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希】水仙同人-追逐倒影

天苍妙

【唯希】水仙同人-追逐倒影

天苍妙

【水仙同人】 追逐倒影
我的原创小说……不知这里有没有人看同人文，不管了，发上来再说……

序章    笃子—2007，夏—

大一暑假回家，我被告知哥哥买了辆车。
据说是最近很流行的中档品牌，为了买下它，我家优秀的哥哥也拼搏了几年，还为此背了点小债。
接着，哥哥把他的爱车开到家门口。
那天我才刚起来。夏日恼人的光线反射过来，我不由得闭起眼。
原来那辆宝蓝色的新车，那么耀眼。车型流畅中带着张扬。正如哥哥的性格，看着距地狂妄，但冥冥中契合着一种最普遍的社会规则，于是父母眼中的坏小子，终于驾着跑车，穿着西装回到老家。
他总是这么狡猾……让资质平平的我怎样都比不上。
从车窗探出头来的哥哥，和印象中无甚差别。但我知道，他再也不会来抢我的布丁，把我的娃娃藏起来捉弄我，或者打听我某位漂亮同学的事了。
就在我这么想着时，车上下来一个女人。
津田小姐，哥哥带回来的结婚对象。
……结婚对象啊。
没实感的词。

「笃子，帮津田小姐倒茶去。」
我正要站起，津田小姐已经起来制止了。
「伯母不用客气，笃子也是，我才应该帮忙呢！」
「哎呀，津田小姐真是有礼……」
母亲对津田小姐似乎很满意。老哥这门婚事似乎也是完美的。
晚饭后，意外的是，津田小姐邀请我去海边玩。
「那个，你们去吧……我就算了。」
难道还要去当电灯泡，何况我并不喜欢出门。说白了，可能还有点家里蹲的习性，她大概有听哥哥说过吧。
所以千方百计带我出去。
「别担心，还有其他朋友一起去的……你也一起来，好不？我想和笃子一起玩嘛。」
面前的女子，唇红齿白，是个活脱脱的美人胚子。她是我的未来嫂嫂。
最终，我点了头。

晴朗天气，环山公路的另一侧，是蜿蜒的海岸线。穿过小城，我们来到最南端，也是最美的海滩。白沙铺成了闪亮的腰带，游人星罗棋布，一派和乐景象。
「笃子穿这样很可爱呢~」
不，被美人称赞的感觉就是怪怪的。天使面孔，模特身材，大和抚子的性格……世上真有这样的女人啊，配老哥会不会太亏了。
「你们站这边干嘛，过来玩啊。」
才回过神，就见我家的笨蛋哥向这边招手，那群人围着他要去敲西瓜了。没多久，津田姐也要被拉走了。
「来，我们也去吧。」津田姐还拉着我的手。
我走上去几步，终于因为那边太快了，变成了跑，然后混乱中，不知怎的挣开了手。
阳光下那副幸福的画面，我毕生难忘。
虽然不是其中一员。但是我知道，那就是我最大的幸福。

将近黄昏，游人开始散去。
我在海上游了几个来回，被哥哥拉着玩了几趟游戏，又被津田姐塞了几样小吃。
今天，的确蛮尽兴的。
海鸟在头顶盘旋，海面已泛起了粼粼金光。如泼墨一般，红霞染遍了整片天空。
换下泳衣，把拾到的贝壳都放进沙滩裤兜里，哥哥已经在催了。
我快步走到跑车旁。
「诺，给你。」
坐上后排，我接过哥哥递来的一包东西。狐疑的拆开后，却有点吃惊——
一袋在夕阳下闪闪发亮的贝壳。
「为了找这些，笃志费了不少劲呢。」
津田姐坐在副驾座，正回头向我笑着。
「……笨蛋哥，我要这些干嘛。」
「咦，我记得以前你老是吵着要的啊，不给你就不肯回去的。」
「……」偷瞄一下津田姐，我觉得有点失礼。
老哥居然毫不自觉。
倒是津田姐注意到我的窘况。「笃志，笃子也会长大的嘛。」
「那你不要就给回我吧。」
「……才不。」我摸了摸口袋里的贝壳。冷冷的。小小的。而袋子里的贝壳，漂亮，大气，温温的，灼手似的。
「才不……还你。」

