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殿守护神】《伊甸园之路》

天苍妙

【云殿守护神】《伊甸园之路》

天苍妙

伊甸园之路（剧本用）

雨还在下着。
统治了这个世界已有十年之久的雨，毫不在意地冲刷着大地。毁灭性的酸雨腐蚀着一切，不论是天然的还是人造的，统统在无尽的酸雨之中毁坏、崩塌，变得面目全非。
我停下脚步，稍稍活动了一下因长时间支撑身体而变得有些麻木的右臂。前方的雾气之中，似乎出现了建筑物的轮廓。
“再加把劲吧。”我这样对自己说着，再次握紧了作为拐杖使用的铅管。我已经受够了在雨中露宿了，至少今天让我在有屋顶的地方栖身吧。
（出自星之梦的下雨的天空CG）

一
侧耳倾听，仿佛传来了细微的哭泣声。
这里并不是居住区。几近崩塌的外部结构，告诉我它曾经是一个一般规模的厂房。循着哭声，我慢慢地挪动着步子，沿着厂房的外墙移动。
转过墙角，眼前是早已见惯了的，生命凋零的景象。在新近才崩塌的一堆瓦砾之下，半埋着一位半老的男子。在他的身边，一位二十出头的女性正跪在泥泞之中哭泣。
我慢慢靠近两人。跪在那里的女性猛然抬起头面向我，似乎被吓了一跳，随后立刻就开始向我求救。“请你救救我的父亲吧！救救他！我没办法把这些石头搬走……”
我俯身查看半老男性的状况。他的腰部以下完全被压在巨大的水泥板下面，动弹不得。我估计了一下水泥板的重量，那不是少数几个人能够移开的大小。
“你是从外面来的吗？”濒死的男人望着我，轻轻说道。
我没明白这个问题的含义。“什么意思？”我不禁反问。
“把我的女儿……卡瑞娜……从这里带走。不要再浪费力气了。带她离开这里。带她到外面的世界去吧……”
旁边的女性，应该是叫卡瑞娜吧，立刻用嘶哑的嗓音哭喊出声。“不要这样，父亲！您不能死，我一定要救你出去，不要死，父亲！……”
她的父亲只是轻轻摇头作为回答。在向我投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色之后，被卡瑞娜握着的手无力地垂下，老人安详地合上了双眼。
卡瑞娜扑倒在她父亲的身上，拼命摇晃着他的身体，嘶哑的样子只发出不成词的悲痛声音。
“起来吧，他已经……在天堂的门前了。”我轻轻拍着眼前女性的后背，小心斟酌着用词。
她的后背在颤抖着。被工作用防护服包裹着的身体一动不动，仿佛要追随她的父亲离去一般。
我耐心地等待了十几分钟，卡瑞娜的哭声终于渐渐平息了下来。我摇了摇她，没有反应。我禁不住担心起来，结果发现她只是睡着了而已。
“陪伴在父亲身边度过了多久呢？几小时？十几小时？还是几天？”
没有人回答我。我把铅管扔到一边，抱起她的身体，倒退着拖向厂房内部。已经扭曲着愈合的右腿传来阵阵剧痛。我竭力不去注意，带着卡瑞娜来到看起来比较牢固的厂房一角，让她倚靠在墙上。
“好好休息吧。”
这样说完，我又走进雨中，用一块防雨布盖住死者的身体，搬来石块压在上面，权且算是为他料理了后事。我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回到卡瑞娜的身边坐下，我望着她的睡脸。熟睡的表情被雨水和泪水的混合布满，均匀的呼吸中，间或夹杂着一声抽泣。
我把背包放到一边，脱下沉重的防护服，挑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晚安。”我向身边说道。现在的我，已经不在乎被人杀死在睡梦中了。
闭上眼睛，我很快进入了梦乡。
（卡瑞娜的的睡脸CG）

我舒展着有些麻木的四肢，左手碰到了什么东西。睁开眼睛，发现是一个熟睡中的年轻女性。
我本能地伸出右手摸枪，这才想起，自己早已没有了武器可用了。
