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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命之寂星】冥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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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9-29 20:28:4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逆命之寂星】冥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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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9-29 20:29:12 | 显示全部楼层
企划:逆命之寂星
小说:逆命之寂星

                              Present by 脚本屋

                                    冥河
楔子
             生与死,现实与梦境,实像与虚像,不过是往事,不过是身处冥河。

0.
  什么也看不到,眼前只有无尽的黑暗包裹着一切。
  根本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搜寻到。
  仿佛,连我的双眼失明与否,都是个迷。
  闭眼,睁眼,闭眼,睁眼。
  皆是黑暗,只有黑暗。
  感觉到身体悬浮着,没有实感。既不像因重力而坠落,也不像因浮力而浮起,如同被抛掷于宇宙的真空中,完全没有身体的存在感。但倘若在这黑暗之中试着呼吸,却觉得没有什么问题,甚至觉得,这里呼吸要比经验里的呼吸更为顺畅。我尝试逆向思维,憋起气来。
但随即我立马发现,就连不呼吸也没有什么问题!
  我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感觉嗓子那里干紧得仿佛连唾液都只能勉强通过。我害怕了,真的,我从没有如此恐惧过。
 “有人吗!?”我不禁大喊。但没有人回答,这句话随即散入无尽的黑暗里,再也寻不到了。
  我望着无尽的黑暗,只剩下那恐惧霸踞心底。
  等等,我从没有如此恐惧过?
  从没有……?
  不知为何,我忽然感觉大脑一阵刺痛,一切都变得混乱起来。
  我……
  我……
  究竟是谁……?
  但还没等我来得及去思考这个问题,整个世界忽然被强光照亮,把浓郁的暗一扫而净……
  
  雪白的天花版,一根灯棍单调地吊在雪白的天花板中央,毫无雅兴可言。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这也让我明白自己所在的地方。
  “医院啊……”
  我叹了口气,掀开被子缓缓起身。我发觉床边趴着一个睡着的女生。她的胳膊垫在床上,脸侧枕在双臂上,短发干燥整洁。记忆里并没见过这样的女生,看装束和相貌,应该是中等家庭,二十岁左右。算不上好看,但说难看也不对。只能说,简直平凡过头了,大概连想入非非的念头都没有。
  大概……
  ……
  ……
 “咳咳!”我自作严肃地咳了两声。
  自己吐槽自己的感觉,就像是恶心的时候吐了自己一身。
  说到底,我想啥呢!
  我努力回过神来,转动大脑的齿轮,试着去思考她的事情,想将其与自己的记忆连接,寻出某些关于她的情报。但无论如何努力,确确实实想不到任何事。因此我根本不明白,为何一个陌生女生要在这里等我。
  我把目光从她的身上移开,又看向了床头柜。柜子上有个简陋的带支脚架的镜子,这样的镜子两元商店能很简单就买到。我望着镜中男生的脸,感觉到的依旧是陌生。看装束和相貌,应该是中等家庭,二十岁左右。算不上好看,但说难看也不对。只能说,简直平凡过头了,大概连想入非非的念头都没有。
  大概……?
  ……
  ……
  “咳咳!”
  又成功吐了自己一身……
  不知为何,我想抬起手,慢慢接近那镜面。镜面早就黏上了不少污浊,点点块块地附在镜面上,最近怕是无人擦洗。但为何我想去触到镜面,我自己也不清楚。回过神来时,我的手指已然触到镜面。玻璃质感,指尖传来的凉意像闪电一般窜到我心底,让我打了个冷颤。这一瞬间,我感觉到自己仿佛忘记了什么,而且忘记的,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我看向镜子里的那个男子,此时自己的手指早已与镜中那男子的手指相触。我下意识地抽回手来,望着镜子里的脸发起了呆。
  这个人……就是“我”?
  我端详着镜子里“自己”的脸。眉毛粗短,两只眼睛不算大,左眼稍比右眼大一些,耳朵藏在稍长的头发里,鼻子略肥而且能看到黑头,嘴唇稍厚。我探索每一个细节,每一处沟壑,然后又搜索自己的记忆,依旧想找到与之对应的东西。但一段时间后,我发觉自己根本无力面对这张面孔。
  陌生,还是陌生。而且根本理由是,我没有自己模样的记忆,我根本不清楚自己的脸应该是怎样的!
  我又开始回忆自己的父母,自己的住所,但是却毫无印象。奇怪的是,我知道美国首都是因为伐木而当上总统的华盛顿,“信任”这个英语单词的发音是踹死他(trust),我大天朝就业的压力山大。我忽然感觉自己仿佛被掷于一个无底的洞,自己在一瞬间无亲无故,只是自己这么孤身一人。
  我又一次望向镜中陌生的脸,这次,他开始摆弄着各种表情,来确认这张脸是否早已喜闻乐见。但说实话,看一个陌生人对着你,脸仿佛抽搐了一般,你估计百八十辈子都不想认识他。
  “你醒了啊……话说你在做什么?”
    我忽然听见背后传来一个女生的声音。随后,我看到镜子里男人的脸一下僵硬在那里。
  我在做什么呢?
  我看向镜中的那张脸,忽然觉得,无论是谁,被这样一张面孔做刚才那些表情,必定是件难以忍受的事情,能够忍受这种事情的人,必定拥有者超人的忍耐力。很幸运,我居然做到了!
  我慢慢扭过头去,严肃地对她说:“我在测试自己作为一个男人的忍耐力。”
  “这样啊……”只见她揉着眼睛,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我忽然想到,她既然在这里等我醒来,或许是认识我。我连自己都忘了,忘记她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医院,失忆,等在自己床边的女孩。唯一能想到的,便是这个女孩认识我。
  “话说!”我迫不及待地抓住她的肩膀,凑到她脸前,眼睛直直看着她,“咱俩认识吗?我是谁?你和我什么关系?我怎么来到医院的?”
  我见她沉默了一段时间,忽然“哇”地喊了一声,用力把我推开了。这我才发现,她的脸已经红到了耳根。
  “我……我也不知道……”她低下头,像个小动物一般警戒地看着我。
  我愣了下,自知有些激动了,只好又钻回被子里,侧过身背对着她蜷缩起来。我尝试自己努力回忆一切,但时间倏然而过,一切都无济于事。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床“吱呀“一声。我知道她坐到了我身后。
  “你不知道自己是谁吗?”她轻声问我。
  “不知道。不仅仅是不知道自己是谁,连父母是谁,家在哪里,我怎么来的,小学初中高中的同学有谁,都不清楚。但与此相反,却莫名奇妙地记得许多知识。人和记忆忘得一干二净,但知识却莫名奇妙地还留在脑子里不走。如果失忆是搬家公司在把记忆搬运至别处,那么工人一定是翘工了,把半个我留在这儿了。”
  “也就是说,是失忆了吧?”
  “看这个情况,估计是没第二种可能了啊。”我说,“有机会了一定要投诉搬家公司!”
  她“噗”地笑了。
  “说说你为啥趴在我床边睡着了吧?”我说。
  “啊,那个啊,就是因为累了,所以就睡着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看你的装束也不是护士啊,为啥会在医院等我醒来啊?”
  “啊啊,这个啊……”她好似突然明白了什么,“其实就是看你昏迷躺在大街上,也没人管,然后我看着不忍心,就把你送医院来了。医生说好像是中暑什么的,就给你垫钱输了点液。”
  “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
  “好吧……”我接受现实般地叹了口气,心想,这下可好。
  “你不看下你口袋里有什么东西吗?说不定有什么身份证之类的。”她小声说道。
  “说的也是!你怎么不早说呢!”我一边掏口袋,一边笑着对她说,“话说你昨晚没有掏过我口袋吗?”
    我想着她刚才害羞的样子,忽然明白,估计她也不会随便去摸我口袋。
 “昨晚就应该用我的钱付账……”
  但就在这个时候,我愣住了。
  我在口袋里,只摸到一张很小很小的纸,厚度不及伟大的钞票,手感像是小票之类的。当然,就算是钱,估计也就一毛钱的大小。付账神马的,我还是等起诉了搬家公司再说吧……
  我掏出这张纸,仔细看了下。是张书店的小票,小票上的文字已被磨损得差不多,只能看到购书日期是一个星期前,书店是全国连锁的书店,书店的地址也清楚地印在上面。
  我看见她在旁边盯着小票犹豫了半天,估计是在迟疑要不要拿过小票去看。我将手一倾,假装不小心让小票从手中滑落,她一下便接住了。如我所料,她看后露出了一副失望的表情。
  “就只有这些……吗?”她转过头来,小心翼翼地问我。
  “貌似只有这些啊……哈哈……钱什么的……能先欠着吗……”我苦笑道。
  她没说话,一副忧心忡忡地看着我。
  “怕我不还钱?”我问她。她摇了摇头,然后整理了一下摇头弄乱了的披肩短发。
  “那怎么了?”我奇怪地问。
  她犹豫了半天,口微微张开后又把话咽了下去。
  “你放心说就是了。”
  “其实,我想说的是,我其实已经交不起你今天的住院费了……”
  “你说啥?!那我为啥还在这儿?”
  “其实我想的是,你醒来以后就可以把你住院时的钱付了的……还和医生保证过了……”她小声说。
  “这个完了完了……”我着急地看向窗外,觉得自己摊上大麻烦了。失忆也就罢了,居然还忘了自己是个穷光蛋!这可如何是好。
  突然间,我发现一件事。
  “咱们住的是一楼?”我问她。
  她点了点头,问:“你要做什么?”
  我对着镜子里的那个男人露出了笑容。不知为啥,他一笑,总有种淫荡的感觉。
  “Hospital break!”
  她又一次露出了疑惑的眼神,微斜脑袋。
  “就是住霸王院啦……”我叹了口气,打开窗户。转身望了望她那迷茫的眼神,忽然觉得会很麻烦。于是我抓住她的手,看到窗外没什么人的时候,翻了出去。
    她的手很小巧,而且皮肤光滑细腻。
  还有,不知为啥,她很听话地就跟着我走了……
  
  说实话,走出医院是很简单啦。因为我没穿病服,所以装作常人一样就走出去了。倒是她在一旁像个偷了东西的孩子,总是躲在我身后。
  她就摆着“这样好吗”的表情,一路被我拉到大街上。放心,医院里的人,绝对会觉得这样的表情是“我绝症了,没救了”。
  感觉离医院已经够远的时候,我扭过头看她,说:“应该是没事了。咱们就此分道扬镳吧……”
  她脸上还是一副“这样好吗”的表情。
  “没事的,这样绝对OK。放心吧!”我双手一摊,做了一个no problem的姿势。
  她点了点头,说:“我叫贾月,你呢?”
  我愣了下,随后明白,我们俩见了面还没自我介绍过。
  “我叫……”
  “?”
  “……”
  “?”
  “I’m Michael Scofield.”胡诌也要胡诌个牛点儿的。
  “?”
  “好吧好吧,我不是失忆了嘛,不记得自己名字了。话说你记忆这么差吗?”我无奈地说。
  她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认真地点了点头。我不明白她是在确认我没名字的事实,还是承认自己记忆很差。对于这种事,我可不想确认了。
  “好了,互相也介绍过了,咱们可以就此分道扬镳了!”我伸了一个懒腰,觉得异常清爽。
  “好的。”她点了点头,“但是总觉得我好像忘了什么哦……”
  “没事的,肯定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啦!”我表示真心不想再和这种难以交流的人相处了……
  “恩,好的,那我先走了。话说咱们顺路吗?”她右手指向我左边的一个小巷里。
  “不顺路,不顺路!哈哈,真是可惜啊!”我笑着回答。
  这么啰嗦干啥。走吧走吧,不送!真是的!
  我看她慢慢走近小巷,自己也开始考虑自己的问题,朝另一个方向走起……

  三分钟后

  我从背后拍了下她的肩膀。她微微一颤,像猫被吓到似的立马跳开,然后我们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半天。
  “欸?你刚才说并不顺路吗?”因为她疑惑,所以她倾头。看,一个人养成莫名奇妙的习惯后,肯定会被我吐槽的。
  “啊,我不放心女生一个人回家啦。所以就来送送你嘛。”我努力作出一副内心善良美好的光辉形象。
  她听到我这样说后,忽然缩起脖子,脸红到了耳根。
  至于这样害羞吗……
  “这样……”她轻轻吐出这样一句话,“其实只是租的房子,我一个人住。”
  喂喂,向陌生人说自己一个人住这可不好吧……
  “一个人住所以说才放心不下嘛……”我笑着说。当然,表面上我这么说,但是我内心还在纠结着一个问题。
  就这么边聊边走,没一小会儿就到了她住的地方。外观看是个很平常的小公寓,恰如其人。
  她走到三楼,然后左拐,嘴里开始念着什么。如果是魔法情节,我应该会被吟唱魔法干掉。但是这人的性格,无论怎么想,游戏里也就只能是个加血的了……
  结果她走到一个房门前,拿出了钥匙,开了门,走了进去,关了门。
  ……
  “喂喂!我还在门外啊!”我立马敲门,然后看到她一脸茫然地开门看到我。
  “啊啊,又忘了……”她低下头不好意思地说,“话说你还有什么事情?”
  “啊啊……有……”我心里有种欲哭不能的感觉。
  我整了整自己的衣领,拨弄了两下被医院枕头压乱了的头发,然后,注视着她的眼。我想,我需要做出坚定的眼神,以表示我的诚意。
  “女神大人收留我吧!我一没钱二无亲无故,连只陪我的小强都没有,我真的不能活啊……”
  我想,我还是有自尊的,此时只是在鞠躬,没跪下。
  “啊,我想起来了,我说好像有什么忘记的东西呢。”她又是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这么重要的事情不要忘啊!我会挂掉的!!!”
    她忽然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说:“没事的,我想想办法。”
  ……
  士可杀不可辱!快给我条乌江,我去自刎!
  “啊啊,我想到办法了!”她忽然说,“我可以住朋友宿舍里,这里就让给你吧!”
  “这里?”
  “对啊,就是我住的这个公寓嘛!”
  公寓……?
  女生房间……?
  ……
  “诶诶?!你怎么鼻子流血了?我去给你找些纸!”
  但还没等她走开,我已经感觉到视野变得莫名模糊……然后我看见世界颠倒了过来……
  “你怎么了?!”
    她的声音依稀传来。
  或许我说什么了……
  因为我听见她还说……
  “妹纸是什么纸啊?我没听过啊!醒醒啊!”