就算是还不了的现在，我都不曾后悔。
才不……还你。  

第一章     白色手环

—2007，冬—
寒假时，我以实习生的身份进入医院心血管科工作。
这时期医院特别缺人，像我这种不回家过年的医大学生便是补充的人手。虽然不能回去，但父母有姐姐陪着，在这边又能获得这么好的实习机会，我也就没什么怨言了。和我以前的实习地不同，这是货真价实的大医院——科目齐全，专家很多，设备也完善，我相信能这次实习会成为我简历上有用的材料。
刚开始，我没有接什么实质性工作，都是协助护士们做些杂务，算是熟悉环境。这样更好，我本来就不是什么积极青年，小学中学，考上医大，成为医生……这是一条毫无疑问的道路，今天是昨天的重演，又为明天预演着，生活重来没有展现过丰富的样子，但也不贫乏。
直到最近，才开始作为导师的助手上了几台手术。
今天也一样，排了夜班的我，晚上8点多才走到医院，搭上电梯，按下了5th——心血管科。就在电梯门即将关上的时候——
「等、等等！」
我猛地按下开门键——
电梯门重新打开了。顺着纤细白皙的手腕往上看，是一个白色的塑胶手环。然后是纯白的毛衣，一头乌黑的长发。
门前是一个女孩子。一手搭着电梯门，正大口喘气。
我侧了身让她进来，电梯里只有我和她，我不禁打量起这位不速之客。
很瘦弱的女孩子。眼睛不大，眯起来有种别样的妩媚。侧面轮廓不能说很漂亮，但，很有韵味。她正用手臂擦着额上的汗，白色的手环在手臂上晃来晃去。
手环是这间医院用来区分科别的标志，上面有病人的名字和血型资料，比如说心血管科是红色的——这些我都知道，让我好奇的是，白色的手环我还从没见过，不知是哪科的。
「喂，帮我按一下7th」
那是对女孩子来说有点粗鲁的语调。
手伸出来，我却在半路停住。
电梯上没有标明科属。
一般为了方便探病，都会注明的吧。
我看了看下面的几层，都写得明明白白。但那个“7”字旁边，空空如也。
见我顿住，她不耐烦了，自己上去按了。
白色手环又在眼前晃了晃。
「啊，看到了」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我看到有趣的东西了。
「笃子，A型」我向她笑笑，「没看错吧？」
她用狐疑的眼光打量我。
「……啊，我不是什么可疑的人，因为你的名字和我姐一样，才忍不住」我慌忙掏出名片「你看，我是实习医生，没有恶意哦」
她接了过去，奇异的是，她盯着我的名片很久。
……我应该没写什么怪东西吧？
电梯停在五楼，我受够诡异气氛了，匆匆离开。
「下次见！」
「笃志……吗」
不知是否我的错觉，在电梯门关上的一刻，我仿佛听到，她在叫我的名字。

「血压，回升。」
手术室内。
「好的，就差一点了」
把伤口缝合后，又是一台近乎完美的手术。
「辛苦了」从手术室出来，这几天刚认识的护士小姐亲切地道。
「哎……不，这边才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说完了才觉得这话别扭。
果然对方很高兴地笑了。
不自觉地吐出心里话了。
大医院果然不一样，整台手术中，护士都比我伶俐，配合先进设备，技术优良的医师，手术不但成功率高，而且处理得漂亮。
更让我想起了之前工作过的小医院，如果能来到这种条件的医院，使用高价的治疗流程，是不是，就有更多存活的机会呢？
我很难阻止逃窜的念头。尽管知道，一切不平的想法都于事无补。而且会削弱我的精神——我还得值夜班。
回到休息室坐了一会，便到了夜巡时间。强打精神，我拿起了手电筒，走入灯光昏暗的走廊。
很多人觉得夜晚的医院可怕。不是有很多怪谈啊，幽灵啊之类的吗。奇怪的是，明明是个旨在救人性命的地方。医院却始终无法摆脱“送命之地”的标签。这也是个悖论吧。
不过，至少我值夜班，没遇见过手上带红绳的医生和护士……之类。死亡就是死亡。也许这才是最可怕的。
逛完了几个病房，没什么需要注意的。我边出神边游荡在走廊上。住院区静谧安宁，偶尔从门诊部传来的车床声，反而衬托出这边的悄无声息。窗外，霓虹灯依然闪烁。像投射在万家窗上一般，公平地映在医院光洁的地板上。
叮铃——
「咦？」
我没有听错吧？我加快了脚步，走向声音传来的角落。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最怕就是病人出现了紧急状况。
对方似乎受惊了一个模糊的白影从我眼前掠过。但是，她跑得不快。
我捉住了她的手腕。非常纤细，几乎可以摸到皮肤下狰狞的血管。
「你是……笃子？」
我看到了，那只手腕上的白色手环。

第二章     步行
哒，哒，哒。
她在我身旁安静地走着。从刚才起就无视我的问话，似乎有点脾气。但她真的走得很认真。眼睛一直注视着前方，嘴里不断数着步。
「110、111、112……」
「你怎么跑出来了，是不舒服吗？」
「……118、119、120」
「你是哪个科的，要我送你回病房吗？」
「123、124、125……」
我投降了。只能把她带去医护室，交给护士。她们总比我要清楚状况。
她看起来也不像身体不适，应该是因为贪玩吧，毕竟，她看上去年纪和我差不多，对这个时候的女孩子来说，医院的白色也太过单调了。
她一言不发地跟着护士，便要回去。
看着她苍白的背影，我忽然想起，老姐现在应该在哪里和同事玩吧……
「我可以，找你玩吗？」
不知是什么驱使我说出这句话。连护士小姐都惊讶地看着我。
「……135、136、137」她停住了脚步。
「中庭，我在那里种了花……」