卡瑞娜，好像是这个名字。昨天傍晚发生的事情在脑中逐渐清晰起来。“目睹自己的亲生父亲在眼前死去，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呢？”这么自言自语着，我下意识地伸手抚摸她那带着泪痕的脸颊。
卡瑞娜的眼皮动了一下，我急忙缩回手。
“嗯……”卡瑞娜睁开了眼睛，缓缓转动着脑袋，四下张望。
“早上好。”我向着她打了个招呼。
卡瑞娜张了张嘴，却没能出声。过了几秒，她终于用嘶哑的嗓音说出了话。“有水吗……”
我不禁苦笑。眼前的女性大概已经有段时间水米未进了吧。“稍微等我一下，水很快就来。”我站起身，从背包中拿出水瓶和过滤器，走向雨帘。
在我等待着水瓶被注满的时候，卡瑞娜走到了我身后。
“你叫什么名字？”她低声问我。
我转过头，她的眼睛正盯着前方不远处的瓦砾堆，那是她的父亲被掩埋的地方。我把双手交叉在胸前。“大概是叫佛尔吧，或者差不多的名字。记不清楚了。”
卡瑞娜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盯着我看。之后仿佛放弃一般地耸了耸肩。“算了，无所谓。我叫卡瑞娜。” 她停顿了一下，“那么，你是来这里干什么的？搜刮垃圾的？我这里没有你用得着的东西。”
即使这里曾经有值得带走的东西，也一定早就被前人掠夺殆尽了。我摇摇头。“我只是……在旅行而已。”
“说谎。你是废墟猎人，我一眼就认得出来。” 卡瑞娜弯腰拿起我的水瓶，拿掉过滤器，把瓶口凑到嘴边抿了一口，皱起了眉。“你平时就喝这个？”
“有的喝就不错了。”我冷冷地答道。“要吃点东西吗？我这里还有点压缩饼干，味道比较抱歉就是了。”
卡瑞娜闭上眼睛，一口气喝掉了半瓶水，然后把瓶子塞给了我。“免了。”
我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无话可说。一仰头喝掉剩下半瓶水后，我走向背包，开始动手整理装备。
身后传来了异样的声音。我扭头望去，在昏暗的厂房深处，已经脱去防护服的卡瑞娜正在摆弄一台粗糙陈旧的设备，看起来就像是……一台自制的蒸馏净水器。
净水器似乎是依靠电池电力来运转的。“居然说这里没有值得搜刮的东西。”我叹了口气，望着她走向厂房最昏暗的角落。她蹲在地上摸索了一阵子，然后一瞬间消失在了那里。
“隐藏的暗门吗？”我不禁向着那个角落走去。
我在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前停了下来。卡瑞娜正站在下面，一手拿着两个罐头，另一手拿着手枪指着我。
“别乱动，我可不会手下留情。在你之前已经有三个人死在这里了。”
我望着她手中的枪，毫不掩饰地叹了口气。“都是你父亲干的吧。”
“什……说什么！我也是会用枪的！你别小看我！”
我转过身，对身后的声音充耳不闻，走到蒸馏器旁边。蒸馏水正在从一个管子向外流出，落入下面的容器中。我把水瓶凑在下面接了半瓶，然后一口喝下。“果然不错……”从心中由衷地赞叹着。
我转过身，看到卡瑞娜正恶狠狠地盯着我。
我向前走出一步，伸手拿过一个罐头。“我就不客气了。”啪地一声打开，望向里面，似乎是腌肉。“运气真好。”我直接用手抓起一块送到嘴里，久违的美味立刻充满的全身。
满心激动地享用了一半食物之后，我才想起有必要向主人道谢，抬起头却看见仍然指着我的枪口。
“把枪收起来吧。这么端着也很累的。”我嘴里塞满腌肉说着。
对方终于意识到了威吓我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卡瑞娜收起枪，开始享用她自己的那份罐头。“能带我走吗？”她一边小口吃着食物，一边问道。
我一瞬间停止了吃东西的动作，然后用了几秒钟把口中的食物完全咽下去，这才面向她认真地回答：“非常辛苦的哦。水你已经品尝过了，食物也差不多，而且随时有生命危险。”