  晚上醒来,发觉自己躺在床上,旁边台灯亮着,灯旁放着杯水。我拿过水来,一口气喝完。凉的。
  出去客厅想找些吃的,发觉茶几上有一个塑料袋,里面是盒饭。旁边放着一张纸条,上面用可爱的字体写着:你只是上火了而已,要把台灯旁的热水喝完,还有,妹纸什么的真讨厌!
  她还真去问“妹纸”是什么了啊……
  我把纸条收好,放进旁边的抽屉里。吃完盒饭,觉得今天太累,还是早早睡为好。走进房间后,发现房间里有个衣柜。
  ……
  ……
  经过百般思索,我还是忍耐不住好奇心的鼓动,打开了这万恶的潘多拉魔盒。结果却出乎意料,上半层放着不少早就用过的男式衬衫和衣物。这一瞬间我感到一阵恶心,没有去看下半层便关上了衣柜。
  我记得她说过她是独住,也觉得,那样容易脸红的女生,估计对男生这方面抱着警戒的心态。不知为什么,好像有股失望在我心里窜来窜去,怎么赶也赶不走。
  仔细想来,或许只是自己想得太多。这样的女生,怎么想都是稀有资源,又怎么会没人追呢?无论怎样,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只可惜在我意料之外了,就像欧亨利式结局。
  最后,我没在那个屋睡,而是跑到了客厅。
  我决定不去想这些事,转念去想自己的事情。既然唯一的线索是那张纸条,那我就去书店一探究竟就好。说不定,只要找到那本书,就能明白些什么。
  带着这样的想法,我沉入梦乡。
  
  第二天,我去了书店。把小票交给收银员,想问出什么,结果是一无所获。
  我不甘心,便坐在座位上,翻着有印象的书,一本一本看。
  但这时,忽然一阵倦意袭击了我。我感觉世界在晃动,在模糊,在分解。
  仿佛那一刻,我被抛入了深渊之中,世界与我断了联系……

  有人轻轻推了推我。
  但是倦意还是像恶灵附身一样,搞得我全身上下没有力气。
  不管了,还是继续睡吧。
  但好像那人还是不肯放弃的样子,又稍微用力推了推我。
  别烦!
  虽然心里这么说,但是耳朵里却只是听见“呜……”的一声。没办法,肌肉太疲乏,那么复杂的话说不出来很正常。
  就这样,那人貌似也放弃了叫醒我的念头,顿时感觉清净不少。睡神在勾引我,周公在召唤我,真是对不住了。
  就在我快要看到庄子和蝴蝶翩翩飞的时候,却感觉耳边有微微的呼吸声。随后瞬间有两个字窜进我的耳朵里。
  “妹纸……”
  “嗬啊啊啊啊~~~~~~~!!!妹纸在哪里?!”
  垂死病中惊坐起,欲问妹纸是何人!
  ……
  ……
  被夕阳染成金黄色的图书馆里,“这变态是谁啊”的眼神一个个向我扫射来。此时我真想找本书钻进去,起码也该给我间黄金屋让我躲一躲。
  我望向罪魁祸首。她无辜的眼神望了望周围,随后微微一笑,指了指自己。我想,这家伙绝对是故意来找茬的。
  “……(怒)”
  “……(笑)”
  “……(怒)”
  “……(笑)”
  “……(哭)”
  “……(惊,有点儿不知所措)”
  “……(收拾东西走人)”
  “……(小步跟上)”
  “好吧好吧,”我忍不住先开了口,“大小姐您是怎么找到我的?”
  “昨天……”
  “啊啊,我明白了,你看了票上的地址后来的。”我有好声没好气地说。
  好吧,其实我也是这么来的。但是,我真没想到你能这么聪明地找来……
  “话说……为啥来找我啊?”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
  她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我,仿佛在困惑我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因为你没带钥匙。”她一副理所当然样子地说。
  我摸了下口袋,没听见钥匙那清脆的声音。
  “好吧……感激你的大恩大德……”我叹了口气,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随后双手掐腰对她吐槽:“等等!你昨天就没给我留下这东西吧!”
  她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所以这才四处找你的。”
  “啊啊,太感谢了……”对她我已经脱力了。
  我望向远方,夕阳欲沉入红海。温暖的光照在身上,有种意外的舒适感。仿佛一张躺椅,一处公园,就能安度整个傍晚。
  “现在是春天?”我问她。
  “恩,春分刚过。”她答道。
  随后,我们又沉默起来,只是慢慢地走着,任由沉默在四周蔓延。这样的气氛,在旁人看来,或许就像是一对情侣。我忽然想到昨天衣柜里的那些衣服,不知道是否该开口问一下。
  但还未等我开口,她便先挑起了话题。
  “话说刚去的时候,看到你呼呼大睡的样子,不想吵醒你,就看了会儿书。”她忽然兴致盎然地跟我唠家常。
  “你看的什么书呀……?”我有气无力地接下她这伟大的话题,觉得这样聊聊也为何不可。
  “《希腊神话》。”
  “哦……”来书店看神话,这位大小姐的口味还真是奇特啊,“看了哪些故事呢?”
  她低下头,小声说:“看了看冥界的事。”
  “冥界的事?”我转头看向她,发觉她好像有些消沉。
  “恩,”她微微点头,“书里面有提到冥界的河流,像忘川河什么的,觉得蛮有兴趣。”她顿了下,“据说人要转世,就必须喝忘川河里的水,作用就像是中国神话中的孟婆汤一样,忘掉生前所有的事情。”
    忽然一阵凉风吹来,她停住脚步,望向远处。我从侧面看着她披肩发在风中飘舞,这次她没有用手去整理,任风拨开她的黑发。
 “你说,会不会有人不愿意喝水,最后逗留在那里,不去超生呢?”她轻声问我。
    我没有回答,只是觉得,这样严肃的话题并不应该从她口中说出。也可能是因为我看到了她的眼神,而胆怯到不敢回答。
  她的眼神凄切,如破碎的兰花。
  我想,她必定失去了重要的人,连忘却都需筋疲力竭。如果是小说,想必前面已经有了相关的线索,我只需顺藤摸瓜,便可知一二。但事实并非如此——我完全不知她家境如何,家属是否尚在,只知她大概是有一个男友。但去世的究竟是否是她的男友,我也不清楚。而我,只能认为是其男友,其他的无论如何想,心里都没有实际感。
  “这么说吧,”经过一番思考后,我说道,“有个外国人写过一本书,名字翻译过来叫《前世今生》。书中说的事情,全都是一些人记得上辈子的事情。那些人知道自己上辈子是怎样的职业,朋友有谁,自己是怎样死的等等,甚至有上辈子的仇家这辈子又活在了一起。”我顿了下,“所以说,我觉得必定有不愿意喝水的人,而他们也能找到了方法,又一次来到了这个世界。”
  她莞尔一笑,让我觉得脸烫了起来。我把头扭向另外一边,眼睛瞥着她。
  “没想到你知道的这么多啊!”她笑着说。
  或许,我给了一个她不错的答案。
  “如果有缘,那么自然还会相见。”我又补充了一句。
  “希望吧……”她又一次望向天空。
    天边只剩下最后一丝光留在地平线上,青紫色像一张怪物的嘴,吞掉了地球这粒巧克力豆。
  我看向她的眼睛,忽然有些害怕她变得再度沉默起来。于是又开了新话题。
  “听说过巴比伦之塔吗?”我问她。
  “恩,听说过哦,《圣经》里通天塔的故事。”她的目光看向我,微笑着点了点头,“大洪水劫后,上帝以彩虹为契约,告诉人类水不会再泛滥。但人们并不信任契约,害怕洪水再次到来,于是想要建造通往天上的塔以躲避洪水。由于古时人类语言相通,造塔进度很快。但神知道后,非常愤怒人类的行为,于是就乔装来到人间,施展法术,变乱了人类的语言,于是人类之间不能沟通,最终因此而终止了塔的建造。”
  “听完这个故事,你不觉得,无论天堂地狱,不过和人间一样吗?”我问。
  她听完,眼睛忽然瞥向一边,摇了摇头。我不清楚她摇头究竟是什么意思。不明白我为什么这样说,还是她并不这么觉得。意思让人怀疑。但她也没有开口解释的意思,只是让这句话悬在我心头。
  “神一般在故事里,都是一种伟大的形象。但这个故事里,神却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除却不能包容人类的私心,还制止塔的建造。这不就代表,神其实如同人一般也喜欢摆架子嘛!”
  纵然延伸话题,我看她表情依旧是那般严肃。这让我有些怀疑自己的话是否有某些问题。但无论怎样想,我都无法将这样的故事和她挂上联系。于是我继续讲了下去。
  “比如有一天,人类养殖的蚂蚁想变得比人还大,比人还聪明,想住人类的楼房,不想再被人类支配。这时人会怎么做呢?”
  “……”她沉默不语,只是低着头,随着我的脚步走着。
  “下面有请贾月同学回答!”我将声音抬高,希望看到她回应。
  她仿佛被我所惊醒,用干净无瑕的眼神望了过来。我对她一笑,她忽然就低下了头,仿佛害羞了般。
  “大……大概会反对蚂蚁所做的吧……”她咕哝道。
  “Bingo!”我笑道,“反过来看,神视人不过就如同蚂蚁一般。这种心理,不过就是人的心理。上了天堂未必有趣,下了地狱未必受罪。不过是换了世界。天堂、人间和地狱,我觉得并没有太多不同。”
  “说的……也是呢……”她低下头,开始玩弄衣角,声音如同在叹息什么。
  我忽然觉得有些沮丧。本以为自己有些搞笑天赋,但此时却一件好笑的事也想不出。只能瞥着她低头的样子,仿佛瞥向了一朵沉默的孤独。
  我们仿佛开始确认街道般地走着,哪里转弯,哪里直走,已经记不清了。只是这么走着,仿佛连街道都有了生命,我们在用脚步一步一步地确认。她前,我后,时而停驻观景,时而信步过道。有些时候,她会坐到某些椅子上休息,我在一旁看着。但依旧沉默,只有沉默,仿佛我注视着一个幽灵,还在对前生的信物眷恋如初。
  就这样,太阳落入西山,星幕嵌于天际,月光皎洁但却无力祛尽夜色。我们终于归至公寓前。她并没有走进公寓,只是望着公寓,若有所思。我依旧等着她,望起了天空。
  我问她,那个人是喜欢的人吗?
  她没有回答,还是这样沉默着,沉默到让心颤抖。
  我不知道为什么,把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仿佛只要这样,就能给她些鼓励和安慰。
  或者,我只是想驱散自己内心的伤感。
  望着天空,直至我的眼里月色不再皎洁,星光不再璀璨。她才又动起身来,走入公寓。
  “嗯。”仿佛如时间倒流后,她又回来了现在,轻轻答了一声。声音仿佛跨过时间无情的长度,终于抵达了我这里。
  “还有,谢谢。”她又轻声说道。
    我想,对我来讲,这一声谢谢已然足够。
  我们一同走进了公寓。
  
  她几乎没有逗留便走掉了。给我丢下钥匙,放了些零钱,不问我晚饭如何管,不说她刚才想何事,连个腼腆的笑也没有,仿佛变了个人。临走之前,我说,如果她明天来,给我捎份早报。她只是“嗯”了一声,但我不确定她是否听到了我的话。
  关门声“呯”地回荡在室内,但这声音却消失得干净利落,仿佛余虑都没有。我躺在沙发上,没有食欲,晚饭也不想考虑。
  最初认识她的时候,她天真可爱,容易忘事,傻得让人怜爱。但就在刚才,她却仿佛换了个人似的,满怀心事,让人怀疑以前的她究竟是否是她的面具。但纵然是面具,我想她的天真也是骨子里的成分,我只想她能保持那样傻傻的愣愣的面孔,笑起来仿佛能让飘雪变成落樱。我真心不愿她再为这件心事伤心。毕竟,人的生死是不可违逆的事情。
  但我究竟为何想要去解开她的心事,我自己也不明白。人死不能复生我们都懂,但摆在我们面前时,这种理论却会被我们小小的思念轻易穿透。如果我和她只是陌生人,哪怕她多么悲惨,也只是我说句“太可怜了”,便相离于人海。但此时,我住在她住的地方,看着她经历的事,喜欢她的笑容,也被她照顾着。此时内心的感情不准许我不闻不问。
  我不清楚这种感情是否能成为喜欢,甚至猜想,说不定喜欢在最开始的时候,本身就是在怀疑自己是否喜欢对方。但我想做的我要做的,我自己心里清楚。
  如果可能的话,我想去接近她。
  想完这些,我关掉灯,躺在沙发上闭起眼。
  虽然感觉……好像忘了什么……
  忘记了什么呢……?
  我忽然打了一个激灵。
  其实我住的算是鬼屋……?
  ……
  ……
  ……
  呵呵……
  哈哈……
  嘻嘻……
  睡觉吧……
  想那么多吃屎呢……?
  忽然,我听见一种类似于电钻打墙的声音,声音不算大,但在如此安静的情况下,它就像找准了我的神经弱点,一击致命。
  (+﹏+)~
  反正晕一下一晚就过去了嘛……
  我晕!
  ……
  ……
  
