所谓的人,不过是用意识创造一个世界,然后支配它,自己只不过是在自己创造的世界中享受它罢了。所谓的你所拥有的缺失感,他是不可能感同身受的。”
无法认同,完全无法认同。
我本能地排斥着她的话,只是我排斥它的理由,我当时还没有认识到。
或者说,就如同表哥一样,把明明很明显的东西,忽略掉了。


“结果,她并没有当场解决表哥的问题,而且那个时候,我们家里也没有可以供他们住宿的房间。”
“嘛!那个时候,某间卧室好像被我用来供奉牌位了。”
我与表哥谈论着当时的情况,从我来到这幢公寓楼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现在是傍晚六点,由于下班的关系,住宅区里变得嘈杂起来。
夏季的傍晚,天空依然很明亮,无论是蓝色本身,还是在半空中晃荡的那些银色。
“嗯,所以说,他们只在我们家留到了晚饭时间,便辞别我们回自己的住处去了。我同那孩子,也是那个时候认识的。”
“那孩子指的是……”
听到这里,表哥第一次露出疑惑的表情。
“表哥不明白那是理所当然的,呼噜!对于那孩子,也许这位小哥会更了解一些”。
“那孩子,难道是……经常在她身边晃荡的……”
小哥愣了几秒钟,很快便明白了过来。
“她第一个送给我的礼物,最后竞成为了我唯一能留给她的东西”。
“那只morph蝶吗……”
“嗯。”
我点了点头。
“这些morph蝶,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呢?”
“它们,是世界,是在这个世界中唯一能够窥见的,其他世界。”
……
“嗯,好的,我明白了,我现在就去通知他们。”
“嘀!”
通话结束之后,我将手机放回到腰间的口袋里。
自从那天与他们相遇之后,我明确地感觉到自己的生活发生了某种扭曲。
“发生什么了吗?”
“我的父母让我代他们向那两个人传达共进晚餐的邀请,呼噜!”
“看不出来,你的养父母还挺热情的嘛!”
最明显的扭曲,便是这个正在同我搭话的存在——银色的morph蝶,它的声音,似乎能直接传达到我的意识深处。
“嗯,不然也不会收养我。”
只不过,我回答它的时候,必须要用这种自言自语的方式。
“那么,我们现在就去找他们吗?”
“嗯,这次就麻烦你带路了。”
少女把它留在我身边的目的,是为了让我能够时刻联系到她。毕竟他们所居住的地方一般人是很难找到的。
“没问题,带路之类的事就交给我吧!”
它还绕着我飞舞了周围,独自升到了高空之中。
一点,再一点,它就这样不断攀升,从它的角度望去,世间万物也许都会变得很渺小吧!
“别跟丢人,明白吗?”
“嗯!”
随后,我同它一起,从城郊的一级公路转入林中的小道,再同那天一样深入林中,这片森林,无论何时都显出茂密的样子,因为以常绿树居多的关系,即使在冬天,凋零这个词也总是与它无缘。
我跟在它身后,不知似乎已经走了很长的路了。以至于周围的景色开始给我一种阴森的感觉了。
第一次前往少女居所的时候,我明明没有这样的感觉才对。
“嗨!这真的是同上次一样的路线吗,呼噜!”
我冲着还在半空中的它高声喊道。
“你上次是什么路线我不太清楚,我只是挑选了最短路线罢了。”
“呜,是这样啊……”
“怎么了,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啊!”
“害怕无论再怎么走下去,都见不到他们是吗?害怕你之前所遇到的他们,都不是你的假想是吗?”
“不,并不完全是这样。”
它的猜测非常准确,简直就是我内心的写照,只不过,我心里更多的还是相信他们确实存在着。
“因为有你这样的异常,我才敢相信他们那样的异常存在着。”
“这么说来,你该感谢我呀!”
“谁知道呢,这种事情。”
异常世界的存在,对我而言,空间是福还是祸呢?即使是现在的我,恐怕也很难断言吧!
“到了!”
它平稳的话语在我的意见中响起之时,小木屋便赫然出现在了我的面前。这一回,甚至不需要morph蝶的变幻过程。
……
“和第一次去的是同一个地方吗?”
听到这里的时候,表哥略微皱眉。
“肯定是,除非房子能够走动,呼噜!”
“你怎么知道房子不是幻觉什么的呢?”
“幻觉?表哥,这个世界上,根据不存在幻觉这种东西哦!”
“嘛!经你这么一说,我大概了解了,哼哼哼哼哈哈哈哈!”
表哥突然间大笑起来。
“真想不到,有些时候我们的想法如此类似。”
“表哥……你已经……”
他果然察觉到了,我心中不愿承认的事情。
“你们两个,到底在说些什么?”
这个时候小哥因为疑惑插嘴道。
“哦!那是关于我同表哥的世界为什么会重合的理由。”
“你与他的……世界?”
“嘛!我已经说了,以每个人为中心,都存在着一个独立的世界,正如morph蝶的梦境般,变幻自在,不尽相同。我们存活在自己的意识里,只有两个人的意识发生重合的时候,他们的世界才可能部分重叠在一起。”
“我越来越不明白你的意思了……”
小哥的面部肌肉开始不自觉地抽搐起来。
“听不明白不是正好吗,你这白痴!”
表哥一脸坏笑地拍了拍他们的后背。
“老老实实干好你该干的活,什么世界不世界的又与你何干呢?”
“我对你们所说的异常世界没有兴趣,我仅仅是想了解关于那个人的事情而已!”
只是这么简单的目的吗?
这个人,完全无视道路两旁复杂的万象,眼里只看到正前方的东西,是个单纯到无可救药的人。
“也好,关于她的事,也是今天这话题的一个部分。”
……
“咚咚咚!”
门上没有锁,但我还是出于礼貌敲了敲门,木门发出沉重的撞击声,可是屋内却并没有反应。
“有人在吗?”
我试探性地问道。
“主人又跑到外面去闲逛了,至于另外那个笨蛋,目前还在睡觉。”
不知从哪里传来了回应我的声音,正当我试图寻找声源的时候,一只停在我眼前的morph蝶解除了我的疑惑。
“现在已经快到了傍晚了,那个人难道一直睡到现在吗?”
“他的身体是处于静止的时间当中的,所以说,他的睡眠其实相当于闭上眼睛进入死亡状态,除非有什么人或者像我们这样的东西把他弄醒,否则他只会一直睡下去。”
“身体处于静止状态,果然是能不吃不喝的嘛!”
“Bingo!”
这时,少女的声音从背后传了过来。
“只不过,想请客吃饭的话我倒是很乐意接受,呼噜!我的话,随时都可以从静止的时间中脱离出来,我之所以保持现在这个样子,完全是为了迎合某个笨蛋。”
“哇,居然一下子就看穿了我的来意。”
“那是当然的,我这么多年来逐渐形成的智慧,很大程度上已经足够让我预知未来的情况”
“虽然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但总觉得你似乎很厉害的样子。”
听了我的话,少女苦笑了一声。
“可是,即使能够预见到未来,但我却无力改变它,这不管怎么看都是件可笑的事情。”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只有必然会发生的才叫未来,不是吗?”
“等于没有回答啊,呼噜!”
我迷茫地摊了摊手。
“嘛,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我们接下来还是处理正事吧!”
“正事?”
“啪!”
回应我的,是一个推门而入的声音。
“笨蛋,起来啦!”
少女三两步便走到床边,一掌拍在躺着的那个男人的后脑勺上。
“老婆,有什么吩咐吗?”
“我身后的女孩已经第二次来了,所以虚构我们之间的关系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呼噜!”
说实话,类似的对话我已经听到过一次了。
“对于你的不解风情,我表示非常遗憾。”
“对于你的厚颜无耻,我感到异常慷慨,呼噜!”少女二话没话,把男人拽到了床下。
“这个女孩的父母,邀请我们共进晚餐,我准备赴约去了,你这家伙到时候给我老实呆着,别乱跑!”
“老婆,虽然我想说遵命的,但是你就忍心丢下我,一个人跑去陌生人主办的宴会上大鱼大肉吗?”
男人故作伤心地说着,一席话说得流利自如,没有丝毫停顿。
“叫醒你真是我今天最大的错误。”
“叫醒我就表示你有带我去赴宴的觉悟。”
“孩子们,把这个笨蛋给我绑起来!”
只见少女一声令下,大量银白色的morph蝶霎时间从屋外鱼贯而入,把男人整个包成了一个茧,仅仅露出了头部。
“老婆,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因为你不管怎样都不可能去赴宴的嘛!”
少女如此固执地不让男人去,让我不免有些纳闷。
“为什么呢?”
我问道。.
“因为处在静止的时间之中的人根本就不能进食,咽下去的东西无法消化只能堆在肚子里,那样早晚会发生肚子被撑破这样可笑的事。”
“哈?处在静止时间里的人,难道还会死掉?”
“静止时间只能中止他的身体各部位的代谢,让他的状态始终停留在那个瞬间,如果把他的脑袋砍下来,他的状态自然就会变为‘死亡’了”。
“那只要把他从静止的时间中暂时脱离出来不就……”
“不可能。”
少女不加思索地下了定论。
“人伴随着时间的流逝终有一天会死,只有像我这样的‘非人’才能脱离这个规则。”
“只是几个小时而已,应该不至于……”
“不可以……不可以的……”
少女露出前所未有的苦恼表情,我不知道是什么因素使得自诩  能看穿未来的少女如此为难。
“算了,还是由我来说明吧!”
此时,男人第一次用如此深沉的语调说起话来。
“唉?”
他身上的morph蝶自然地四散开去,褪去了银色之后,男人身上的便服露了出来。
“其实呢……别被吓到了。”
他小小地提了个醒,随后将上半身穿着衬衫撕了粉碎。
“别……”
少女想出声阻止,但已经来不及了,或者说少女只是象征性地张了张嘴罢了。
在这个之后展现在我眼前的,是我根本无法想象的场面。
肉块……破了很多洞的肉块,最简单的形容便是如此,腹部被人切开了一条缝,缝上粘着白色的绷带,心脏的位置破了个洞,洞被一个布团子塞住了,同样的布团子肺部也有一个。除此之外,无数刀伤让他的身躯上几乎连一块皮也找不到。
“呜……咕……”
我强忍住自己想吐的欲望,但视线还是无可奈何地从他的身上移开了。
“老实说,如果腹部的这道口子切得再深些,连她恐怕都救不回来了,即使现在,我的实际寿命原本也只剩下几秒钟而已。”
这个男人,在陈述这段话的时候却平静得异常可怕。
“拜托你,别说了可以吗?”
少女虽然强忍着,但声音已然颤抖起来。
“对……对不起,我并不是……并不是有心的。”
我除了道歉之外,混乱的思维下也想不到别的什么能做的。
“一直处于濒死状态,老实说,永远都那么难受,但这几百年来,我也早就习惯了,而且,这些伤痕,是我作为骑士最大的荣耀,它记录了我骑士生涯中最光辉的时刻”。
“最光辉的……时刻?”
“对!”
男人握住拳头,将它高高举在胸前。
“这是我为了斩杀曾经的少女,为了将你眼前的少女从牢笼中拯救出来而留下的伤痕!”
……
说到这里,表哥同那么小哥的表情也无可避免地发生了变化。
“真是不得了的家伙。”
“那就是……一直在她身边的男人吗?”
一直以来,少女总是在为不同的人付出着,虽然在她的世界里,这是一种自私也说不定,但在我们看来,即使是自私,少女也在痛苦地自私着,而在她的世界里,男人是唯一一位舍得为她付出一切的人。
想象着永远带着微笑面具的少女为男人自责、伤感,苦泣的样子,我的心中也难免会泛起涟倚,这个男人对于少女而言,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现在的我,无法客观地回答这个问题,但我的内心却告诉我……
“简直就像灾难一样,少女也许只是希望从不同人的角度围观这个世界,其他人只需要旁观她便足够了,兴许在环视四周的时候,能稍稍注意到她的身影,最大程度也不过就是在回首过去的时候,能想到她这样一个人。但是,想不到居然会有不止一个人选择平视她,这让她这个人就像发生灾难般重组了啊,呼噜!”
“不止一个?除了那个男人,另还有谁呢?”
“还有……还有我。”
我便是让她的生命轨迹发生变化的又一个人。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大部分的东西对于人而言,都是只用一次便可以丢掉的东西,不,不仅仅是东西,即使是这个世界上的“其他人”大多数也只会用一次便不再有价值的存在。
简单而言,美国新泽西州某公寓里的男主人,因为与我没有交集,他对我而言,或者说在我的世界里,可以当作不存在。
不!准确的说,因为我刚才提到了他,这个人便被我创造了出来。
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表哥的世界里,不正是因为他想要一个妹妹吗?
当他什么时候不需要我的时候,我是不是就会从他的世界中消失掉呢?
在了解了少女所陈述的世界观之后,我开始担忧起这件事来,我总是隐约觉得这一天迟早会来临的样子。
于是,就在这一天……
……
这天是我们一家同少女共进晚餐的日子,虽然少了表哥和男人有些可惜,但这并不会影响到我的心情。
“怎么,难得一家人一起吃个饭,心情看起来不错嘛!”
“嗯,不过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呼噜!”
“嘛,这个不用你说我也能猜得出来。”
少女自信满满地夸下海口。
“哦?”
“你呀,因为受到了某位表哥过高的重视而受宠若惊了吧!”
“哇,昨天才发生的事,你居然猜出来了,呼噜!”
看来她所谓的预知,并非完全是信口开河。
“那么,但愿在我们晚上再见的时候,你的心情能像现在这样好。”
少女看了看树荫上方那轮正午时分的骄阳,说着颇具意味的话。
“说起来,离晚饭时间还有五六个小时,今天下午该做些什么好呢?”
今天下午是我们学校的社团活动时间,但我却并没有加入任何社团,所以相当于半天假期,如果换作平时,我大概会回家喝喝茶,打扫打扫卫生什么的,但今天,我却不想回家去面对那些长辈,毕竟昨晚表哥对我说了些让人难为情的话,虽然在他眼里只有我一个人听到就是了。
“我的话,闲下来的时候就只会读书什么的。”
“读书?”
“对啊,因为我不像床上的那个傻瓜那样有睡觉的习惯。”
少女瞟了一眼身前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男人,坦然地说。
“我的意思是,所谓的书是……”
这间屋子里不要说书了,连一张纸也找不到,有的只是些用来做成纸张的木头而已。
“嘛,我这里的书,可是这个世界的其它任何地方都找不到的珍贵宝物哦!”
只见她骄傲地抬起了右手,银色的morph便从各个方向聚集到了她的周围。
“这些孩子,每一个都是一本书,她们记录着她们最初的主人从出到创造她们为止的所有记忆。”
“最初的主人?”
“对,她们,就是世界本身,是在这个世界中唯一所能窥见的,其它世界的轮廓。”
“其它世界指的是……”
“呵呵呵,我不是说过了吗,呼噜!以每个人为中心,都有着一个不同的世界,两个人握在一起的双手,也可能只是简单地重合在一起,每个人所认知的世界,都不尽相同,人是这个世界的绝对精神,他支配着一切,只是大部分人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每个人的世界都不相同的话,我们又是如何生活在一起的呢?”
“这就要问你的表哥了。”
少女坏笑了一下,注视着我腰间的口袋。
“难道要我打个电话过去吗?呼噜!”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呢?”
“哎,我明明才刚打了一个电话过去。”
我不情愿地掏出手机,拨通了表哥的号码。
很快,电话那头传来表哥的声音。
“喂,表妹啊,不是才打过电话吗?”
他似乎才刚睡眠,话音听起来无精打采。
“嗯,我突然有些事情想问问表哥。”
“喂,我的表妹在哪里?你怎么拿了她的手机!”
表哥的话出乎了我的预料。
“表哥,是我,是我啊,呼噜!”
“什么,车祸?表妹发生了车祸?”
无论我如何叫,唤,表哥听到的总与我预想得不同。
“呜……怎么会……”
“是吗?已经……无能为力了吗?”
表哥语气一沉,随后是漫长的沉默。
“我明白了,剩下的事我会处理的,谢谢转告。”
“表哥,我就是你的表妹啊。”
“不是的……”
少女的声音。
“在他的世界里,你已经去世了。”
“我……死掉了”
我的头脑一片空白,双腿再也支撑不住我的身躯,我只觉得天地之间一阵眩目。
“嗨,振作一点!”
已经……不行了……
我存在的意义,消失了,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人需要我了。
虽然,我猜到这一天迟早会来临,但没想到的是,竟然来得如此之快,让我猝不及防。
表哥的世界中的我,已经死掉了,那就死掉好了。
……
醒过来的时候,天空中飞舞着数不尽的银色,少女在我的身前,仰头望着头顶的树荫。
“如果世界真的如我所说的那样,那你我,可都成了自虐狂了,呼噜!”
说着这句话的少女,苦涩地眯起了眼睛。
“唉?”
“在你的世界里,你的表哥居然认为你死掉了,你真的是你所期望的吗?”
“怎么可能,我怎么会希望这种事情。”
“你的世界,是由你所支配的,因为你相信自己的表哥会认为你死亡,才会发生刚才的事,你选择了相信自己不愿发生的事,难道不是自虐狂吗?”
“不是的,并不是这样的。”
我一味地否认着,却无法找出任何的借口。
的确,在我的内心深处,一直认为我总有一天会像父母那样,被表哥杀掉。
可是,如果这么容易就支配世界的话,为什么我还要经历这么多磨难呢?
“因为不相信自己是世界的中心,所以无论什么事都去往坏处想,这一点即使是我也一样。支配着世界,却支配不了自己的心,这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啊!”
“要怎么样才能让我重新活在表哥的世界中呢?”
“很简单,只要相信就足够了。”
“真的那么简单就……”
“你呀,真的能说服,自己吗,呼噜!”
“我做不到的。”
即使她不说我也明白,即使我强迫自己相信,她所说的方法,我的内心也认可不了这一荒谬的事实。
“那么,我要让你相信我所说的话,只有把证据都交给你了。”
“证据?”
我预感到,那将发生一件超出我想象的事了。
“呵呵呵。”
少女右臂一挥,所有的morph蝶纷纷四散开去。
“我要把我所保管的这些孩子们,以及我所拥有的能力都给你,只有你真正拥有了这一切,你才能相信我所说的话,你才有可能在你表哥的世界中活下去。”
“只是这样一来……”
“嗯,正如你所想的那样,我们的身份会发生互换,你将不再是你,而我也不再是我。即使你的表哥重新认识到你活着,你也将无法陪在他身边。”
“为什么?”
“哈哈哈哈哈!”
少女毫无预兆地仰天长笑。
“得到了我的一切,你必然无法允许自己呆在你原来的位置上,听了这些,你还准备接受我的一切吗?”
“只要我明白还有人需要我,我自己是谁并不是重要了。”
这就是我存在的理由。
“嘛,我了解,给我三个月的时间,我还必须处理一些剩下来的事情,那作为,预定的证明,我先将这些东西转让给你吧!”
于是,她从屋子的某个角落,拿出了几枚硬币……
“就是这样吗?”
小哥掏出了她所遗留下的带来特殊运势的硬币,脸上的表情五味杂揉。
“这些东西最终还是回到了她那里,而我所保管着的她的一切,最终也必将回到她身边。”
“那么,三个月后,我重新注意到你的时候,那天的你是……”
“表哥第一眼见到的确是我,不过在享受完那个拥抱之后不久,她便代替了我的位置。”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小小的细节那孩子,从始至终都还不知道我与她交换身份的事,直到它与她一同陷入长久的沉睡为止。
“对了,有件事我不太明白。”
表哥突然间插进话来。
“什么事?”
“那个欧洲男人现在怎么样了?”
“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第六章  复  眼

“呐,我说,明天就是我与她互换身份的日子了,老实说,我大概直到现在还在犹豫也说不定”。
破旧的小木屋,我和他已经在这里居住了好几年了,这里虽然缺少生活的必需品,但对我们这两个并非“生活”着的人来说,反倒是一块如世外桃源般的地方。
“你也会有犹豫不决的时候啊。”
他淡淡地笑着,一如既往地躺在床上,望着排列在屋顶的横木。
“不管怎样,那几枚硬币你都已经转让给她了,这也就表示你已经很有觉悟了。”
“你明白,我并不是个形式主义者啊,呼噜!”
我看着他看上去什么都不在乎的那个表情,说道。
“嘛,除此之外,还有那么一丁点所谓的傲娇不是吗?”
说到这句话,他大笑了几声,抓住了我的手臂。
“怎么,舍不得我又不好意思说吗?”
“嗯,被你说中了,呼噜。”
我半闭上了双眼,不忍注视他的面庞。
“即使是我,也有抑制不住感情的时候。”
因为要将我所保存着的东西都交给她,由我掌握着的“时间”自然也包括在内,如此一来,他身上的“时间”也会开始流动,对于剩下不到一分钟寿命的他来说,这便意味着真正意义上的死亡。
“你要去陪那家伙的表哥了,没有你在,即使我继续活下去也没意思嘛。”
他满不在乎地咧嘴说道。
“唉!我这么做,到底值不值得呢?”
“你指的是……
“舍弃这个世界上我唯一爱着的人,去追寻所谓的平凡的人生,我这么做真的值得吗?”
几百年来,我从未对他吐出过的这个“爱”字,在这个最后的夜晚,我将它毫无保留地送给了他。
“嘛,终于肯做我的老婆啦!”
他缓缓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只要你希望,什么时候都可以。”
我坐到了他的身边,斜着身子依偎在了他的身上。
“是否,就像我们第一次遇见的时候那样,同样是你极度虚弱的时候,我们……”
“哈哈哈哈哈!”
他放声大笑着。
“直到今天,你才终于有点像个少女了。”
下一个瞬间,在我感觉到了粗壮的臂弯时,我的唇被他所夺去。
“……!!!”
同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不同,这一次并不仅仅是他在索求,舌头交织在了一起,发出“咝咝”的声音。
“呜……嗯……”
我突然间觉得这样也不错,有他在身边的话,无论怎样的生活都过得下去呢!
糟糕了,不知不觉中,我的身体开始发热,脑子也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虽然活了这么久,但我在某些方面,却一点经验也没有。
不好,这样下去的话……
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倒在了床上,任由他索求着我的身体。
“你啊,表情变得可爱起来了”
双唇分离,他一脸坏笑地说着。
“接下来,随你喜欢吧。”
我的身体松弛下来,不再刻意地做任何动作,静静地躺倒在床上。
“嘛,你怎么突然间就……”
“嗯,我们在一起几百年了,可是直到现在都……没有过肌肤之亲。”
“但为什么今天就……”
“这么多年来,真的谢谢了。”
“唉。”
他愣了一下,不知所措地瞪大双眼。
“谢谢你接受我。”
“谢谢你包容我。”
“谢谢把我从那里拯救出来。”
“谢谢你,能一直陪在我身边”。
我缓缓闭上双眼,说着长久以来一直想对他说的话。
“然后,从现在起,尽情享用我吧!”
“你……你的意思是……”
“即使把衣服脱掉也没关系,就像新婚夜的夫妇那样。”
“突然这么一说,我一下子竟然……”
这下,他竟然间畏缩起来。
不只是他,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我的本质竟会是如此淫乱的女人。
“怎么,难道是我没有魅力吗?”