卡瑞娜重重地点点头。“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我要离开这里，不管到哪儿都行。”
我吃掉最后一块腌肉，又一口喝掉全部汤汁，用半瓶水缓解一下口中的不适感。“如你所见，”随手把空罐头丢向一旁，我向着卡瑞娜摊开双手，“现在的我没有任何武器，没有能力保护你。”
“我有武器。”卡瑞娜轻拍了一下腰间的手枪。“而且，我的父亲告诉我，生存比作战更加重要。我想你一定很有生存经验吧。”
“不敢当。另外，那支手枪靠不住。我们就这么出去的话，遇到危险，最好的选择是逃跑。”
卡瑞娜点点头。“受教了。那么我去收拾一下，请你稍等。”她好象已经认定我接受了她的请求了。
我摇着头嘲笑自己。我究竟是怎么了？居然如此轻易地答应带着这么一个毫无经验的小姑娘出门。半个月前在天象馆的遭遇真是一点教育作用都没起到啊。
我决定不再多想，收拾好背包，打点完毕，然后等待卡瑞娜回来。
或许我应该问问她那个问题……而且在她收拾东西的时候我最好也去看一看。这么想着，我迈步走向隐蔽地下室的入口。
两周前，在失去梦美的那个封印都市边界，我藏身于瓦砾和泥泞之中，忍受着疼痛和酸雨，一动不动地趴了一天一夜，终于在自律兵器解除警戒之后，找了个空子溜了出来。在第一个居住区，我把燃料几近耗尽的越野车换成了食物，从那时起就改用徒步旅行的方式。我向着遇到的每一个人询问：“你知道哪里可以找到机器人的身体吗？”所有人都用古怪的眼神作为对我的回答。这也难怪，这个时代应该已经不存在这样的东西了。只是，我还不愿放弃，哪怕希望比星光还要渺茫，我也不愿就这么放弃。
说不定，我只是在为活下去寻找借口而已。
我扶着墙壁走进了地下室，这里比我想象的要干燥得多。卡瑞娜听到了我的脚步声，但是并没有回头。“马上就好，请再稍等一下。”她把已经打包完毕的背包放在脚边，从一旁拿起一个小巧的工具袋挂在腰间。然后卡瑞娜向我转过身。“请原谅，我现在要跟我的母亲告别。”
“啊，请不要在意我。”我摆了摆手，然后继续审视这个地下室。
地下室过去应该是仓库。空旷的室内一角堆放着一些罐头，看来是长期消耗之后剩下的存货；在另外一边，有序地堆放着各种电子配件，还有各种规格的电池。等等，电池？……
在几米之外，卡瑞娜小心地掀开了一块蒙布。蒙布下面的景象令我瞬间凝固了。
当她说她要与母亲告别的时候，我以为她是要与某个具有象征意义的事物告别。而现在我所看到的，确实是个有象征意义的物体——掀开的蒙布之下，被半透明的塑料膜包裹着的，是一个机器人的身体。（CG一张。天枷美夏第一张，顺时针旋转90度。顺带加上卡瑞娜凑上去亲吻的相似CG，下面用）
卡瑞娜没有注意到陷入凝固的我。她慢慢凑上前，隔着塑料膜轻抚着机器人的脸庞。“我要走了，妈妈。您多保重。”说完，卡瑞娜凑上去，隔着薄膜在机器人脸上轻吻了一下。
卡瑞娜把蒙布重新盖好，转过身面向我。“敢对她打主意的话，不管是谁我都会杀死的。”那是极其认真的眼神。“好了，该带的都带了，我们走吧，还要把这里封起来，不能让人发现。”她弯腰捡起了背包。
我终于意识到我必须说点什么。“那……那个……那个机器人……”
“那个机器人怎么了？”卡瑞娜死死盯着我，一副随时打算把我整个吞下去的模样。
“我想……我想……”我结巴着，说不出完整的话。“我想要把她带走！”
终于说出来了！
两秒钟的沉默。接着，手枪的枪口顶在了我的脑门上。近在咫尺的卡瑞娜的表情，绝对是认真的。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扭，手枪就到了我的手里。
“那个，请听我说……”
卡瑞娜的表情立刻变得惊恐万分。她后退几步，最终靠在了蒙布上。“你要干什么？我绝对不会允许你碰我的妈妈！绝不！”