「我的班都排在夜晚啊……」
难得听到她的答复，我兴匆匆想着第二天就去找她，结果回来一查，就发现问题了。
一般来说没有谁会夜晚到中庭照看花朵的吧。况且我的班排在8：30到第二天早上6：30，8点到11点一般还要上手术，估计很难去中庭了。晚上11点就是住院区就寝时间，除非她又跑出来，否则应该不会碰面了。而白天我还得补眠，午饭和晚餐时间在快餐店打工……
「我说得太轻巧了……」
被肤浅的同情心驱使，那不是仁慈。不记得是哪位老师讲过的话了。我记着，但终究没做到。
「那个，你是在说刚刚那个女孩子的事吗？」
抬头，才发现相熟的护士小姐。刚她也在护士台，她应该也看到了。
「不是我多嘴，但你接近她的话要多注意些……」
「……什么意思？」
「那个孩子，是7楼的……那是一个不治疗的地方。」
那里的病人正在等待医疗技术的发展。不作治疗。有着较其他病人更自由的活动权利。
这是什么意思……
又能，再代表什么呢？
这种事，在医院里，毕竟并不意外，不是么。
但我了解了一件事。
即使是这样的大医院，还是会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无论有多好的设备，还是会有生命，在这片挽留之地上流逝。
「她是……哪里出了问题？」
看上去，她没什么外伤，也不像作过化疗。
「听说是脑科转过来的……」
……还是很难把那么鲜活的生命和死联系在一起。违和感……还是很强。
有时事实也是没有说服力的。所以……我没有打消想结识她的念头。
但是，说这些都言之过早了。从时间来看，我本来就没结识她的机会。
或许，这也是好事吧。

近两天心血管科排了好几台复杂手术，我在旁边看得心惊，也大开眼界，但后遗症是精神极度疲劳。
和护士小姐交代几句，我决定到中庭稍微走走。
将近午夜，住院部基本陷入沉眠。中庭也只有我一个偷闲者。
医院的一草一木都是温柔的，特别设计成高观赏、低交互性的庭院，加之专人料理，都是井井有条。唯一例外的地方就是花圃，供给住院病人种些小花小草怡情养性。结果这里培育出了许多杂乱丛生的灌木，有些倒是很壮观。
笃子种的花，大概也在这边吧。
「啊，找到了」
虽说有心找，但我也没料到这么容易就发现了。只能说那个写着“笃子”二字的标签太显眼了……这么孩子气的行为，不知怎的，我倒觉得很像她。
「原来是水仙啊……」
青苗上抽出的葱翠茎条，顶端是饱满的黄色花苞，迎着12月寒霜。这是洋水仙吧，在水少的环境仍能生存，确实也比较好料理。
突然，我听到了树丛中传来怪声。
「谁？」
我用手拨开杂乱的灌木。
一团白色的东西……笃子狼狈的神情映入眼里。
白色毛衣沾了污泥，长发被简单束起，散落的几根被树枝缠着。
「请安静。」她低声道。
我一时忘了动作。
「很好，你跟着……」
说着便又钻进里面。
「……等等！」终于反应过来，我也跟着钻进去。
她快速地爬了出去。原来那是掩盖好的洞口，铁丝网被硬生生地剪开一个一人通的小洞，笃子从那里爬了出去。
然后她开始跑。
那一瞬间，涌上心头的不是疑惑，而是满满的担心。
“她是7楼的……”
那个洞太小了我通不过，我迅速爬起来，从正门飞奔出去。和她不一样，我不会被门卫拦住。
还好，她果然跑不快。绕了点道，我还是在街上发现了她。
「快回去！你要去什么地方也不用挑这个时候吧？」
午夜的街边，除了车辆驶过，并无行人。街灯孤零零地依靠在漆黑的民宅旁，墙边也结起了白霜。
「不，早上出来很快就会被捉。而且这身衣服太显眼了」
她没有停下脚步，边走边回答着。
「你才是应该回去的，还是说，应该回去通风报信？」
我是想，但我更不放心她一个人走。所以我只能亦步亦趋的跟着。
「你要去哪里？」
「……不知道。我只想知道我能走多远。
不用汽车，不用其他工具，就这么走着去。我能走多少步呢？」
「……什么！」
除了谴责，我不知还能对这个荒谬的念头说些什么。但她充满期待的神情，又让我连责备都说不出口。
她走得倒是非常快。
我跟在后面，想要摸索出手机，却发现不仅电话，钱包证件我都没带。
下次的查房时间是午夜3：00开始，到那时她才会被发现吗？
倒是我，翘班的事一定立马被发现吧。
想到导师的责骂，我不禁背后一凉，说起来天气也非常冷呢。
看了看走在前面的她。纤细的肩膀在宽松的毛衣下，显得无力。
「你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测量……」
“她是7楼的……”
但这又说明什么了？不管是7楼还是其他楼层，随时都有生命在流逝，在手术台上，或者在病房里。
这就是医院。
「因为，我能走。」
她回了我这么一句。
「想自己走，罢了」
不知不觉，来到一个车站前。
「咦，这边还有车站啊？」才走了十分钟不到的路程，离医院不算远，但我在另一边的车站下车，倒是不清楚这里还有站的。
「……原来，那个规矩是这个意思……」
「？你说什么？」
她没再回应。
这附近是繁华的商业街，都是卖衣服杂货之类的铺子，但入夜后不见什么行人。后来我才发现她一直在挑这样的大路走，避开了夜店聚集的小街，基本上不会碰上什么危险。
有时问她路，她也总能对答。她比我清楚多了。她也不会不准备就跑出来的，我暗骂自己瞎担心了。