  半夜忽然觉得有些冷,便起床去找些衣物。外面有光照进来,格外地亮。我迷迷糊糊地走向她的房间,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遭遇灵异事件,心里害怕不敢进去。但是身体自然而然地动了,仿佛不是自己的身体一般。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缓缓打开卧室的门,拉开衣柜,拿出衬衫,一切动作轻松自然,仿佛毫无忌讳。衬衫穿在身上,意外合身。
  然后,我的身体又自动回到客厅,开始从窗外望去。我发觉窗外街道的地上竟已铺起了一层薄雪。灯光照在雪上,空中映出橙色的光。
  不是春天吗?怎么会下起雪?
  我望向远处,抽枝的绿柳披着白雪,在窗外的小道上一棵棵延至远处。春天,的确是春天,只是这雪完全不合时宜。这让我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而后,一个影子从远处慢慢走来,灯光把那人的影子拉得越来越长。粉红色棉衣,浅色牛仔裤,戴着米色棉帽,就这么一路静静地走了过来。路上仅有这么一个人,仿佛整个世界都被其他人类抛弃了。
  那人越走越近,让我慢慢看到了那人的面容。
  我确定,是她。
  一夜刚下的雪,温度按理并不应该非常冷,但她的脸已被冻得通红。
  “这傻瓜……”我听到自己喃喃说道。
  她走到楼底时,缓缓抬起了头。大概是看到了我,忽然对着我笑了起来。那种笑容仿佛毫无杂质,哪怕是周围一尘不染的白雪,都不过是这笑容的陪衬。
  我忽然发觉自己的视线模糊了,但为何会这样,我自己也不清楚。用手拭去眼角的液体,看着手上,觉得陌生。我又一次看向她,她依旧站在楼前,仿佛在等着我下去。雪越下越大,仿佛白色花朵飘落。
  忽然一阵白光照亮整个世界……
  
  “叮咚”,门铃作响。
  门铃……响了吗?
  真麻烦……一个小屋子搞门铃干什么……
  不对啊,就算不搞门铃也会敲门哦……
  算了……要是X通X丰快递就不管了……
  “叮咚”,门铃再次作响。
  不管的话……应该也没事吧……她的话应该带着钥匙……不需要这么麻烦……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门铃你作死啊!!!
  对于扰乱自己早觉的人,纵然内心怒吼,也只能起来拖着拖鞋去开门。顺带提一下,貌似昨晚没脱衣服就睡了。
  开门后,不可思议地看到她了。她右手拿着报纸,左臂挎着个小包。
  “你的早报。”她把报纸塞给了我,然后像交代错事的小孩子般又说,“昨天把钥匙借给你了,所以我没有钥匙。是不是吵到你了?”
  “哦……还以为快递呢……”我接过来报纸来,顺手关了门。
  啊,终于又可以睡早觉了。我把报纸往桌子上一扔,又躺到了软绵绵的沙发上。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卧槽,我为啥有种“查水表的人来了”的感觉。
  我连鞋都没敢穿就把房门打开了,看到门外的她一脸怨言地看着我。她握着小小的拳头,走了进来。
  “或许,我知道你叫啥名字了。”她撅着嘴说。
  听到这句话,我瞬间清醒了,犹如被一盆冷水洗脸洗头洗了个澡。
  “叫什么?!”
  “慕容复。”她说。这名字确实一听就觉得好耳熟。
  “慕容复慕容复……”我嘴里开始反复念叨,想从这三个字里寻出什么来,“好耳熟的名字。”
  “恩,不止耳熟,还是二手的。”她兀自一个人笑了起来,搞得我摸不着头脑。
  “哼~”她轻轻把包放在桌上,坐在旁边凳子上笑着看我,让我浑身不自在。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吗?”经过半天思考,我终于想起慕容复究竟是哪厮。我不禁叹了口气,想想以前的事儿,貌似还真是这样。
    我猛然想起昨天的事情,心里略带疑惑地看了看她。她那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般,见面也没有尴尬,仿佛昨天只是场梦。
  “怎么今天来这里了?”我问。
  她从袋子里拿出一张英语卷纸,说:“今天星期六,同学都去外面疯了,所以回来写作业。”       
  “好吧……”我双手一摊,表示无所谓了。星期几对我来讲已经啥都不是。
  “今天你还准备去图书馆吗?”她轻声问我。
  “不准备去,”我做到桌子对面,看着她的眼睛说,“因为觉得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疑惑地侧起了头,眼睛里全是不解。我把身体凑向她,眼睛直直看着她。她的眼睛里,如波澜不惊的湖水,但我却发觉,里面仿佛隐藏着什么难以说出的事物。那种事物如天真的期望,但也包含着恐怖的绝望。
  她望着我,但她是否真正望着我。我在这里所做的事,所说的话,所表达的感情,在她心底又是否是我呢?
  说实话,我不清楚。
  但我真的想从她心口找到一个小小的缝隙,钻进去,大喊一声“要有光”,于是她心里便有了光,驱散黑暗。
  我回过神来,继续凝视她的双眸。她依旧一副不解的眼神看着我。
  “?”她侧着头看我。
  “……”
  “?”眼神里尽是无知。
  “……”
  “嗯?”疑问的语气里都包含着如麻雀跳跃般的音符。
  我叹了口气,表示不能忍了。
  “算了,我还是去图书馆吧……”
  “怎么了?”
  “因为这里有人卖萌可耻……”
  她一愣,疑惑似的指了指自己,像是在问“是在说我吗”。我无奈地点了点头。
  她的脸“唰”地浮现出了绯红,慌张的样子让人喜爱。
  “你……你还是去吧,帮我把我昨天看的那本书买回来,嗯嗯。”
  她这明显是想为慌张做掩饰嘛。
  “好吧好吧。”毕竟我自己也不清楚该如何接近她的心,不如整理下现在的线索,再做决定。
  “啊,记得带上钥匙。”她又说,“写完作业我就回去了,害怕你在那时候回不来。”
  我摸了下口袋,听见口袋里“叮当”作响。然后我伸出手,摆在她面前,静等她侧头满脸疑惑。我庆幸自己能很成功地预言到这短短几秒发生的事情。
  “我哪里来的钱去买书啊……”我说。
  她恍然大悟般地点了点头,然后很小心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张一百,轻轻放在我手里。
  说真的,我们俩人的生活效率给世界人民拖后腿了,真是抱歉。
  我穿好鞋,挥手和她告别。在关门的一瞬,不知为何,我感觉到仿佛这扇门是一个不可打开的封印。
  我叹了口气,往楼下走去。


  房门轻轻合上,那个女生仿佛不能接受现实般地愣在门口,只是盯着淡黄色的劣质木门。
她究竟为何这样做,在想什么,没有定论。若是在看电影,那么观众一定会调侃说,剧情就是这样写的,导演就是这么安排的。
  但是剧情是怎样写的,导演是怎样安排的,观众并不清楚。女生只是盯着木门,一动不动,仿佛尘封千年的石像。
  屋子里仿佛没了生命。阳光下,无数灰尘颗粒在空气中缓缓飘飞,最后在人看不见的地方,附在门把、桌椅、沙发、笔筒、提包和石像上,仿佛要在它们身上沉睡。
  这时,女生忽然转身,麻利地把窗帘拉了起来,把春天热情的阳光全部赶出屋子。屋内变得只能依稀看见她的身影,但无论如何,屋子里依旧没有生命的气息。
  所谓生命的气息是什么呢?这东西真的可以用生死度量吗?
  一片漆黑中,她缓缓走向一个柜子,取出了什么。在取出那东西的一瞬,仿佛时间又一次停止,让她的动作停止了下来。但这次停止的时间并没有多长,简直可谓几乎转瞬即逝。动、静、动,就那一瞬,如若不仔细观察,根本不会注意到。
  或许这样的停顿,叫做犹豫。
  随后,她走向了里面的卧室,轻轻碰上了门。“呯”地一声后,门锁起来了,空留一屋子的黑暗和丝丝缕缕的光线。
  窗台边桌子上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恰好被光线照顾,有着温暖的温度。
  那里只有一张被揉乱的小票,静静地躺着。