面对这般混乱的局面，我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才好。情急之下，我把枪扔到地上，解开外套，从内侧口袋中拿出防水盒，从中取出了我珍藏的宝物——那是梦美的记忆卡，比我的生命更重要的物品。“是这个啦，这个！”
两个人都沉默了数秒。最终，卡瑞娜先开口了，她就这么保持着誓死捍卫身后蒙布的姿势歪了一下脑袋，只发出了一个音节：“哈？”

二
我在半崩塌的厂房里来回踱步，按捺不住心中的焦急与担心。一旁的卡瑞娜正单腿跪在地上，为她的“母亲”进行再启动前的必要调试。我仿佛体会到了等待新生儿降临的父亲的心境。此念一出，我立即甩了甩头。对梦美产生这样的想法实在是太不恰当了。
卡瑞娜从她“母亲”的身后探出头：“别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的，很烦。找个地方老实坐着。”
我顺从地走到墙边坐下，忍不住又开始用一只脚的脚掌拍打地面。“那个……卡瑞娜，可以问几个问题吗？”我终于向好奇心投降了。
“请讲。”卡瑞娜把一件娇小的工具收进包里，头也不抬地答道。
“你的母亲……”
“生下我时就死了。这个机器人是我父母走到一起的契机，我的父亲一直很珍惜她，我也是。”卡瑞娜拿出一个小巧的仪表，开始进行我完全不明白的测量工作。
“原来如此……你说这个机器人是你母亲的时候，真把我吓了一跳呢。说起来，她的状态怎样？能顺利启动吗？”
“一定能行。她一直以来都接受着良好的保养，只要稍做调整，装上电池，立刻就能启动。”卡瑞娜开始测试机器人的关节活动性，她面前的机器人依次活动着手臂、手腕以及手指。“说起来，那个记忆卡没问题吧？我可不希望我忙活了半天结果发现是白费工夫。”
“我想没问题。两周前梦美还运转良好，直到……”梦美死去的场面在我脑中一闪而过。我晃了晃脑袋，“直到她的身体坏掉为止。”
“名字叫梦美啊。是无法修复的损坏吗？”
“无法修复。按照她临终时的要求，我取走了记忆卡。”
卡瑞娜没有再追问下去。沉默笼罩了厂房，只听得到外面的雨声，以及她工作时发出的细微声响。
“你似乎很擅长干这行呢。”我称赞卡瑞娜的技术。
“我父亲传给我的。他是机器人维修技师，拥有二十年的工作经验。”她平淡的语气中既没有谦恭又没有骄傲。“给我讲讲梦美。”
我仰起头，在心中组织语言。片刻之后，我开始讲述。“她的名字是星野梦美，在天象馆担任解说机器人。不知为什么，当城市居民们被疏散的时候，她没有被关闭。依靠天象馆有限的电力供应，她每年苏醒一周，孤独地等待着迎接不可能到来的观众。然后，我很不走运地来到了天象馆，遇到了她。”
卡瑞娜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孤独地度过了三十年……真是奇迹。”她摇了摇头。“真可怜。”
“我把天象馆错认作了军用雷达站，本指望能找到些能用的玩意，结果却被她拉着看星星。”我苦笑了一下，“天象仪无法使用，需要修理。我花了三天时间把它修好，就为了能够观看十几分钟的天象演示。”我自嘲地说着。
“你果然是个善良的人。星星怎么样？好看吗？”
我闭上眼睛。“毕生难忘。”
“看来你对星星的表演很满意，真好。”卡瑞娜仿佛在羡慕我一般。
“在那之后，梦美她坚持要送我。在路上，我一直在考虑着要带她离开，但是……”我拼命控制着自己的嗓音，“在城市的边缘，她坏掉了。是为了救我。”
“我很遗憾。”
“没什么。记忆卡还在，所以还有希望。”我说这话的语气就像是在自我安慰。“而且，能够用来替换的身体，这里就有一个。真是走运。”
“确实很走运，你我都是。”
为机器人装上电池后，卡瑞娜合起工具包，站起身，长出了一口气。“一切就绪了。现在把记忆卡给我。”
我急忙站起身，快步走过去，递出一直握在手中的记忆卡。记忆卡已经带上了我的体温。
卡瑞娜接过记忆卡，装设在机器人的后脑处。“这样就行了。”深吸一口气之后，她拨动了机器人耳挡处的开关。
机器人开始发出细微的声音。她睁开了眼睛，身体依然一动不动。