—AM 2：00—
看了看手上的表，已经走了两个小时了。
从城南的医院走到城中的交通枢纽地带后，她转向了公路。
「喂！」我连忙拉住她。「这太危险了！」
高速公路不能当人行道吧！这样太容易出事了。
「这样的路比较好走……」
不由分说，我自然是强硬地拉着她。
「你只是想看能走多远吧？那走海岸道不是更好。」
海岸道是海滨的旧公路。自从城中建起了新高速，来往本市和邻镇的车辆都不走那边了，海岸道就成了观赏海景的行人道和慢驾驶道。
她却用力甩开我的手。
「笃志，我不去海边。」
我有点呆住。不知是因为她居然记得我的名字，还是意外她厌恶的语气。
但当看到她再次走向危险的高速时，我回过神来。也没别的办法了，我只能利用身为男性的先天优势。
「你……你干嘛！放我下来！」
我快速地把她扛在肩上，就这么离开公路！
虽然走了那么久，但我扛着她居然还不觉得重。
她打在背上的拳头也轻得夸张。
让人害怕的轻。

第三章   不可能的自恋

「你……为什么做到这个地步……」
坐在海岸道新设的椅子上，她问道。
我已经累得瘫倒在她旁边了。走了两个多小时，说不累是假的，她也面带倦色，脸上泛着运动后的红晕。
「你才是，不好受吧。脸色都……」
她忽地站起来，就在我以为又要开始走时，她却走到自动售卖机处，回来的时候，手上还拿着饮料。
「给你，咖啡。」
「哦，谢谢。」才刚想掏钱，却想起忘了带钱包。
她却抢先开口了。「不用了，你已经陪着我1小时20分了。」
所以值120元的热咖啡吗？
我不禁笑了出来。
「你……有什么好笑的……」她脸更红了。
笃子并不坦率。但绝不是坏心眼。我忽然明白了这点。
「喝完你就回去吧。已经够了。」
「那你跟我回去？」
「休想。」
「那我也继续。」在她反驳之前，我先转移了话题，「说起来，你走得真快呢。」
「因为我的脚已经全好了。」
「这么说，你曾经受过伤？可是你不是脑科……」
说出口了才发现晚了。
「……听说了嘛。」她却平静得让我吃惊，「是在脑没错，有淤血。原因是，车祸。」
「开始时不知道有淤血的存在。手脚外伤让我躺了两个月。
然后，当我能走动的时候……我就到了7楼。
他们发现了它，在我脑干附近，不断扩散。呼吸出现间歇性的困难。动过好几场手术，只是加快了约定期限的到来。
「是的，都是约好的。」
她过于平静的语气，反而让我觉得悲哀。
「……我再多告诉你一点吧。7楼的病人流传下来的规定……」
「其中一个是，当第二次被批准回家的时候，请做好准备。」
「因为，要选择，是在家里还是医院……时候，已经差不多了……」
「……我已经回过家两次了。你说，如果是你，你会选择哪边呢？」
……是在哪边死去的问题吗？如果是家里，我不要。仅仅是，不想让家人看到，我狼狈的样子罢了。医院，我更不想死在一个救人性命的地方。何况是工作的地方……
会不会太讽刺了？
「我……不知道。」只能说出真心所想。担心她会不会觉得我在敷衍她，我小心地打量着她的神色。
「……我对地方也是不挑的。只是，只是想试着追赶一下。」
「追赶什么？」
她看着我。
「笃志。」
「什么？」我疑惑地应道。
「我们走吧。」她笑了。说完便径直站了起来。
月光下，她的白毛衣泛着银光，宛如精灵，她踩着轻盈的脚步，一步步走向海岸另一头。
我也匆匆饮尽手中的咖啡。才发觉不知什么时候咖啡有点凉了。
海风劲吹，海啸声充斥世界。

—AM3：30—
海岸道是海滨的山坡上蜿蜒的长道，通向地势较低的海滨邻镇。在面前铺开的道路，也越来越接近海滩的趋势。海腥味越来越浓，闻着倒让人心旷神怡。
夜里的海是一片深不可测的幽冥。月光冷冷地铺在上面。这样的海连我也不敢多看。
而一直直视前方的她，却反而开始注意起海来。
休息过后我们有走了蛮久，现在我和她并肩走着，心里倒觉得平静。不再想着联络医院了，不再想翘班的后果了，不再想危险的问题了。
我能感到，她的终点，不应是死亡而已。
她有更须去的地方。而我们只能争取到达。那个终点，也许，我自己也想看看。
夜风吹来，她有了几声咳嗽，我只得脱下大白褂，给她披着。
「说起来，为什么是水仙呢？」
怕无聊，我找了个话题。「那种表示自恋的花……」
「喔，你知道那个希腊神话嘛。」
「大概了解。」还是我老姐说的呢。
「那你知不知道，拉康曾经说过，当narcissus爱上倒影时，他就不可能爱上自己了？」
我摇了摇头。
「我们爱上的东西，只是湖面映出来的完美镜像，终究不会是我们自己。
所以我不会去诅咒，也不会埋怨。
命运本身，也在追求一种完美的命运。Narcissus也好，echo也罢，只要获得死亡的赦免前，只要故事终结，最终，都会迎来一样的安宁。」
她于是笑了。
「我对勇于拥抱所爱者的narcissus反而比较有好感呢。虽然断送了生命。但是，至少他试图去拥抱……然后终结了一切。」