  由于从公寓到书店有一段距离,我开始静下头脑,思考她的事情。
  昨天下午,她最开始说起了冥界的事情,并且表情变得消极悲伤。我当时猜测她可能有亲属或恋人去世,最后也从她那里得知,去世的确实是她的恋人。
  最开始的话题是转世,我为了安慰她,说出了“转世并非会喝孟婆汤的说法”。针对前面得到的线索,能转世的只有她的恋人。也就是说,她希望她的恋人不喝孟婆汤,然后转世。
  第二个话题是巴比伦之塔。我当时的说法是,冥界也如人间般,想要表达的意思是,死人无论到了天堂还是地狱,都和人间一样,虽然不一定会幸福,但起码不会多受多少罪。这时,她明显变得不高兴了。
  她为什么不高兴。我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并在脑中列出清单。
    一,觉得恋人去了天堂,如若天堂也和人间一样,就有些像是说“去了天堂也要受罪”。
  二,她本人就觉得人间是个受罪的地方,恋人的死亡,对恋人来讲可能是解脱。
  第一种可能基本可以排除,因为在大部分人眼中,天堂是个让人眷恋的地方。基本上,只要去了天堂,就没有什么转世之说了,孟婆汤也是不可能出现的东西。这样就把转世话题得到的线索推翻了。
  第二种可能基于同理也可排除,既然死亡是解脱,为何还要不喝孟婆汤转世呢?
  我皱起眉头,一时想不出其他可能性,在纠结了一段时间后,不情愿地放弃了。
  不知什么时候,不远处有一对恋人,基本和我走路的速度相当。男的戴着眼镜,一副文邹邹的样子,女生则依在男生的肩膀上,一副幸福的样子。我恰好能听到他们说话。
  “其实爱情并不可能是单方面付出的。”男生好像在讲大道理,“比如你对我好,你也肯定想让我对你好,这种期望就导致,不是接近对等的爱情不会长久。”
  “什么嘛!我就喜欢你一个,也不会管你对我好不好,我只会对你好!”女生撅起嘴,一副不满意的样子。
  “但是就是这样啊,人都是自私的。如果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也只是为了让自己舒心。”
  “不对!有些人为了自己爱的人,愿意放弃爱情,甚至牺牲自己的生命呢!如果只是为了让自己舒心,又怎么能做到这些呢?”
  “但是啊……爱情是面镜子……”
  “什么嘛!”女生一下甩开男生的手,一副快哭了的样子“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否则你怎么会说这些呢?”
  然后我看着男生慌慌张张地去安慰女生,心里感叹,欢喜冤家真可怕。
  等等,“爱情是面镜子”这句话……
  换个思维来看,如果她喜欢恋人,是为了让自己舒心,那么不希望恋人喝孟婆汤的原因,是否是想再见面呢?
  我愣了下,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如果是想再见面,那么为什么要在讨论巴比伦之塔的时候,表现出反感呢?
  如果说,对这个世界厌倦的,并不是她的恋人呢?
  我摇了摇头,觉得这样的可能性应该不大。但是这样的想法却又挥之不去,根本赶不走。
  如果说,她因为恋人的死亡,而认为人间是个受罪的地方,而后她又希望恋人不和孟婆汤,等着她。那么结果只有一个,她希望两人一起转生,都不喝孟婆汤,下辈子再见。
  但这样的想法,有一个小小的可能。
  自杀。
  我狠狠拍了拍自己的头,停下了脚步。心想,也说不定昨天她依旧傻愣,没听清我说的一些话,说的话跟我问的问题有一定出入。
  我又开始思考今天早上她说的话。她为什么回来,仅仅是为了给我送早报,顺便写作业吗?
  “今天星期六,同学都去外面疯了,所以回来写作业。”
  这是她说的话,但纵然同学都去外面疯,也能在学校里的学生宿舍写作业吧。
  想到这里,我打了个寒颤。
  不行,我得回去,我得看着她。我心里的这种想法像是要爆炸一般,在心里一时刻也消停不了。
  哪怕是我推理错了,也必须回去看看。而且我更希望是我推理错了。
  想到这里,我发觉自己的已经慢慢跑了起来,身体不由自主地奔跑在柏油马路上。
  千万是我想错了,千万千万是我想错了。我内心不断祈祷着。
  但是……
  我心里还是不安,不安到连这种祈祷,都无法抚平内心的波澜。
 “你可千万不要做傻事啊。”我对自己喃喃说道。
   穿过大街小巷,我终于回到了公寓。上楼梯时就把钥匙从裤口袋掏了出来,手颤抖着把门打开。
   屋内的窗帘全部拉住了,黑暗附在屋里的每一个地方角落,只有少数光线偷渡过窗帘,零散地照在一些地方。
 “贾月!”我大声喊着她的名字,想听到她的声音,但没有回应。
   我看到桌上放着那张她早上摆弄的那张英语卷纸,上面干干净净,连名字都没有写上。
   你不是说,你是来写作业的吗……
   我想起卧室里衣柜里,她恋人的那些衣服,急忙去开卧室的门,但这个时候,发现卧室锁上了。
 “贾月!”我又一次大声喊她的名字,随后使劲捶打卧室的门,“快把门打开!”
   但门那边没有回应。
   难道说……
   我立马想找到什么东西把门砸开。
   这时,我忽然听到门内传来微微的啜泣声。
 “贾月!回答我,你在里面吗?!”
   里面哭泣的声音越渐清晰。确实,她就在卧室里,不会错。
 “不要犯傻,好吗?”我把言语放柔,轻声说道。虽然我并不清楚,她在卧室里做什么,但直觉告诉我并非是什么好事。
   她依旧没有回答,这让我焦急了起来。我必须打开这扇门,只有打开它,事情才能不至于糟糕下去。我急忙挨个去翻客厅里的柜子,希望能找到这扇门的钥匙,也或许能找到强行破门的工具。总之,只要打开这扇门就好。
   很快,我翻到了一串钥匙。看钥匙的大小与锁口大小基本吻合,估计这就是屋内门的钥匙。但当我在门口想将第一把钥匙插入锁中的时候,她说话了。
 “你知道吗?”她的声音沙哑,大概哭了很久,“第一次看到你,我就想起了他。”
 “大前天中午,我在马路上发现你躺在马路旁,没有人管你。我走过你身旁,在看到你的脸一瞬间,我就暗自惊讶。为什么会与他长得一模一样!他死了已经有一年,我混混僵僵地过着租房的生活。不知为何,他家里人并没有将他的衣物拿走,我便依旧在卧室的柜子挂着,每隔一段时间拿出来洗一回。真的,我没想在意他,没想一如既往地喜欢下去,没觉得他不在了便不能活。”
 “但是啊……你一出现,就让我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只是稍微瞥到面容,都会让我下的狠心烟消云散。”
 “你最开始质问我是否认识你的时候,我真的害羞了。我想起了以前他的笑容、他的关心、他的话语、他的温暖,又看着自己面前近在咫尺的脸孔,心中忽然觉得,或许自己还有幸福,还会有幸福!”
 “但后来我开始害怕,害怕你是否只是我看到的幻象。在路边见到你,送你进医院等你醒来,你去图书馆寻找关于自己的信息,住在我住的公寓里。这些,我真的好怕这是自己的幻想,又或着,这只是一场梦,醒来就烟消云散。”
 “你知道吗?那天我回到这里,看到你不在房间里,我就有种莫名的慌张。我知道你去了书店,但是我却害怕你的存在只是一场幻梦。我急急忙忙地赶到书店,看到你呼呼大睡的样子,才觉得安心。我在你身旁看书,偶尔会撇看你的侧脸。真的,我发觉自己真的不能失去你。”
 “但我也明白,无论你是否是幻想,是否是梦,你都不是他,而我喜欢的,却是他而不是你。他已经走掉很长很长时间了,时间长到够我忘记任何其他人。那天我循着原来的回忆,走着大街小巷,看着我们的回忆一幕幕重放。”
 “说实话,在那时我就想和他在一起,从此时此刻,直到永远。”
 “所以,能别阻止我吗?”
 “我只是,想要幸福……”
   这些话,从她口中说出,真的太重。重到让我感觉心口仿佛压着巨石,呼吸都变得困难。我看着手中的钥匙,不清楚自己是否还要打开这扇门。有些事,并非是简单打开一扇门便能解决。
   我将钥匙静静放回原来的柜子里。我明白,我想对她说些什么。虽然可能并不会奏效,但我确实想要安慰她的心灵。
 “我想要你听听我心里的想法。”虽然我内心感到翻江倒海,但我还是克制住了感情,用平淡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话。
   对,我想要你听听我的想法。
 “一开始知道自己失忆的时候,我真的非常慌张,心想这可如何是好!没有亲属,没有住所,也没有钱,我究竟要怎么活下去,说实话,我不知道。我心里只想着,如果能早早知道自己的名字,想起以前的回忆,就不用愁这些问题了。”
 “可是啊,我偏偏就被一个和我年龄差不多的女生给收留了,甚至连她住的房间都留给了我。我不用愁吃愁住,也可以安心寻找自己以前的记忆。说实话,我真的很感激她。”
 “但这时,我发现那个女生好像在困扰着什么,这让我感到了惊讶。因为在我眼里,这个女生平日里总是一副傻傻的、无忧无虑的样子。”
 “最开始,我只是不希望这个女生一直愁眉苦脸,想帮这个女生分担些负担。渐渐的,我开始问自己,仅仅是这么短的时间里,自己就喜欢上了这个女生吗?我自己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基本都来自这个女生。我也感受到了这个女生身上的魅力,被其吸引。我发自内心认为,身世与名字都不再是至关重要的东西,只是希望能这样陪着这个女生,解开她的心结,进入她的内心。”
 “我不想这个女生再逃避下去,再哭泣下去。因为无论怎样逃,她都不会幸福。我想让她得到幸福,而并非是追求一个可能不存在的事情。”
 “你说,如果一个人死了,真的有地狱吗?在那里,是否还能见到曾经去世的爱人呢?”
 “我想,这是个没有结果的答案。我不想这个女生为了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而去选择自杀的路。”
 “而另一方面,如果可能,我想分担那女生一部分的压力,想要陪在她身边。如果可能,此生我想看她到烦、想她到腻、爱她到吐。”
 “我也明白,那个女生喜欢的并不是我。但无论如何,哪怕自己被甩被骂被五马分尸,我也不愿这个女生做傻事说傻话。因为她说这些的时候,我的心也会感受到她内心的伤痛。”
 “真的……这种伤痛会让眼泪冲到眼根,刺得双眼发红。而且稍不注意,眼泪就会流出来。”
 “我只希望你能成全我这小小的心愿,不要让这个女生做傻事,因为她并非一无所有,有人把她放在最重要的贵宾席,等着她幸福微笑。
   说完这些,我长舒一口气。这些都是我真真切切的心里话,没有一丝虚伪造作。
 “所以啊,别再做傻事了。好吗?”
   我站在卧室门口,盯着淡黄色的木门,期盼她能打开门,让我看到她平安无事。如果连这样小小的愿望都实现不了,那么这个世界上的神灵,想必不过都是些装腔作势的伪君子,书里的那么多歌颂那么多哲理,不过都是骗人的东西。
   站在门口,仿佛每一秒都被拉至无限长。时间像针一般刺痛着我的心,但我只能闭眼祈祷。
 “咔”,门锁被开的声音。
   在仿佛几个世纪的时间从我身上划过后,我轻轻推门,看到了她熟悉的面孔。我一把抱住她,想用双臂确认她是否还在,想给她温暖。
   而她靠在我怀里,一下哭了起来。
   我轻吻她的额头,告诉她,一切困难终将成为过往。
  我一把拉开窗帘,大声说:“要有光!”
   于是,就有了光。

   由于害怕她再做出什么举动,于是我便留在屋里,看着她写英语卷纸。
  说实话,仔细看了一遍早报后,真是让我长舒一口气。想着昨天图书馆的情形,庆幸还好没有出现“垂死病中惊坐起,天下谁人不识君”的情况。
  过了一会,她忽然问我那天“Hospital break”的意思。我说,算是越院吧。
  虽然此处的“院”,不清楚究竟是医院、精神病院还是养老院。
  “你这个词源自越狱?”她又问。
  “对啊,越狱那部电视剧的名字不就叫‘Prison Break’嘛!”
  “这样啊……”我看她用笔帽轻轻点了点自己的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怎么了?”我说着,看向她的卷纸,然后看到了能亮瞎眼睛的东西。
  填空处赫然写着South break,词意是越南。
  我仔细思考了下问题所在,对她说:“祝你的英语Come break good break!”
  她愣了下,随后微笑着对我说:“谢谢!”
  我……
  经过一段纠结,我决定还是不告诉她这个世界的真相了。说真的,这世界太残酷了。
  过了一小会儿,我又想起最开始来到这里时,她在楼梯口嘴里念着什么。于是开口问她。
  “话说你记得我最开始来这里时,你在楼梯口嘴里念的是什么?”我放下手里的日报问道。
    她停下笔抬起头,一副满头雾水的样子。
  “反正就是看见当时你貌似念着什么,一直走到门口才停念。”我又补充道。
  “啊,那个啊!”她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那个其实是最开始来这里的时候养成的习惯。我当时记不住房间在哪里,每次就需要从楼梯口数是经过了几个门,而第七个门就是这间屋子的门。”
  “这样啊……”我叹了口气,“你先赶紧完成你的英语作业吧……”
    总感觉,这英语作业,会被她们的老师当做反例范本收藏。

  就这样,几天之内我们的关系顺利发展,很快就变得无话不谈。她推荐我去找个工作,我觉得这个提议也蛮不错的,于是去附近的一些小店里面试,但却因为各种原因,迟迟不能就业。果然,我国的就业压力山大。
  就在工作还没找下的时候,一场不可思议的事情又发生在我头上。
  那天她刚好在外。我躺在沙发上翻看着买来的杂志,正想着午饭用泡面解决时,门忽然发出“砰砰砰”的巨响。没过三秒钟,我看着公寓门被华丽丽地击飞,分成不规则形状的四块木头落在我面前,随后一个衣装革履的小个子男人悠哉地走了进来。
  “咳咳,不好意思,打扰了。”他整理了下自己的藏青色西服,随后把锐利的目光投向我。
  “您……”我一时被吓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听见心脏“咚咚咚”直跳,“您有什么事情吗?”
  “啊,是这样。”他对着我鞠了一个堪称完美的躬,“我是来救您的。”
  “救我啊……”我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还好不是来找事儿的,否则我怕自己被揍得以后连失忆都没机会了。
  等等!
  救我……?

2.
  “你好,我叫李龙。”小个子男子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翘起腿来,用一副难以捉摸的眼神看着我。
  “刚才的门,是你怎么弄成这样的?”既然知道他不会对我造成威胁,我不禁问了这个问题。
  “很简单。我以前在日本获过空手道冠军。”他用自豪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拳头,嘴角露出笑意,“握紧拳头,找准中心,随后使劲打出一拳两拳,门就开了。对付这种劣质的木门,既简单又快捷。”
  我是完全没看出哪里简单快捷了……这种木门,对付我这样的,简直绰绰有余。
  “放心,我并不是来伤害你的。”他看着我笑了起来,仿佛看穿了我所想的东西,“我说过,我是来救你的,是来帮助你的。这个你完全放心。”
  我可不觉得放心……
  我叹了口气,问:“虽然你说是来救我的,但是我却并没有觉得自己身陷危机啊。非要说的话,我只是找不到工作而已。”
  他笑了起来,嘴角拉得很长。
  “工作这些并非问题,你不明白为何你身陷危机,这也很正常。”他顿了下,“请问你是否有失忆的情况?”
  我一愣,犹豫着是否要回答这个问题。他看着我,忽然笑出声来。
  “不用犹豫,有或者没有,不过几个字罢了。看你刚才的表情,估计是我猜对了。”
  “你知道我以前的事情?”我问他。
  “这个我可不清楚。”他说,“说到底我只不过是个派来救你的人,只知道你是个很特殊的存在。至于你的记忆等等,我都没兴趣,也不知道。”
  我叹了口气,说:“那么咱们回归主题吧,我究竟陷入了什么麻烦?”
  他的眼神忽然间就变得锐利,仿佛如鹰一般。他缓缓把身体凑到我跟前,严肃地看着我。
  “你被‘组织’盯上了。”他小声说,“今天下午四点,你势必会被组织的人强行带走。到时候别说是门被砸开,恐怕整个房间都会被清扫。”
  “‘组织’?”
  “对,‘组织’。”他低沉的语气让人感觉到这完全不是在开玩笑,“这是一个神秘的团体,据说拥有非常强大的势力。很多公司与政客都是他们的傀儡。‘组织’的目的几乎无人知晓,只有他们的高层才知道。而我们,则是对抗组织的一个小团体。”
  虽然他说的一本正经,我却总觉得他在扯淡……但是为了避免他直接用拳头解决我,我决定还是顺着他的意思来。
  “话说,你们对抗组织为什么需要我呢?”
  “这个问题,我不清楚。我只知道,组织也在密切关注着你的动态。我的上级说你会是一个相当关键的棋子,所以派我前来。”
  “好吧好吧……”我不禁摊手表示无奈,“如果组织也在密切关注我的动态,那么咱们要出去这扇门的话,组织也必定会知道吧?”
  “关于这个问题,你不用担心。”他一副没问题的表情,“我们早在最近打好暗道,方便我们逃出这里。因为打暗道的时间基本都集中在深夜那段时间里,所以也不用害怕被人发现。”
  听到他说的深夜,我总觉得自己想到了什么东西……
  “能带我去看看暗道吗?”我想,如果真是胡诌的事情,那么想必是不会有暗道这种东西的。既然连着这间屋子,那么不如先确认一下。
  “当然。”
  他站了起来,打开卧室的门,拉开衣柜,俯下身去,指了指衣柜下层。
  我随着他的手指看去,发现衣柜下层最深处已经有了一个黑漆漆的洞,洞口刚好一个人的大小,稍胖点的也能顺利进去。
  说实话,这种事情简直不可思议。无论是我身边的人,他口中的‘组织’还是这个洞口,都像是梦幻般的存在。
  “如何?”他问我。
  “你们真是有耐心……”
  “那么,你是否愿意跟我走呢?”
  “这么说吧,如果去的话,我有什么好处?”
  他略一沉吟,笑了起来。
  “你可以立马找到工作,并且能从我们这里领到一些钱,以后也会有我们的人来保护你。大门会帮你修理,这个无需担心。而且,你只需要跟我去一晚,明天中午这个时间,你就又可以坐在这里享受午餐。”
  他这样一说,我未免不有些心动。一晚上时间,能解决我和她都在讨论的工作问题,有了固定收入,这样能更好地和她生活在一起。我觉得为了她做这些,还是值得的。但我终究还是犹豫,害怕自己的选择可能会影响到她的生活。男子口中所说的“组织”如若真的存在,那对她来讲,就成了一种不可忽视的威胁。
  “去了你那里,会有很麻烦痛苦的事情吗?”我问。
  “绝对没有。”他仿佛看穿的我心思,又说:“你和你周围的人都会由我们保护,我们会帮你们处理很多事情。你无须担心。”
  “好吧。”他说了这么多,我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只好点头同意。
  我走前,给她留了张纸条,说我想起了一些事情,准备在外面过夜,明天中午就回来了。害怕她担心,我又往纸条上画了一个大大的笑脸,上面写着“不用担心”。
  然后,我随着他钻进了洞里。洞里是一个滑坡,我们俩不知快速地滑向哪里。
  