“不……不是这样的,可是……”
“没关系的,你稍稍准备一下吧,我就这样,在这里等着,无论多久,都会等你回来。”
……
我希望他活下去,无论怎样都好。
即使背弃与她的约定,即使舍弃所谓平凡的生活。
我只要同他在一起便足够了。
为什么我直到现在才意识到呢?
只有他在身边,我就已经足够幸福,足够快乐了。
“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陪在我身边!”
我竭尽全力,说出了我的心愿。
“好,我现在,就满足你。”
什么东西压在了我的身上,随后是又一次接吻。
这就是他给我的答复。
“……!!!”
不对,有什么东西流入了我的口中,我敢肯定,这不是他的口水。
“这……”
我迅速挣脱了他的双唇,但还是不自觉地将那些液体咽了下去。
“你到底是什么时候……”
刹那间,意识变得模糊。
这就是,我给你的答复。
不好,我一旦睡过去就……
在失去意识的刹那,我让自己从静止的时间中脱离了出来。
……
是啊,我最终还是没能让他陪在我的身边。
我终究无法相信自己能同他一直生活下去。
这就是命运啊!
明明由我自己支配着,却无法改变的命运啊!
我究竟……还要自虐到什么时候?
……
“你呀!对这个世界感到满足吗?我可是非常讨厌啊,呼噜!”
第二天,当我自然苏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用木片割断了自己的喉咙,在我的身边陷入了永恒的睡眠。
最终,我还是同她进行了身份的交换。
在交换身份之前,我这样问道。
“是因为这些morph蝶,和它们所代表的命运吗?”
“并不是因为讨厌这些孩子,和他们原来的主人。”
“那是因为……”
“因为这个世界上有我,我才会……讨厌这个世界。”
“唉?”
“所以,我只要消失掉,就可以不必再讨厌这个世界了。总有一天,当你因为无力感的驱使而接触到那个禁忌的世界时,你一定……嘛,还是活在你的世界更加快乐啊!”
只要我消失掉,就足够了。
我很快就会到你那里去的,等到那时,我希望,你能像当初一样,将我拯救出来。


“呜……呃……”
在昏暗的曼彻斯特斗技场地下监狱,我苏醒了过来。全身的酸痛不断刺激着我的神经,但我却不曾理会它们。
“醒了吗?”
密闭的牢笼里,只有我一个人型生物,除此之外,就是至今仍陪在我身边的这些孩子们。
“嗯,最近不知道为什么,睡眠时间变得有些过长了。”
“是这样吗?大概你已经习惯这里了吧!虽说这里的环境并不是很好的样子。”
“也许是这样吧,呼噜!”
在这里,我已经呆了三个月了,自从那一次随骑士团出征意外被擒获之后,我便一直呆在这个地方。
我不再与外界有任何联络,但仅仅如此,还不足以中断我对外界的观察。
通过这些孩子们,我不断地观察着外界所发生的事情。
比如说,在我被俘昏睡的几天里,叛军与骑士团的上级正式和解,其条件便是将我隔离到与外界我法接触的地方。
这,便是我被关押在这里的原因。
但是,这个地方真的关得住我吗?
我不禁苦笑起来。
银色的morph蝶覆盖在了牢笼的铁栏上,将它从中间折成了两断。
想从这里出来,实在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然而,我的心,却被彻底束缚在了这里。
留在这里,既可以保全我自己,又可以不再接触外面的世界。
像骑士团叛乱那种事,其动机居然就是我本身,这无疑是一件极度讽刺的事情。
“那么,外面有什么比较重大的事件发生吗?”
“这个,倒是没有啦,就是某个家伙现在天天呆在老窝里喝闷酒,这几个月下来消瘦了不少。”
“他没有注意到你们吗?呼噜!”
我低头望着地上的杂草,有种茫然若失的感觉。
“那个人每天除了喝酒吃饭之外就是睡觉,从来不会在乎身边有什么人在,何况是我们这些可以变幻外表的东西呢?”
“呼,看来要他重新振作,还需要一段相当长的时间啊!”
那位骑士团长现在怎么样了?
“啧啧,都强调了很多次了,他现在已经不是团长了。”
对哦,他在那次叛乱结束之后就结束了在骑士团的职务,转行做起生意了,只不过以那个的粗犷性格,干这一行真的没问题吗?
“他现在除了供应你的老搭档三餐和酒之外,也整天在自己的店里足不出户,精神状况也越来越糟糕了。”
“为什么他们看上去比身为当事人的我受到了打击还要大呢?难道说我已经达到随遇而安的境界了吗?呼噜!”
“根本没这回事,你会把自己关在这里,就是最好的证据。”
它在我的眼前左右晃荡,但我的眼睛里却仍是一片茫然。
“也许吧。我已经……不想再旁观那些不堪入目的事物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让我们每天出去监视外界的情况呢?”
这个突然的质问让我一时语塞。
“那是因为……”
“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你的心思我们可都非常清楚。”
“你们在说什么,我完全不明白,呼噜!”
“啧啧,引蛇出洞法失败了吗?”
它不无遗憾地煽了煽翅膀,随后停在了我的大腿上。
“你该不会……喜欢上他了吧!”
呜……无法全盘否定。
“这倒不至于,只是有些在意罢了。”
“是啊!那我就不再追问下去了。说起了,另一个哨兵似乎也很难得地回来了。”
“哦?”
不远处,一只银色的morph蝶顺着走廊飞向我所在的牢笼靠近。
“主人!主人不好啦,主人!”
“怎么了,这么慌慌张张的,是不是又到那个时期了?”
我伸出手,让它停在了我的手背上。
“嗯,三天后,又会有一场决斗在这里进行。”
“是嘛,性质是……”
在这个斗技场所进行的决斗,一般有三种性质。
表演性质也就是由两名武力出众的人所带来的只分胜负不定生死的决斗。
处决性质,死刑犯与野兽之间的死斗,如果死刑犯死于野兽之手,那性质等同于被处死,否则,便会被免死罪,但仍要继续被关押。
剩下的第三种性质便是……
“死斗性质。”
“果然是这样,看你慌张的样子,我就已经预料到了。”
所谓的死斗性质,就是在两名死刑犯之间所展开的,其中一方制服或杀掉另一方为结果的决斗。胜利的一方会被释放,失败的一方或者被当场击杀,或者被就地处决。毫无疑问,这种性质的决斗与另两种不同,决斗本身会产生原本不应产生的利益——死刑犯被释放。
这种性质的决斗,出现的目的正是为了给某些有后台的死刑犯一种特殊的优惠。
这在我还和他一起工作的时候便有所耳闻了。
“我们南侧的死刑犯据说明天上午就会被押送过来,似乎是个十三岁的男孩子。”
“十三岁啊……在这个年代,已经是可以独挡一面的年龄了,就算他还年轻,但毕竟还是犯了死罪,我也没有理由插手啊,呼噜!”
“主人,你这是……在为自己开脱吗?”
“这……”
这些孩子们,真是一个比一个敏锐。
“毕竟我,已经不再干涉这个世界的运行了。”
“干涉啊……这么说可不符合大小姐的习惯啊!”
就在这时,又一只morph蝶来到了我的眼前。
它对我的称呼是“大小姐”,在我的印象中,也只有一个孩子是这么称呼我的。
“你原来的主人正天天借酒浇愁,你怎么反倒显得如此安逸啊!”
“嘛,我只不过继承了他的性格和到我的诞生为止的他的记忆,让他自暴自弃的理由在我这里不成立,我既不会从大小姐身边离开,又不会不可救药地爱上大小姐。不过是大小姐身边的一芥草民耳,哪有这么多值得忧虑的事。”
它停在了水泥墙上,一对翅膀自然地合到了一起。
“不可救药地爱上我?呵呵,你的话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那可不尽然,虽然在我诞生之初,那个傻瓜对大小姐并没有“爱”这样的情感,但以他的个性,在之后与大小姐共同生活的时光中可必然会日久生情。嘛嘛,这虽然只是我的臆断,但我至少还没有糊涂到对自己都不了解。”
“必然啊……”
我重复了在它的话中出现的这样一个词汇。
“嗯,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命运”的样子,不只是我,大小姐身边的每一个像我这样的存在,都能依靠自身的智慧推断出无数多个‘必然’,这些‘必然’虽说都未浮出水面,但它们却如同大小姐一直无法释怀的‘命运’那样,无法被改变”。
“呼噜!难道未来所会发生的事,你们都能够预料到吗?”对于它的话,我多少有些怀疑。
“至少到现在为止,没有发生过意外。”
“是嘛,又学到了,看来比起你们,我反倒有些无知的样子。”
“哈哈哈哈哈!”
它发出了同我所熟悉的那个人有些类似的爽朗笑声“大小姐分明是刻意排斥着我们,所以无论多少年,大小姐总是无法变成熟,无论多久都还维持着未成年少女的那种心境。”
“你……你在说什么啊?我毕竟存在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会……”
“大小姐!”
它打断了我的话。
“大小姐虽然了解的事情有很多,但大小姐只是简单得活得长而已,大小姐从来没有正视过我们的存在,我们尽管一直都在大小姐身边,但大小姐却从来没有阅读过我们。所以,对于涉世一直不深的大小姐而言,所谓的知识都是由自己的经历七拼八凑,再加上自己不成熟的思维方式所总结出来的东西。”
“经你这么一说,我似乎真的有些没用的样子。”
“不是的,主人——”
“唉?”
另一只morph蝶插入了我们的对话之中。
“没有用的不是主人,没有用的明明是我们才对。”
“你们怎么会没用呢?你们不是一直帮了我很多忙吗?”
“大小姐,你因为一直排斥着我们,所以完全不了解我们的心思。”
这么多年以来,这是第一次,一直陪伴在我周围的这些morph蝶,凭借自己的意志聚集在了我的身边。
“我……我从来……我从来都没有排斥过你们,从来就没有。”
“主人,你一直憎恨着所谓的命运,你一直因为自己代表着命运而憎恨着自己不是吗?”
“我……”
对于这个事实,我无力反驳。
“可是,并不是这样子,主人你,只是拥有着一些特殊能力的普通人而已,我们才是被主人所憎恨的命运本身!”
“不对……事情总不是这样的……”
我怎么可能会憎恨这些孩子们呢?
“大小姐,这个世间所有的人,甚至是所有的会思考的生物,几乎都会为未来感到迷茫。就像现在的大小姐这般,唯一例外的就只有我们,那是因为我们并不属于这个世界,而只是这个世界的旁观者,我们能够通过自身的智慧以及互相之间的情报共享而推断未来的趋势,但也仅此而已。推断出了未来,又能怎么样呢?”
“就会有无力感,以及无法改变命运的无奈。”
“大小姐你……真的什么都不明白。”
“不是无力,而是尽力了……”
“大小姐你,也只是命运中的一份子,因为你的存在,命运必然会向更好的方向发展。”
“主人,命运本身,并不是为了让这个世间的万物沿既定的轨道运行,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万物的存在,命运才会被创造出来。”
“这……为什么一直以来,我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呢?”
此时此刻,我的心中确实有什么情愫在涌动着。
“那是因为大小姐你,实在太单纯的缘故。”
“啊啦?我单纯?”
“同为了‘命运’这一存在的生物,我们在大小姐身边的时候,可从未感受到什么无力感,相反,我们无时无刻不为有这样的大小姐而自豪着。”
“因为主人的存在,我们在推测未来的时候,总能往好的方向考虑。”
“您每一次的竭尽全力,我们都看在眼里,如果没有您,在您周围发生的各种各样的事,都会变得更加糟糕。”
“呼!”
不知道为什么,听了它们的话,我幸福得差点落下泪来。
我一直渴望着被自己所肯定,或许我真的不是什么灾厄。
或许我对这个世界而言,真的是个有意义的存在。
我渴望着能够自信地完成我的使命。
能够问心无愧地面对每一个我所接触到的人。
“原来,我并不是个毫无意义的存在,而是修正命运的一份子啊!”
“嗯,大小姐终于明白过来了,如果大小姐继续这么不问世事,继续这么消沉下去,将会有更多不幸要发生。但,我知道不会的,因为大小姐一定能振作起来,这就是命运对这个世界的青睐。”
“相比主人,我们的存在,才更加令人感到讽刺。”
“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我们存在的意义,主人明白吗?”
它的问题,我根本无法回答。
“难道,不是为了窥视命运吗?”
“大小姐,你真是单纯得不可救药了,居然能想出这么无聊的理由。我们,是为了成为大小姐的助力,是为了给大小姐帮助与支持,是为了带给大小姐快乐才存在于这里的。”
“主人,我们虽然来自不同的地方,但我们在有一点上却是相通的,我们诞生之初,都是带着原主人对主人的感激,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
“可是大小姐却因为我们的一个无关紧要的才能而排斥我们,继而扭曲到憎恨自己,这对为了报恩而存在的我们来说,无疑是最大的讽刺。”
“主人总是这样,对自己实在太残暴了,简直就像是有着自虐的倾向。”
“没这回事,对于你们所说的我已经全部了解了,呼噜!”
因为他们的关系,我终于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大小姐的意思是……”
“嘛,总而言之,不能继续在这里碌碌无力了。”我暗暗握紧了拳头,整个身体又有了新的力量。
“难道是准备从这里出去?”
“我确实想继续在这里呆下去,但倘若我就这么不负责任地溜出去,后果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
“大小姐这样的台风眼,无论在哪里都会引发各式各样的争斗啊,只不过,这些争斗原本就客观存在罢了,就像是这一次的决斗那样。”
“就算只是呆在这里,也可以最低限度地干涉这场决斗。”我活动了一下手臂和脖子,从水泥床上站了起来。
“咕……突然又有动力了,不知为什么肚子就饿起来了。”
不知不觉中,开始恢复人类最基础的本能了。
“现在不是用餐时间,就算大小姐再怎么叫唤也不会有人送食物过来,估且将大小姐的时间静止到送饭的过来吧!”
嗯,也只能如此了。
……
你morph蝶的微光所照亮的牢笼里,我与这些孩子们围成了一个小圆圈。
“关于这一次决斗的双方,你们有没有掌握什么最基本的情报?”
“主人,根据我的调查,我们南侧的少年,似乎是因为父亲所犯的罪而被诛连进来的。”
“事实上,他的父亲半年前因为刺杀曼彻斯特教区长,在那之后半个月就已经被处死了。”
“刺杀教区长……这是会被诛连到亲人的罪行吗?”我对此抱着怀疑的态度。
“这一行为,会被视为灵魂含有污浊,其本人会被判定为恶魔的党羽,无论如何都是会牵扯到家族的重罪。”
“是嘛,他的动机是什么?”
“大小姐,关于这点,透露给公众的情报是刺杀未遂,被擒获,认罪、关押、处死”,并没有提到动机的部分。
“换言之,是情报机构刻意没有透露动机还是执法者没有查明作案动机便处死了嫌犯呢?”
“很难说,如果牵扯到情报的操控,那么连‘认罪’这一条都值得怀疑。”
“难道是因为得罪了某些有权势的人,因此被灌上莫须有的罪名而下了大狱?”
“不是,曼彻斯特教区长被刺一事,确实是发生过的,至今为止教区长的脸上还留着行刺事件时留下的伤痕。”
“至于犯人是否另有其人……老实说我们还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
“是嘛,推测只能进行到这一步吗?”
“很遗憾主人,我们所了解的信息也只停留在公众的层面上,既没有到过事发的现场,又不了解事件的大部分当事人,所以没办法进行深入的判断。”
“呼!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等到南侧的犯人被押送过来之后,再决定接下来的安排吧!”
……
旷野,对于我这样单独行动的部队来说,并不是个好地方,叛军并没有选择在险要的地势扎营,反倒在空旷的草原正中放下营寨,这多少出乎了我的预料。
“那些人到底在想什么呢?”
我藏身于距离敌营很远的丛林区域,有着morph蝶的掩护,我并不担心被人偷袭。
“恐怕是火牛计,叛军之中,不是有个东方人吗?”
“嘛,在东方的战争史上,火牛也是个经常被用到的战术,主人想必也有所耳闻吧!”
“嗯,一千五百多年前的田单,还有一百多年前的北条早云,在火枪还没有出现的年代,那可真是不得了的技巧。”
我集中所有精力,注视着敌营的大门,暂时还没有察觉有什么动静。
旷野,草原,正面迎击……
火牛计所需的天然条件都已具备了,接下来……
“呼!”
就在我想象一大群牛冲出敌营的时候,耳边传来了刺耳的爆炸声。
“!!!”
我本能地闪到了树后,眼角的余光正好扫到从身旁擦过的木屑。
“这是……”
“恐怕是火枪吧,毕竟差不多到了它一展风采的时代了。”
“比起这个,为什么我的位置会被人察觉到啊,呼噜!”
周围morph蝶再一次四散开去,开始搜索我周围的敌对人物。
“原来如此……是丝……”
“丝?”
“没错,这一带布满了细丝,一旦被触碰,那边的人便能估计出主人的位置,这大概是傀儡术的一种技巧吧!”
“是这样……既然我的位置已经暴露了,他们为什么还没……”
“呼!”
又一声枪响,我的脚边出现了一个泥坑,飞溅出的泥土沾满了我的右侧。
“呜……大家为我做的铠甲……”
到底是谁,是谁在狙击我。
“主人,前去刺探情报的同伴回来了。”
“敌营的情况怎样,呼噜!”
“正如我们猜测的那样,确实是火牛计,他们正在等骑士团进一步靠近。”
看来对方的准备确实很充分。
“不管怎样,我必须回去把情况报告给团长,否则的话就……”
——“很遗憾,你没有这个机会了!”
“!!!”
从头顶传来了可怕的压力,我猛地推动树桩,借助反作用力向后翻动了两周,稳稳地站到了地上。
“morpheus,果然同传闻中一样,是个让人难以想象的厉害角色。”
一位东方打扮的男生从树上落下,手中的长刀闪动着阴冷的光泽。
“备前长船……你就是‘他’所说的那个孩童时代的旧友吗?”
“对于我们之间的孽缘,你不必去提了。”
这个人估计有着被称为“忍者”的素质,否则也无法在morph蝶的掩护下接近我。
“似乎是一点寒暄的机会也没有,不过这样也好……”
蝶剑morpheus,在我的手中瞬间成型。
“无论如何,我都必须将消息传达给他们。”
“白日做梦!”
如死神般冷静的声音,但却一点也不缺乏威慑力。
全神贯注,迎击……
对方的速度很快,配合上飘忽不定的移动轨迹,从各个方向不断攻击,就好像拥有分身术一般。
“当!当!当!”
仅仅一秒的时间,三声清脆的响声便传入了我的耳中。
我终于明白“他”那天为何会受那么重的伤了。
这个人的实力,明显要在他之上。
“但仅仅这样,是不可能阻止我的……”
“啧!”
那人咂了咂嘴,将长刀瞬间收入了腰间的刀鞘。
居合斩……
将力量贯注于剑气之中,所发出的强力攻击,对于这一招……morpheus在我的手中散开,银色的光芒在空中幻化了两柄。
“喝!”
就在他长刀出鞘的瞬间,我高高跃起,从半空中接住了双剑。就这样,对着他挥出长刀,奋力刺出。
“当!”
“什么!”
借助这股后座力,我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形,跃过了他的头顶,稳稳落到了他的身后。
他在那一瞬间微微失去了平衡,只能像征性地回头挥出一刀,但却被我轻易地闪了过去。
很好,占据上风了,不能给他喘息的机会。
“居合斩……”
我学着他的样子,将剑收至腰间。
在对手立足未稳的时候,用这招居合斩可以彻底让对方失去重心。
“休想得逞!”
他使尽全力刺向自己前方的地面,借此后跃了一大步。
可是,距离对我而言,是没有意义的。
morpheus开始伸长,其长度已经超过了骑士团长阿斯卡隆。
“啧……”
他的表情又一次扭曲起来。
“这把剑是……”
“当!”
没等他说完这句话,我就将morpheus挥了出去,在居合斩猛烈的冲击力之下,备前长船被击飞了出去。
这是具有决定性意义的一击,利用他失去武器的几秒钟,我能与他拉开足够的距离。
无论如何,都要把敌人的火牛计传达给骑士团。
如果做不到的话,骑士团不知会牺牲多少人。
“主人,小心!”
“!!!”
正当我稍稍平静下来的瞬间,银色的光芒从我的眼角闪过。
“呃——!”
大脑还未来得及做出反映,手中的morpheus便落到了地上。随后,我意识到自己的右臂被削出了一道口子。
“怎么会……”
“主人,是丝……”
备前长船的刀柄被细丝所缠,这丝一直延伸到男人的右手拇指。
“是嘛……如此一来,刀被打飞对他而言反而增大了攻击距离,我竟然……疏忽了这一点。”
右手暂时无法使用了,即使如此也……
“不用全力就想制服我……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被低估到这种程度”。
“我并非没尽全力,而只是想尽快摆脱你。”
“是为了回去报信吗?”
“嗯,如果无法及时赶回去的话……”
“骑士团就会死很多人?”
“嗯,所以……”
所以我必须赶回去。
“真是讽刺啊,看来你还不明白,叛乱发生的真正原因。”
他露出了一丝冷笑。
“既不是因为权,也不是因为利,而是为了消灭‘异端’……”
“主人,不要被他迷惑,他不过在拖延时间!”
morph蝶的声音传了过来,这反倒令我更加怀疑。
他们应该早就知道了才对。
‘所谓的异端’,难道……不对,果然是我吧!
“你说对了。”
男人收回了长刀,将它挂在了腰间。
“如果是这样,就真的……一点意义也没有了。”
全身的力量,一瞬间被夺去了,我躺倒在地上,眼中的夜空一片浑浊。
“主人,对不起,我们……”
“不是你们的错,只要我不存在的话,就不会发生这一切了。”
“呼!”
男人走到了我的面前,表情有些复杂。
“那个白痴,还真是遇到了不错的女孩子!”
“啊?”
“这个世界,没有你的容身之所,你明明应当憎恨这个世界才对,可是……为什么呢?”
“我也不明白,呼噜!大概同这个世界相比,我更加污浊,更加肮脏。”
“是吗?我一直觉得像我这样的佣兵才是最肮脏的存在,唯金是从,毫无原则,相比之下,你却太过完美和耀眼了。”
“你并不了解我,为什么要说这些恭维的话呢?”
对于我的疑问,男人嗤鼻以笑。
“你是谁我确实不太清楚,我只知道南安普敦有家很不错的万事屋,里面的女孩有求必应,而且大部分时候只收很少的费用甚至不收钱,让我这个佣兵都想委托一些杂七杂八的事了。”
“唉?”
“那家万事屋的盛名蔓延到整个南安普敦,关于万事屋中的女孩的不可思议力量的传言也在城中传播开来。于是乎……”
他伸出手,将我从地上拉了起来。
“某天我突然收到了某个委托,就是所谓的消灭异端。”
“我做错什么了吗?”