—AM4：30—
他们应该在寻找着她吧。但现在，她只是在我身边而已。
感情上，我发现我真的不愿考虑太多。
天开始有些紫云了。我和她，走了、停了，又开始走着。
海岸道的尽头有条小道，能够直接进入下面的沙滩。
她忽然提出要去看看海。
走在湿软的沙上，她拾来一根枯枝，正在上面不知画着什么。
「这是脸，头发，然后是鼻子，嘴……」
「然后，这是眼睛。」她从脖子上解下红绳，，两个贝壳正叮铃作响。紫色的光滑的扇贝，点缀其上。
「……刚才，我以为你会回答，选择医院的。」她的声音，即使在汹涌的浪涛声中，我依然听得很清楚。
「因为，医生是这么建议的。」
「可以减轻家人负担……之类。他当然没有明说，但我知道就是那个意思。你……不喜欢医院吗？」
我无法否认。
「但我也不讨厌。」只能这么补充。确实如此。我不喜欢那个地方，但也不讨厌。我要成为一名医生，但这是一种职业。
何况，这种职业要求我不能去喜欢或者讨厌。哪一种感情都有点危险。死亡，得用“抢救无效”去描述。对7楼的病人，要时常挂着安抚的微笑。
我们只能做该做的事。我还不是医生。但我没怀疑过。
但此时，我说不出安慰话。我也无法用理智的态度对待笃子。我该告诉她回去医院更好。但我终究说不出口。
但是就算说出口，又能改变什么呢？
「我也可以画一下吗？」
笃子把树枝递了给我。
我想了想，写下了“希望笃子……”
忽而一个特别大的浪打过来，那副小女孩的画，那双贝壳，以及我未完的文字，居然都被潮水刷掉了。
快速退回的沙，像泪痕一般抚摸着寂寞的海岸。
我止抑不住的悲伤，也被抚摸着，碰触一下就痛一下。
如果命运为了寻找它的完美，而让人不断出生，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成为它所挚爱的完美呢？
因为……narcissus不爱自己，却只能是他自己。
最后这些遗憾，都只能交给死亡来终结。
远方，地平线深处已泛起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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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是要更正一下文中的bug。我发现我写东西还是有不少疏漏处……

1 第二章，出逃的时候
我一时忘了动作。
「很好，你跟着……」——这一句改为「很好，你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说着便又钻进里面。

2第三章，咖啡情节
「哦，谢谢。」才刚想掏钱，却想起忘了带钱包。
她却抢先开口了。「不用了，你已经陪着我1小时20分了。」——这句改为「不用了，你已经陪着我120分钟了。」

这些都是逻辑错误，不过不影响阅读……觉得麻烦的话，不用管也可以的。

还有说明一下，文中出现的“拉康”，是精神分析派心理学家。同样，觉得麻烦的话可以无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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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追赶

—AM5:30—
笃子和我来到了邻镇。
说是入了镇，沿途还是荒芜的市郊风景，偶尔看见加油站，笃子便在加油站隔壁的便利商店买了早餐。
那是7—11专售的饭团，很普通的食物，但她显得很兴奋。
「我很久没吃过这个了~以前最喜欢的……」
她一脸幸福地说着。
天渐渐亮了，红霞烧亮了整片天空。我们一边走着一边开着田野间的日出。广阔的天空、整齐的防护林、延绵的电缆和干线轨道，我几乎怀疑，自己昨夜是否真的在一个狭小的医院里，看着被切割成块的天空呢？
—AM7:30—
街上行人越来越多了。我们渐渐进入接近城区的地方。
这时间街上都是学生，上班族，或者赶早市的商贩。城市刚刚打了个醒来的哈欠。
笃子仍然没有告诉我要去哪里。但她和我一样，明显地注意到时间。
人越多，我们曝光的机会就越多。
也就是说，医院方面也差不多……能找到我们了。
明明我们在人群中这么不起眼。
明明就像笃子所说，我们面临的是和所有人一样的命运。
我们只是普通人。在有限的时间里，想追赶上什么而已。
不过，笃子知道她想要什么。
而我不知道。
「最多……能到几点呢？」
她轻声问。
只用双脚走着的话……应该，会很快被追上吧……
人力，都是有限的。
「……」我答不出来。
「那在此之前，」她伸出手，「能陪着我吧？」
我拉起了她的手。
“她是7楼的……”
但她也是笃子。