  出来后,是公寓后的一个小空地。平时这里貌似就没有什么人,我只见过小孩子在这里嬉戏玩闹。当李龙很华丽地站稳在地上时,我则是华丽地摔了个跟头。
  早知如此,我就应该卧倒再进这个滑槽了。最起码可以吐槽这滑槽叫卧槽。
  等我站起来的时候,我才看清面前停着一辆黑色丰田轿车。看到我华丽丽地摔在地上,轿车上立刻下来两个和李龙同样打扮的男子,把我扶了起来。
  “不用想记车牌号码。”李龙忽然和我说,“我们的车牌,表面上是个车牌,其实是块表。”
  说实话,我压根没想过记车牌这种事儿……
  但既然他说了,我就不妨看看车牌号码吧。P0238,好平常的车牌号。但是如果说是时间,却又不明白前面的P是什么意思。
  “现在这是什么时间了?”在眼睁睁看着“8”变成“9”后,我问他。
  “下午两点三十九,就是P.M.02:39。”
    好吧,我明白P是啥意思了……
  话说把电子表伪装成块车牌,这种事情是谁想到的……那人不觉得喜感吗……
  忽然,李龙身旁的一个男子把我按住,另一个则拿出一条黑纱蒙住了我的眼睛。
  “不好意思,”耳边传来李龙的声音,“去基地的路不能让你知道,请多体谅。”
    貌似这种东西,如果我不体谅的话,会感到自己小命不保的……
  我被拖入车内,上了贼船。
  “路途很长,你可以先睡一觉,”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传来,“一觉醒来,估计也就到了。”
  “好吧……”我听到自己发出了干硬的声音,掩盖不住心里的害怕。我只好胡乱想着什么,慢慢进入了梦乡。

  醒来时,我发觉自己坐在一个房间里。房间很小,装饰简陋,仅有我面前的一张办公用木桌,和两个在一旁放置的折叠椅,干净地连块表都没有。没有窗户,门也只有一扇,我头上吊着的灯棍发出淡淡的冷光。空荡荡的房间,根本难以知晓这里的主人有着如何的习惯、怎样的喜好,只有墙上贴着仿佛崭新的壁纸,让人觉得这里有种莫名的恐惧感。
  我感到头一阵疼痛,明明只是在车上小睡一阵,醒来却有这样的感觉。如果他们是把我从车上搬到这里来的,那么我肯定不会不知道。他们大概是对我用了乙醚之类的东西。但这之后他们对我做了什么,我完全不清楚。
  “你终于醒了。”
  这声音是从我背后传来的,让我感到背后忽然一阵冷意。我忍着头内的疼痛回头,看向在我身后的男人。四十岁左右,光头,整洁的西服,油亮的皮鞋,袖口卷起,手上长着奇怪颜色的老茧。我眯起眼看着他,觉得他大概就是李龙所说的上级。
  “你们对我做了什么?”
  “放心,只是带你去做了个检查。”他表情随和地摊开双手,“我们并没有加害你的意思,这个你可以完完全全地放心。”
  “做个检查至于非要把我弄睡着吗……?”我说着,使劲掐了掐太阳穴,感觉头痛好了些。
  “有些东西毕竟属于机密,不能让你随便看到。”他慢慢从我背后走到我面前,在桌对面找了张椅子坐下了。
  “你要明白,你自己是不寻常的。”他用一种微妙的眼神看着我,仿佛我是这个世界新发现的物种,“这个要追溯到你的过去,你能明白?”
  “我的过去……?你知道吗?”我追问。
  “我想,我或许知道一些。但具体是什么,我却无可奉告。”
  我看着他,感觉内心一阵愤怒。
  “我连自己的曾经都不能知道吗?”我狠狠盯着他问,结果他反而笑了起来。
  “好吧好吧,”他笑着说,这让我有种不爽的感觉,“现在这不是人情社会嘛,我就稍微透露一些。”
  我凑到他面前,想仔细听清他说的一切。
  “你觉得自己是造物主吗?”
  他这样一问,我愣住了。
  “什么意思?难道我是造物主吗?”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有些人会有这样的感觉。”他笑着说,“有时候我们心情不好的时候,看到阴雨天气,会觉得老天是在哭泣。但你觉得那个时候老天真的在哭吗?”
  “不觉得。”表示这种问题根本不需要问吧。
  “但那时老天确实在哭哦,而且是伤心的人在让老天哭泣。不是吗?”
  这是什么逻辑啊……
  “你是说,那个伤心的人是造物主吗?”我无奈地问。
  “不不,”他马上挥手,“只是,这种经历你也有过,不是吗?不只是你,其他人也一样。只不过你这里,这样的东西很特殊。”
  “怎么特殊了,难道我想一想中彩票真的就中了吗?”
  “不不,不是这个意思。”他摇头说。说实话,我现在真心在想象他被雷劈死的场景。至于非要说的这么玄乎么?
  “这个世界上,有个科学家提出过一个概念:不只是人会进化,世界的法则也会随着时间而进化。就比如,等到哪天,物理教科书上学到的不再是牛顿定理或者相对论,这些理论已然演变成另外的东西。”
  “所以呢?”我掐了掐太阳穴,他说的真让人头疼……
  “而你,正是世界法则改变的一个标志。你明白吗?”
  这句话貌似是在夸我吗……?为什么怎么都高兴不起来呢?
  “你能再说明白些吗?”我问他。
  “这个可不行。剩下的都是机密,无可奉告。”他随即摇了摇手,翘起腿靠在椅子上。
  “那,通融通融,用比喻形容下,怎么样?”
  这句话让他笑了起来。
  “未尝不可。”
  “想必你知道幽灵吧?”
  “幽灵?”又扯到幽灵了,这家伙的想象力是神级的么……
  “对,”他很严肃地回答道,“其实你每天都会遇到很多。”
  听到这里,我不禁打了个冷颤。我胆儿小,别吓我……
  “比如你走在繁华的街上,无数陌生人和你擦肩而过。虽有一面之缘,但你不会记住他们的面孔,你们的人生从此也不再会有交集。无数的人,都从你身边这样经过,但你不会注意他们。这些人,你不觉得和幽灵一样吗?”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是的……”
  “对于你来讲,这些人与你生死无关,幸福与否也无所谓。哪怕世界对面的美国总统死掉,你也不会觉得怎么样。说实话,你甚至不知道,美国总统是否是用来骗你的东西。就算这个世界上没有美国这个国家,地球不是椭圆的,你作为一个平常人又如何知道。就算这个世界上没有美国,地球是方的,又如何呢?你不过还是过着自己的生活,都无所谓。”
  “但是你说的这些,我还是不明白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说。
  “这么说吧,幽灵这种东西,是死的,但路上的人,是活的。但对于我们来讲,他们生与死是无所谓的。明白吗?”
  “明白。”
  “但对于你自己来讲,就是一个这样的‘幽灵’。生死于你而言,是没有意义的。”
  我愣了下。生死对我没有意义,怎么可能?
  “就是这些,如果你还想再问,我只能说,无可奉告。”随即他沉默下来,一句话不说,仿佛在证明他说的话。
  我思考着他所说的话,但一点头绪也没有。生与死怎么可能没有意义,否则许多小说中的生死离别又怎么会让人伤心呢?
  我随即感到心里一阵反感,觉得身心俱疲。
  “和你讲讲其他的事情吧。”他说。
  “唔。”我随便答应了下,觉得这种事情已经无所谓了。我真心累了。
  “曾经我见过一个精神病人,对他来讲,真假是没有意义的。”
  “哦?”
  “他能臆想出一群不存在人,也能用意识忽略掉所有存在的人。”
  “这样。”
  “最后他喜欢上了一个不存在的人,而忽略了他自己的父母。”
  “真悲剧。”
  “对他来讲,真假是没区别的。但是,他依旧走过了一辈子。而这辈子,对他来讲有意义,便足够了。”
  “确实。”
  “说实话,人心里所坚信的东西不过是支撑那个人的事物。一个人坚持对或错,也不过是为了保持自身的某些方面不被击倒罢了。这些东西是人利用的道具,对错对人来讲没有多少价值。”
  “恩。”
  “我知道你并没有仔细听,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记住这些。”我瞥到他笑了起来,“因为或许会帮到你。”
  “真是感谢啊……”我说道。不过心里却觉得他真啰嗦。
  “好了,在咱俩道别之前,我还有两点要说。”他缓缓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一是,今晚你需要住在这里,因为我们要观察我们所做的检查是否有副作用。”
  “那另一个呢?”听到自己终于能离开这个幻想家后,不禁问道。
  “回去之后千万要小心,”他的声音一下低沉下来,“外面下雪的话,不要出去。”
  “开玩笑吧,过段时间就夏天了,哪还会下雪?”
  “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所以专门和你说一下。”他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是在开玩笑。
  “好吧,谨听教诲。”我只好如此答道。
  “记住,你的生活从此将不再和以前一样。”他双手插兜,眼神严肃地看着我说。
  “怎么不一样?”我不禁问。
  “这个,等你回去就清楚了。”
  “好吧好吧。你们要记得给我安排个工作,这是你们答应的。”这才是我来这里的真正原因。
  “放心。”他笑着说完,走出了房间。

  随后,他派了两个人把我送到一个住宿的地方。房间里有浴室有厕所还有两张单人床,就是油漆味有些重。里面早就有一个人在里面,看起来应该和我的情况类似。
  “啊,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好久了!”在这种地方,他一见我就如此热情,让我有种莫名的郁闷。
  我仔细看向他,三十多岁的男子,带着黑框眼镜,身体有些发福。
  “我前段时间见过你的!”他激动地说。
  我暗暗一惊,问:“什么时候?”
  “就是在图书馆里的时候啊,你突然大喊着什么就站起来了!”
  ……
  果然成“垂死病中惊坐起,天下谁人不识君”了吗?!我这还有脸活着么……!
  “咳咳,”我表示我得换个话题,“话说你为什么说我终于来了?”
  他一愣,然后问我:“你有没有觉得这个房间很眼熟?”
  “眼熟?”我环视了一圈房间,“一点都不觉得眼熟啊。”
  “不眼熟吗?”
  “恩。”
  “真不眼熟?”
 “真不眼熟。”
 “你确定不眼熟?”
 “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好吧……”他叹了口气,“我其实以前做梦就梦到过这里。”
  好吧……看来我今天注定遇不到一个普通人……
  “我以前就梦见过这里,墙上的画,桌上的台灯,脚上的拖鞋,床单的花纹,油漆粉刷精辟的气息,没有一个不熟悉。而且,那个梦里我也梦到了你,所以见到你时,忽然就觉得有种亲切感。”
  “真的假的……”
  从今天开始,我发誓我要做一个普通的人,有普通的生活便足够了。每天见这么一群人,听这么一些事儿,迟早有一天得神经病了。
  “真的真的。而且我给你看了一张彩票。”
  “彩票?”
  “对啊,就是这张。”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团起来的纸,慢慢用手把纸铺平。
  “这彩票有什么玄机?”我略带好奇地问。
  “它一定会中奖。”
  “为什么?”
  “因为我做梦梦到了。”
  “得,得。”我已经不想理这个世界了,让我静静吧……
  “你没听说过预知梦吗?”
  “预知梦?”
  “对啊,就是说人做梦会梦到未来的事情,丝毫不差。”
  “知道归知道,自己倒是没遇到过,也不想听你说你遇到过。好了,我睡觉了,记得别吵我。”我赶紧支开他,以免又谈到什么莫名奇妙的事情上去。
  随后我躺到床上,闭上眼,一个人想着今天那人和我说的话,感到一阵头疼。而后,我又想起了贾月,想她看到我留着的纸条,肯定一阵抱怨。但为了以后的生活,我觉得自己有必要有一定资金来源。
  “喂,你没睡着吧?”我突然听到同屋人的声音。
  “没。怎么了?”
  “别去买张号码一样的彩票,行吗?”
  “行,行。”我忽然为那人的未来感到一阵担忧。
  “对了,也别让朋友买一张号码一样的彩票。”
  “好的。”
  “也别让亲属去买。”
  “恩。”
  “千千万万要遵守约定啊。”
  “知道了……”
  “不能违约啊。”
  我表示不能忍了……
  “去你妈的!”我一台灯甩他脸上,直接KO。
  看他终于安心地睡下了,我把破损的台灯轻放回原位,撑开被子,躺了进去。
  “记得别吵我睡觉,”我警告旁边那个晕倒的家伙,“否则灯毁人亡。”

  大概是早上的时候,我被李龙叫醒了。
  他对我说,该走了。鉴于他的威慑力,我不敢赖床做过多反抗。
  “工作已经给你安排好了,昨天的检查也会给你付一定的报酬。”
  “啊~”我打了个哈欠,“那屋子的大门呢?”
  “昨天已经派人更换了,锁还和以前一样。”说着,他递过一串钥匙来,“那天来的时候你没有带,我们也帮你拿了过来。”
  “谢谢了。”我接过钥匙。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今早的回程安排和你来的时候一样。”他又说,“以防万一,我们决定还是先让你睡着。”
  “也好也好,睡觉这事对于大早晨的我来讲,真是求之不得。”我叹了口气说。
  “那就好。”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块米黄色的手帕,又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小瓶,里面装着一些透明的液体。他把液体倾倒在手帕上,随即我问到一股刺鼻的味道。
  “果然是这种东西啊……”我叹了口气,“别把我弄晕后做什么非法勾当哦,比如把我身体里什么器官拿走之类的。”
  “上层需要的话,我会这么做。”他很冷静地说出这句话,让我不禁打了个寒颤,“不过上级并没有让我对你这么做,你放心就好。”
  我下意识摸了摸身体大概是肾的地方。还好,暂时来讲,这里既没变成iphone也没变成苹果,更没被不小心掉进去什么手术刀之类的。
  “请您稍作歇息,醒来便到。”他说。随后,他把手帕轻捂到我的嘴上,我闻着这刺鼻的味道,感觉全身上下慢慢变得无力,意识变得越来越朦胧。
  仿佛,我会到另外一个世界去一般……
  