“你什么都没错,你从来都是正确的。”
他转过身,缓缓踱起步来。
“只不过这个世界有着各种各样的扭曲,太过完美的人再加上特殊的力量,难免会引起这个世界的嫉妒。话说回来,叛军里头的人同我的委托人不一样,他们只是想借助‘异端’的力量而实现某些目的。”
“某些目的是指……”
“诸如死者苏生之类天真的想法。现在,我的委托人已经被某个笨蛋毁了容,枉费他当天故意放他进去的一片苦心,如果当天他把那个家伙砍了,我今天就不用如此麻烦地对比我强一大截的人出手了。”
他这一番话虽然说得有些做作,但却让我心头暖暖的。
“为什么……为什么我身边的人总是这么包容我,我明明就是一个只会带来厄运的人。”
“哈哈哈哈哈!厄运?”
他的笑声在树林中回荡着。
“带来厄运的是他们自身,况且,你身边的人,明明是最幸运的才对,特别是某个该死不死的白痴。”
“哈?”
“嘛!到这里打住吧,再扯下去,骑士团恐怕真的完蛋了。”
“嗯,我现在必须赶回去,否则……”
“不,赶回去也来不及了,你看!”
他将手指向了叛军的营寨,一时间火光冲天,叫声不绝如缕。
“已经,开始了吗?”
这样的话就……
“现在,火牛的实行已经不可避免,而且即便你要回去,也阻止不了接下来的战争,另外,我的立场也是必须阻止你。”
“说到底,还是什么都改变不了吗?”
“不,你所能做的,就是阻止火牛之后,我们进一步攻击。”
“我该怎么做?”
“很简单,就是……”
“呼!”
枪声响起,我的身体飞了出去……


“大家……对不起……”
我呆坐在水泥床上喃喃自语。
“又做恶梦了吗,主人。”
很快,孩子们便从其它地方围了过来。
“不是梦,是回忆起了被俘当天的事。”
“那件事……大小姐,你就别放在心上了。”
“虽说最后伤害没有进一步扩大,但骑士团因为火牛计就战死了数十人,如果没有这场战争的话……”
“从结果上说是这样没错,但引发这场战争的原因却不仅仅是大小姐你,大小姐一心想着承担所有的责任,是否是他自己看得太重了一点呢?”
“说到底,主人也只是这个世界的小小一角,是决定世界轨迹的微小因素之一。世间的因果,不是一个人所能决定的。如果主人能真正地读懂我们的世界,一定能明白这一点。”
“你们的世界指的到底是……”
“阅读我们,了解我们的过去,以及根据我们的所见所闻,所得出的不完整未来,简单来说,主人您阅读的世界越多,对未来的预知就能越完善和准确。”
“但即使预测到了未来,又能怎样呢?无法改变的话,就一点意义也没有”
预知却无法改变,这种无力感是难以想象的。即使每一次都做了最完美的抉择,最终也只能迎来不幸的结局。
其中的无奈又有谁能够了解。
“大小姐,你还真是钻进死胡同还不肯回头啊!”
“为什么要这么说呢,呼噜!”
“所谓的预知,实际上正是一种演练,是将事件按照自己最完善的行动及设想排练一次,如果仅仅因为预知的结果而否定甚至摒弃那个过程,那实际的命运只能更加糟糕。”
“我们无时无刻不在完善自己的认知及情报系统,为的正是给主人提供最完善的素材,以便让主人能通过这些因素而将事情向最好的方向引导,事实上主人一直以来都做得很完美,只是还缺少与我们的最起码的沟通。”
通过各种因素,配合自己的行为,而将事情向最好的方向引导……这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的样子。
“我该如何去做呢,呼噜!”
“就是阅读我们每个容器中,所包含的不同未来,将这些由不同性格和认知所预测的未来结合,随后加入自己这个要素,将未来引向更美好的方向。我这样解释主人也许会不明白,可是我相信,主人很快便会通过实践去领会我所说的话。”
“实践?”
“嗯,因为马上就有主人必须干涉的一件事了。”
……
于是,到了当天上午,南侧的死刑犯被押送过来的时候。当时,时间已经接近正午,监狱的大门被打开的时候,阳光已经刺眼得让人一时无法适应了。
两名身披铠甲的随从骑士押着一位外表青涩的少年进来的时候,我还在茫然地盯着墙壁发呆。
少年炯炯有神的目光与我茫然地眼神交错的时候,他眼中的那分稚气让我心头一颤。
——真的,只是个孩子,而且似乎还是在并不贫困的家庭长大,并未经历太多历练的孩子。
这个孩子的父亲……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
为什么会背上刺杀教区长的罪责,以至于株连到自己的孩子呢?没办法,只好主动去调查一下了。
……
幸运的是,关押他的牢房正好在我的斜对面,所以我很快就找到了搭话的机会。
“啊啦,你就是南侧参加决斗的战士吗?”
当我同他搭话的时候,他也正巧注意着我这里。
“我从刚才一直在怀疑,你不是这里的犯人吧!”
他咪着眼睛,并未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哈?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呼噜!”
“你的这身衣服,完全不像是囚衣,虽然外表有些破损,但即使在市长直属的骑士团里,也很难见到这么华丽的铠甲。这身衣服别说是囚服了,哪怕作为晚礼服也够华丽了。”
“叭,虽说穿着还是维持着入狱校服的样子,可我确实是如假包换的囚犯没错。”
我瞟了一眼布满细小裂痕的特制铠甲,突然有种奇妙的违和感。
“呵呵!”
他突然发出了满足的笑声。
“能在死前看见如此美丽的女孩和如此华丽的衣着,我也就不必再奢求别的了。”
在他脸上的稚气突然间消失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份奇妙的坦然。
“死?决斗分明还没有开始,为什么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呢?”
“我的死能换得他的生,也算报答了。他们家族对我们家族的知遇之恩,况且即使我想战胜他,恐怕从小便体弱多病的我也战胜不了自幼习武的他了。”
他仰起头,看向一片漆黑的屋顶。
“他?指的是这次的对手吗?”
“嗯,他是这个城市的市长的长子,而我不过是市长管家的儿子,虽然我的父亲身手不错但到我这里连他的万分之一都不及,况且我们世代受他的恩宠,如今也不能恩将仇报,忘恩负义。”
想不到,这次的决斗还有特殊的背景
看来我一开始的预料并没有错,决斗的目的正是用眼前少年的死亡去换取对手的存活。
“市长的管家,为什么会成为刺杀教区长的嫌犯?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嘛,你果然调查过了。”
他仍旧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是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就是传闻中的morpheus吧!”
“你知道我的事情?”
对此,我不负有些诧异。
“morpheus之名几乎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但大多数人是知道她是位心地善良同时又无所不能的少女,许多的人都希望得到她的帮助。只是现在,透露给群众的情报是她已经离开这个国家了,只有像我这样的政治背景比较深的人才知道她与上次的骑士团叛乱之间的联系以及她被送押一事,只是我没有想到,她……也就是你竟会被关押在这座斗技场的地下监狱。”
“真没想到,我竟然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就连我今天被关在这里,也同你有着一定的联系。”
这句话如同闪电一般,在我的心中划出了一道裂缝。
“是吗……看来我……甚至害到了自己无法想到的人。”
“并非是这样的,你只是给了我们希望和勇气,让原本已经放弃的我们有了抗争的动力,虽然我们最终失败了,但我们已经动摇了他们的根基,无论牺牲多少人,我们总有一天必将他们驱逐出去”
“抗争他们?这些指的是……”
“教会……他们通过传播信仰来控制人心,不断扩张努力,不断提高着政治地位,无论这份信仰是对是错,因为它而获得利益,终究只有极少数因它而获取权力和地位的人。教会已经控制了这个国家的根基,它的努力已经植入了这个国家的每一寸土地中,我们已经放弃了,已经决定不再反抗了,可是,有一个人却让我们重新燃起了希望。”
“这个人莫非是……我吗?”
“morpheus,有着美梦之神的名字,以她那银色的身姿,如春风一般拂过这片土地,因为她的关系,人们开始相信,能给世界带来幸福的并不是神,教会植入人们心灵深处的信仰开始动摇,一直反抗着教会垄断的我们也终于有了反抗的机会,可是……”
“可是我却像现在这样,浑浑噩噩地呆在这里,什么也无法去做,什么也无法改变。”
最终,还是只余下无尽的无奈、叹息和哀伤,我什么都做不到,只能辜负那些期待,信任着我的人,骑士团战士也好。眼前的少年与他的同伴也好。
“可是,我们却让她一个人孤单地战斗着,无论她多少强大,无论她多少无所不能,也无法与整个教会相抗衡,教会的走狗打着消灭‘异端’的旗号组织起一支军队,以引发战争为筹码胁迫她束手就擒。筹码是无数多的生命,那份量大得无法估量。”
“那场战争的起因,难道并非是因为我是个‘异类’?”
“异类?哈哈哈哈哈!”
“所谓的神,所谓能创造一切万物的造物主,难道不是‘异类’吗?难道神降临到这个世界,教会的人还准备去驱逐那个‘异端’吗?为什么同样是给人类带来幸福,虚无漂渺的神必须被供奉,而真切存在的她都必须被消灭?”
他质问着不知何处的存在,他的声音在这个牢狱中回响着。
“所以……你们就策划了刺杀教区长的计划?”
“嗯,在得知你被关押之后,我们便试图凭借刺杀教区长动摇教会在曼彻斯特的权力,尝试把不知被关押在何处的你救出来……”
“我……我并不是值得你们拼上性命的人,呼噜!”
我摇了摇头,将morph蝶呼唤到了自己身边。
“啊……它们是……”
“我最重要的存在……”
morph蝶这一次毫不留情地将铁栏完全粉碎,我几个月来第一次走出了自己的牢房。
“这……这是……”
看见我所展现出的力量,他惊得木瞪口呆。
“我决定了,要对你们的行动作出我的答复。”
“你的答复是指……”
“我一度以为这场战争的起因是我这一存在,现在看起来并非如此,这样一来,将我囚禁在这里的理由已经没有了,我也必须回应你们的努力了。虽然我并不是万能的,但我必会尽我的全力,让你们的努力变得有价值……我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帮助你逃出去。”
“大小姐,树倒猢狲散……似乎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不行,如果我逃出去,那个人的死罪便无法被赦免。”
“对了,说到这个,为什么市长的儿子会被关押在这里?如果我猜得没有错,罪名因为是‘刺杀教皇一案的背后主谋’是吧!”
“嗯,但实际上……这个说法并非是完全准确的,他只是背上了这个罪名,却不是唆使我父亲作案的人。”
“因为不能失去最坚强的后盾,他才主动承担罪名的吧!”
“安全正确,morpheus果然和传闻中那样无所不知。”
少年扬起嘴角,对我竖起了大姆指。
我并不像传闻中那么厉害,而且morpheus也并不是我的名字,真正的morpheus应该是它才对。
我将右手抬到了与肩平齐的高度,驱使那些morph蝶向这里聚拢,最终幻化为一直同我并肩战斗的蝶剑。
“相比没有名字的我,它们才是真正值得你们去推崇的存在。”
“大小姐,你没必要妄自菲薄……”
“如果你执意不肯逃跑,那请给我一天时间,让我寻找出一个能同时拯救你们两个人的未来。”
我没有在意morph蝶插进来的话,而是向牢房中的少年伸出了手。
……
月光,还有星空……真的好久都未曾见到过这一切了。微风之中,从我背后铠甲中伸出的那一对伪翼不住地煽动着,我拉着少年的手,全力地在街道中奔跑。
“这边!”
穿过深夜的巷子时,路边那些屋子中原本熄灭的火光纷纷又亮了起来。
“接下来,从北方的树林里穿过去,利用那边的地形甩掉追兵!”
“好的”
少年喘着粗气,但还是尽全力跟上了我的速度。
“主人,要不先将他的时间定格,这样可以免去他的体力负担。”
“也好,那就拜托你了。”
运用特殊的能力,修正他的时间,让他的时间,脱离世界单独运作,以morph蝶为媒介等价交换。
只是刹那间工夫,一只全新的morph蝶便从他的身体中诞生出来。
“怎么突然之间,感觉不出体能的消耗了。”
我在你身上施加上特殊的魔法,就这样加快脚步,借助那片森林与追兵拉开距离!
“我明白了!”
从那里出逃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六个小时,现在的时间,是夜晚11时,是这个城市浸入睡梦之中的时间。
因为我们的出逃属于突发状况,骑士团最初的那批追兵当中并没有加入骑兵,这也就使得那些铠甲相对厚重的骑士在速度上会不如我们。
“追兵离我们还有多远。”
“大约四十分钟的脚程,而且他们追了这么久,体力的消耗也不允许他们继续全力追下去,相比之下,我们仍旧可以维持原来的速度,相信他们已经追不上来了。”
“这就好了,既然不用担心追兵,那么接下来所要警惕的,就是前方的阻截了。”
我已经派出了足够多的morph蝶作为哨兵,如果有什么异状它们一定会第一时间报告给我。
“关于这一点,事发当时,决斗大会上的军官已经派出大约两三名骑兵快速通报周围的几个城塞中的士官了,他们必然已经派出部队对我们展开搜索行动了。”
事情果然同预想的一样,既然如此,只能通过morph蝶的侦察来避免与敌军的遭遇了。
“只是为了两个人,他们竟派出了军队进行搜索……”
“没办法,主人。因为morpheus如此堂而皇之地再度出来必会引起又一场风波,自然会有各种各样的人怀着各种目的希望把主人握在手里……”
“如今的我,已经不会再愿意做他们的筹码了。”
与教会为敌,并不是我的目的,我只想为更多的人活下去而战斗,除此之外没有别的。
“大小姐你,总算不像妓女那样对谁都百般顺从了。”
“不对,我觉得自己并没有改变,呼噜!”
大概就像他们所说的那样,我因为阅读了许多的新的事物。而有了一些从前没有的心得,这使得我在行为方式上发生了些许的变化。
“也许吧,大小姐现在感觉怎么样呢?”
“很不错,至少自己已经握住了某些东西。”
从前所没有出现过的愤怒,兴奋之类的情感,逐渐开始在我身上出现。
我的感情,似乎越来越趋近一个完整的“人”所应该拥有的感情。
“这是我自人类诞生以来第一次成为某个重大事件的中心,不能再像管理者一样旁观这个世界了。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有些疲惫。”
“主人,会觉得累是件好事,毕竟主人也不可能永远都不休息。”
“说得也是,这次的事件结束之后,我们一起去周游世界吧。呼噜!”
我放开少年的手,指着天空中的那轮银色的下弦月说。
“主人,我们不是一直在周游世界吗?”
“好像确实是这样啊,呼噜!”
长久以来,一直存在于我心中的那块寒冰,如今正一点点地融化着。
“姐姐,你现在为什么会突然傻笑起来?”
就在这时,身边的少年突然发问。
“我现在……在笑吗?”
没错,我现在真的很快乐,从在那家医院中恢复意识开始,我还从未像现在这样,发自内心地肯定自己的存在。那个曾经一起工作过的男人,在战场中遭遇的来自东方的剑客,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孩子们,还有我身边的少年以及与他共进退的人们。
我竟然被这么多人所肯定着,我竟然并不是一个只会带来灾运的“异类”。
“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纯粹,这样发自内心的笑,在这样危急的时候,姐姐竟然会……”
“呵呵呵,谢谢你们,我现在,已经开心得快要疯掉了,呼噜!或者说,即使死也没有遗憾了。”
“姐姐,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少年撇了撇嘴,言语中带着些许不满。
“放心吧,我是不会死的,在遇见命中注定会相遇的那个人之前,即使我想死也死不了。”
“主人……”
“那么,接下来,就是真正的答复了!”
随后,我同少年一起,在morph蝶的护卫下,进入了森林之中。
……
“那么现在,集中报告一下周围搜索部队的数量。”
深入到密林之中,我们必须时刻关注自己的周围,一旦打草惊蛇,后果将是受到周围大量骑士的围剿。
尤其是像现在这样,接近密林正中心的位置。
“主人,按照正前方为十二点的时钟方位,七点方向约六百米的位置,有三名手持长枪的骑士正在向我们的位置靠近。十点钟方向大约四百五十米,三名执剑骑士正在沿不规则路线巡察。十二点方向,大约一千两百米,三名分别执枪、剑、弓的骑士正在高速向我们接近,但应当没有发现我们。三点钟方向,大约九百米,三名手执弓弩的佣兵埋伏在原地。此外,密林最外侧有大约三十名骑兵不断绕着森林巡逻。从傍晚就一直追击着我们的那十七名骑士也即将进入这片森林。”
“大概的分布就是如此吗?真想不到这么快便有佣兵加入到包围圈之中了,呼噜!”
我在脑海中构建出了一张密林中的侦察部队分布图,并且思考着逃跑的路线。
“深入密林的侦察兵只有十二人,看来我被低估了……”
“大小姐,对方是训练有素的骑士,你千万不可以大意。”
“我明白,呼噜!你们继续注意他们的动向,一旦情况有变马上通知我,如果不出意外,我将直接从十二点突破。”
“十二点?那个方向有最难对付的组合,为什么主人还特意选择拿他们开刀?”
“关于这个,我自然有我的打算。”
三位武器不同的骑士虽然能够互相配合,但因为三种武器的攻击节奏完全不同,最容易抓住破绽打开一个缺口,而我们的目的并非击败他们,只要一个缺口便足够了。
“嗨!准备好了吗?要加速了!”
我握紧少年的手,奋力一甩,将他背在了背上。
“尽量不要勒住我的脖子,否则可能会影响到我的表演时的状态,呼噜!”
我给了他一个自信的侧脸,随后便冲了出去。
一千两百米的距离,很快就缩短了三分之二,我的视线中,已经出现了骑士铠甲的轮廓。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兴奋起来,呼吸变得异常急促。
“唉?为什么头脑会突然有些空白?”
我努力甩了甩头,但身体还是难以遏止地不断变热。
“怎么了,姐姐?”
背后的少年低声地问。
“没什么,大概是很久没有挥过剑了,所以才……”
不对,原因根本不在这里。
“你呀,虽然不勒脖子是好事,但如果继续这样捂着我的胸部,我会很困扰的……”
“呜……对不起……”
他用我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道了歉,随后将手搭在了我的肩上,果然我的身体一下放松了下来。
真没想到,我在某些方面出人意料地缺乏抵抗力。
现在问题已经解决了,那么现在就先发制人,展开攻击。
“抓紧了!”
我迎着前方的骑士,高高跃起,双手握紧了刚刚成型的两把银色蝶剑。
走在最前方的枪骑士显然没有预料到我会突然出现,匆忙之中举枪招架已经来不及了。他的双臂承受了我势如破竹的纵斩,发出剧烈的抖动。失去了重心的枪骑士立刻坐倒在地上。
接下来……
果然不愧是训练有素的骑士,剩下的两人在短短几秒之内已经做出反应并摆好了架势,弓骑士迅速后退与我拉开了距离,而执剑骑士在后退一小步后,摆出了持久战的架势。
由剑防御,由弓进攻,以这种方式与我僵持,等枪骑士加入战斗再对我形成压制……
换作平时的我,根本不会把他们联合攻势放在眼里,可今天因为还要保护背后的少年,要与一剑一弓为敌还确实有些棘手。
不过,将弓的威胁放在一边的话就……
“喝!”
我舞动双剑,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到攻击端,即使是剑士,面对我的全力攻击也无法抵挡。
两招之后,他的剑便被我用双剑夹住,甩到了一边。
很好,突破了……
morpheus遵照我的意志四散而去,赤手空拳的我向着弓骑士全力冲刺……
“这家伙,竟然完全不进行防御……”
弓骑士的脸上写满了惊讶与慌乱。我与他的距离瞬间归零。
“晚安,稍稍休息一下吧!”
我挥动在半空中重新成型的morpheus,向弓骑士的头顶砸了过去。
他闷哼一声,毫无悬念地倒地不省人事。
“抱歉,如果还能再见的话,我一定补偿你。”
留下这句话,我头也不回地向前狂奔起来……
……
暂时突破了这个包围,这样一来,他们即使集中兵力再搜索一次,估计也很难威胁到我的逃脱,那么接下来……
“看来……我还是太过逞强了……”
一放慢步伐,我的双腿便失去了力量。
腰部和腹部各中了一箭,从刚才到现在,已经流了不少血了。
“姐姐!”
“没事,不用担心我,别看我这个样子,其实我很结实的。”
身体开始出现贫血的症状,头晕,并且视线也稍稍有些模糊。所幸的是这并不会对我的奔跑速度产生多少影响。
那么现在,处理一下刚才因为高度紧张而无暇顾及的事。
我的身体,进入到了静止的时间之中。
这样一来,马上就可以……
“呜……怎……怎么回事,为什么……一点力量都……”
我明明已经处于静止的时间中了,为什么身体还会发生变化?
“主人,恐怕是箭上有一种会惨透到血液当中的麻醉药剂。即使血液停止流动,它的渗透也会继续。”
“难道就这样……到此为止了吗?”
我的身体完全没有了力量,我只能任由自己的身躯躺倒在地上。
……
“失败了吗?这个未来。”
监狱之中,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对,也许还没有,或许有某个即使大小姐被麻醉了,也依然能挽救大小姐的因素。”
“到底是什么因素呢?呼噜!如果考虑合理性的话……”
结论,恐怕只有一个……


可以构想到的因素都已经融合到一起,如果顺利的话,马上便可以展开实战了。
“主人,只预见到那里就足够了吗?”
“我想没有问题,呼噜!剩下的交给他就可以了。”
“大小姐对他也太有信心了。”
“有什么办法呢?女孩的天性就是在危急关头把事情堆给可靠的男人,然后放心地期待接下来的发展。”
“那个笨蛋可一点都不可靠。”
“是吗?我可不这么认为。”
我对着孩子们挥了挥手,安稳地躺倒在水泥床上。
一直以来,辛苦你了,从现在开始,我也要追寻自己的幸福了。
纵然有可能无法拥有,但至少,我有资格拥有。
看着自己粗糙的双手,我暗自下定了决心。
……
“你是说……只要拿着这个去,并且想尽办法获取胜利就可以同时救我们两个人?”
少年不知所措地盯着我递给他的蝶morpheus问道。
“怎么,就算我说的是谎言,你也必须接受哦,呼噜!”
“为什么?”
他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无条件相信女孩子的谎言,是身为男孩子的义务,了解了吗?”
我将右手食指搭在嘴边,坏笑着说。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就无法拒绝了。”
“在这之后的说明就是……因为还是第一次,所以如果做不好的话,你可要见谅哦!”
“拜托你别说这种会让人误会的话。”
“嘛嘛!知道了知道了,抛开无关紧要的事不谈,明天的决斗,你可要做好万全的准备。前方的道路已经为你铺平了,接下来,就看你能否找准前行的方向了。”
相对的,我也……差不多该迎来最后的黑暗岁月了。
……
很快,就到了第二天的下午,决斗开始的时间,按照我事先的安排,少年被骑士带出去的时候,先是选择了常规的铁剑,等到劣势的时候,再呼唤morpheus。
“不能亲眼目睹的花拳绣腿,不值得一看。”
分别之前,我们只进行短短两句话的寒暄。
毕竟马上就会成为一根绳上的两只蚱蜢了,现在完全没有必要为了不到一个小时的分别而浪费太多言语。
目送着他从监狱的门口消失之后,我呼唤出了身边的孩子们。
“因为我不能去决斗场,所以那边的情况,就由你们去观察了。”
“大小姐完全没有担心的必要,我们的推算连万分之一的错误率也没有。”
“凡事还是要小心为上,我可不想成为一个自信家,呼噜!”