—AM10：30—
老妈这个时候在做什么？老爸呢？老姐呢？
也许是因为累了，我开始想东想西了。
笃子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她还得争取时间。至少看起来如此。
「哎，你觉得，我们走多远了？」
她忽然问我。
从医院到现在，如果算直线距离，大概有50多公里了吧……
刚想回答，笃子却径直讲下去：「但是，已经走很多步了哦。」
难道她还一直算着？！
吃惊之余，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笃子的……样子……。牵着的手，怎么越来越紧了呢……
「我有……记着哦……」
讲话的语气也有点……吃力？
忽然，她脸上浮现出一层惊喜，伸手指着前方——
那是街边一个小花坛。
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卑微地生长着几株杂草。
可是——
「你看到了吗？」她拉着我走上前。
「……是的，我，我看到了……」
——但是，那其中很奇异地，长出了一棵白色水仙。
「我们，来到水仙之城了哦。」
“水仙之城”是这个小镇的别称。这里出产的商品水仙是非常有名的。
她慢慢地走着。
惊喜的语调也，渐渐变成哭腔。
「但是……果然是没法赶上呢。」
「笃子！」千钧一发间，我接住了她往下掉的身子。
「可恶……不，我一开始就知道的……」
喘气声就要盖过破碎的话语声。
我连忙把她抱到花坛旁的椅子上躺着。她开始不住地咳嗽。我以为仅是因为运动涨红了的脸，原来有着惊人的热度！
“间歇性呼吸困难”——我突然记起她的话。
「难道……笃子，你是……」
发病了！
我居然没有发现！突然被后悔击中，我慌了手脚！
「救护车……」
我随便拉了个路人吼道。
「笃志！」
笃子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洪亮过。她细瘦的手掌，正死死地拉着我的。
「你别去……呼呼……听我说……」
几个路人察觉事态了，慌张地掏出手机，一时间我们成了围观中心，宁静小镇里一石激起千层浪。
可是，我的世界是安静的。
只有笃子的声音那么清楚。
「我夏天的时候，来过这边一次……
和哥哥、嫂嫂，到海滩……然后，车祸……」
「别说了……」
「哥哥和津田姐走得很快……他们有，跑车……总是，走得，比我快太多……」
「笃子，等下再说好吗！」
「躺着两个月……大家都对我很好……连津田姐的父母……都说着好话……但是……」
「喂，你……」
我打横抱起她，不顾众人阻挠，向前奔去——
纵错的街道，熙攘的行人——
我的脚步声，她的喘气声——
走了整晚的双脚，已经有点不堪重负——
「我很高兴。又能走路，我很高兴。」
即使早知是这样的结果——
「虽然，只有双脚，我还是追不上跑车……但我还是愿意，试着……去拥抱一下我的倒影们……」
「不是的！！！」
我差点收不住脚步，下意识地紧紧抱着怀里的她。
「笃子，你看！」
眼前是一片星星点点的白色，一个更大的花圃，满是水仙——
街上的人都把我当傻子了吧？但我希望，她不要这样想。
「笃子，笃子你追上了哦，他们用跑车也追不上的东西——就是这个水仙是吧?这个，春天了，是吧——」
一定是的……有着她走了这么多路获得的东西……
所以，即使不知道在那个重演着死亡的地方我能做什么——
虽然我从不觉得理所当然的生活能有什么奇迹——
笃子哭了吗？我似乎听见了啜泣的声音……
「笨蛋笃志……那是葱兰……你流那么多泪当然看不清……笨蛋笨蛋，咳咳……」
她哭了，又笑了。
「笃志，你知道我们走了多少步吗？」
「多少？」
「962521步。」
「962521……」我在心里默念着。
「葱兰……也很漂亮呢……」
即使是卑微得多的花。但他们开着，陪着我们，直到救护车来到。
我看着笃子被抬上救护车。
她已经没多少意识了。呼吸的频率……已经快要静息了……
「笃子。」
我还是说了出来。在救护车门关上的最后一刻。不知道她能不能听到。
「我希望笃子……和我一起过新年。」

尾声   新年礼物

后来再也没见过她。
回来后被导师训了，实习成绩也大打折扣，但至少没被换掉。因为，你至少保护了那个女孩子。导师是这么说的。
去过7th，非相关人员不可出入，我也只是打量了一下里面。
比下面几层都更安静的空间。
不知她还在不在。
出于保护她的理由，我和她出逃这段经历的消息，基本都被封锁了。
我还是在医院实习。
她不知是不是还在7th等待着。
所有故事的结局，都只能是回归日常。

然后转眼，新年到了。
和父母通了电话，老姐似乎特别精神，还把我调笑了一顿。
晚上有紧急手术，心脏移植，对象是只有4岁的小男孩，他一定是家人易碎的宝贝。
这是有史以来，我参与过的最高难手术。
我不敢有丝毫分神。把那颗宝贵的心脏捧在手中，再把它植入一个新的躯壳——
是又诞生了一种不完美的命运，还是又开始了一场追逐？
但是，只有尽最大努力延续他的生命，这个念头，我没有动摇。
即使，其中的意义未必就有世人认为的大。
当这个惊险又枯燥的流程走完，我换下罩衣，才靠在雪白的墙边，松了口气。
手术成功了。
看一看表，午夜12点。原来我的新年，就在这场赋予小男孩再生的手术中，悄然过去。
我没有哭，也没有愁眉苦脸。我终于还是笑了出来。
笃子，你的心脏走到今天下午7：30分。然后，它陪着我，在手术室中过去了这样一个新年——
恭喜你，我的962521步朋友。
谢谢你，不知你觉得你有没有赶上什么。
但我想，你终究还是，赶上了这个新年。