  意识,仿佛与现实隔着浓雾。
  眼皮如沉重的铁闸。
  这让我根本没有睁眼的欲望。
  身体仿佛在沉向深海。
  缓慢,无声,从黑暗沉向更为黑暗的深渊。
  仿佛连时间都停止了。
  意识也慢慢隐去。
  
  醒来时,我已经躺在公寓卧室的床上。中午的阳光透过窗户落在被子上,热得要命。我起床,洗漱一番,看着镜里的面容,觉得已然慢慢习惯了。我出了卧室门,看到大门完好无损般地还镇守在远处,桌上放着一小叠百元大钞,旁边还有一张醒目的白纸。纸上写着工作安排的事项,并且留下一张印有我照片的身份证,名字叫“贾越”。
    贾越?这不和她名字发音一样了吗?
  而桌上的昨天留下的纸条也安稳地放在桌上。我忽然意识到,昨天她出门时并没有带钥匙,自然也不会看到纸条这样的东西。
  我不禁叹气。这可麻烦了,要好好想想怎么给她交代清楚昨天的事情。昨天没人给她开门,她一定会胡思乱想的。
  午饭草草煮了包泡面。剩下的时间,则翻着报纸杂志,静等着她回来。
  牛顿定理和相对论吗?我看着书,忽然想到这些。
  “生死于你而言,是没有意义的。”那人说。但我至今不明白这是怎样的意思。
  那人也说,我的生活从此将不再和以前一样。但如何不一样怎么不一样,我毫无头绪,只期望自己能和贾月在一起快乐幸福,并且把自己身上不明白的事情一一搞清。
  确实,当时我是如此真切地期望着。
  但后来我才明白,那时的我真是太乐观了。
  
  她并没有回来。
  并不只是那天晚上没有回来,而是再也没有出现过。
  仿佛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般。
  我曾以为她只是在同学那里住了一晚,但过了几天,她却完全没有再来这里。这让我感到一阵恐惧,想象她是否是被他们口中所说的“组织”抓去,逼问关于我的情况。但仔细一想,却又觉得,如果组织要抓的是我,那么早就会知道我回到了这个地方,把我抓去。
  日复一日,钱渐渐花得见了底。不得已,我只得去了纸上所说的打工的地方。
  “前两天有事情没能来,真是抱歉。”我对老板说,老板笑着摇了摇手,说没事。
  于是,我开始在一家小书店打工,工资基本刚够吃住,顾客多的话,会有点提成。有三个同事,我也慢慢打入他们的圈子里,每天被人“贾越贾越”地叫着,偶尔还会被称为“小越越”这种莫名卖萌的昵称。但在他们称呼我的同时,我却感觉“贾月”仿佛在慢慢消逝,被我周围的环境一点一点吞噬。
  “不能忘记她,”每天早晨,我都会对着镜子里自己如此说道,“她会回来的。”
  一天早上,我正无力地躺在书店收银台处的椅子上发呆时,忽然一个身影把我猛地拉回现实来。我抬起头,望着刚刚进入书店的女生。白色连衣裙,粉白相间的帆布鞋,披肩发,平凡的长相,有点偏瘦的身材。不,根本不需要这些,只是她在我面前晃过的一瞬间,我就知道,是她,不会错。
  但她进门时为何没有认出我,我不得而知。但这些对于我们的相遇,显得微不足道。
  “贾月!”我对远处的她喊道,但奇怪的是,她却并没有回过身来看我。
  “贾月!”我又喊了一声。
  “干什么啊?”我旁边的同事奇怪地看着我,“喊自己名字还能喊这么带劲儿。”
  我不管同事的话,快步走向了她,把手搭在她肩上。
  “贾月?”我轻声问道,然后看到她慢慢回过头来。我看到她的面孔,一模一样,不会有错。
  “?”她一副疑惑的样子看着我,正如曾经一样。
  “我不是贾月。”她说,“你是谁啊?”
  我忽然感觉一阵眩晕,世界仿佛地震似地摇晃。眨眼过后,我只能看着她疑惑的眼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是想用这种方法找我搭讪吗?”她忽然略带笑意说道。
  我愣了一下,不知为何,我忽然有种想哭的感觉。感觉有种阴涩的东西在心里如藤蔓般蔓延,爬向各个角落。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能点了点头。
  我是在搭讪吗?
  我不清楚。
  “能问下,你叫什么名字吗?”我感觉自己仿佛在不断下落,只有问这个问题,才或许会让心感到些许的踏实。
  “花瑶。”
  我苦笑了下。好少见的姓。
  我回到收银台,懒得管同事对我的捉弄,只是静静地从远处看着那个女生。不知为何,我想起了被带走的那天,那人对我说的那个精神病人。
  “他能臆想出一群不存在人”这句话在我脑内不停回响。
  我开始害怕,害怕曾经的事情,不过是自己幻想出的一场闹剧;也害怕现在的事情,同样也是自己幻想出的一场闹剧。
  此时,我仅仅望着那张面孔,仿佛我只要看着那张面孔,心中就能平静下来。
  “你还会再来吗?”她走时,我问道。
  “哼~”她略带暧昧地一笑,“或许还回来吧。”
  “这样。”我对着她一个鞠躬,“下次再来。”
  她笑了起来,挥了挥手算是道别。
  但我此时,却感觉心里的某处仿佛被击碎了,不再完整。我究竟喜欢什么,爱着什么,在这一瞬,都没了定论。
  我此时快乐吗?
  我想,答案是,绝对不。
  因为回到公寓的我,妄想用大哭一场,来终结一段记忆。
  
  早晨刷牙。我盯着镜中的自己,感觉这张脸真的没有一点亲切熟悉感。
  我开始摆弄起各种搞笑表情,自己大笑一通。
  这张恶心的面孔究竟是谁啊!这么搞笑!
  然后,我过头去,对着白色的墙说:“我在测试自己作为一个男人的忍耐力。”
  ……
  ……
  “我在测试自己作为一个男人的忍耐力。”
  ……
  ……
  “我在测试自己……作为一个男人的忍耐力……”
  ……
  ……
  “我在测试自己……”
  反反复复地重复这句话,一直到自己哽咽起来。
  仿佛在确认什么似的。
  但仿佛一旦确认这些,心里就会反胃似的作痛。
  “啊————!”
  “啊啊啊啊啊——————————!!!”
  不知为何,我开始吼着这些完全没有意义的话语。一直到感觉到仿佛要呕吐似的,才奔到卫生间里。但无论怎样,都感觉只是一些东西卡在嗓子眼里,吐不出来,只是干呕。

  “喂,”去了班上,我问同事,“我感觉我病了,但不清楚是什么病。”
  “说说什么症状。”
  “就是早晨刷牙的时候,恶心干呕。”
  “这个啊,”他一副了然的样子,“这是慢性咽炎的症状。”
  “哦……这样啊……”

  花瑶第二次来的时候,显然精心打扮过一番。
  “当时你怎么会想到用自己的名字来问我叫什么啊?”知道我的名字后,她微笑着问。
  “突然想到的。”
  “说实话,见过那么多男生,但只有你能想到这种搭讪方法。傻傻的感觉有点可爱呢~”
  “是吗?看来我也蛮特殊的啊……”我叹了口气,“话说,能问你件事情吗?”
  “恩,好的。”
  “你有亲姐妹吗?”
  “没有哦,我是纯正的独女。”
  “那……有没有可能,你有一个失散多年的亲姐妹。”
  “怎么可能嘛!”她笑着摇了摇头,“你这人,思考的东西总是老奇怪了。”
  “那我再问件事情。”
  “好的。”
  “其实我以为你已经不会再来了,来了估计也不会和我再说话。所以你这次来,我有点惊讶。”
  她忽然摸了摸我的头,让我有种熟悉的感觉。
  “因为啊,我其实蛮喜欢你这种直性子而且想事老古怪的人。”
  “这样。”
  “而且你眼里,总能感觉到一股伤感。”
  “是吗?”
  “恩,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恩……你听过一句话吗?”我低下头,不敢看她。
  “什么话?”她又微微蹲下,把笑容凑到我面前。
  “人生是个不断丧失的过程,而失去的东西,最后连找个代替品都不容易。”

  后来,我和花瑶的关系变得暧昧不清。
  而生活平淡无奇,岁月照常前进。
  只是,在回公寓时,在每经过一个门前,我都会不经意地数起数字。
  1、2、3、4、5、6、7。转身,开门。
  有些东西,真的挥之不去。
  但我告诉自己,人生总还是需要过,不能因为一些事情而绊住前进的脚步。
  衣柜里的衬衫,被我归为己有,不管晦气与否。而衣柜下层,那个曾经亲眼所见的黑洞,如今也不见踪影,仿佛就如同不曾存在过般。
  “他们修这里修得好快。”我自言自语道,但时间就这样慢慢把我周围的所见剥夺而去。
  而另一方面,时间潜伏在我们每个人身边,渐渐把好奇心夺走,把新鲜感抽去,留下习惯的生活。但并非说,生活去除新鲜后,我们便不能生存。时间还让我们依赖上了日复一日的生活,不愿改变。颓废就颓废,不愿改变;懒散就懒散,不愿改变;无趣就无趣,不愿改变。最后,在每一天结束的时候,感慨几分,一天又过。
  正如现在的我,又这样感慨着,然后慢慢进入梦乡。
  
  半夜忽然觉得有些冷,便起床去找些衣物。总感觉屋内比平日夜里亮。我缓缓走到衣柜面前,取出一件衬衫披上。
  这时,我忽然发觉有些不对劲。
  这个场景,这些事情……总感觉在那里见过……
  我走到客厅,从窗口望去。窗外飘着鹅毛大雪,把道路旁的柳枝压得垂了下去。雪已然在地上厚厚积了一层,仿佛一脚踩下,会听到“咯吱”一声。但我此时牢牢把目光锁定远处。
  对,那个梦里,她是从那里出现的。
  渐渐的,远处出现一个人的身影。
  不知为何,我觉得,是她。
 “贾月……”我喃喃说道。

3.
  我望着窗外,心里有着无限的困惑。有过一次经历,在遇到第二次时,就不禁会怀疑,自己究竟是身处现实还是梦境。但如果是梦,却太真实了。无论是大雪的光景、寒冷的温度、房间的温度、我自身的触感,这些根本不像是梦中能发觉的事物。
  我望着窗外缓缓走来的女生。粉红色的棉衣,让她仿佛如一颗草莓轻放在奶油蛋糕上,那般醒目。
  我看到她冻得红彤彤的脸颊,感到一阵心痛。
  “这傻瓜……”我不禁自言自语道。
  她如梦中一样,缓缓走到楼下。我则站在窗口,等待着她抬起头来看我。确实,我又成功地预言到了她要做的事情,不过上一次是什么时候,我已经忘了。不过,这些已经无所谓了。此时此刻,她看着我,笑容一如既往。这个笑容让我明白,她确确实实是贾月,而并非花瑶或其他什么人。
  这是,我忽然发现自己的视野模糊了,急忙用手将泪珠拭去。
  我明白,我从来喜欢的都不是花瑶。时间还没有将我们的羁绊变得难以割舍。但对于贾月来讲,却有着绝对的不同。
  我立马穿上衣裤,把脚塞进鞋里,推开大门,向楼下跑去。
  1……
  双拳紧握,千钧力量涌入。
  2……
  眼角干涩,咸涩泪水憋存。
  3……
  呼吸急促,急切灵魂焚心。
  4……
  健步如飞,久别佳人渴见。
  5……
  时光急转,飘扬白雪已至。
  6……
  思念涌现,难忘邂逅浮现。
  7……
  “我在测试自己作为一个男人的忍耐力——!!!”不知为何,我用尽全力吼出了这句话,直到肺叶里的气用尽,声音变得嘶哑。
  余生很长,我们并不知道会和谁度过漫长岁月。
  岁月无情,它并非是绝对的幸福。
  死亡可能悄然而至,离别可能不期而遇。
  但如果上天给我机会选择一人,与我度过余生,无论喜剧也好,悲剧也罢,起码于现在的我来讲,不会后悔。
  这是我心中,最为真切的选择,也是爱情对我,最为真实的答案。
  我奋力冲向楼下,冲向茫茫雪海。
  