既然大小姐都这么说了,那么我就勉为其难地去欣赏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人打架时的样子了。
它在空中转了四百八十度之后,快速飞出了牢房。
“你们也别呆在这里了,代替不能前往现场的我,去见证我们所选择的未来,拜托了。”
“主人,你就放心交给我们吧!”
就这样,我支走了身边所有的孩子们。
在只剩下我一个人的昏暗监狱中,充斥着腐坏的气息。
至今为止,这种腐坏依然束缚我的双脚。
从前的我,为什么会那么憎恨自己,现在想想,也许正是因为我太过追求完美,以至于连丝毫的腐朽也容不下。
可是——
我握住了已经断痕的牢房围栏,将它硬生生地拆成了“V”字。
——现在的我,已经和从前不同了。
不再执著于改变,不再执著于完美。
只要尽力,就不会感到无力。
“即使无法一直看到最后,我也要守护我所选择的未来。”
我要继续存在下去,在这个眠与醒交替,不断重复着的世界中存在下去。
然后,最重要的是……
用我自己的方式,追求属于我的幸福。
……
那么,差不多到时间了。
虽然孩子们还没有回来说明现在的状况,但根据我们的推算,现在正是轮到我出场的时候了。
“谢谢。”
踏出监狱的大门,回望处在混沌之中的监狱,我对这个代表了最极致黑暗的地方,表达了我发自内心的感激。
“我也……不再需要你了。”
现在的我,已经不适合呆在这个地方了。
——在这里死去的我,再度睁开了双眼,新生的我,有着无数双眼睛遥望着未来的眼睛,在这一刻,终于聚到了一起。
“主人,已经快到最后了。”
当我走在从监狱通向斗技场的狭长坡道时,那些孩子们也同预料中那般迎了上来。
“你果然已经按捺不住了,没等我们通知就主动来到这里了。”
“你们难道没有发现,大小姐其实是个欲望非常强烈的少女吗?”
“哦?经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没错啊,难怪你这么有先见之明地用上了“大小姐”这样的称呼。”
这些没有紧张感的家伙,就这样当面说着我的闲话。
“现在是什么情况?”
“morpheus出场,看台上已经出现混乱了。”
“时机正好,我们走!”
“嗯!”
“明白!”
“了解了!”
孩子们纷纷给出了回应,接下来,该与提前到场的孩子们会合了!
……
“那把剑,到底是什么东西?”
“竟然能如此诡异的方式变化,根本不像人间的东西!”
“我……我想起来了,这把剑是……是‘异端’的武器!”
“什……什么?难道……难道是morpheus吗?”
——“没错,就是我!”
气派的斗竞场正中,两位年龄相仿的少年正在竭尽全力对决着,丝毫不在意周围的骚乱,仿佛沉浸在这场决斗之中。
如果仔细观察,甚至能够发现他们还在进行着对话。
“她真的出现在这里了吗?”
“这把银色的细剑,就是她的象征。”
“是这样吗?看来她把生存的机会给了你,这倒也不错。”
“并非是这样,我们两个都能活下去。”
“她是这么告诉你的吗?”
“没错,放心吧!”
“哈哈哈哈哈!既然如此,我也就不用顾虑什么了,好好打一场吧!”
“如你所愿,我的挚友!”
银白与淡绿色的剑光交错之际,看台上的人却炸开了锅。
“真的如他所说,我在这个国家确实相当有名了嘛!”
我一边说着,一边环顾周围,身边的morph蝶再度幻化为一把银剑,被我握在了手中。
“morpheus!”
看台上传来了呼叫我的声音。
我的视线扫过了整个看台,这里的观众不是穿着华丽的达官贵人,就是身披铠甲方骑士,果然都是一些有背景的人。而我刚才听到的声音来自西看台,有几名骑士从看台上跳了下来。“如此隆重的欢迎,我可消受不起。”
我毫无畏惧地面对着向我冲来的骑士们。
“我就知道,你总有一天会再次在这个国家刮起一场暴风雨,虽然我对你并不反感,但我所处的立场却让我必须与你为敌。”
为首的骑士这么对我说。
“遵守骑士到是件好事,但您不觉得,我们不应该打搅正在进行的对决吗?呼噜!”
我扭头看向正在对决的两位少年,而后看着骑士们说道。
“我们不仅是骑士,同时也是士兵,作为为国效力的士兵,决不能无条件放任自己的人胡作非为。”
“首先,我并不是你们的敌人,其次,我也并未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仅仅是将武器借给了某位参赛者。”
“你干扰了决斗场的秩序,仅仅这一条,便足够我们对你出手。”
“真是不解风情,相比这下……”
我转过身,看着正向我走来的白发男人。
“教皇大人更显得气度不凡了。”
“相比他们,我确实是仁慈了。”
男人并不年迈,大约四十五岁的样子,他身穿教皇特有的法衣,身体看起来非常硬朗。在他十分君子的面容里,丝毫看不出这个人与“权力”有任何交集。
“当初,真不该让你活下来。”
即使说着这样的话,他的表情也依旧显得很仁慈。
“对此,我真的非常感谢,这些日子我想通了许多东西,所以现在,我要来报答教皇了,如果您愿意,我可以无偿替今天不能前来的教区长疗伤哦!”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我觉得你没有这个机会了。”
“嘛,被小看了啊,呼噜!”
我和morpheus并没有他所想得那么好对付。
“分出胜负了,南侧获胜!”
就在这里,场内传来了清晰的声音。
“什么?只是因为‘异端’的一点帮助,居然……”
教皇的表情突然变得难看起来。
“我不承认,我不承认这场决斗的胜负!把那个‘异端’的同党给我抓起来!”
“那可不行,我的朋友,我必须带走!”
抢在骑士团动手之前,我率先飞奔进了场内。
“morpheus小姐,我终于……见到你了……”
倒在地上的少年虽然身穿着囚衣,但眉宇间那分贵族气质都还是显露无疑。
“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我没问题,只要保住生命,总有机会翻身的。”
他挣扎着坐了起来,正视着我的眼睛。
“morpheus小姐,要改变……这个国家……”
“抱歉,我做不到,我所能做的,只是在你们背后推上一把,你们的未来,还是必须由你们自己来选择。”
不能再多送了……我现在,必须要马上从这里逃脱。
“还有力气吗?”
我跑到作为胜利者的少年身边,一把拉住他的手。
“嗯,勉勉强强。”
“很好,这就足够了!”
在刚才,我已经将斗竞场现场的情况全部观察了一遍,并选出了一条最合理的逃跑路线。
与西看台相对的东看台,那里是给高官们专门准备的看台,几乎找不到骑士的影子。
我同少年一起穿过斗竞场,将追赶过来的骑土甩在身后,突入通向出口的长廊,并在中途转往前往东看台的阶梯。
“morpheus!居然……”
东看台入口只有两名骑士把守,我很快制服了他们,一口气冲上了看台。
“为什么不从出口逃跑?”
“那里守卫太多,而且这条路还有个优势……”
看台上的贵族完全没有阻止我的斗志,纷纷呆坐在原地,我同少年一路飞奔,来到了离地十余米的斗斗竞场边缘。
“这对虚假的翅膀虽然不能用来飞,但至少……”
Morpheus蝶遵照我的意愿附在了我背后那对翅膀上,我抱起少年,从看台上飞身跃下。迎着仲夏的微风,开始了第一次的成功滑翔。
“感觉怎么样啊?”
“咕噜咕噜咕噜!”
小子中的少年没有回答。
“嘛,抱歉没有注意到。”
他的脑袋完全埋进了我的胸口,没办法说话也是理所当然的。
于是,我把他的身子翻了过去。
“呼啊,差点要窒息了。”
“是啊,脸已经憋得通红了。”
“这不是因为摒住呼吸的关系。”
“那是什么原因呢?呼噜!”
“这……这个嘛……”
在几十秒之后,我们平稳地落到了地面上。
一切就如同我们推算的那样,那么接下来,就要拜托那个人了。
……
床……这张床的感觉,柔软舒适,仿佛能让我疲惫的身躯获得新生般。
“谢谢,这样……就可以继续战斗了……”
我在昏睡中,不知第几次,像这样自言自语。
“她真的变了很多,才过了几个月而已,真的难以置信。”
“你指的是相貌,还是身材?”
“都不是,从前的她,一次都没有笑得如此安心,如此幸福。”
“是吗?虽然以前没有见过她,但我可以想象得出她以前的样子。”
我不知道自己又昏睡了多久,不过现在,总算能听清楚旁人的对话了。
孩子们看来没有对我说实话啊……
“你……好像……没有怎么变啊……呼噜……还是……一另精力过剩的……样子……”
我睁开双眼,眼前那两个挺拔的身影由模糊变得清晰。
“终于醒过来了啊,搭档。”
“嗯,今天你……看起来比以往帅气多了……”
“托你的福!”
被曾经的骑士团长戏称为流浪狗的男人坐到了床边,温柔地握住了我的手……
“咳咳,你们聊,我先去通知那孩子。
站在他身后稍微有些矮小的东方男人尴尬地咳嗽几声,转身离开了房间。
只留下我们两个人,在这寂静的屋子里独处。
“真的……好久不见了,呼噜!”
“是啊,好久不见了。”
“有多久了呢?”
“到底多久了啊?”
重逢的时刻,我分明有许多话想对他说,可现在的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呵呵呵,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紧张了,呼噜!”
“说起来,我们合作了那么久,由我来照顾你,还是第一次的样子。”
“有吗?”
“谁知道啊!”
这完全,就是没有中心,乱七八糟的对话。
“我说,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让我的脑子稍微清楚一些呢?”
大概是因为昏睡太久的关系,平常一直都很清醒的头脑,现在也昏昏沉沉的。
“既然你这么要求,不如就使用一些强力兴奋剂吧!”
“嗯,那就……拜托了……”
我似乎预感到了什么,自觉地闭上了双眼。
随后,我感觉到了他熟悉而可靠的臂弯。我迎合着他,伸出双手,摸索着搂住了他的腰部。
“你也……同我一样啊,呼噜!”
“我想,确实如此。”
虽然曾经认为不会再见,但依然期待着终有一日的再会。
怀着这矛盾的心,一直走到今天。
我的双手,顺着他的腰,一点点摸上他的脖颈,就这样环绕着,随后,迎上他的双唇。
偶尔这样,其实也不算犯规吧。
我在心中,这样为自己辩护。
身为“非人”,我对常人怀有爱慕之心这种事,是不被允许的。
可是……请原谅暂时无法控制自己的我,让我稍稍满足一下自己……
沉浸在这种愉悦中,并克制着更进一步的欲望,我们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
“呜……嗯,脑子……终于清醒了……”
双唇分离,我躺倒在了床上。
“对不起,我有些失态了,呼噜!”
抑制着心中不断膨胀的幸福感,我低声说道。
“没关系,无论你是怎样的存在都无所谓,不会让你再孤独下去了,做我的妻子,然后一起生活吧!”他深鞠一躬,随后向我伸出了右手。
结合?
这种事情,无论怎么样,都……
“唉?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平常人再长寿最多也只能活上百余年,与我这样的“非人”结合,简直就是自我毁灭一般。
与我不同,他还有未来,他还有可以追求的东西,而我却……
只是在演着一出由自己书写剧本的话剧。
“久别重逢,你还是那么喜欢开玩笑。”
“嘛,被看穿了啊!”
被我婉拒之后,他也没有强求什么,只是无奈地摊了摊手。
就在这时,房门被打开了。
刚才出去的男人领着我从斗技场中救出的少年一起迈入房门。
抱歉打扰你们叙旧,只有现在,没有给你们叙旧的时间了,我们必须马上安排好接下来的行程。
“你是说……我们现在还在曼彻斯特市内?”
“没错,你昏睡的十七个小时里,我们移动的距离非常短,现在我们所处的位置,是曼彻斯特郊区的一家旅舍内。”
来自东方的男人向我说明着现在的情况。
“另外,你们三个已经被教会盯得很紧的人物都被通缉了,军方正在动用一切手段搜索你们。”
“唯今之计,只能从这个国家逃出去了。”
对于他的结论,我们余下三人都点头表示认同。
“可是,说得容易,要从这个国家逃走,可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不无担忧地说。
“对此,我和这个家伙已经商量好了。”
搭档拍了拍我的肩膀,自信满满地说。
“我们决定回南安普敦,从水路逃出去。”
“对,根据那只狒狒的消息,后天正好有一艘货船要从那里出发前往葡萄牙,我已经让他去负责安排让我们搭船的问题了。”
“可是,他们会这么简单就答应吗?”
“放心,那些人都是商人,只要用钱打发一下就够了,他们不用承担多大的风险就能赚一笔,想必他们不会拒绝的。”
“看样子,你们已经把什么都安排好了啊,呼噜!”
“不乐观的地方还有很多,现在还是别安心太早了。”
“首先要从这里赶回去,就必须通过教会设立的几处岗哨,还要留意巡逻的骑士。除此之外,必须防止被别人认出来,在这一点上,你的发型实在太特别了。”
“嗯,趁现在还有些时间,你先去整理一下头发,我就负责用鸽子把情况告诉死狒狒,让他后天去我们原来工作的万事屋附近接应我们。十分钟后马上启程。一路上我会把这几个月发生的事告诉你的。”
就这样,经过简单的安排,紧张感开始在我们的心中蔓延开来。


曼彻斯特市郊,山路……
从旅舍离开已经一小时了,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发现有巡逻的骑士。
在这一个小时里,我们四个人都显得非常谨慎连对话都没有几句,只不过,除了我们之中最年幼的少年不停环顾四周之外,余下的三人都还比较从容。
从曼彻斯特到南安普敦……即使走直线,两天的时间也必然是不够的,也就是说,我们必须先弄到一架马车。
“先找一个小村庄再说,像我们这样被通辑并且在这一带又没有后台的人,想弄到代步工具,也只能选择偏僻点的地方了。”
“早知道这样,我们在当初出来处理委托的时候,就应该拿出一点积蓄购买一架。”
“处理委托?”
“嗯,在你离开之后,我的搭档变成了这个家伙。”
从前的搭档用手指了指身边的东方人。
“昨天,我们正好在曼彻斯特处理委托,然后就听说了,morpheus再次出现在曼彻斯特的消息。当时,这个男人马上头脑发热地开始打听消息,在得知你被关押在斗技场的情况上,马上推断出了你的逃跑路线,所以才能及时赶到密林救下这个少年和已经失去意识的你。”
这么说来,我才注意到如果他们当天还在南安普敦,无论怎么赶都来不及赶到这里。
“呐,你直到现在,还在受理各式各样的委托吗?”
“嗯,虽然报酬也就刚好够养活我们两个,不过像这样东奔西跑的生活,倒也过得蛮充实的。而且,我也不想失去那段回忆,所以就一直……”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真是太好了,看来与我在一起的日子,并没有成为你痛苦的回忆。”
“那是当然的,光是同可爱的女孩子生活在同一屋檐下这一点,就足够让我做梦的时候笑出声来了。”
“你呀,可爱不可爱的什么的暂且不论,只要和女孩子呆在一起,就会想一些奇怪的事情吧,呼噜!”
“呃,被看穿了吗?”
他低下头,挠起了后脑勺。
“咳咳,从刚才开始,活变得多起来了,我必须提醒你们,我们现在毕竟在逃亡中。”
东方国人不解风情地打断了我们的对话。
“抱歉,说着就停不下来了。”
“不用理这个家伙,我还想多说一些关于我们的事情。”
可是这个人却没有理会东方人的话,继续自顾自地说着。
“啧,每次都让我殿后,你这家伙完全没有羞耻之心。”
“所以我才需要一个有羞耻心的人来负责收割烂摊子,你就是这样一个人才。”
他大言不惭地说道。
“这么说来,我以前也是负责收破烂的喽!”
“嘛,每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都有一个成功的女人,我们从前的合作,应该称为互相扶持。”
“一个在我的事务所蹭饭吃的人竟然说什么互相扶持,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不害臊。”
“对于这一点,我十分赞同。”
就连那位东方人都认同了这一句话。
“你们两个是什么时候对我产生这种不正常的印象的!”
“从与你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开始……”
我不假思索地回应。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怎么不记得我做了什么了!”
“你呀,到底是装蒜还是真的忘记了?”
“装蒜!”
“是这样啊,那就让我来告诉你吧!”
我快步走到了他面前,随后,是这两小时之内的第二次接吻。
“呜……咕噜咕噜!”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很快便由着我的性子,活动起了自己的舌头。
“大小姐,完全地上瘾了。”
“嘛嘛 !主人她,毕竟也是个女孩,而且,就连心灵也和十六七岁的女孩差不多。”
我丝毫不在意孩子们的议论和被晾在一边的那两个人诧异的表情,继续享受着二人世界的感觉。
“算了,既然你们这么投入,某些不速之客们就交给我这个多余的人来处理吧!”
这句话,将我的心脏一下子提了起来。
可是,刚刚获得自由的双唇,又再度被他所夺去。
——就这样继续下去吧,客人就交给他来处理便够了。
他仿佛在向我传达着这样的意思。
……
“你们两个,如果准备就这样维持到明天的话,我就带这个孩子先走了。”
不知过了多久,大概一分钟或者三分钟,又或者五分钟的样子,我终于再一次听到了东方人的声音。
“啊,真的……非常抱歉。”
恢复神智的我,快速松开了他的嘴唇。
“你们两个人的感情这么好,真的很难想象你们以前在一起这么久,仅仅只维持着普通搭档的关系。”
“嘛,她以前并没有这么主动的,不知道为什么现在……”
大概是由于对自己的看法改变了太多,我的欲望和主动性要远远强于从前。
“我现在……是不是变成一个很淫乱的女人了?”
“完全没这回事”。
东方人一口否决道。
“只维持在接吻的程序的话……一天两次实在是能算得上禁欲了。”
“有这种事?”
“嗯,想不到你活了那么久,在某些方面的认知却完全是空白……”
“是……是嘛……”
不好,如果再谈论下去,我的处境会越来越尴尬的。
“说……说起来,客人的问题,现在解决了吗?”
这个时候,我注意到了东方人还未收回鞘的长刀。
“对于如此生硬的转移话题,我的行为,我就装作没注意到算了,刚才那三位“客人”,我已经让他们睡觉去了。”
他挥动手中的刀,将它收回鞘中。
“果然是备前长船,我之前还以为我认错人了。”
“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男人问道。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们边走边说吧!呼噜!”
……
我们继续在山路上行走起来,与此同时,我与东方人谈论起了我被叛军俘虏当天所见到的人。
“你是无论相貌还是兵器都与我很相似的人?”
“嗯,那天在叛军发动火牛计之前,我曾经与一个这样的人交过手,就在叛军军营外的树林里。”
“那个人必定不是我,当时我正埋伏在骑士团的必经之路上,准备配合火牛对骑士团进行突击。”
“没错,在战斗刚开始的阶段,我就与他开始交手。这一点我可以证明。”
“今天确实是我们的初次见面,你之前遇到的人,应该是我当时雇佣的影武者。”
经你这么一说,你们国家,很多人都有雇佣影武者的习惯,是吧!
“没错,用替身来帮助自己处理各种各样的危险任务,更重要的是在抽不开身的时候能有个人代替自己。”
他认真的解释道。
“那么他现在还在吗?”
“不知道,我已经不再雇佣他了,因为我现在的立场变了,成了这个人的搭档,无论从经济的角度和需求的角度,都不再需要影武者了,只不过……按照他的性格,应该还会留在这个国家。”
他很肯定地推测道。
“为什么?”
“因为他是个好奇心很强的行动派,在morpheus事件彻底解决之前,他多半不会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是嘛……如果有机会,我还真想谢谢他。”
“为什么?”
“他是让我变成现在这样的关键先生之一啊!”
“那我也要感谢他一下。”
……
“到了!”
我们一路闲聊着,不知不觉中来到了某个村庄。
“接下来,要在这里弄辆马车,我们身上的钱应该足够了。”
“不搭车而是直接买车的理由我也就不过问了。”
想也知道,我们要让接触我们的人,越少越好。
首先,这个村庄看上去与周围的城镇格格不入,简单来说,曼彻斯特的白天充满了喧闹,而这里却处在一片死寂的状态之中。
“没有驿舍,没有商铺,这应该是个在地图上都不存在的村庄。”
“嗯,大概是某些云游的人暂时的居所吧!”
村庄里的房子大部分都是用茅草堆成的,只有少数几幢用到了圆木,甚至一半以上的屋子连窗户都没有,只有一扇上不了锁的木门。
“真是个不错的地方,如果以后能和你两个人一起在这样的屋子里居住的话,一定很浪漫吧,呼噜!”
“嗯,而且因为搭建简单,所以想边居住边云游世界也没有任何问题。”
他还真是,和我想到一起去了。
“大小姐,这可以算触景生情了吗”
“据说人在陶醉于某些事物的时候是最容易说漏嘴的,主人似乎也不例外啊!”
“两个人一起云游世界……啧啧,也不是不可能,而且,一直束缚着她的规则现在都不存在了,说不定真的有可能。”
孩子们依然在我身边议论纷纷,不过我现在倒是也不想去反驳什么。“总而言之,云游世界这么遥远的事先放在一边,我们现在应该先找个人问问哪里可以弄到马车。”
每当我和他想入非非的时候,那个东方人倒是总能保持最基本的冷静。
“没问题吧,像这样光明正大地在路上走。”
“应该没问题,我觉得这个村子应该还不知道通缉令这回事。”
他这样推测,对此,东方男人并不完全认同。
“这里是曼彻斯特边缘,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要加倍小心才行。”
“你有的时候实在太谨慎了,这样反而会耽误时间。”
“总比把命搭进去好。”
于是,东方人自己一个人跑去收集情报,而我们则留在原地。
这里竟然连一个行人都没有,不管怎么看都太不正常了。
但是,总觉得,有什么特殊的原因,让这里的人个个非常安静。
“主人,要不要做一次对未来的推测呢?”
“也好,但是现在并没有足够的时间,呼噜!你们是否有了自己的推断呢?”
现在情况,哪怕是一点点的参考能足够指引我前进了。
“有,但还组合不到一起去,我们大部分的意见是,此地不宜久留。”
“为什么?
“因为太安静了,安静的背后必然隐藏着某些东西,比如黑幕或者杀机,或者流亡,又或者……”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停了下来。
“怎么了?”
“很可能是最坏的情况。”
就在此时,前去打探情报的人回来了。
“情况怎么样?”
他摇了摇头。
“这里的人统统只有一句话——有什么事去问西北方石屋里的人。”
“西北方的石屋?那可是很特殊的屋子啊!”
如果之前的推断没有错的话,这里确实是个临时居所,那么为什么会出现石屋呢?唯一的解释是,他们对这个人非常尊敬。
“石屋……怎么看都是这里了。”
我一边思索,一边跟随着他们的脚步来到了石屋门口。
石屋的门开着,里面只有一个单间,屋子里放置着几件简单的木制家具,而其中的哪张木床上,卧着一个老人。
“对不起,打搅了。”
我们在门口向里面打了个招呼。
“非常抱歉,鄙人正在养伤,不便相迎,诸位请进吧!”