                                                                                       【正文完】

作者：唯希 2009-6-4 12:02

番外   墓志铭

笃子—2007，秋—

「那，脚伤很快就能走了吧？」
我问一直微笑的母亲。
今天的她还是和平常一样，挂着温和的笑容。
确切地说，是这两个月，大家都挂着这样的笑容。
就好像过去丰富的表情都是假象。
「是的，到时，笃子可以回学校了哦。」
她从袋子里拿出饭团，细心地拆开保鲜纸，放在我的兔子饭盒里，双手递给我。
「给，还是你最爱的7—11饭团哦。」
我接过来。是我百吃不厌的味道。虽然这两个月来，只要我开口，她一直都帮我买来。
「咳！」
「哎呀，你看你，吃那么急干什么……」
她掏出手绢，很自然地帮我擦着嘴。
「真不懂这个有什么好吃的……就算喜欢你也给我慢慢吃啊。」
就连责备都是温柔的口吻。
“买那个来吃干什么！浪费，又不健康！”
我记得的母亲，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年逾半百，却有着喜怒哀乐的，各种表情。
但是，一切从两个月前，改变了。
从此，我活在一个充满笑容的世界里。
还有那总是保持洁净的病房，总是洁白的床单，总是遥远的外界。
双脚受伤，总是躺着、帮不上忙的我。
而这些“总是”，总是让我疲倦。
「身体检查的结果……出来了吗？」
哐当！
「哎呀，你看我……居然把汤打翻了……你等等，我再帮你倒一碗……」
看着母亲忙碌的身影，我忽然发现，她的背更驼了。
我大大的叹了口气。饭团的香气还在口中萦绕，满嘴都是温馨的味道。
这种生活……快点结束就好了。
只要检查结果出来……只要脚伤好到能走的程度……就可以出院……
但是，还能像以前那样吗？
一定可以的。时间会冲淡一切。是了。
我有的是时间。
也许有一天……我也能够弥补父母心里的伤痕。
只要有时间的话。

笃子—2007，冬—

「呼、呼、呼……」
果然应该去B车站吗……难道是B车站的人流会比较少？
不知是不是这样了……但是，来到A车站开始就不断看见医生……我只能不断躲着，跑了几步，呼吸又开始乱了。
不是不相信规矩。只是我所知道的，去那里的方法，就是在A车站乘公交车。
记得回家时，也是在A车站上下车的，我已经确认过路线了。
只要坐上公车，就可以了。
我盯着马路上来往的车辆。
每一天，这个车站都有上万人在等车吧。
车子都是设定好会到来的。
其中一辆，会领着人们到终点站。
只是搭着搭着，我们都忘了，随时都有可能坐上那辆车。
「好……」目标进站了。
回头一看，几个医生正走过来。
快一点……再快一点……
车一停下来，我就跑了上去！
成功了！
混进车厢拥挤的人群中，那几个医生没有看见我。
我偷偷看着站上的他们，还在相互谈笑。
——我大大松了口气。
伸手捉住车上的扶手，打量了一下身边的人。
正在读报的上班族，忙着说笑的学生，还有注意着窗外景象的老人家。报站的声音过后，放起了柔和的音乐。环境吵杂，狭小的车厢里充满某个学生带着的早餐气味。
……我放松下来。把白色手环藏进袖里。
笃子—2007，秋—

「……这是，什么意思？」
我看着新带上的白色手环。有点不可思议地看着医生。
他没立刻回答，似乎在思索着怎么说明，面带难色。就在他终于要开口的时候——
「不，我想，我懂了。」
只是花了点时间，把一切串联起来。
母亲渐渐压抑不住的悲伤……
父亲更为僵硬的笑容……
明明这在上学，却忽然结伴而来的同学……
「……原来，是这样啊……」
知道一切的时候，反而显得很平静。
从一开始，就不可能代替哥哥，去安抚父母……
那个人，我怎么比得上呢？
那个笨蛋总是走在我前头，但是，他也从来不会遗下我。
不管多少次离开。
也不管岁月把我们改变成什么样子。
我总是在他后面跟着。因为我知道，他会回头看我。
「这样，反而是比较合理的结果吧……」
即使没有人责备我，即使生活在一个满是笑脸的世界里，我也不快乐。
「一开始，就错了。」
那样的世界，不应该存在。我也应该在那时离开吧？
但是，为什么留在这里呢？
又为什么，要约定期限呢？
一时间，要思考的问题太多了。
我不想再待在这里……医生的办公室，俱是被告知噩耗的家属，他们的哭声让我心烦。
于是我微微颤颤地站了起来。
「小心……！」医生立刻伸手扶着。
我轻轻挥开了他的手。慢慢地，迈开步子。
「那我，就先回去了。到我的新病房……7楼。」