  我下楼时,却看到她已经按着来时的路走了回去。我望着漫天大雪,忽然想起了那天的警告。
  “外面下雪的话,不要出去。”
  但我望着她渐渐走远的背影,已经根本顾不上那么多了。如果仅仅因为一句话,我在这里放弃,我必定会后悔一辈子。那是我根本不愿意发生的事情。于是我不顾这茫茫大雪,向着她的背影冲去。加快脚步,挥动双臂,调解呼吸,竭力跑起来。雪踩得“吱呀”响,冰冷雪水灌进鞋里,脚渐渐变得麻木,没有知觉。就这样跑,一直跑下去,照着那远处的背影,仿佛夸父逐日。
  不知过了多久,头发湿透了,雪水顺着头发流到脸上,我一遍遍擦拭。耳朵基本已经没有知觉了,手早已通红,步伐已经没有开始那样快,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吸走我身体里的力量。这些力量散入这场大雪里,缓缓飘落在地上,沉入土壤。但哪怕是这样,我也依旧跑着,害怕一旦停下就会后悔。
  但不知为何,远处的背影还在远处。我看到她只是那样静静走着,但却无论如何都没有拉进距离。我仿佛听到身后有什么人在让我停下脚步,声音在大雪里那样清晰。
  我明白,那是花瑶的声音。
  但我不会回头,纵然呼唤我的,是拥有和她相同相貌的花瑶。我朝着那背影依旧拖着脚步,努力前行,纵然这样的前行冰冷刺骨。我告诉自己,她与我越来越近了,不要放弃。
  大雪究竟下了多久,我究竟跑了多久,我已经不知道了。我只明白,整个世界都是一片雪白。我感到脚忽然被什么绊了一下,身体不由自主地就倒在了地上。我想要站起来,继续去追她,但无论如何,腿脚都无法动弹。
  我看着雪花落在我脸上、身上,然后渐渐积了薄薄一层,似乎是要将我埋葬。我感到脸上有水划过,是温热的。
  是泪水吗?
  我不清楚。
  我只知道。
  此刻,我悲伤得无可救药。
  无数洁白的雪花飘落在这个世界上,仿佛要将这个世界埋葬。而我明白,能埋葬这个世界的,只有我心中无尽的悲伤。这些雪,从阴灰色的天空出发,竭力要将我埋葬,将整个世界埋葬。
  “外面下雪的话,不要出去。”
  我比起眼睛,又想起了这句话。
  如果有人问我,让我扪心自问,自己后悔吗?
  我必定会说……
  
  我忽然听到,有人在哭。
  “不要死,我不要你死!”
  我睁开眼,看着面前哭泣的女生,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
  这里是……公寓的卧室?
  我看到自己手腕处狰狞的刀痕,看到鲜红的血液。
  但却又看到她哭泣的脸庞,在我眼里那样精致。
  “不要死!”她不断地重复这句话。
  这时,我想起,据说人死前,会看到许多幻象一般的事物。
  但纵然是幻象,我也十分开心。
  我终于如愿以偿。
  我抬起手,轻轻抚着她脸颊上的泪水。
  “不要哭……”
  “虽然……我们的人生可能有着诸多不顺。”
  “但老去的我们如果回首,有些时间……真的是那般璀璨。”
  “正因为一些人的存在……我们的某段时间变得那般闪耀……”
  我看着她抿起嘴来,不甘心地点了点头,说:“嗯……”
  “但是啊……”我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已经到了极限。
  “如果幸福的……事情,最终……会以悲剧收尾……”
  “我也会坚信……那些照耀着我们……使我们幸福的事物……”
  “我不会选择遗忘……不会选择逃避……”
  “那是懦夫的行为……”
  “说……实话……”
  “我……不……后悔……”
    说完这些,我安心地闭上双眼。
  无论我通向多么黑暗的世界,我都无所畏惧。

  我感觉的身体,在不断下落。
  通往哪里,跟本不清楚。
  只知道,这是不断下落。
  通往天堂,通往圣殿庙宇。
  抑或落入地狱,落入万丈深渊。
  一切都无所谓。
  我仅仅是这样,不断下落。



  “醒醒!”我听到有个男人这样说道。
  但我真的很困很困,双眼根本不想睁开。
  “喂喂,快醒醒!”
  别吵啦,睡觉是革命的根本。
  “妹纸。”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大老爷们,而且这招已经对我不管用了。
  “唉……”我听到他叹了口气,“算了,反正我最近几天饥渴难耐,不如趁他睡着……”
  “别别别别——!”我猛地爬起来,手捂菊花,“您高抬贵手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月落乌啼霜满天夫妻双双把家还,放小的一马!”
  “哈哈,果然这招屡试不爽!”我看见一奇丑无比的男子站在我面前,掐腰大笑,“虽然总感觉掺进去些很奇怪的东西吧。”
  我看着他,他满脸胡须,鼻子奇怪地歪着,身着蓝黑色长袍,戴着一顶像是巫师帽的帽子。我下意识不想靠近他,往后挪了挪。
  “对了对了!”他笑完对我说,“你还记得我吗?”
  我略一沉吟,总觉得这几天遇见的怪事儿太多了,这么多“熟人”一下就蹦出来了。
  “不认识,也不认识your mother。”
  “唉……”他叹了口气,“真是忘恩负义的家伙,除了吐槽厉害,其他啥都不行啊!”
  别说我不行,你试过吗?我心里想。
  “好吧,找以前管理,我先自我介绍下。我叫卡戎,是冥河的摆渡者。”
  “摆渡者?就是那个什么‘摆渡一下,你就知道’的东西?”
  “……我好歹也算是个神,别随便把我和什么搜索引擎混为一谈。”
  “好吧好吧。你找我干啥?”
  他忽然用手敲了下我,说:“你还犯傻呢?你死了都不知道?”
  我感觉到头“嗡”地一响,想起了那无边无际的雪,想起了她。
  “这样……”我说道,听到自己的声音有气无力。
  “看来你们又失败了呢~”他忽然说。
  “失败了什么?”我不禁问。
  “没事~”他一阵狞笑,“你要明白,你和冥王哈迪斯先生有场游戏。”
  “什么游戏?”我又问,但只见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这可不能说,”他摇了摇手,动了动奇怪的鼻子,“不过有提示嘛!”
  “什么提示?”我不禁问。
  “你的女朋友不是也说过嘛,会不会有人不愿意喝你们所谓的孟婆汤,不选择超生呢?”
  “我不懂你说的什么?”
  “不,你懂!”他奇怪的面孔带着莫名诡异的笑容盯着我,让我猛然一个冷颤,“你不是忘记你的记忆了吗?但你不觉得有些蹊跷吗?”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能按着他的说法,失忆这段时间所有的事情。哪里蹊跷,如何蹊跷,我都不太清楚,只知道她最后莫名其妙地消失了,让我很受打击。
  “她突然喜欢上一个没有记忆的男子,你也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喜欢上一个女生。按常理来讲,不太可能吧。“他说。
  “怎么不可能?这个世界这么大,什么事情不可能。”
  听到这些,他笑着咂起舌来。
  “我不说什么了,反正我只是个过场人物。”他双手一摊,“而且你还要返回那场游戏里。”
  “不要一直游戏游戏地说!”我对他吼道,“你凭什么说那是游戏。”
  “啊啊啊,”他好似明白了什么东西般地说,“虽说是游戏,不过贾月确实是真的哦~”他顿了下,“我说的是你对象,月亮的‘月’。”
  “如果重新开始游戏,你们还会相遇。不过后面怎么发展,就要看你们俩的选择了。我反正是个看戏的。”
  说实话,这家伙的态度真心让我不爽。
  “那怎么算是游戏胜利呢?”
  “这个东西的答案啊~”他笑着说,“存在于你们自己的回忆中哦~”
  “什么回忆?”
  “啊啊!”他又装模做样地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忘了,你们这次并没有碰见那件事哦~”
  “什么事?”我压抑住愤怒问他。
  “就是那本书。”
  “书?”
  “对,你们一起看过的一本书哦~”
  我开始尝试回忆自己看过的书,但他猜到了我做的事情,又说,回忆是没有用的。
  “没事,说不定下回贾月小姐就会翻到那本书的。呜呼呼~”
  “那我能问你件事儿吗?”
  “你说你说。”
  “为了早点儿离开你这里,我该怎样做?”
  “啊啊~这边这边,来上我的船,饮下这半杯水,穿过前面的河便好。”
  我走到他身旁,接下他手中的杯子。
  “这个……是孟婆汤?”
  “正是。”他用诡异的眼神望向杯子,“呵呵”笑了起来。
  我一口饮下杯中的水,盯着他看。
  “怎么了?”他的面孔终于出现疑问。
  “我在想,我怎么还没忘了你。”
  “这个是需要你慢慢吸收的,呜呼呼~”
  “好吧……”我叹了口气,“趁记忆还在,问一下,如果我赢了游戏会怎样?”
  “你和贾月会在一起哦~”
  我感到内心忽然惊起一圈涟漪。
  如果……
  如果还能相见……
  如果还能相爱……
  那么未尝不可。
  “怎么赢得这场游戏呢?”我马上问。
  “哈,你刚才就问过一遍啦!”他把我领上船,一甩长袍,船便动了起来,“但是我不能告诉你。你只要记得顺着心意走便好,因为这是游戏的规则。”
  “算了算了。”我自知不能从这家伙口中问出一点点东西。
  “呼呼,走咧!”船一摇一晃地动了起来,像有了灵魂似的顺着漂向河中央。
  “到了船上,我就是渔夫,我就是正经的船夫~”他忽然欢欣雀跃起来,拍着手挑起了奇怪的舞,哪里像正经的船夫,明明是非洲土著!
  “我还想问件事,”我撇着嘴,无奈地说,“我的曾经,你知道吗?”
  “这种东西,真的需要知道吗?”
  我暗暗一惊,不知为何,总觉得他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
  “说实话,对于你和她来讲,这种东西此时根本不重要吧?”
  我会想起这段时间来,确实不觉得记忆有什么用处。纵然身世、记忆完全不知道,但我却依旧爱上了她,而她也接受了我。
  确实,这样的东西几乎无所谓。
  “不过,对于你的曾经,你或许能猜到一些。”他又说。
  “什么?”
  “线索都在游戏里,而这些也只对你有意义。你只要明白这个就好。”他背着我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在船边抱着膝盖坐了下去。
  “对他来讲,真假是没区别的。但是,他依旧走过了一辈子。而这辈子,对他来讲有意义,便足够了。”我忽然想起曾经某人说的话,低下头苦笑了下。
    不过,不就是这样吗?
  我此时,忽然无比渴望再见到贾月。我想看到她的笑容,想看到她疑惑时微微地侧头,想看到她那差到要死的英语,想听见她轻数“1、2、3、4、5、6、7”。虽然并不明白什么是游戏,但我此时的心情,只是想要见到她,抱住她,轻吻她。
  “你说的重新开始游戏,意思是,这场游戏在不断循环?”
  “是的,”他说,“你们失败了,就会重新开始。不过每次你和她发生的事情,都会有些不同。不过,经过我这里却是个必经的过程。”
  “这样。”我微微笑了起来。
  其实,这样也好,不是吗?
  “对了,我也想问你个问题。”他忽然说,“你当时和哈迪斯玩这场游戏时,目的就不是为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了下来,然后兀自笑了起来。
  “算了,都经过这么多回了,喝了孟婆汤的你,估计也记不起来了吧。”
  不过,我好像明白了他想说什么,也笑了起来。
  “到了。”他忽然说。
  然后我茫然地看着周围无边无际的湖水,带着疑问的眼神看向他。
  “不是说穿过湖嘛,怎么停到了这里?”
  他掐着腰,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们这些凡人,总是按着经验来做事。而且你要明白你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这事情了,好歹也有点儿印象吧!”
  “问你个问题,如果说消防人员穿过火墙,是怎样穿过?”
  “啊,就像是通过一扇门那样吧。”
  他点了点头,然后用手指了指脚下的湖。
  “所以嘛,这湖就类似火墙,从中心跳进去,就可以穿过湖,到达另一边。”
  “别别别!我记得神话里说这湖底下都是怨灵什么的啊!”
  “神话你也信!笨死你!”他说着就狠狠打了我的头一下,真心疼。
  我捂着被打的地方,慢慢站到船边上,往下看。碧绿的湖水随着微风荡起涟漪,但却看不到一只鱼,只是静静的湖水,静到让人害怕。
  果然,我不想被包粽子这种事纪念上千年。
  “别犹豫,我来帮你。”我听到身后的他说。
  下一秒,我就被一臭脚踹得飞了起来。惊讶的我,脑中死死印上了这个踹我的男人的面孔。如果以后我还能记得这下,我一定要加倍奉还!
  “我还会回……唔呜呜……”
  话还没说完,我的全身已经浸在湖水中。
  
  混沌。
  感觉整个世界都是混沌的。
  但是却如此安静。
  仿佛连时间也不存在了。
  我是谁,在哪里,要做什么,似乎都觉得无所谓了。
  此时,浸在冰凉的水中,感觉到每个水分子都在取走我体内的记忆。
  这些东西,在水中稀释,幻化为河流的一部分。
  这正是我所做的决定。
  无所谓了,不过是这样的结局罢了。
  终既是始,慢慢按着这样的规则走过漫长岁月,直至老去,未免不是件幸事。
  说到底,何为幸事呢?
  与相爱的人白头偕老吗?
  那么随着时间推移,纠纷出现,感情逐渐转换为其他事物后,我不确定是否还能保持相爱。
  那么是子孙满堂?
  这样我又会承担抚养的责任。我对孩子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影响其一生。稍有不慎,都可能会让子孙满堂变为苦果。
  又或是名利双收?
  这种情况,我又必须刻意变得迎合商场、迎合社会、迎合客户。我会慢慢改变,或许会变成此时的自己完全不承认的人。这是我不愿意的。
  我只能说,无论这些选择,还是与之相反的道路,都是勇气的结晶。但至于这些是否是我的幸事,我不清楚。

  “你后悔吗?”
  “我不后悔。”

    我再次想起了这两句话。
  我想,这一问一答的记忆,也要融进这河中了吧。
  这反复的冥河,是我的归宿。
  但别人的归宿,也终究是冥河。
  只是种种表面的不同,让人们以为,这是不同的。
  