“失礼了”。
屋内的家具摆放得异常协调,而且具有难以言说的对称性。
“欢迎欢迎,诸位来此,所为何事?”
躺在床上的老人慢慢悠悠地坐了起来。
“咔嚓!”
维持着平衡的某件东西,在这一刻破裂了。
在我身后的少年,猛地颤抖起来。
随之而来的,是屋外巨大的响动。
“这个人是……曼彻斯特教区长!”
“什么!”
在这一刻,我们心中的弦,崩到了最紧。
但令我颇感意外的是,虽然屋子已经刹那间被包围了起来,屋内的氛围却并没有到剑拔弩张的地步。
“原来是morpheus大人以及其随从啊,请坐吧!”
老人向屋外的人做了个手势,他们便安静了下来。
在安静背后的东西,原来——信仰。
这真的是最糟糕的情况,因为在所有的假设中,信仰所包含的力量最为惊人。
——成为翁中之鳖了吗……
我在思考对策的同时,按照他的指示坐了下来。
“诸位此番前来,应当不是来见鄙人的吧!”
“我们是来买马车的,我们要用它去南安普敦,然后从这个国家离开。”
在火药味弥漫之时,我们也不准备隐瞒自己的目的了。
“马车?这里并没有马车,有的只是鄙人的信徒。”
老人不紧不慢地说着。
“这里就是你的疗养地吗?”
“嗯,是信徒们特别为鄙人准备的,鄙人实在受之有愧。”
“看来教会的影响,已经根深蒂固了。”
少年咬着牙,不甘心地说。
“不,还没有,教会的存在,只是为了传播信仰,并不是为了别的什么。相比之下,morpheus大人的影响力反而更大,大到了某些权势者欲除之而后快的地步。”
老人坐到了与我们面对面的木制靠背椅上,继续着自己发言。
“权势者,指的难道不是你吗?”
少女大声质问道。
我觉得,这个问题并不需要老人来回答。
“不对,除掉我并不是您的本意吧,呼噜!”
“当然,morpheus大人是我们应该推崇的人,并不是他们口中的“异端”。”
“这么说来,并不是教会将腐坏传播到这个国家,而是因为教会自身的变质,才影响到了这个国家,是这样吧!”
东方人此刻仍旧保持着清晰的思维和冷静的头脑。
“教会诞生的本意,是传播信仰与希望,而并非制造狂热。”
“重要的并非神是否存在,而是相信自己能够获得幸福的心,是这样吗?”
“morpheus大人,您所做的事,与我们的初衷是相同的。”
“唉?”
“传播幸福的种子,这就是我们的共同点。”
但是……
“但是教会并不只有一个人,这个世界有好人便会有坏人。坏人会让世界运行的轨迹发生变化,而好人只能让轨迹保持原状,却不能修正被歪曲的部分,久而久之,这个世界扭曲会越来越大,无法改变。”
“就像……哪个未来一样?”
那个只余下简单生命,只余下腐坏的未来……
“人类无法拯救人类,只有依赖于神。可是,人类居然连神都要杀掉,morpheus大人,从这个国家离开吧,这个国家不配享有您的眷顾。”
老人的表情不再,无奈之中,藏着些许愤怒。
“啧,看来我们选错刺杀目标了。”
“不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鄙人的死确实会让教会的信徒流失掉一部分。但然,教会植入这个国家根部的东西却怎么样都改变不了,morpheus大人只有一个,微小的光芒即使再明亮,也无法照亮所有的黑暗就像是……呜!”
枪声和老人的惨叫声打破了屋内的平衡。
他年迈的身躯无法随火枪的射击,一时间血花四溅。
几乎没有挣扎,老人瞬间猝死当场。
“是谁!”
我稳定住错乱的神智,立刻环视了一周。
“现在不是追究凶手是谁的时候!
东方人即使现在,也保持着非常清醒的头脑。
“果然……就算在这里也有着那一边的走狗。”
少年咬了咬牙,狠狠握紧了拳头。
“走狗什么的,现在已经管不了,更重要的是我们恐怕一百张嘴也解释不了现在的状况了。”
屋外,是百余双充满杀意的眼睛。
“异端,你们竟然杀死了教区长大人。
“教区长大人对你们如此仁慈,你们居然恩将仇报。”
“不可原谅,一定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看来,连一点解释余地也没有了。
因为信仰的被灭,这些人已经失去理智了。
除了混在其中的某个人之外。
“可恶,如果克劳索拉斯还在身边的话,就可以切开墙壁逃出去了。”
搭档看着堵在门口的信徒们,无奈地抽出了藏在衣服中的名刀格拉姆。
“交给我吧,呼噜!”
所幸的是我的手上,也拥有我们的求生希望。
“morpheus!大家,拜托了!”
我呼唤着蝶剑之名,所有的morph蝶都在刹那间聚集到了我的身边。
“这……这是……”
看着不断伸长的morpheus连东方人都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蝶剑刺穿了墙壁,并且依然在向外延伸着,光凭我的手,已经无法支撑它的重量了。
可是,挥动这把剑的,并不只有我一个人,所有的morph蝶,都与我共同战斗着。
即使要划破天空,我们也一定能做到。
“这就是,我的力量!”
“喝啊啊啊啊啊啊!”
我使尽所有的力气,将长剑挥过头顶。
“这……难以想象……”
整个石屋从中间分成了两半,向两侧倒了下来,就如同一个被切开的西瓜。
烟尘开始在空气中弥漫,我们的视线一片茫然。
“趁现在,冲出去!”
借着这阵烟雾,我们沿着由蝶剑开辟的生存之路,来到了屋外的草原。


“终于可以放心了,呼噜!”
“确实,真的不用再提心吊胆了。”
再一次看到天空的我,因为一下子安心下来而跪到了地上。不必再为自己的将来担心了,因为……根本就逃脱不了……平原之上,每一方土地上都有着信徒的存在,他们用自己的身躯,组成了一个宽阔的斗技场,而我们正处在斗技场的中心。
“呐,这一次,我终于不用再感慨自己被小看了……”
“五百多人……这样的欢迎仪式足够让我们拿命去酬谢了。”
“呐,格拉姆,还在身上吧!”
“嗯,这么重要的东西我怎么可能丢掉。”
他举起手中的短刀,在我的眼前晃了晃。
“这可真是把带来不幸的刀啊。每次你拿着他的时候,都会跟着我一起倒霉啊!“
“大概吧,看来我要去换把刀了。”
“那么,就让它来完成最后的使命吧。用它刺穿不幸人命运。”
“你果然,还想战斗下去的样子。”
他举起刀,微笑着看向围上来的人群。
“所以,拜托你,终结这场战斗吧,用它,刺穿我的胸口。”
我什么都无法改变,真的,就如同从前的我所想的那样。即使竭尽全力,也无法创造美好的未来。
“我已经……疲倦了……”
在没有见到那个人之前,我是不会死的,可现在的我,却已经放弃了生的希望。
我到底会以何种方式活下去呢?这完全不重要了。
无论怎样摸索,都找不到能让我们全部活下来的可能性。
这就是命运,如果就这样延续下去,这样的场景又会一次又一次重复下去。
我要改变命运,无论如何都要创造一个他们能活下去的未来。
只要我死了,纷争就不会存在,命运也将会被打破。
“只要我死了,所有的问题,就全部都解决了。”
可是……为什么连死这么简单的事,我都做不到!
Morpheus,无法杀人的剑,明明无所不能,为什么偏偏无法做到这件事!
“噹!”
睁开双眼,眼前是片银色,脚边有一截断掉的枪头,枪尖还沾着银色的粉尘。
“你们……”
我呆跪在原地,眼前,是morph蝶与他们三个人共同的舞台。将备前长船看作身体的一部分,以闪电般的速度自由穿于敌阵的东方人,一次次用刀背斩制服失去理智的信徒们。
手执一把银色蝶剑的少年,用他不熟练的剑法,吸引了敌人大量的注意力,凭借morpheus的自在变幻,将所有的招式一一化解。
还有,分明有着名刀格拉姆,却一直用手刀来完成最后一击的男人。最后,是凭借着自己的意志,保护着我的孩子们。
大家,都在拼命地战斗着,为了所有人共同生存的那个未来。并不在意它是否真的存在,但却对它深信不疑。
——重要的,并非神是否存在,而是信自己能够获得幸福的心。只有我……被淘汰了,只有我,放弃了那个美好的未来。
“啧!笨蛋,刀子歪了!”
“抱歉,这把备前长船只能到此为止了。”
“你还是带伦琴,而我的左手已经不能用了,如果是我,一只左手就能打晕一百个杂兵。”
“那就让我来代替你的左手吧。”
“是嘛,那我就估且做几分钟左撇子吧!”
——
“可恶,被包围了。就算是这样我也……”
“咝——”
“呃!竟然……”
“morpheus,请配合我的动作!”
“主人,已经是极限了!”
灰黑色的枪尖,对着我的脑袋疾刺而来。
“糟了,来不及了!”
Morph蝶的自主防御,崩坏。
但是……
我怎么可以就这样放弃活下去的希望呢?
用手握住袭来的枪尖,我顺势向右侧闪了出去,从自己的右手飞溅出的血液,沾在我灰白色的便衣上。
“长发……活动起来真不方便……”
“大小姐,总算是恢复正常了。”
“快点,集中到这里来!”
前方传来东方的人的喊声,他占据了一处高地。
“有四个人的话,就可以挡住所有方向的敌人了。”
“只要敌人的可战斗人数在减少,我们就一定有活下去的机会。”
“所以说,某个人可不要自寻短见啊,这里所有的人,都还是有可能全部生还的。”
……
记忆之中,同时出现四把morpheus,这还是第一次,无论是带伦琴还是格拉姆,都是夺人性命的凶器,但morpheus都不同。
它,是挽救生命的圣器,是唯一一种即使再顺手,也不会造成无意义杀戮的圣器。
“各位,拜托了,一定要活下来!”
“我还必须回到自己的老家,无论如何都不能死在这里。”
“如果死在这里,从斗技场逃出来就一点意义都没有了,我一定要实现同他的约定,即使不能再见,也要生存下去。”
“我嘛,如果我死了,你这家伙不就又孤零零一个人了吗?”
“主人是这个世界的心脏,我们会一直围绕在主人的身边,永不背弃。”
“只有我一个人,没有必须活下去的理由吗?”
此时此刻,我才意识到了我与他们最本质的区别。
我这个人,从来都没有追求,没有必须守护的东西。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你呀,估且为了我们生存下去吧!”
“如果没有了大小姐,这个世界,注定会缺少许许多多美好的东西。”
这个我所在的世界,我还要继续见证下去。
“那么,就这样约定好啰!”
我们四个人背靠着背,面对如潮水般涌来的敌人,做好了死守到底的准备。
……
黄昏……
战斗依然在持续着,我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放倒了多少敌人,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敌人的数量依然没怎么减少。
“可恶,已经三百一十九人了,到底有完没完……”
连一贯冷静的东方人,此时都开始烦燥起来。
“我才只有两百八十三人,但可以确定的是,我们两人的数字加在一起……肯定……超过了他们的总……总人数。”
不愧是不列巅曾经的骑士,就连这样危急的时候,还是对局势有着清醒的认识。
相比之下,只顾着对付眼前的敌人的我,不成熟的地方还是太多了。
“流浪狗,你注意到没有。”
“战斗的时间……太长了,啧……之前倒下去的,恢复意识之后,又……又冲上来了……”
“再这样下去,我们的体能早晚会消耗殆尽。”
“我这里,已经快撑不住了。”
他们一个个面露难色。
这个时候,只能用老办法了。
但这样下去,孤立无援的我们早晚会面对他们的援军,继续呆在这里就是坐以待毙。
应该还有别的因素我没有考虑进去,我选择的未来,不是这个样子的。
“各位,我先固定住你们的身体状态,千万不要受伤,呼噜!”
“只能这么办了。不过,总觉得我们一直忽略了什么东西。”
东方男人似乎又想起了什么。
“唉?”
“现在……没有心思去管……去管别的事了……”
“不对,我想起来了,如果再注意不到的话……”
“会……怎么样呢?”
“难……难道说……”
这两个人的对话持续到这里的时候,我终于注意到了他们口中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实。
在某个角落里,有一个人正拿着火枪不断狙击着我们。
“被……被看穿了……吗?”
就在此时,我心中的最后一丝侥幸灰飞烟灭。
那个与我立下约定,一直陪在我身边的男人跪在了地上。
“真的……要结束了……”
防线的一侧突然间崩塌,信徒们疯狂地冲上了高地,我们四个人,被完全冲散了。
……
我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现在的我,究竟还能做些什么?
眼看着他的心脏被刺穿,我愣在了原地……
“我会成为骑士……完全……只是为了……耍帅而已……”
他用双手握住了插入自己胸口的长枪,凭由那些兵刃接连不断地击穿自己的身体。
喔……吼吼吼吼吼!
一声咆哮,随后他就如同一具死尸般,躺在了地上。
“不!”
呼吸呢……心跳呢?
那个时候,在我心中只是普通一人的他,陷入濒死的时候,我的心曾经陷入了谷底。
而现在,当我已经无可救药地爱上他的时候,他却用这种方式,将他的全部给了我。
全身都是致命伤,即使是我,也无能为力了,何况我现在已是自身难保。
“你们……谁敢再动他一根毫毛……我必让他死无全尸!”
长久以来,一直积压在心中的东西,在此时此刻,终于爆发了出来。
“主人……”
“大小姐……”
“完全……失去理智了……”
即使你们要置我于死地,我也不想伤害你们,可是你们现在,究竟做了什么!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一无所有,一无所求。
自从我在那个地方苏醒,直到现在,我让我眼前的所有人都活了下来。
我的眼前从来没有人死亡,无论是多么虚弱的人,我都会把他从鬼门关拉出来。
然而今天,我一生之中的第一个牺牲者,竟然是我最重要的人。为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与我越亲密,结局都越悲惨,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们要这么对我!
神啊,如果你不给我一个答案,我今天就要在这里化作罗刹,将这些跟在你身后的走狗碎尸万段!
“以morph蝶为媒介,展开封印,将你们的时间,全部都交给我!”
对于他的死,我要这个世界偿还百倍,千倍!
如果我是这个世界的心脏,那么他便是我心脏鼓动的理由,既然吾心已死,那就让这个世界的心脏停止跳动吧!
“主人!你想做什么!”
“我只是要让这些人,都成为他的陪葬!”
大封印,在时间之流的终点,能量的回流,轮回的末端将世界运行的轨迹完全封印的异能。
我的存在,正是为了让这个世界按照从前的轨迹运行。
一次又一次,虽然每一次的新生,都会抹去我曾经的记忆,但是像现在这样的痛苦,我却要承受无数次。
我已经,无法忍耐下去了。
我知道,在未来,我会与一位与我如镜像一般的少女相遇,而这个一生只有一次的大封印,最终也会由她来实施。
现在,并不是终点,可是就让我在此截断命运的齿轮吧!
那一刻,天与地之间的一切,都成为了银色,如梦似幻的morph蝶之光,映照在每一寸土地之上。
风卷,月隐。
随后将一切都归零。
为了他,我甘愿改变世界的轨迹。
狂乱的风,将周围那些信徒们卷上了天空。
在狂风的风眼,只余下我和陷入沉睡的他。
“我马上……就来陪你……”
我只是打开容器的钥匙,在打开了容器的锁之后,就会失去作用,因为容器里的东西一旦被取出,就必须制作新的容器,而钥匙,便会失去作用。
“我们的约定,就让我主动去兑现吧……”
“可是……我……还没……死……”
“唉?”
“……”
“难道,是我的错觉吗?”
我陷入疯狂的心再度平静了下来,随狂风而飘散的头发,自然地垂到了腰间。
“确实是必死无疑没错,但至少现在还处于活着的状态。”
Morph蝶恢复到平常的状态,在我的周围自在地飞舞着。
“大小姐,检查一个人心脏和肺都被刺穿的人的呼吸和心跳,实在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
“幸好,这个男人出人意料地结实,否则的话,主人也许会做出令人后悔的事。”
“呼啊……”
强行终止大封印的后果,是我的身体一阵脱力。
“总算避免了最糟糕的情况,那么接下来……”
这个时候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架马车和一位东方人。
……
“真是个没用的家伙……居然……居然挑这种时候出场。”
躺在马车中的长椅上,头部靠在我大腿上的男人一醒过来便发起了牢骚。
驾驶马车的人,就是我一直忽略掉的那个能够在危急时候救出我们的“因素”。
“我也很无奈,听说了morpheus的消息之后,我也是以最快速度赶了过来。”
“呼,对于你这种马后炮,我就不感谢了。”
“你们下一步的打算是什么,难道还要和教会抗争到底吗?”
这个曾经作为影武者的男人,露出了阴冷的笑容。
“不可能了,凭我现在的状况,不仅对抗不了教会,甚至……已经连自己原来的……咕……呃……原来的工作都完成不了。”
“我也不得不离开这个国家了,如果不这么做的话,我害怕大封印总有一天会降临到这个世界上。”
我轻轻扶起怀中的男人,随后,我们相视一笑。
“所以说,我们准备后天就离开,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船的问题已经解决了。”
“是这样……那么老大和这个少年呢?”
“我的话……也差不多该去下一个国家了,毕竟在这里实在呆得有些长了。”
“说起来,大哥哥你,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呢?”
“其实是,是一个以周游世界为目的,并在路上用各种方式维持生活所需费用的行乞人。”
“原来是这样,正好我也无处可去,不如就跟在你身边吧!”
“随你高兴。”
看起来,他们两个,也已经有了今后的打算了。
下一站是葡萄牙,在那里,开始新的生活吧!
四百年……又或者三个月……
我幸福的时间,已经足够长了,长到足以让我落泪的程度能同他一起生活四百年;我若是再不知足,恐怕也不免有些得寸进尺了。
“这轮圆月,无论如何时,都像这般漂渺,就让我,最后再看你一次吧!呼噜!”
我也到了应该休息的时候了,平凡人的生活,是我不配拥有的。力量越大,责任越大,我失去了原本的力量,却仍然保有着与那份力量相匹配的责任。
无法承受,实在是……太累了。
“如果感到悲伤,恐惧或者不甘心的话,哭出来也没有关系。”
我身边的最后留下一团糟的morph蝶,这样对我说着。
“我为什么要悲伤,要恐惧,要不甘心呢?”
“好,不容易才让表哥重新意识到自己的存在,但是却这么快就……”
“可是,这成为不了我哭泣的理由。”
“你没有必要像‘她’那样,一直隐忍着。”
它停在我手中的书上,合上翅膀与我一同看向了天空。
“那……那是……”
在我们视线的彼方,是如繁星般耀眼的银色。
“果然,还是来了……继‘他’之后,你们也来见我最后一面了吗?”
我暗中自语着。
恐怕它们已经预见到这个未来了。
这个夜晚,我余下的时间就将归零,从而陷入可以用永远来修饰的沉睡。
“大小姐,我们回来了。”
它们的颜色,还是让月光都显得黯淡。
我长吁一口气,向它们伸出了手。
“谢谢你们,直到最后也没有忘记我。”
“大小姐,今晚的笑容很甜美啊!”
“谢……谢谢,我……”
无法抑制心中的喜悦,我的身体,因此而抽搐起来。
“大小姐?难道你是……”
    停在书上的morph蝶突然间飞上了天空。它就如同一阵梦幻的微风,吹向了远处的那另一片银色。
“抱歉,当时是大小姐让我们瞒着你的。”
“我们之中,只有你不知主人与‘她‘交换了身份。”
“是吗?我明白了,你们是来给她延续生命的吗?”
“很遗憾,我们没有这个权力。”
“为什么?你们明明可做到的。”
“不,大小姐她,到了休息的时候了,她已经太疲惫了。”
“主人她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天,长久以来的夙愿终于快要实现了。”
“不……不是这样的……你们……不是这样的……”
“不,它们是正确的。”
我抓住阳台的扶手,纵身翻到了外面的空地。
“我已经不再有难以割舍的事物了,所以……希望你们能祝福即将离去的我。”
“我们会的,大小姐。”
这些我所熟悉的孩子们又一次围绕在了我的周围。
我那美妙的梦啊,终于能够结束了。
此时此刻,我与它们,开始了属于我们的舞蹈。
“大小姐……我们……”
“对不起……我直到最后也……”
——我已经不再有难以割舍的事物了。
我为什么会这么说呢?
“主人,我们一直为你而自豪着,永远永远不会改变。”
“我……我……”
至今还无法认同自己,无法认同它们的存在的我,如果不这样死去,就会继续自虐下去。
这才是我必须离开的真正理由。
“大小姐……”
“主人……”
过了今晚,也许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呜……大小姐……”
“主人……主人……”
“呜呜呜呜呜啊啊啊啊啊!”
放声大哭吧,这便足够了。
我的哭声与孩子们的哭声持续了好久。
随后,正当我的视线捕捉到闻讯前来的护士时。
——所有的一切在这里完全中断。
这一场梦,结束了……



终章  预视

我醒了过来……
我现在的状态,可以定义为刚刚出生,但奇怪的是,明明应该一天所知的我,脑子里却填装了不少常识,正是这些常识,让我对自己的身高感到奇怪。
身高一百五十公分以上,长发。
“啊,哦!”