笃子—2007，冬—

圣歌的声音。
平整的树篱，围起了一片格外宁静的土地。冬日的阳光给精致小巧的教堂披上毛茸茸的棉衣。看着就觉得温暖。
正门关着，里面应该正在做礼拜吧？
我绕过教堂，来到背后的园地。
一块块亮晶晶的云石，在青青草地上，反射着光芒。
这里真的很静。因为有圣歌的声音，所以更静。
脚下柔软的青草，触感更是舒适。清新宜人的空气，暖暖的冬阳。
抬头，还有一片广阔的、湛蓝的清空——
什么嘛，笨蛋哥比我住得好多了。
我只有15cm的天空。
他却和津田姐在这里结婚、安睡。
是心有不平吧？眼睛总有点酸。
揉揉双眼，我开始寻找他们的碑石。
我们家不信教。但是津田姐是基督教徒。出于津田姐家人的愿望，我们家同意了把哥哥也葬在这里。
我一次也没有来过。
葬礼的时候，我还躺在病床上。
进了7楼后，家人也没带我过来。后来……他们也基本不来探病了。
原来他在这么好的地方，难怪……要瞒着我了。
「笃志?相泽、里美?相泽……是这里了。」
原来津田姐已经入籍了吗……
我蹲下来。
云石因为有阳光的照耀，暖暖的。
「笃志?相泽……我们最爱的儿子……」
连石上的刻痕也有着流畅的字形。
「……笃子最爱的哥哥……」
是谁把这个写上去的？？
察觉的时候。眼泪已经打在那行字上了……
风吹来，草的芬芳扑面而来——
如果当时我在的话，我会让他们写上这个作为墓志铭吧……
「……笃子努力想要赶上的笨蛋……」

笃子—2007，秋—

「所以，你不要怪母亲。」
父亲从来没有，如此低声下气地和我说话。
我看着窗户。他努力压抑着悲伤的表情，倒影在玻璃上，和都市夜景重叠着。
「是我……不让她来。我怕她的精神……承受不了……」
我听得出爸爸语气里的歉意。
其实，不需这样的。
因为，这也是我的希望。
「爸爸，没关系的，你也……不要再来了。」
这样的话，几乎不用思考我就可以说出来。
因为已经在脑子里演练千百次了。
「不要来了……我也，不会再回去了……」
第二次出院回家，住了几天，又因为突然发病被送回来。看着父母慌了手脚的样子，听着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号，是个折磨的过程。
对他们是、对我也是。
真是没用呢。笨蛋哥也常常闯祸，但真正会出让父母担心的乱子的，永远是我。
所以，我不会回去了。
听见父亲的叹气了。
他不愿在我面前哭。但是，在发病的时候，我还是看见了泪水在他眼里打转。
「但是……爸爸，我永远记得……那里，是我的家。」
「所以……你回去吧？不要再耽搁时间了，妈妈……还得拜托你……」
父亲一直是坚强的。
虽然不及笨蛋哥口甜舌滑，但他一直默默支撑着我们。
我都是知道的。
所以，其实没什么好担心的。
父亲回去了。
那么，为什么我还在这里呢？
我一直思考着这个问题。我还能从有限得过分的时间，得到什么呢？
「笃子，换药了。」
护士小姐准时来了。手法熟练地帮我卸下了脚上敷着的药。
「太好了，再过些日子，一定可以全好的。」
她笑着说。
是吗？我看着脚上嫩红色的伤痕。
说起来，我的脚有多久没有跑过了？
全好了后，像以前一样走吗？
那么我可以走多远？像笨蛋哥的跑车那样……可以吗？
我……追的上他吗？
这次他已经，在那里站着等我了。
他没有前进。他回头笑着，像千百次当我跌倒的时候——
所以，我能不能，走到他身边呢？
虽然他已经哪里都不在了……将是一趟，没有目的地的行走……
「快些好吧……」
「？是啊，我们来祈祷笃子快些好吧！」护士小姐附和道。
到那个时候……
如果有那个时候……我来试试吧……
这次，我想要赶上。

笃子—2007，冬—
晚霞降临的时候，我才离开墓园。
夕阳的金光，把无人的教堂装饰得更为庄严。我去看了一下，但始终，放弃了祷告。
可惜我从来不信神。
我只愿，用我自己的脚追赶。
搭上公车，回到车站的时候，已经八点多了。
Helper通常会在八点半来探望我……会不会被发现呢？
不知不觉就跑了起来——
狼狈地冲进一楼大厅，眼看电梯门就要关上——
「等、等等！」
还好赶上了，门开了——
只有一个年轻人在里面，他侧身让我进去。
跑得有点急了，怕又发病，我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喂，帮我按一下7th」
看到白色手环还没反应……这个人还真迟钝……
其实外界不知道7楼也是正常的。我知道自己只是找地方出气。只是气搞得这么狼狈的自己。
他伸手去按，但有在半空中停住了。
……是发现7楼没有标明科属吧。观察力倒挺敏锐的。
不等他反应，我自己按了7楼。
「啊，看到了」
？搞什么啊？
「笃子，A型」他向我笑笑，「没看错吧？」
我狐疑地看着他。
清爽的短发，长得还过得去，笑起来亮出两只虎牙。如果不是架着眼镜，看起来会更年轻吧。
「……啊，我不是什么可疑的人，因为你的名字和我姐一样，才忍不住」见我打量他，便慌忙辩解，「你看，我是实习医生，没有恶意哦」
我接过他递来的名片。
“饭岛笃志”
我怔住了。
电梯停在五楼，他在这层下。
「下次见！」
「笃志……吗」
……我默念着这个名字。
世界上，一定会有更多的“笃志”“笃子”吧。
又有多少人，像他一样在等着，或者像我一样，在追赶着什么呢？
时间总会在我们身上，公平的流逝。
而在此之前，我们都得走——无论用跑车，还是双脚……
电梯停了。
我迈着平稳的步子，回到了7楼。

【番外完】  
  
作者：唯希  2009-6-4 18: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