  这是我的选择。
  这也是我以前的选择。
  而这,也将会成为我以后的选择。
  过去,现在,未来,早已没有意义。
  只要……
  
  我突然感到身体受到一股冲击。
  时间到了吗?
  我微笑着……闭上了双眼……

终(1.?)
  “妹纸……”
  “嗬啊啊啊啊~~~~~~~!!!妹纸在哪里?!”
  垂死病中惊坐起,欲问妹纸是何人!
  从梦中醒来醒来,抬头挺身,看前方!然后看到一名三十多岁的男子,带着黑框眼镜,有着浑圆的啤酒肚。
  总觉得……好像……有些眼熟……
  不过,当下之际,我还是应该在这个书店里如机枪扫射般的视线下,赶紧找个地方躲躲。
  “嘿嘿,你终于醒了!”
  “诶?”我看向旁边的少女,“你怎么来了?”
  “你没带钥匙啦!”她一边笑着,一边晃了晃手上的钥匙。
  “好吧好吧……”仔细想来,我确实没带钥匙……等等……好像昨天她就没给我!
  正当我想吐槽她这个巨大的槽点时,她却捧着手上的书,对我晃了晃。
  “你睡的这段时间里,我看完了这本书。”
  “啊——啊——真是厉害啊!”我的话里,估计一点儿好声好气都没有。
  “别生气了,我现在很想和你说说这本书呢!”
  “好吧好吧……”我不禁叹了口气,“这本书怎么了?”
  “它啊,说实话,是个很模糊的故事。”
  “模糊?”
  “恩,”她用力点了下头,“很多线索都不直接展开,导致读完之后,总感觉有着多种可能。”
  “多种可能?”
  “对啊,有句老话不是说‘一千个人心里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吗?这个故事可能也会有这样的感觉。”
  “感觉忽然一下就有兴趣了,说说剧情吧。”
  “剧情?”她好像一副很为难的样子,“剧情这个,真心不好说哦……”
  “怎么不好说?”我好奇地问她。
  “就像我刚才说的,这篇故事的线索太过模糊了。”她有些为难地说,“不过还好,它的终章把所有线索串了起来。我试试能否给你讲清楚吧。”
  “恩。”
  “我所看到的故事是这样的。”
  “一个失忆的昏迷男主角很偶然地被女主角救了。因为女主角很善良,就让男主角住在了她的地方。而男主角,也在和女主角的接触中,渐渐喜欢上了女主角。而女主角呢,曾经有一个恋人,早在以前就去世了,她自己却深陷在恋人死去的悲伤里,难以自拔。男主角的长相恰好与她死去的恋人相似,这让她回想起了曾经的事情。这让她想到了自杀。”
  “但男主角通过努力思考,想到了女主角可能会自杀。紧要关头,在男主角的表白和一番劝说下,女主角选择了面对生活。他们开始过上了平淡幸福的生活。”
  “就在此时,有一个奇怪的组织,来和男主角谈条件,说能给男主角一定的经济支持,但男主角必须跟他们走一晚上。男主角觉得这样的交易挺好,于是就跟他们走了。但男主角为何会被这个组织盯上,却根本没有答案。”
  “等男主角回到曾经住的地方时,却发现女主角消失了。同时,一个和女主角长相几乎一模一样的女生出现在男主角的生活里。巨大的矛盾感让男主角对曾经的记忆和现实产生了怀疑。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影,已经完全弄不清楚了。”
  “但在一个雪夜,男主角又一次看到了女主角。奇怪的组织曾告诉男子,下雪的时候不能去外面。但这个时候,男主角思念女主角的心情,已经超过了对自己生命安危的关心。他冲向雪中,朝着女主角的背影飞奔而去。但不知为何,女主角的背影和他永远都是那么远,无论怎么追怎么跑,都不会变近。”
  “那场雪不知为什么,仿佛在吸收男主角的生命。男主角在这场雪中死了,死前他看到了女主角,并对女主角说了心里的话,最后去了冥界。”
  “在冥界,男主角碰上了摆渡者。他告诉男主角,一切都是场游戏。不过男主角既然死了,他所看到的一切,都应该只是自己的幻想。我想,他真心渴望能够一次又一次地重复这段时间,直到真真正正完完全全地死去。”
  她说完,长叹一口气,仿佛宣布,故事结束。
  “听你这么说,感觉这个故事好无聊……”
    听到我说的话,她忽然笑了起来。
  “起初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看了终章,却有了一些其他看法。”她说。
  “怎么说?”
  “因为有些线索,或许应该被放大。”
  “别卖官司了,说吧。”
  “比如,女主角的消失,文中提出的预知梦,男主角的身份,以及精神病人身上的幻听幻视。”
  “等等,”我打了个手势表示停止,“女主消失不是完全没说清楚吗?预知梦什么的你刚才也没说。男主角一开始失忆,又如何知道他的身份呢?幻听幻视倒是知道,不过和故事又有什么关系?”
  “别一下就把问题抛过来嘛!”她撅起嘴来抱怨,“我一个一个解释。”
  “女主角的消失,第一个问题。”我说。
  “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文中的女生是真实存在的,而男子才是被幻想出来的事物。”
  “女主角因为思念曾经的恋人,而幻想出男主角。但到了某个时候,她发觉男主角只是自己的幻想,从而抛弃了男主角,从男主角的世界消失了。而这些事情,男主角一点都不知道。毕竟故事是第一人称,作为‘我’不可能知道所有的事情,而且很多叙述性诡计也都是从中诞生的。这样想来,自从女主角的直接描写变少后,男主角经历的事情变得异常奇怪。想必是女主角的消失,而让男主角的存在变得不稳定导致的吧。”
  我仔细思考着她说的话。纵然没看过故事,但我已经慢慢明白故事的架构和剧情。线索的模糊,第一人称,让一个故事有了两种说法,真的不可思议。
  “那关于预知梦呢?什么是预知梦?”
  “预知梦就是梦到未来发生的事情。”她右手垫到下巴处,微笑着看我。
  “这个样子啊,那么继续讲吧。”
  “整篇故事里,以男主角作为第一人称写出的故事里,男主多次进入梦乡。但何时是梦,何时是现实,我们完全不清楚。尤其是到了故事的最后,在那个奇怪组织的一夜游,是否是一场梦呢?最后雪中的追逐,是否是一场梦呢?”
  “还有,”她刻意顿了一下,“或许这整个故事就是一场预知梦。因为终章的描写,是写男主醒来后的事情,而这些事情与前面某章的剧情真的很相似。”
  我深吸一口气。这又算是一种可能性。
  “那关于男主的身份呢?”我有点儿迫不及待地问了下去。
  “最后,摆渡者说,男主身份的线索,都在故事中。而在这里,他问了两句非常有意思的话。”她顿了下,“为什么女生会救起一个横倒街头的失忆男子?为什么男子会在短短的时间里喜欢上女生?”
  “我觉得,这是他们有缘分吧。”
  “恩,我也这么觉得。”她笑了起来,“如果他们以前就认识,也有很多东西解释的通哦~”
  “你是说……”我愣了下,“男子是女生去世的恋人?”
  “嗯!”她使劲点头,“如果有着这样的联系,前面两个问题也就基本有了定论。”
  “雪夜的时候,男子死前,看到自己正在公寓的卧室里,女生搂着他,不想让他死。女生在故事中并没说过自己的恋人是如何去世的,不说的原因很可能是不愿说出口。确实,自杀是个很难说出口的事情呢。”
  “而且,女生想要自杀的场所也是卧室,这样解释也能说通。”
  “好吧好吧……”我叹了口气,“但是后面的组织和摆渡者该怎么解释?”
  “摆渡者在故事里提到男子和冥王哈迪斯有着一场游戏,但具体的游戏规则却没说。作者故意把这里模糊的原因,估计是为了不与其他的可能冲突吧。”
  “罢了罢了,如果连规则都没有,这篇作品根本算不上成品吧。如果是我的话,会想方设法把规则放在合理的位置的。”
  “谁说没有啦!”她忽然有些生气地说,随后她翻开手边的书,“终章写着呢,我给你读。”
  “男主角和哈迪斯的赌博,起因是因为在男主自杀后,女主也自杀了。两人在黄泉相见,想要不喝孟婆汤,投胎到一个下辈子能不分离的地方。摆渡者卡戎见他们两人着实可怜,就提议哈迪斯做了个游戏,创造出一个简短的世界,如果男女主角都能在这个世界里存活到下雪后,便算是男女主角的胜利。如果不能活到下雪后,记忆便会回归原点,重新开始。”
  “但哈迪斯明白,如果故事的发展方向由自己决定的话,对方是不可能胜利的,于是他让卡戎决定初期事情的发展方向,自己决定中后期事情的发展方向。卡戎给予这对恋人的是美好与回忆,而哈迪斯给予的则是动荡与不安。这样,男主会因为自己对女主的感情,而选择死亡。男主永远只会困在这个游戏里,直到有一天冥王玩腻。”
  她读完这些,把书轻扣在我头上,说:“太长太麻烦了,呜呜……你自己读就好嘛!”
  “……其实是你自己要说读的。”
  “我才不会说这种话呢!”她撅起嘴反驳,然后抱臂一副生气的样子。
  “好的好的,别生气了。不是还有一个没说嘛?”
  “不说了!”
  “回去的时候给你买好吃的,不要生气嘛。”
  “你说的!”她的眼神“噌”地变化为吃货状态。
  “我说的我说的,说到做到!”
  “那……”她手指放在下巴上,“咱们说到哪里了?”
  “最后一个,幻听幻视。”
  “这个啊……”她端正坐好,有讲了起来,“如果故事里的女生那次自杀确实死了,会怎样?”
  “那个男的应该会非常伤心吧。”
  “嗯,这样也就有了契机,让男子疯掉。男主角幻想着女主觉还活着,并且喜欢上了女主角。”她顿了下,“快快,说完了,快请我吃什么吧。”
  “好的好的……等等!这明明什么都没说完吧!”
  她长叹了口气,一副失望的样子。
  “等会你说吃啥就吃啥,今晚上我准备破费……”无奈,我只得使出绝招。而后她很精神地回到吃货状态。
  “好的!”她一副摩拳擦掌的样子。
  “男主角因为女主角的死亡而疯掉了,幻想女主角还活着,并和他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这时奇怪的组织找了过来,找男主做了检查。这里的描写全都是以男主角的第一人称描写的,并不代表真实。这里,如果是精神病医生检查了男主角,未尝不可。男主角只是自以为是地认为,有这样一个奇怪的组织。”
  “治疗结束后的男主角回到原来的公寓,又变得不太正常。他思念女主角的心情实在太过强烈了,以至于他又一次出现了幻视。他在雪中追逐女主的场景,其实是他自己想要随着女主而去的心情。最后,他死前看到女主角哭泣的幻象,实际上只是自己则在卧室割腕自杀了。正和我最开始说的一样,他死前看到了摆渡者的幻象,幻想这是一场自己与冥王的游戏,不断轮回,也不断与女主相遇,直至他真正地死去。”
  “结束了。”她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像是祈祷一般。随后她睁开眼睛,愉快地说:“走,你请客!”
  “好的好的……”我拿起她面前的那本书,掂量了下分量,随后看了看书背后的标价。
  “你这么喜欢,不如给你买下这本书吧。”我说。
  她高兴地点了点头。我从钱包里递给她一张五十,她一路小跑到柜台付了帐。
  真是的,就和小孩子一样。我看着她,心里想到。
  “你你!”她又小跑着回来,指着我说,“刚才笑得那么坏,一定又在想什么奇怪的事情了!”
  “没有没有……”我一边笑着说,一边接过装着书的塑料袋。
  “还有东西,这个小票你拿着。”
  “我怎么连小票都要拿啊?”我一脸不解。
  “书里面,小票可是很重要的道具呢。”她倔强地说,“反正你拿上!”
  罢了罢了,不和她挣这个了。我想着这些,把小票装进口袋。
  “好啦~”她笑了起来,“今晚上你就准备空着口袋回家吧~”
   
  在陪她转完一圈小吃街后,我无力地走在夕阳下。
  “真的……一分钱都没了……”我已经无力吐槽她的胃口了……
  “还好吧,这才八分饱呢!”
  你还想吃多少啊!
  “对了,我忽然想问你个问题。”
  “什么问题啊?”
  “那个故事里,男主角最后后悔吗?”
  “不后悔。”
  “这样啊……”我叹了口气,望向被夕阳染红的天空。
  “怎么了?”
  “因为无论他是生是死,喜欢的是幻象还是人,他都从自己心中找到了真相。”我说,“那是对他最重要的东西。”
  “确实啊。”她侧过脸来看我,“你怎么了?”
  “没怎么啊。”我笑着看她,“只是觉得,就算换个故事,换个世界,他的选择变了,目的也会不变。比如那场雪里,如果男主角知道,不追女主角的背影的话就能见到女主角,他一定不会去追。”
  “追与不追,其实都是一件事情。”
  “确实哦……”她说,“如果我和别人看这篇的结局不同,我一定会说‘这个故事的结局是我这样,而不是你那样’之类的话吧。而且终章的地方,我已经不知道究竟是他们的经历还是只是故事,也不清楚男女主角是否还是曾经故事里的男女主角。”
  “是啊……正如男主角一样,读者也一定会从这些模糊的东西中,寻到自己心中真相的一部分。”我说,“说不定,作者就是这样想的。”
  “啊,对了对了,”她好像想起了什么,把塑料袋里的书拆开包装,翻开了最前面的一页。
  “你看看这句话。”她兴奋地说。
  夕阳下,我凑过去看被映红的纸上写着什么。但随后,我感到双唇被什么柔软的东西堵住了。
  “这个……便是我心中的真实……”她小声说道。
  但我也看到了她给我指的那段字。
  生与死,现实与梦境,实像与虚像,不过是往事,不过是身处冥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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