声音纤细,频率较高,身材苗条,胸部隆起。女性……我判断出了自己的性别。
我的出生,与自己所知道的正常的出生。有所不同,甚至可以说,不可思议。到底自己是以何种方式出生的呢?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现在也没有什么可解除我疑问的线索,我茫然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我所处的地方,是个很平常的医院病房,这是家小医院,甚至连病房也只有一间,装璜简单,除了水泥地面色泽暗灰之外,其他地方一片雪白。
医院的角落里,种着几棵绿色植物,它们处于培养皿中,而且似乎离开了特殊装置便无法存活。
走出隔离了医院与外界的门,我迈入了街道。乍看之下,这里的环境除了冷清,它与我脑中的“常识”并无什么不同。
只是,我不知道自己该到哪里去,没有家,关于家的记忆和关于朋友的记忆,从这点来看,我的确是刚刚出生的人。
想到这点,我还是决定回到医院里找些线索。
现在是深夜,医院里的工作人员大概已经睡了,这个分别有些狭窄的地方,却给我一种寂寥的感觉。
空气异常干燥,这令我感到喉咙很干涩、可与干燥分布着的一摊摊积水,反射着幽暗的白光……
为了排解心中的孤独感和紧张感,我不禁自言自语起来。
“呼噜!不知为什么,总觉得气氛好古怪……”
半夜里,周围会很安静是理所当然的。对,如果仅仅是安静的话,我并不会感到紧张,让我觉得反常的,我这里的静物,没有桌子和椅子,但台灯和电脑之类的东西,却很齐全……
当然,插座也配备在这个地方。
换句话说,这里与我印象中的世界相比,一切的“物”,几乎都要矮上许多,除了我醒来时所躺的床之外。
另外,不知是由于医院的特殊性还是什么别的原因,这里的气味相当特别,不是药水味,而是由各种气味混杂在一起所产生的特别气味。仅仅是呼吸这种气体,便让我从意识的最深处感到混乱。
如果我,由我的那些“常识”编织出的世界是日常世界的话,那么我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更像是一个异常世界。
抛开生长在培养皿中的植物不谈,我在这里所感觉到的唯一活着的生物只有我一个。
——
干燥的空气弥漫在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无论何处,令人作呕的空气都不会消失。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很沉重,从表到里,正开始腐烂——至少感觉上是这样。
可是,我不知道自己何时开始有了这种感觉。我甚至不明白这种感觉是由于我身体的异变,还是我患上的某种疾病。考虑到我醒来时正好在医院,可能我自己因为什么而失去了记忆,或者精神错乱,或者感知错乱。遗憾的是,我无法确认自己的身体是否有什么异变。因为在这个城市,我至今未见到一面镜子,不!准确地说连玻璃也没见到过。所有的一切,让我难以忍受。
突然之间,我的身体向下一沉,这感觉很诡异,就像是自己背上了什么重物般,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自己趴倒在了地上,压力来自后背,这感觉很粘稠,仿佛要将我融化一般,可以确定的是,它仅仅来自我的体表。
当我意识到自己的全身都包裹在这种感觉之中的时候,我已经趴在地上无法动弹,从背部开始,它不知不觉延伸到我的全身。隔着医院的蓝色病号服,可我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被触摸的感觉。唾液也许正是这样的触感、粘稠、带着腐蚀性,并且散发着恶臭……
它,蔓延到了全身,从耳朵、鼻子、嘴以及皮肤上的每一个毛孔渗入了我的体内,与我的全身联系在了一起,就像是沉湎于羊水这中,无限安心,无限舒适的感觉通遍我身体的每一寸。
现在的几乎将要把自己的躯体撑破的痛快感,与包围着自己的粘稠感相互平衡。状况超出了“常识”的范围。
唾液、羊水、胃液、或是……精子?包围我身体的异常物,它的复杂程度,让我头脑中仅存的一些未被支配的意识,因惊讶于它的存在而停滞。
随后,在意识到这是一场梦境的同时,我醒了过来……
我现在的状况,可以定义为刚苏醒,意识模糊,并且记不清刚才发生了什么。没错,记不清,可也并非完全没有印象。
那超越“常识”的记忆,让我对“记忆”与“常识”双方都产生了怀疑。究竟“记忆”是梦,还是“常识”有着错误,我不得而知。
从病床上坐起来之后,我做了一次深呼吸,大概是由于墙角的绿色植物的关系,这个房间很幸运地处于“日常”这一侧。
但一旦打开门,干燥且令人混乱的空气仍旧令我难以忍受,对于腐烂与狂乱,我本人相当讨厌。
仍旧是安静无人的医院,所有一切都与刚才没什么不同,至少表面上看是如此,依然空无一人,地面依然潮湿,但至于让我更加不明白自己是否做了梦,自己何时开始做梦。不管怎么说,比起外面,医院要相对安全。在此相对安全之处,我试图去寻找一些关于这个异常世界的线索,像个傻子一样四处乱晃的话,很容易被周围的诡异蚕食掉。
首先,必须找些资料,我这么对自己说。
对自己在异常状况中也能保持冷静这一点,我本人也很惊讶。
可能在极端状态之下,我自己的适应性被激发了出来,另外,自己以前曾经生存在这种环境下而导致自己有了在如此条件中冷静行动的本能——这种可能性也不能排除。
……
没有资料,不,准确地说,是没有我能看得懂的资料,医院里的书很少,并且上面都是我看不懂的单词。
而电脑上面的日期很诡异,1434-6-16,08:14。这大概是表示现在的时间。很不可思议,8点14分,绝对不可能会是个被寂静做了注脚的时刻。至于1434-6-16,如果这表示年月日的话,我只能怀疑在自己的记忆中止之后,这个世界的通用历法已经发生了改变。
“完全看不懂,呼噜!”
无论是书,电脑里的文件,或是其它地方的文字我都看不懂,可能从我的时代一直延用到这个时代的文字 ,只有阿拉伯数字了。莫非,在我失去意识期间,外星人占领了地球,又或者,我被绑架到别的星球被拿来当研究材料?
考虑这些事很愚蠢,可是我除了做这些蠢事外什么也无法做。
离开了医院,腐坏的感觉又一次开始侵蚀我的肉体。比起医院里,外界的环境显然更加恶劣,在这里每呼吸一次,我都会感到从全身的每个细胞发出的痛感。自己就如同液态物一样,更可怕的是,这里的空气含氧量低得异常,而且任何地方都看不到植物的影子,所以,我不得不大口大口地做着深呼吸,而呼吸越急促,我所感觉到的压力就越大。
不知为什么,我的皮肤开始流动,不再像人类的皮肤那样固定,自己不适合走动这种方式,我的肉体,似乎更期待蠕动的行动方式。
我又一次趴在地上,自己的本能仿佛正在抵抗屈身的欲望,头不自觉地望着天空。在那里,如粘稠液体般蠕动着的黑色盘据着远处的空间,深邃无尽的黑暗中,只有一个白色圆形的东西向外释放着白光。
蹒跚地站起身后,我靠近了路边的一幢房子,它是做什么用的我不知道,没有招牌,不只这一幢,街道两边所有的房子都没有招牌,虽然形态与大小各异,但它们的诡异程度却都相差无几。
我本想走入其中的一间调查一下,可一接近它,我便犹豫了。房间的周围,“空气”的密度异常浓厚,巨大的压力近乎将我的身躯完全压垮,我忍受着几乎要让我失去知觉的眩晕感,绕着房屋走了一圈,可是,它竟然连门也没有,仅有区区一个开在墙角的小洞,从那里涌出的浓烈恶臭让我不由自主地远离了这里。很奇怪,这里所有的房屋都没有门,而且周围都特别潮湿……
仅仅是地面而已。如此看来,我醒来时所呆的医院,反倒显得特别了。……
在街上游荡了几个小时,周围所有的事物几乎都没有发生变化,习惯了这样的空气后,我尝试着加快自己的行走速度。
可能是缘于空气那令人作呕的感觉,也可能是我自己的身体构造有什么特殊之外,总之,我一点也没有进食的想法,反倒是撑得吃不下东西——尽管我直到现在还没有见到半个能拿来填肚子的食物。
“咕噜咕噜咕噜!”
“啊!——”
然后,有一种我说不清楚的东西从我的脚边涌了上来。
和上一次不同,我站立着,所以我看清了它的身份——一种混杂着各种颜色的粘稠液体。
如同被蛆虫爬满全身般恶心的触感逐惭将我的理性一点点侵蚀,自己同白骨一样的恐惧占据了我的心智。
经过一个不经易的恍惚之后,我察觉到自己正在狂奔。
呼吸急促,喉咙瞬间被什么东西堵塞了。
“呜……啊……”
连惨叫的机会也没有,我明白逃跑是毫无意义的,侵犯了我的那个东西,早已占据在了我的体表上,搔痒感伴随着它在我皮肤上的蠕动一次次冲击我的神智。
不对!它进入了我的身体内部,我们就像是性高潮时期的男女般,完全结合在一起,并不局限于特殊的部位,而是全身, 甚至包括内脏。在它肉体刺激下,我的理性被不断膨胀的欲望所压制,自己就像是野兽,完全出于本能地行动着。
勉强控制住自己情绪的同时,我在恍惚中思考着自己现在所处的状况。我被某种液态生物吞食,而且它似乎能支配我的行动,甚至还包括部分的意识。
“怎……怎么……”
从喉咙里挤出一丝的声音,但仅仅这样却什么也改变不了,自己就像是自己的观众,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用双手把病号服撕开。原来隐藏在淡蓝色之下的肌肤暴露在空气里,白色的皮肤萌发着热气,体表粘稠的液体开始蒸发,伴随着我自己的鼻息,深入自己身体中的各个部位。
沉湎在羊水与胃液混合而成的,如似精子的液体里,我的头脑开始发热……
意识到自己并非在做梦的时候,我醒了过来……
……
“醒了吗?”
我听到了同类的声音,自己穿着淡蓝色的病号服,躺在病床上,昏暗的灯光中,一个娇小的人影在我眼前晃动,是个女性,身高与我差不多。
“能坐起来吗?”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女性向我伸出了手。
“嗯,呼噜!”
作为回应,我试图去握住她的手,然而,在我们的手接触到的刹那,她的人影在我眼前突然消失。
“啊!”
幻想的破灭,惊讶、失落、恐惧,或是担忧,总之,因为以上的某个原因,我小声惊叫起来。手穿过了本应是她身体所在的那片空间,随后便无力地垂了下去。
错觉啊……果然是我精神失常了吗?
“怎么了?”
女性的声音又一次传入了我的耳中,而我仍然怀疑这是否是个错觉。
“为了确认我是否是在做梦,麻烦捏我一下,呼噜!”
我坐了起来,身上那种流动感依然清晰地存在着,皮肤上似乎仍旧有什么在蠕动,这让我觉得异常恶心。
幸好,医院里的空气比外界更加适合我这个个体,否则,光是回忆起刚才的场景,便足够让我自己疯掉。
“果然,还是一样没有紧张感啊,挚友。”
对方很明确地对我的话做出了回应,而且“挚友”这个称呼,也表现出了她的亲切。
对方可能是我的熟人,但我却没有关于她的任何记忆。
“嘛!挚友?我们以前认识吗?”
“当然,熟得很。”
她的回答干净利落,没有经过半点思考的时间。
“那就别藏起来嘛!”
终于放松下来之后,我抱怨了一句。
“我从一开始就在这里,只可惜你认不出来。”
“哦?”
环视四周,场景和我前两次醒来的时候相比,没有什么不同。
“别怕,千万冷静。”
她先是像在做预警般说了几句,随后用毫无感情的声音说道:
“我就在你前方的地面,那摊液体就是我。”
经历了之前在街上的事件,我的心里已经有了准备,对于这个异常世界,大概用常理判断根本行不通。
或者说,这个世界的常理与我的“常识”之间,有着很大的出入。
“原来,我才是真正意义的“怪物”啊,呼噜!
眼前在蠕动着的液块有着半透明的颜色,理论上应该是水的液体中,还有着像鼻涕一样很粘稠的溶质,相较于它柔美的声音,这个外表实在太不和协,可此种说法仅仅对于我个人有效。
“不,对我来说,自己才是“怪物”,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可以定义我现在的状态。”
眼前的生物依旧用平静的语调说着话,它的身体像蛔虫一样柔软异常,同样散发着刺鼻的气味,即使知道它是我从前的挚友,我也没办法对它抱有好感。
“现在的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所看到的我,正是在漫长进化之后,生物回归最初之前的最终完美形态。”
不渗杂任何感情上的抑扬顿挫,可它的话却无疑拥有毁灭世界的破坏力。
“最终完美形态?”
为了证实自己没有听错,我问道。
“嗯,你曾经守护过的人类,也进化成了这个样子。”
它的话在此停顿了一下,对方似乎正在酝酿着些什么。
“你随我过来一下。”
于是,它开始蠕动,同哪些单细胞生物相比,它的行动方式很特殊,几乎是以不变的形态进行着位移,速度很惊人,甚至比我全力奔跑的速度还要快很多。
“等……等我一下!别速度那么快!”
我从后面全力追着它离开了房间。
进入露天的环境后,有了前几次的经历,我本能地减慢了自己的呼吸频率。它保持着走走停停的状态,每前进一小段,它都必须停下来等候我一段时间。
这一次,我有意识地注意了一下路边的生物们,它们的行动方式与我的挚友稍有不同,只是简单的蠕动而已。
如果尝试同它们说话的话……
“它们已经是最初形态了,所以要交流是不可能的。”
挚友就像是读心术的高手,一句话便点破了我的意图。
“最初形态?”
好不容易追上它的时候,我已经无法保持正常的呼吸节奏了。
体力变得很糟,至少我觉得“以前的我”也许更加出色。
“对,其实我自己都难以想象,人类从前一直在研究的生物最初形态与生物最终形态的答案,意识是同一个。”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口气中透露出明显的自嘲。
“能见证到这一刻的我,也许既幸运又不幸。”
现在的它所表现出的,无疑是属于人类的感情。
看来,它从前有着人类的思想思维方式。
“我最大的幸运,就在于自己能在无残酷的现实打压下保持清醒状态而没有疯掉,也许几亿年,也许十几亿年,感谢这漫长的岁月给了我惊人的心理承受能力。”
伴随着它毫无意义的自言自语,我们来到了我之前开启过的电脑前。
“很不可思议吧!在你死掉的那个时代,科技便已经走到尽头了。”
“哦哟!”
它说我已经死掉了,而且不像是危言耸听。
我没有注意它有什么特别的行为,但电脑却突然开了起来,和上一次不同,这一次电脑的主机箱不知为何散发生腐臭鸡蛋的气味。
“死掉”这说法也许不怎么准确,但你理解起来会更明确一点。
“这个就不需要解释了,我想知道在自己死后至今,一共过了多长时间。”
“我也不知道可能几亿,可能十几亿。”
它所说出的这个数字,已经不仅仅是天文数字 。
屏幕我完全看不懂的文字不断闪动着,我仅仅知道挚友所打开的是一个列表,每一横行都有一栏标着的数字,位数一位至九位不等。
“嗒嗒嗒!”
它的身体以惊人的速度变幻着形状,粘稠的液体不断敲击着键盘。
“经过了如此长的时间,你视线中的东西变得超出想象,也是毫无办法的。应该说,你本人不愧是我的挚友,在常识崩坏到如此程度的情况下,也还能保持住自己的神智。”
这团东西正在夸奖着我,但我却无论如何也开心不起来。
“幸好科技发展停滞得早,这让我在醒过来的时候至少能看到正常的事物。”
我解释说。
“人类不是进化的终点,只是进化中的一个小的环节,而科技只是人类进化当中的又一个小环节,人类还在进化,但科技的发展却率先停止完全是情理之中的事。为了避开自然选择的规律而选择改造自然,此等行为无疑是愚蠢的,当科技走入了死胡同后,人类的进化形式才从改造自然回到了自然选择,但已经被扭曲后异常的自然,最后的一切几乎都被淘汰了,被选择的只有你所看到的生物,怎样,很恶心吧?”
它的口气听起来非常无奈。虽然一切的发展最后回到了自然规律的正确轨道上,但纵然知道事物发展的必然性,可到残酷的改变来临时会觉得无可奈何也是正常的。
“嘛,至少比起大肉块要容易接受,呼噜!”
我进行着毫无意义的回话。
“嗯?你难道还有什么没有忘掉的事吗?”
“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想到了以前看过的某个故事,大肉块是宇宙生物啊,但我们这些液块却毫无疑问是地球生物,而且进化到了我这个阶段,就算是外表如此恶心、如此低等,也还是能用人类特有的语言交谈。只可惜现在保有语言能力的只剩下了我一个。”
它一面说着我无法全部理解的话,一面继续以惊人的速度操作着计算机。
“好了。”
大约经过了几十秒,计算机的屏幕上的文字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什么啊,不是汉字……”
“是汉字你也看不懂,如果我之前的实验没有问题,现在的你并没有阅读文字的能力,充其量也不过是辨认这个、哪个地区的文字的能力,数字除外。你之前打开计算机的时候看到的是意大利文,现在是英文。”
它对我的抱怨嗤鼻以笑,没错,从它发出的声音里,确实包含着“嗤鼻”的声音。
“如此如此这般,为什么我还能听得懂你的话?”
“那是因为你生前话说得太多了。”
这个问答让我大跌眼镜。
“对了,你一定惊讶于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文字却没有发生变化吧!那是因为文字的作用是交流用以将各种事物描绘成同一种类型的信息,在你生活的时代,文字已经接近完美,而科学发展的停止,也就使新事物的产生速度变得极为缓慢,原有文字足够,世界范围内也没有什么大变革,改变使用的文字也毫无意义。”
“原来如此”
虽然毫无真实感可言,但我还是象征性地点了点头。
“那么,看显示器吧!”
随后,它打开了电脑里的某个视频文件,出现在显示屏上的,是个我再熟悉不过的人类,与眼前的液块不同,他身上的每个部位都有着明确的形态与分工。
“你所熟悉的人类,是这样的,虽然他们一直认为人是漫长进化后的终点,但事实却并非如此,像这样的人类,实际上存在着明显的缺陷,所以必须用“进化”加以完善。
“人类补完计划?”
“不是那种东西!”
我刚刚冒出的一种猜测,瞬间便被否定掉了。
“自身的身体条件无法适应环境,而人类本身又太依赖‘智慧’。他们需要靠‘智慧’改造环境,而即使是被自己所改变的环境,要适应也需要一点时间。所以,在不断变化的环境中,人类从来没有真正适应过。无法适应,就只能再度改造这直接的体现便是不满足感”,也就是人本身,抑或者说至少是大多数人都无法避免的。‘对于没有的东西的欲望’,即使那些东西对自己的意义不是‘锦上添花’而已。排除人类的话,生物界‘杀过’的情况非常少见,但在人类社会中,人却在不断去追求自己并不一定需要的东西。
她的话与其说是在陈述,不如说是在抱怨。
“我勉强能明白你的意思,但是对我说这些可一点意义也没有啊,呼噜!”
“也好,你和‘她’现在还不能算是同一个人。”
它慢慢蠕动到了计算机的旁边。
“接下来实验还必须继续,直到你变得和‘她’一样为止,所以说,你还要忍耐一小段时间。”
它口口声声的“实验”,我完全不了解,不过从它的口吻来看,实验对象似乎就是我。
“是不是完全不明白我在说什么?”
“是的,而且我觉得,你应该无法向我解释清楚。”
“哎呀,被你看穿了。”
它似乎是在叹气的样子,不过具体如何叹气,我倒是完全看不出来。
“算了,你看这个吧!”
它向我示意了一下计算机的屏幕,上面所展现的,是人类进化的过程,从猿猴进化到同我类似的形态,在这之后都突然间成为了像它这样的液块。
“最后一次转变,实在太突然了。”
“不只人类,其它生物也一样,到了最后都转变成了与我一样的生物,造成这个结果的原因只有一个。”
说到这里,它停了下来。
屏幕上的东西继续发生着变化。
“这个是表环境的变化,在你所能接受的年代里,地表却不一样。地表的环境在不同的地区有着不同的形态结构,可是现在却不一样。地表百分之百都变成了浅海。你在这里应该感觉到很潮湿,对吧。”
“难不成,我们现在是位于海底?”
“回答正确。”
难以置信,现在的状况,已经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
“因为环境的单一化,使生物多样性逐渐缺失,生态系统及食物链失衡,其最终结果就是,部分生物直接灭绝,而另一部分生物则在失去了捕食对象后开始选择新的食物,直到全世界只剩下了这一种以同类为食的生物为止。”
“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造成这种现象的根本原因是……能量。自然界中存在着各种各样的守恒,能量守恒即是其中之一。然而,看似完美的能量守恒却有着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就是热能无法被转化,而太阳能则在一直被消耗。很快,太阳就会如同其它行星那样,释放完所有的能量而不再是一颗恒星,所以说,生物会进化成这样并不是人类所造成的,而是这个世界的必然规律。”
“这个结果无法改变吗?”
到最后,这个星球乃至整个太阳系都将迎来必然性的毁灭,这是个多么令人无奈的结果。
“不,并不是这样的,事实上,转机有两个,而且都同你有关。”
这也就是它会拿我做实验的原因?
“在人类文明末期,包括我在内的人一直在寻找着能改变这一切的方法,虽说‘她’给了我由‘她’所保管的东西,但我却欠缺‘她’自身的记忆。换言之,在人类文明之前的空白期,甚至更早的人类文明末期转变为远古单细胞生物时期的事,我的‘记忆’中并不存在。”
“你在说什么,我可完全听不懂,只不过,我猜你口中的‘她’,应该就是从前的我,对吧,呼噜!”
“对,也不全对,应该说是处于另一个时间段之中的你,相对于现在这个时间段,那个时间段虽然有短暂许多,但却远远比现在这个时间段重要,我们的研究之所以能到达现在的程度,大半还是依靠人类文明时期的成果。”它就像一台机器一般,不断向我介绍着某些知识,可凭我现在的理解能力,还是只能似懂非懂地点头。
“那么你现在做的实验,是同另一个时间段的我有关联的吗?”
“并不是这样的,我实现的对象,并不是针对哪个你,而是针对你这个个体,因为你的特殊性,刚好能利用另一个转机,在人类文明消失的这段时间,为我们留下来的火种。”
它蠕动到了房间的门口,沿着墙面爬到了屋顶上。
“另一个转机,可以将一切都逆转,我刚才曾经提到过自然界中存在着各种守恒,是吧!”
“嗯,其中的能量守恒还是造成必然性毁灭的因素之一。”
“没错,而这其中,有一种存在,曾经被我们认为是不守恒的,那就是时间,时间只会不断流逝,但在它消失的同时,并不会有什么东西诞生,我们一度是这么认为的。”天空之中,那些不断蠕动的混沌,难道就是海水吗?
我这么寻思着,跟着它到了另一个地方。


蝴蝶,在我的记忆中,确实存在着这样一种生物。但是,这里的蝴蝶与我脑中的蝴蝶相比,却要大出许多。
“在她的那个时代,这些孩子被称为梦幻月光蝶morph蝶,闪蝶科,是全世界最大并且飞行速度最快的蝶类。”
在这个世界中,居然能见到我所熟悉的生物,真的有些不可思议。
“而她,也被熟悉的人称为morpheus,也就是美梦之神。事实上要,morph蝶本身,就是与时间守恒的存在。”
“太难以想象了,呼噜!时间这么抽象的东西竟然能和这么具体的事物相互转换,不管怎么都觉得不可思议。”
我瞪大眼睛,用充满怀疑的声音说着。
“morph蝶只是用于存放‘时间’容器,而与时间真正实现相互转换的,是‘认知’。”
“认知?”
“对,正是‘认知’。”
它不知道用了怎样的手法,那些morph蝶便纷纷来到了它的周围。
“最开始,我们对于这个由自己推断出的结果也表示怀疑,可是到了后来,竟然发生了由‘认知’到时间的逆转化过程,在人类的认知中,居然出现了极为准确的未来。”
“由认知来推出未来……我可以想象得到,呼噜!只是不管多么准确,也只是推测,算不上真正的未来吧!”
“不,在‘认知’转化为‘时间’的过程中‘认知’的总量确实是在减少。以前的人,习惯于不断丰富自己的‘认知’,但后来的人类,却明白了如何推测未来,那是说,只要有了足够的‘认知’,多余的‘认知’便不再具有必要性,所以,人类的‘认知’从那个时候开始减少。”
“减少到最后,难道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吗?”
“现在?老实说,认知同‘时间’之间的平衡已经维持很久了,只是这些‘认知’并非储存在人类身上,而是全部存放在了这些morph蝶之中。‘时间’同‘认知’,就好比一个可逆化学反应的反应物和生成物,在到达某种状态时,如果不用外界因素加以干涉,那么在某段时间内,倘若一定量的‘认知’转化为了时间,就必然会有一定量的‘时间’转化为相等的‘认知’。所以说,你所看到的这些液块,实际上是处在静止的时间当中,当然也包括我。”
“完全没有真实感,呼噜!不管怎么看,无论是你,还是其它的液块,明明就都还在动嘛!”
我所能想象到的时间静止,分别就应当是东西像石头那样僵在那里一动不动才对。
“错了,时间是否静止和生物个体是否在运动并没有直接关系。时间是用于衡量个体绝对状态的量,在遇见‘她’之前就连我都一直认为世间万物都在一个相同的时间轴上,但事实却完全不是这样。因个体差异而导致的个体变化速度的差异,正好说明个体在‘时间’上的不同。从前那个错误认识产生的原因,是外界环境的整体性,因为对于不同个体而言,外界参照物几乎不存在差异,都同样是周围环境,而若是将周围环境当作一个整体,那么其变化速度从个体的角度看都是相同的,所以才产生了每种事物都在相同的时间轴上运动,这样的错觉。”
它再一次地,打开了位于这个房间的计算机,但却并没有停止让我一头雾水的讲解。
“你指的,难道是人与人之间,存在着‘认知’时间差?”
“没错,这一点在不同物种间体现得更加明显,许多生物的一秒钟,比我们的一小时更加漫长。最直观的例子,就是你我,你连我的话都还没有理解清楚,但在你似懂非懂的这段时间,我已经在头脑里闪过了大量的信息,下面,实验要进入下一个步骤了。”
……
“理论性的东西已经同你说得差不多了,那么接下来,是补充项目。Morpheus!”
顺应着它的呼唤,morph蝶开始向某个点聚拢。
最终变幻成了一把剑的形状。
“蝶剑morpheus,总有一天你也会用上这把兵器,对此,我必须对于你今后的生存能力做一下确认。”
“为什么会选择我?我只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而已,呼噜!”
“完全不普通,在我所接触过的所有人类个体之中,你是唯一一个有着人类的身体构造,但却独立于时间之外的人。换言之,虽然我从‘她’那里得到了无穷无尽的时间,但我的身体仍然会老化,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进化,最终变为现在的样子,但你却不一样,即使作为普通人,即使不再拥有那些‘时间’,你的身躯,却依然可以一直维持着现在的样子,不会腐烂,这也就让你成为了我口中的‘转机’。”
“我竟然拥有着这么特殊的身体……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呢?”
呼噜!
“很遗憾,我也不知道,你的存在超出了这个世界的法则,即使用‘异端’来形容也不过分。至少,用如今的这些已经达到饱和的‘认知’,无法对你这一存在做出解释,我想,你的存在也许高过了这个世界的法则,或许你就如同神话之中的那些女神一般,是另一个更高层次的法则之中的生命。”
“不会老化,不会腐烂,永远维持这样子的……身体……”
我真的,是这么可怕的存在吗?
凝视着自己的手掌心,我不禁毛骨悚然起来。
“怎么了,不敢相信我所说的话吗?”
“并不是不敢相信,而是不愿去相信……如果我,真的是一个超乎常识的生物,那么今后……”
“不用担心,你不会孤单的,我向你保证,至少我的存在,说明你确实有过挚友,虽然这个挚友在你眼里有些丑陋就是了。”
“不,真正丑陋的,大概是我才对。”
“啧啧,再怎么说,从前的我几乎就是‘她’的仿制品,你这样自贬其实就是在贬低我。”
“对……对不起,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环境怎么样都无所谓,可是我自己,却无论如何都不想成为另一种存在,我所惧怕的东西,就是孤独。
“如果你真的不愿意听下去,那我们不如说点别的。顺便进行下一步的实验吧!”
似乎是在它的操控之下,细剑自动来到了我的手中。
“拿上这个,去进行生存演练。”
它这么说了一句,自顾自的从这个被银色环绕的房间中走了出去,我尾随着它,再次回到了外面那浑浊的世界中。
生存演练……对我来说,似乎一点意义也没有。
“与其说是生存演练,不如说是满足这些孩子们的心愿,随便再让你了解一下,这些液块究竟是一种怎样的生物。”
……
就这样,我们来到了所谓的“外界”,这里还是同我的印象中那样,任何一个方向的尽头,都是一片浑浊,看来,这里确实是永远接收不到光线的深海。
“看你一直在观察四周,大概已经注视到自己现在位置究竟在哪里了吧!”
“嗯。”
“不过,你可千万不要弄错了,这里并不是深海,而是浅海,之所以连这里都没有阳光,是因为太阳已经到了生命的最终阶段。”
“我明白了。”
我现在的头脑已经是一片混乱了,对他说的一切,我都只是简单应一声罢了。
“你一定很好奇,所谓的生命演练到底是什么。对吧!”
“也许吧,可是我现在却完全没有接受新事物的想法。呼噜!”
我叹了口气,在它停止前进的同时停下了脚步。
“其实,生存演练的目的,是让这些孩子们,最后再与它们的主人共同战斗一次,它们曾经都是与‘她’共同作战的孩子,我虽说中途领养了它们,但与它们感情最深的终究是‘她’啊!”
它的声音里,带着些许不甘心的味道。
“你再继续说下去,大小姐会越来越茫然的。”
“谁?谁在说话?”
听见了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声音,我猛然吃了一惊。
“看吧,我就知道大小姐会有这样的反应,我是你手中握着的细剑中的其中morph蝶啦!”
“哈!”
我看向了右手握着的那把安静的银剑,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
“我们能够通过意识将声音传给周围的人,同大小姐一样,属于高层次法则中的生命。”
“大小姐?指的难道是我吗?
没错,大小姐就是大小姐你,因为从前就是这么称呼你的。”
“实在太不可思议了,从醒过来到现在,我的所见所闻都是一些难以想象的东西。”
“毕竟已经过去四亿多年了,这个世界早已经不是大小姐所生活的那个时代的样子了,而且大小姐现在的脑子里根本不存在记忆,而是只有常识树。”
“这个,倒是没办法否认,呼噜!”
“那个年代的‘常识’放到现在可完全用不上啊,常识可以随世界的改变而改变,而对于人类来说,记忆也同样会在时间之流逝中逐渐泯灭,不过这也是好事,如果记忆真的是永恒的,那这个不断轮回着的世界,以及大小姐你,就实在太令人悲伤了。”
一只银蝶从细剑上脱离出来,独自飞到了我的面前。
“你这家伙,果然和某个白痴一模一样,果然是因为照搬了他的性格,连对她的关心也丝毫不逊于那个人。”
液块停了下来,对着脱离群体的银蝶发起了牢骚。
“管家大人,隔这么久的再会,我难道就不能寒暄几句吗?”
“我又没有阻止你。这个实验,本来就是我为了让你们同她最后再协作一次,才特别安排的,像你们和她这样的存在于高等法则之中的个体,还真的与我们这些个体不同。这么多年之后,我已经面目全非了,而你们却仍然维持着这种状态,而她甚至才刚刚苏醒,便寻回了我早已经不再使用的口头禅,她更令我羡慕的一点,就是即使被我们吞下去,也仍然能让这身纯白之姿再次出现。”
“如果你无法战胜她,那么,便加入他,在你们的法则中,不是有着这一条吗?”
Morph蝶停在我的肩上,开启的翅膀不断变幻着颜色。
“唉?你们,难道不是银色的吗?”
“大小姐果然什么都忘光了,我们的翅膀,所采用的显色方式是构造色,利用表面结构吸收自然光,从而显现出颜色,大部分情况是银色没错。只不过,现在这里根本不存在自然光,而只有银色光而已。”
“实际上构造色出现的年代比色素更早,但却比色素更能适应不同类型的自然环境,这也正是你们高层法则比我们低层法则更适应世界的原因。”
“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对于液块的话,morph蝶很快泼了盆冷水。
“高层法则的核心是个体,而低层法则的核心是整体,对我们或者‘她’来说,自身便是这个世界的全部,因此,我们适应世界当然更加简单。”
在外界昏暗的灯光中,变幻自在的morph蝶,显得比液块耀眼许多。
“‘她’可真是个自私的人,竟然让我留在自己的世界里,最后变成现在的样子。我可真是欲哭无泪啊”
“这不是‘她’的过错,只不过,‘她’是一个受虐倾向大到不可救药的人。在我们的法则里,是没有能与自己共同承担责任的存在的。所有的责任都只能由自己来承担,而‘她’偏偏又是个完全无视自己功绩的人。‘她’一直有种无力感,这也使得‘她’对于制造诸多不幸的自己非常憎恨。”
Morph蝶与液块正在谈论的,似乎正是过去的我,可我却还听不明白它们在说什么。
“‘她’享受着人类文明中最美的时期,却把这堆烂摊子留给我,下次见面的时候,我可一定要好好骂‘她’一顿。”
“大小姐现在不是就在这里吗?”
“不知者无罪。”
液态这样说道。
“呼!所以我才不愿做你们这样的博爱主义,总是为别人而活,痛苦的永远是自己。像我这样只要围着像大小姐这样可爱的女孩子转就能心满意足的生物显然比你们自在多了。”
“那么你就继续围着她转吧,你们的对手已经到了。”
在一大群液块所形成的包围圈里,我使尽浑身解术穿行于其中,将液态们的攻势一一化解。
实验,生存训练,似乎是以锻炼我的反应力为目的,不过事实上,是为了满足这些morph蝶的某种要求。
“它们的速度为什么这么快?”
明明只是一些看似构造简单的生物,但这些液态却能以惊人的速度对我进行追捕。
“主人,别看它们这样,它们可是全身上下每一个部分都是头脑的高等智慧生物,它们可是能通过改变周围的热能分布而利用空气推力自由移动的生物。”
“别靠近我,呼噜!”
我挥动细剑将从右侧扑来的一个液块打到了一边。
“它们像这样张开口子扑过来,到底是想做什么啊!”
“这还不简单,当然是吃了你啦!”
“什么?这不是开玩笑吧!”
听了morph蝶的说明,我更加集中了注意力。
“说吃了的是不准确的,准确的来说,如果被它吞下去,主人可以享受如同房事一般充满快感的时光哦!”
“和这种东西?我才不要?”
将剑收回腰间,聚集力量!
“呼!就算排斥它们也不用握这么紧吧!”
Morph蝶发出一抱怨。
“不这样的话,就赶不走它们了”
将细剑奋力斩出,身躯随着这股力量旋转一周,甩出的大回旋将逼近的液块再次打飞出来。
“大小姐……没有必要排斥它们,它们只是受本能的躯使而已。”
“我也只是本能地排斥它们啦,呼噜!”
连续的大回旋转消耗了我不少的体能,我察觉到自己的动作慢了下来。
“呜……它们为什么不管被打飞多少次都不会有反应啊!”
这个样子根本就是犯规啊!
“完全没犯规,大小姐这种上层法则下的存在,无论如何都没必要怕它们。”
“法则什么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样下去肯定会体力不支的。”
“既然如此,大小姐不妨将自己的身体状态固定住,这样就不用担心体力的消耗了。”
“固定身体状态?听起来很像天方夜谭。”
“嘛,其实就是让自己的身体从动态的时间中抽离出来,进入绝对静止的状态,这对大小姐而言再简单不过了。”
“听起来确实很简单,可是……我该怎么做?”
“用脑子想就行了。”
Morph蝶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我真是这么好欺负的吗?”
又一次回旋斩,这一次,已经连打飞它们都做不到了。
“大小姐为什么这么觉得。”
“因为你骗我。”
“……”
它沉默了。
“呐,我投降总可以吧!”
“大小姐……我完全没有骗你。”
“可是,我不信。”
“这才是问题所在,因为大小姐不信,所以实现不了就这么简单。”
“主人,这个世界本身就是一个信则灵的世界,而且,都已经置身于如果异常的世界中了,主人您还准备抓住那些所谓的常识不变吗?”
又一只morph蝶从剑上分离。
“可是,我完全说明不了自己,呼噜!”
只要相信就能够实现,这实在太容易了,如果这是真的,那还要奋斗何用?
“主人,相信并不如你想得那么容易,一个人无论多么会伪装,他都无法欺骗自己,真正的相信,并不只是嘴上说说就能做到的。”
“我还希望自己能变幻成人,成为大小姐的男朋友,可是不管怎么看,这都完全不可能,连我自己都找不到任何达成这一结果的可能性。”
“无论多少年,我们都一直相信,我们能再一次陪伴在主人身边,而现在,这个愿意即使已经被风化成裸露的沙岩,不是依然实现了吗?”
它们努力地尝试着说服我去相信那无法理解的现实。
“存在于低层法则之中的生物同我们之间最明显的差异,就在于顺应与支配,它们只能通过推测未来而顺应未来,而我们却能通过相信未来而支配未来。那是因为,我们掌管着时间与认知,并且精通将它们互相转化的技艺。而主人作为我们的核心,想做到这一点简直易如反掌。”
时间,认知,以morph蝶之媒介,相互转化?
随后将“时间”嵌入到我的身体之中,如此一来,便能实现瞬间的永恒?
“相信,不对,这明明是支配。”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的身体,已经停滞在了一定程度的疲劳状态中。
体力的消耗……停止了?
……


医院的病房,并不像外界那样潮湿,清算起来,这里大概是与“常识”最为接近的地方。
或者说,从某种意义上考虑,这里并不能算作病房,而只是作为一个以我为实验对象的实验室而存在着。
“大小姐,现在的样子真是充满了诱惑力。”
那只称呼我为“大小姐”的morph蝶现在与我一同呆在这里,而其它的morph蝶以及称我为“挚友”的液块似乎已经去处理别的事情了。
“啊呜……你就别再拿我开玩笑了,呼噜!”
我侧卧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刚才消耗的体力非常惊人,刚刚解除时间静止后不久,我就累得站不起来了。
“像大小姐这样温柔型的女孩子,在累的时候应该用手捂住胸口,如果再配合低频率的微喘,很容易勾起雄性生物的占有欲哦!”
“我对那种东西,可一点兴趣也没有,呼噜!”
“真的吗?如果是这样,昨天两次在液块的怀抱中飘飘欲仙的人又是谁呢?”
它的话,充满着挑逗的意味。
“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啊!”
“大小姐,你究竟是装糊涂呢,还是把它当成梦了呢?”如果是前者的话,大小姐也太小看我的智慧了。
我总算听明白它指的是什么事情了,不过,如果是这样……
“你的意思是,那个时候我所感觉到的粘稠感是……”
不会吧!
“对它们来说,那就是进食、消化、交配、生育、排泄的总和。只是,在大小姐身上不适用罢了,大小姐的挚友,抑或是其它生物之所以会进化成这样,也都是因为被吞下去的关系。”
“在它们的体内,物质难道会进行重组吗?”
“是的,它们正具有这样的功能,一切的物质,如果拆分成最小的微粒,那么其组成是完全相同的。因此,身体的任何器官,都能够转变为相同质量的大脑。于是就出现了这种每个部位都是大脑的生物。”
我算是弄懂了这个万物进化的共同终点出现的理由了。
“最初是一个个体,但是因为会不断吞筮和产生新个体,所以逐渐将其它一切生物都转化了,是这样没错吧!”
“正解,大小姐的智能好像还蛮正常的嘛!不过即使如此,想把话题从那陶醉感上转移可是不现实的呐!”
我此时此刻才发现这家伙实在是有些晃眼。
“我才没有陶醉,只是……只能无法控制自己罢了。”
“这两者并没有本质区别吧!而且大小姐原本就是个对某些方面的诱惑安全没有免疫力的人,其产生的原因正是大小姐过于顺从的本性。”
“说得很好,我的这位挚友实在是太过顺从了,她撒娇的次数恐怕两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管家大人从前一只手难道只有三根手指头?”
听了进入房内的液态的话,morph蝶似乎比较认同。
“那边的问题处理完成了吗?”
“没有问题,从数据上来看,你心爱的大小姐已经达到了我们预先定好的标准,这样一来,我们也就不用再担心什么了。”
它们一下子又把话题扯到我听不懂的地方了。
“接下来,就是等待了,等待大封印,还有时间的尽头。”
……
大封印,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个词,简单、气派、同时又不具备指向性。
“dreamorpheus计划,现在进入最终阶段,我们的使命,终于就要完成了。”
被银白色光芒所笼罩的巨大车间,摆着各式各样我从未见过的仪器。
在这个车间,有许多同挚友一样的液块,在这个地方忙碌地穿行着。
这里的morph蝶,多得超出想象,我甚至觉得这个车间本身,便是由morph蝶所构成的。
相比之前所到过的房间,这里的银色虽然耀眼,但却少了几分温暖的感觉。
“它们是……”
“它们是我们的同行,只不过我们是由大小姐转交给管家的,而它们则是在管家的手中诞生的。”
“你们同它们之间有什么不同吗,呼噜!”
“我们之间有一个巨的不同点。”
“什么不同点。”
“我们是大小姐的直属卫队,而它们只是些杂牌军,如果说我们的级别是总管,那它们顶多只是副总管助理。”想不到在morph蝶之中,还有着如此严格的等级制度。
“虽然不知道其中的细节,但总觉得你们蛮厉害的样子。”
“它们之于我们,就像是管家大人之于大小姐,管家大人只能不完美地运用大小姐的能力。由她所创造的个体虽然也存在意识,但却没有‘个性’,它们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容器,为了盛装这个世界的某些东西而存在着。”
此时此刻,它的身影显得有些孤高,那比同类更加耀眼的银色,以惊人的速度冲向了高空。
“我们都是世界本身,不断做着自己的梦。而在这个梦里,我们幻化为人型,以各种各样的方式生活着,而这个梦,便是世间的一切。我们是因为与大小姐的羁绊而来到大小姐的梦里。而在我们的梦中,大小姐也会幻化为一只morph蝶,在彼端的天空盘旋。我们是在这个世界中唯一可以窥见的彼方世界之影,而大小姐的影子,也同样存在于我们的世界。这便是在我们的高等法则之中,世界之所以会独立存在的原因。”
“你的意思是说,我就是这个世界的核心?”
“没错,在这个世界里,包括我们在内的一切,都是围绕在大小姐身边,并由大小姐所支配的东西。一即是全,全即是一,这便是一个人的意识,大小姐的意识就是这个世界的意识。”
“我的世界,真的就是这样而已吗?”
如此不堪,如此混沌。
“世界能够一直存在下去不就足够了吗?有善必有恶,有美必有丑,有高峰必会有低谷,谁也无法改变这一点。可是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去否定大小姐那颗即使在这般的混沌之中也依然向往着美好未来的心,所以,才有了现在的dreamorpheus计划,梦境也好,命运也好,在苦难的岁月背后,也必然会有新的开始。”
“dreamorpheus计划,到底是个怎样的计划呢?呼噜!”
……
大约一万七千多年之前,人类依旧在这片土地上活动的时候,自然界的灾难,已经多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海啸、地震、火山喷发,在那个人类文明的末期,世界总人口数以每年削减三分之一的速度下降。就这样过去了几十年,剩余的人类开始为自己的将来考虑起来。
生或者死,灭亡抑或是新生,这个选择题摆在了所有人的面前,所有人都希望选择充满希望的选择,但现实却迫使他们不得不往坏处想。
只不过,对于我们这些旁观者来说,他们的选择,同我们毫无关系,人类的存亡,这个世界当中的人类的存亡……
在这个世界上,我唯一在乎的人类就是大小姐,除此之外全都不感兴趣,我的同伴也都抱着同我相同的想法。
在全世界仅存的少数陆地上,余下的人们建造了一处海底都市,运用海底隧道的原理,将都市扔进了海里。
他们之所以这么做,正是为了防止某一天仅存的陆地都会消失掉。
从水生到陆生,一直以来被认为是从低等到高等,可是高等的生物最后却不得不寻求低等的生存方式,这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
——能源已经接近枯竭,除此之外,可以利用的淡水资源也所剩无几,太阳和地球的寿命也即将到达尽头,一切都如同命中注定一般,开始向最坏的方向发展。
其实,人类文明能维持数亿年之久,也已经足够了不起了,在哺乳动物之中,很少有单一种类的生物在不依赖进化的情况下存在这么久。这个物种的存在时间,已经足够长了。
——就这样悲壮地灭绝,倒也不失为一种选择。
可是,有些人却并不这么认为,这些人曾经思考过各种各样的延续物种存在的手续,但无论是外太空还是海底,其环境都无法满足人类的生存。幸运的是,人类还握着能够延续存在的钥匙,只不过发现得稍微有一些迟。
Dreamerph计划的契机,应该是海底都市建立后不久,在将物资转移到海底的过程中所发生的一件事。
提到这里,大小姐或许就应该注意到了,沉睡那么多年的你会在这个地方苏醒的理由。
这个世界上,从来都不会有偶然,所有发生的一切,其发生都是必然。
大小姐虽然陷入到了长久的睡眠之中,但只要她还活着,就会有人记得大小姐的存在。
人类文明终结的前一年,大小姐的身躯被她从某医院的地下找了出来,这个身体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也依然完美得令人赞叹。要知道冰河时期被冰封的猛犸遗体,也无非只保持了以万为单位的年份。
包括她在内的许多人在了解到这个情况后,开始寻找大小姐的身体能够保存得如此完好的原因。
最终的结论,就是她向大小姐提及过的,那个被挖掘出来的守恒。
大小姐是世界本身,认知停止,时间停止。
他们得出的结论虽然后来被验正为正确,但这个开头却只能说是误打误撞。
大概就是在那个时期,出现了大小姐现在所见到的这种液块状生物,这种生物不断地扩张着自己的努力,将其它一切的生物同化,最终成为了世界的主宰者。
人类虽然不存在了,但他们还留下了许多东西,比如dreamorpheus计划的雏形。
这个世界,是大小姐的一场梦,只要大小姐存在,这个世界就必然会存在下去——这是计划的根本理念。
时间与认知能相互转化,并且两者之间存在着守恒关系——这是计划所倚仗的原因。
Morph蝶,以及大小姐本身,一个是用于储存认知的容器一个能够自由转化时间与认知的媒介——这是作为计划必需品而存在的东西,当然在大小姐苏醒之前,她能够暂时作为替代者,直到时间的尽头。
这个车间,以及其周边地带,安置morph蝶的地方——这是作为计划实行的场所。
除此之外,就是计划的核心部分,那是人类直到灭绝都未能完成的部分,可是,这最后的钥匙其实早就存在了。大封印,将认知完全转化为时间,从最终回归最初的秘法,原理未知,手法未知,但却确实存在着,并且由大小姐传给了她。
在最初开始的计划里,大小姐会在特定的时间苏醒,随后将由我们引导大小姐来完成大封印。可是,因为某个情况的出现,大封印改为由她,而非大小姐来实施。
……
“我们并不需要被拯救,就是这样。”
不知何时,液块来到了我的身后,同它在一起的还有那些morph蝶们。
“变成液块之后,依旧能保持原本的意识,而自身的智能却得到了极大程度的强化,现在的这个身体,才是真正的最终状态,用它来实行大封印,可再适合不过了。”
它一边说着,一边浮到了空中,这完全无视重力的行为让我吃了一惊。
“啊……竟然,能够做到这种事情。”
“这个身体给我的感觉实在太美妙了,甚至让我忘却了自己曾是人类的那个事实。如果不是因为人类时代所留下的那些审美标准,我很可能不会感慨自己现在的丑陋。液态……哈哈哈哈哈”
它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如果能以这个姿态,活在人类文明时代,那感觉一定会很不错吧!”
“没有发生并且不会发生的事,又有谁能够给出答案呢?”
“你说得对,不会发生的事,无论怎样去假设都毫无意义,过去之所以称为过去,正是因为它没有假设,而未来之所以称为未来,则是由于它无须假设。那么,过去的必然同未来的必然是否真的是同一种必然呢?”
液块的身上释放出淡蓝色的光照亮了车间的各个角落。
“答案不是早就有了吗?我们无法亲眼见到这个答案,但是我们却早已经了解了它的必然性。接下来,就由大小姐来完成我的未来之事吧!”


“大封印,然后……”
“到了我们休息的时候了,在这个世界的使命也要告一段落了,说起来,有个家伙虽然是我们的同类,但是却退休得早了很多啊!”
Morph蝶在挚友的周围高速盘旋,银色的旋风将我的长发吹得凌乱不堪。
“或早或晚,本质上都没有区别,除了大小姐尘世间的一切都不配拥有永恒、腐化、新生、长眠、腐化、新生、长眠,这是个体生命所必须经历的轮回。这是世界的轮回,是一场morph蝶的梦境,只有morph蝶存在这个梦会永远持续下去。大小姐请一定记住,无论快乐,抑或者是悲伤,这都是大小姐所选择的,快乐的事也许会很快被忘却,但请大小姐一定要珍惜每一次的快乐,不要再继续那些悲伤的梦了,我想,这也是大小姐自身的愿望吧!”
整个世界,在我的眼前旋转,逐渐扭曲,就如同被黑洞吸入那般,被卷入一个细小的空洞之中。
“这就是……大封印?”
“既是封印,抑是‘觉醒’,梦醒时分,所有的一切幻化归零,未来可知,未来抑不可知,你不知,将来的我抑不知,下一个……又会是怎样的梦呢?我……很期待,在那场梦中与大小姐的再会。”
Morph蝶的声音在耳边不断回想,随后,周围所有的一切都被吸入黑洞之中,我的身边只剩下了无止境的黑暗。
——大封印,然后——
我……死了?
不对,我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不对,我一直存在着,不对,我一直存在着,不对,我并不存在于这里,而是……
我醒了过来,怀中的娇小女孩,露出了安心的表情。两旁的街景飞快地向前移动着,或许,是我在倒退也说不定……
到底……发生什么了?正在思考着这个问题时,我的身体摔在了地上……
我真的在做梦吗?不,我做梦的权力,已经被剥夺,我……要死掉了吗?
身体失去了力量,视线中,模糊得只剩下了红色。
地上布满了血渍,小女孩哭着,望着那鲜红的地面,周围的喇叭声,嘈杂刺耳。
女孩的身边,男孩微笑着抚摸着女孩的脑袋,随后转身走向了路边的人行道。
女孩擦干眼泪,艰难地站了起来,望着正在向她跑来的少女,落寞地低下了头。随后,他们一起从我的视线中消失了。
那么,我在哪里?那系着双马尾辫的少女在哪里?
“安心吧,你已经活下来了。”
男孩的声音,可是,究竟来自哪里?
什么都看不见,只剩下一片黑暗。
……
我醒了过来。
在那片血色的山丘上,有着三个人影,稚气未脱的少年,东方人打扮的青年,还有一个让我怀念的身影。
我……在哪里?消失了?
不对,我睁开双眼,曾经的骑士半跪在我的面前,他的脸上写满了无奈和悲伤。
这个表情,并不适合你,我……
“我,还……没有死……”
我从嘴里挤出了这样的句子,随后再次闭上了双眼。
好疼……不,已经感觉不到疼了,我的身体,正在变冷。五感逐渐变成了无感。
我已经……不可能活下去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还存在着?
我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存在呢?
为什么闭上双眼的我,仍旧能看到东西?
这到底是怎样一回事呢?
思考着这个问题时,我醒了过来。
沙漠,我躺在地上,感觉着背后那无法抵挡的灼热,放弃了抵抗,等待死亡的降临。
究竟为什么,为什么我每次醒来,都会陷入如此不幸的境地,可是为什么每一次,我都还能继续存在下去。
……
无论是谁都好,拜托你,救救我!
银色的光点,如流星般切断了夜晚的天空。
“哦,这可真是一种奇妙的生物啊,看上去一点也不怕生。”
年轻的骑士走到了我的身边,他的背后,背着一把长度超过三米的巨大白色阔剑。
“确实,即使被你这条流浪狗这么盯着,也完全没有逃跑的想法,真是不可思议。”
在他的身后,另一位壮硕的骑士感慨道。
“我不是常说,我的魅力远高过你这死狒狒吗?”
年轻的骑士一边调侃着,一边向我伸出了手。
不知道为什么,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我的心中便荡漾起了一种特别的情愫。
于是,我也向他伸出了手。
不对,我……竟然停在了他的手上。
“真美,连我这样没有审美细胞的人都这么觉得。
如果是个女孩就好了。”
骑士眯起眼睛,挑逗般地看着我。
“她确实是个女孩子哦,只不过,并不是这个国家的女孩子。”
就在这个时候,一位很年轻的女孩走到了骑士面前。
“哟!是你啊,那个时候的伤怎么样了?”
“完全没问题了。”
少女微笑着,迎着凉爽的风,举起了右手,突然间,一把银剑出现了她的手中。
“如果你不相信的话,我们来切磋一下,如何?”
“不必了,面对手执morpheus的你,我恐怕不是对手。”
骑士摇了摇头,直接打起了退堂鼓。
“你呀,还真是个不要面子的人。”
“我们才见了没几次,你就别这么下结论了。”
“别质疑我这个千年老妖看人的眼光啊!”
少女与骑士的关系,似乎是很不错的样子。
“我当然不质疑千年老妖的眼光,我只是质疑可爱女孩子的眼光罢了。”
“算了,估且权当是你在夸我吧!说起了,你对这孩子,似乎有着特别的兴趣嘛!”
少女指了指正停在骑士手中的我。
“嗯,有种特别投缘的感觉。”
骑士回答说。
“是嘛……已经到了这个程度了,大概在她的世界里,曾经为了你破坏了某些规则,而让你的情感溢到这个世界来了吧!”
少女思索了一会儿,给出了这样的结论。
“我完全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总之,我和这家伙的关系很好是吧!”
“嗯,我想,甚至超越了恋人的关系也说不定。”
“哈哈哈哈哈!既然如此,把它送给我怎么样?”
骑士将手搭在少女的肩上,一本正经地提出了要求。
“就算你不说,我也会这样做的。”
少女又一次地笑了,在这笑容的背后,也许是些许的成就感和无限的安心吧!
“给这些morph蝶寻找一个应归之所,比将它们留在身边要好得多,只不过,对morph蝶的真相了解的人越多,我的麻烦也就越多,我还真是个自找麻烦的白痴。”
少女说罢,潇洒地挥了挥手中的银剑,转身走远了。
……
一无所知的我,又一次醒了过来……
Morph蝶……我真的是这种存在吗?
扇了扇翅膀,我缓缓飞上了天空。
这一次,我又要去哪里?
我知道,在一个又一个的梦中,我有着各种各样的归宿。
不对,那并不是我的梦……
做梦的并不是我,而是这个世界的主人,我必须回到我的梦中去,并以此来完成他们交给我的任务。
我的……世界……
我所选择的……世界……
那究竟,会是怎样的世界呢?
先道一声晚安,等到下一个早晨,我就该明白了吧!
……
我醒了过来。
身体仿佛重见天日一般兴奋地抽搐着,我摇了摇头,环顾着四周……
这里不再是潮湿的车间,而液块与morph蝶也已经不复存在,我身上所穿的病号服,在不知过了多少年后的现在,竟然完全没有腐坏,看来制作它的材料并不是什么普通的布料。
现在大概是什么时期呢?
仅从我现在所处的地方,还得不出答案。
这里是典型的山地,到处布满因长久风化而裸落的岩石。
岩石上布满青苔,而在我的头顶则是成片的绿叶。
“已经是‘常识’范围内了,呼噜!”
我长吁了一口气,开始对周围进行探索。
穿过丛林,接下来是一处平原,平原上有着不少的木屋,看起来,已经是人类文明的时期了。
如果是这样,事情就好办许多了……
可是,事实却并不像我想的那样,因为这里的人根本无法与我进行沟通,其原因是语言不通。
此外,从他们的装扮上看,现在似乎正是人类文明早期部落刚刚形成的时期。
同他们相比,我还真是个异类……
我感慨着开始思考解决问题的办法。
而就在这时,突发状况出现了。
似乎是别的部落对这里发动了进攻,可以想象,在那个时期,部落之间的争斗是常有的事。
只不过……
“这真是我所支配的世界吗?”
‘常识’反而成了争斗发生的理由。
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责任,那么,至少先阻止这场争斗吧!
“morpheus……”
我试图呼唤出银色的细剑,可是却失败了。
Morph蝶并非出现在我的周围。
“啧,它们还没有被创造出来吗?”
我眼睁睁地看着两个部落之间的争斗爆发,却毫无办法。
先找一把称手的武器吧!
可是……这些木棍……无论怎么看都起不到什么决定性的作用。
“呃啊!”
伴随着一声惨叫,一名男性被打到了我的脚边,他的脸部因为遭到正面攻击已经扭曲变形。那一棍的威力很大,他已经口吐白沫,眼看就要不行了。
可恶……如果能做什么的话……
我没有治疗他的工具,只能任由时间一点点流逝。
——时间?
这个词刹那间从我的脑海中闪了过去。
如果能将这个人的时间停止的话……就来得及转移到后方进行治疗了。
“这力量,看来还能用在特殊的地方……”
就这样,我完成了苏醒后的第一次时间转换,于是,在他的时间静止的同时,一只morph蝶从他的身体中诞生了出来。
原来他们所说的收集时间,指的就是这个过程……
时间与认知,它们便是我的武器,它们,能够给予我左右局势的力量!
“morpheus!”
消耗时间,产生认知,还有同我并肩作战的孩子们!
以这些人的认知为基筑所诞生的银色细剑,就能出现在我的手中。
蝶剑morphcus,其名为“认知”,它能够帮助我成为这里的主宰!
我手执银剑,介入到了战场之中。
未来……梦境……
我要用我的全力,真正支配你们。

尾声
葡萄牙,里斯本市内,有一处新开张不久的事务所,这里处理各种各样的委托,同时委托金相当便宜,因此,这家事务所的名声也逐渐传了开来。
这一天……
“咚咚咚!”
太阳才刚刚升起,就有客户找上门来了。
“请进!”
生活在这里,同时也是事务所女主人的少女打开了门。
“请问,您有什么样的委托需要我们处理呢?只要不违反法律,我们很乐意为您效劳,呼噜!”
来到葡萄牙的这几个月,少女的笑容变得多了起来。
人也比以前活泼了不少。这全都是因为“他”的关系。
“哟,这么早就有工作了。”
年轻的男人从卧室走到了正厅,向客人打了个招呼。
“嗨,又是老顾客啊!”
这次的客人是个年过三十的男管家,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委托工作了。
“像你们这样的店,委托过一次就上瘾了。”
管家诚恳地说道。
而男人则是露出不高兴的表情。
“别说这么容易引起误会的话,我的老婆虽然很漂亮,但并不意味着她提供特殊服务。”
说完这句话他瞟了一旁的少女一眼,隐约捕捉到了少女嘴角的抽搐。
“我与你的关系我已经懒得去澄清了,只不过,麻烦你不要对顾客这么失礼,呼噜!”
“呵呵呵,上帝并不是顾客,而是白花花的银子。”
“你只不过是一个吃闲饭的笨蛋,在这里侃侃而谈可是一点说服力也没有哦!”
“我吃闲饭可是要靠本事的,如果不是因为我的个人魅力吸引了你,你又怎么甘心把我养在这里呢?”
“呼噜!你可不要误会,我不过是把你当成一头宠物猪一样养在这里,笨蛋!”
“咳咳咳!”
听了几句浑然忘我的话,男管家咳嗽三声。
“我,抱歉抱歉,我一下子把正事忘了。”
少女把男人晾在一边,回头处理起了关于委托的事情。
“其实,我希望委托你们在后天上午将我们家的男主人从宅邸护送到市长官邸,并在一路上保证他的安全。”
“护卫委托?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隐情吧。”
“这其中有一些同教会有关的隐情,更多的我就不能透露了。”
“教会啊……”
少女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虽然不想再处理那些危险的委托,不过我想我还是接受吧!”
不过很快她便决定接受这个委托。
“真的太感谢你了,有你的护卫,我也就不必担心了。”
管家的欣喜之情完全浮在了脸上。
与此同时,男人却表现出了明显的不安。
“以你们的势力,有必要委托我们来进行护送吗?这其中的深层原因,我多半已经猜出来了。”
“很遗憾我能说的只有这些。”
管家的守口如瓶而男人失去了兴趣。
“伪善者明明有自己的立场却还想在表面上保持中立,所以才来委托中立的我们……是这样吧!”
“这……很抱歉,我对你的猜测不发表意见。”
“我并不是想得到你的答复,只不过是在发牢骚而已,一想到她要因为这种原因去处理危险的委托,我就一肚子窝火。”
“有什么办法呢?我可是要养家糊口的,呼噜!”
少女摊了摊手,目送着客人走出事务所的大门。
就在这时……
一个东方人打扮的男人从门外走了进来。
“哟,好久不见了,别来无恙啊!”
男人朝他竖起了大拇指。
“你们好像过得也不错,只不过非常巧合的是,我们这次又撞车了。”
东方人苦笑着耸了耸肩。
“难不成,你接受了要刺杀我们的护卫对象的委托?”
“即倒没这么巧,我所接受的委托,是后天上午护送另一位大人物到市长官邸,并保障他的安全。事实上,后天上午在市长官邸,市长将与两位重要议员讨论关于教会的某些细节问题。”
“你怎么什么都清楚?”
“明明就是你们了解的情报太少了,你们的情报部不是解散了吗?”
“也对。”
少女望着立在自己床边的银色细剑,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
“关于这次会议中所要讨论的哪些‘细节’,你们想知道吗?
“不想!”
男人不假思索地回答。
“是嘛!哪权当是我自言自语好了。”
“关于教会的事,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这可就难说了,而且你们不是已经放弃与教会的对立了吗?”
“我们都从来都没有放弃,只是无能为力罢了。”
“既然这样,那你还是听听吧,因为是好消息。”
“好消息?”
在教会的影响越来越深入骨髓的现在居然还能有好消息,男人不免有些吃惊。
“其实,我的影武者从英国向我传达了消息,这几个月,教会的势力受到了另一股庞大势力的冲击。”
听到这里,男人同少女的面部肌肉同时开始抽搐。
“我觉得自己要听到令人哭笑不得的话了。”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脊背发惊,呼噜!”
“看来你们猜得八九不离十了,没错,教会内部出现了信奉morphcus的势力,这股势立已经变成了足以同教会分庭抗争的新团体。”
“我就知道……”
“好冷,呼噜!”
“而在葡萄牙也出现了多起morpheus的目击报告,因此,对于morpheus教的认可与否,也被搬上了议程。”
这就是所谓的好消息。少女和男人只觉得一阵恶寒。
“喂,老婆,你被人供起来了。”
“真是没辙,呼噜!我已经不想对‘信奉某某神’之类的事做出评价了,不过能对教会本身的势力产生影响,让某些人的私欲难以实现,这也并非不是一件好事。”
“几个月不见,你的变化不小啊!”
东方人感慨道。
“不,我还是从前那条流浪狗,只不过她看得比以前开了。”
“信仰啊,力量啊,本身都没有好坏之分,关键在于如何用它,想通之后,我就不愿再苛责自己了。仅仅等待虽然什么都做不到,仅仅拥有信仰虽然并不意味着什么,但天分、才能、金钱、权力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的,所以一直怀着对神的信仰”并等待被救赎,也无可厚非啊!
“至少还有虔诚的心,你是这个意思吧!”
“嗯,一直以来,我从来都未与教会为敌,我真正的敌人,只有我自己的心,我一直为了能让自己问心无愧而战斗着。但是,我也许太难为自己了,明明自己才是全天下最自私、最伪善的人,却为自己定下了无法实现的目标。直到现在,我才隐约感觉到自己真正追求的是什么。呼噜!”
“到底是什么呢?”
“我想……肯定自己。”
少女给出了这个答案。
“你做了那么多事,只是为了这个目的?”
“不是这个还能是什么?为了天下苍生的幸福,还是为了人民群众的利益,抑或是这个世界的未来?”
对于东方人的疑问,少女反问道。
“难道不是吗?”
“年轻人,你多大了!”
回应他的,是男人嘲讽。
我变了,明白了自己初衷的我,是不可能不变的。
可是,我又没变,我的初衷直到现在都未曾改变。
永远,永远,都不会改变。
……
办公大楼的长廊里,闪过三个高速移动的影子。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一个年龄与其相仿的少女,一个大约十岁多一点的男孩。他们的目的也只有一个……
“啪!”
部门经理看着破门而入的三个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和她到底什么关系?”
在那个瞬间,三个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随后,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她?你们指的是谁呢?”
部门经理眯起眼睛,挑逗地问道。
“什么啊,居然,不是男女朋友!”
“呼!还好不是男女朋友!”
“那个人……居然有表哥?”
三个人,发出了三种不同的感慨。
“关于她的事情暂且不提,你们对这个游戏体会如何?”
部门经理很快地切入了主题。
“上手太慢了,熟悉操作需要的时间太长。”
三人中的少年这样回答。
“每个人的脸都一样,而且和前辈的脸很像,每次打爆它的时候都觉得很刺激。”
三人中的少女这样回答。
“boss太混帐了,我好不容易撑到只剩自己和Z,居然被他用‘无法说明的攻击秒杀了,这简直就是犯规啊!’”
三人中的男孩这样回答。
“是嘛,我了解了,编号0601的笨蛋暂且不谈,你们……1096和0904,第一次尝试这个游戏就能做到如此纯熟,真不简单,你们今后如果有空,可以来我这做测试员,可以免费体验某些新的设备和硬件哦!”
“能尝试一些新东西,我倒是蛮乐意的。”
男孩倒是没有推辞。
“我虽然也想接受,只是我是因为听了前辈的话,才从别的城市赶过来的,所以不能常到这里来。”
少女如是说。
“是这样,那么这件事就说到这里总体来说这次的测试还算成功,接下来只要经过简单的细化应该就能让这个游戏问世了。那么来谈谈你们感兴趣的话题吧!关于某个可爱的女孩的话题。”
“经理,那个人真的是你的亲妹吗?”
“嘛,不完全是,准确地来说是领养的,我们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你如果对她有兴趣,可必须先过我这一关才行。”
这个人无论什么时候,都有着极为不正经的一面。
“如果是这样,我之所以能来这家公司,完全是因为她的关系吗?”
“先认可你的才能的,确实是她没错,让你到这里来尝试工作,也是她的建议。我作为一个彻底的妹控,总不能忽视她的建议吧!”
“她即使是在医院里,想的也是我的事情,仅凭我的能力,明明是不可能拥有现在的工作的。”
“前辈……”
见到少年如此懊悔的表情,少女叹了口气。
“让你来到这里的确实是她,不过帮助你留下来的,确实是你自己。你最大的才能,就是能够获得她的认可,这一点你可要明白。”
“我欠她的人情,恐怕这辈子还不清了。”
“事实上,她以前并不是这样的人,那个人从前对旁人一直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可能因为是孤儿的关系,她从来都不会过于亲近旁人,甚至包括我在内,只是在我前段时间病好之后。她的情格几乎同原来完全不一样了,变得一点也不怕生,与什么都能毫无拘束地相处了。以前的她是绝对不会为了保护一个小女孩而让自己被车撞伤的。”
听到这句话,一直默不作声的男孩突然间猛地跳了起来。
“为了保护别人而被车撞?”
“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不!没什么,大概是我认错了吧!”
他们对这个世界满足吗?
我带给他们的,究竟是什么呢?
是幸福,还是悲伤呢?
这个世间,没有不诞生悲伤的死亡,即使是我的死,也是一样的。
我只希望,我所带给你们的回忆,是一段幸福的回忆。
这样一来,也许能弥补我的死所带给你们的哀伤。
……
医院,113病房的阳台,少女一如既往地阅读着书藉,今天她手中的书,变成了《尼采与形面上学》。
她的腹部总是会发出抗议声,尽管如此,她的肚子却并不空空如也。
肚子里塞满了食物却依然很饿,尽管饿却不能吃东西,少女对此感到有些郁闷。
“最后一天,怎样才能充实一点呢?”
苦涩地笑着,除此之外,还有喃喃自语。
已经不是夏天了,但初秋天气还是那么炎热。
尽管如此,身穿长袖睡衣的少女,却一滴汗也没有流。
她的右手已经不再缠着绷带了,但却并不是因病情好转的关系。
既不好转,也不恶化的永恒瞬间,即将走到尽头。
“溜出去吧!”
她将刚刚读了三分之一的书丢到床上,用左手抓住栏杆,一下子便跳到了阳台的外面。她的手臂看似柔弱,蕴含的力量都非常惊人。
可是,她在落地的时候,却还是因为失去重心而摔在了地上。
“疼啊,呼噜!”
她摸了摸了自己的后脊,慷慨地躺在了水泥地面上。
“你说,我该做什么好呢?”
她对着眼前的那抹银色,轻声说道。
“你还是问他吧!”
Morph蝶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自顾自地飞入了病房内。
随后,少女的手,被什么东西握住了。
“唉?是谁?”
少女吃了一惊。
“是我。”
在他身旁,是一个好久不见的少年。
“怎么,想我了吗?”
“没有……没有,只是实习期结束了,被公司开除了而已。”
少年撒了一个很明显的谎。
“是嘛,你都知道了,呼噜!”
“我都知道了。”
少年蹲了下来,将少女从地上扶起。
“太乱来了,明明是不应该了解的事,何必去深究呢?”
“乱来的明明是你才对。都已经在医院里了,心中还想着康复的事。”
“康复不是心里想想就能得到的,而且,我虽然很讨厌别人乱来,但我自己乱来却没问题。”
少女松开少年的手,掸了掸自己身上的灰尘。
“而且,乱来可不会影响我的病情,你看,右手的绷带已经去掉了,这不是说明病情好转了吗?虽然右手还是不能自由活动就是了。”
“你为我做的实在太多了,我都不知道如何报答你了。”
“你只要祈祷就行了,祈祷我能够活下去吧!”
“那当然,你如果就这么死了,我可就真的不知道如何好了。”
“放心吧,只要有人还需要我,我就不会死。”
少女撒了一个即将被识破的谎言。
“接下来,说说吧,你在公司里的所见所闻。”
“嗯,如果你想听的话。”
……
0904……那个人,确实就是这孩子最初的主人啊!
……
就在当天夜晚,少女被发现死在了病房外的空地上,在她的身旁,有一具被她称为挚友的morph蝶的尸体。第二天,前来探病的少年,她的病房里,得到了她最后的礼物。
带来微笑的一元硬币。
少女她,又继续完成了自己的梦了。
……
一即是全,全即是一,这便是一个人的意识。
我的意识,便是世界的意识。
在这个世界中的我,已经无法被拯救了。
我只是希望,在你们的心中所存在的那“我”,能够拥有属于她的幸福。
Dreamorpheus属于美梦之神的梦,梦中的美梦之中。
你选择好自己的梦境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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