“系统正在自检。很快就好。”卡瑞娜走到我的身边说道。
眼前机器人的双眼开始聚焦。她盯着我看了几秒，终于开口了。“……客人？”
不等我开口回答，卡瑞娜已经扑上去，把新生的梦美抱在了怀里。“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那个……这位客人，您这个样子我会很为难的……”梦美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有些不知所措。
我也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卡瑞娜从出生时起就陪着这个机器人，恐怕已经无数次梦见她能够再次活动起来吧。我不禁微笑起来。眼前的场面还是挺温馨的，我暂时不开口，只是看着两位。
卡瑞娜终于放开了梦美。她稍稍端正了一下姿态，向着梦美开口说道：“恭喜你启动成功。这里是卡瑞娜的机器人检修工厂，我是卡瑞娜。你现在感觉如何？”
“您好，我是星野梦美。”梦美向卡瑞娜深深地鞠躬，“十分感谢您为我带来了新生。我现在感觉很好。”她的脸上浮现出开心的笑容，然后转向了我。“客人，我们又见面了呢。我真的很开心，谢谢您的照顾。”梦美又向我鞠躬。
“不必客气。看来启动非常顺利。”卡瑞娜微笑着说道。“那个……你叫什么来着？祖尔？我要带着她同行，这事就这么定了。”
“是佛尔。即使你不说，我也会带上她的。我要和她在一起，这是我仅有的愿望了。”我皱起眉头答道。
“祖尔和佛尔，我究竟应该把哪个名字登录为您的信息呢？”梦美轻轻地歪头，身后的长发轻轻摇动。
“是佛尔。拜托你不要叫错别人的名字，在机器人的面前犯这种错误，后果会很麻烦的！”我忍不住提高了音调。
梦美好象稍稍明白了的样子。“请问，卡瑞娜小姐，我什么时候能够回到天象馆工作呢？我不在的话，天象馆一定会陷入困境的。”
“你在天象馆的工作结束了。我会为你找到新工作的。”卡瑞娜望着梦美，皱起了眉。“别再找服务器了，能够回应你的服务器，这个世上哪里都不会有了。”
“我不明白……”梦美轻轻歪着脑袋。
卡瑞娜沉思片刻，然后摆出一副认真的姿态说道：“听着，这里没有比你权限更高的服务器了，所以，你就是服务器，拥有最高权限。有任何问题，向维护人员——也就是我——询问。明白了吗？”
原来如此。让梦美自己取得最高服务器权限的话，确实能够一劳永逸地结束她遇事就呼叫服务器的状况。
“我是……服务器？”梦美显然无法立刻接受这样的说法。
“是的。从现在起你就是服务器。虽说现在没有子网络系统，等遇到能运行的设备时，我会把它接入的。”卡瑞娜毫无顾忌地说着不需要负责任的话。
“明白了……那么，天象馆那边……”
“不用再回去了，梦美。我已经说过，我是来迎接你的，要为你找到新的工作。”我慢慢地说着。
“了解了。那么，我的新工作是什么呢？”
梦美的眼睛里流露出期待的光芒。
我和卡瑞娜面面相觑，一时间谁也说不出话来。
“那个……佛尔先生？佛尔先生？你哪里不舒服吗？”梦美又开始担心起我来。
“这家伙哪里像不舒服的样子……”卡瑞娜打量着我，她的视线落在了我的右腿上。“你的脚怎么是这个样子？”
“骨折过。在战场上留下的纪念。托它的福，我现在只能依靠着拐杖慢慢挪动了。”我苦笑着自嘲。
“骨折过……我得叫医生来，可是，哪里能找到医生呢……”梦美在一旁有些慌张。
“不必叫了，交给我就行。”卡瑞娜嘴角浮起一丝笑容，我突然间有种不详的预感。
“您是医生吗？”梦美盯着卡瑞娜问。
“处置这种状况我拿手。”卡瑞娜作出了不明所以的回答。“你，给我坐下，腿伸开。”
我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被她拽着坐到了地上。卡瑞娜从腰间的工具包里拿出铁锤，不等我惊叫出声，一锤子砸了下去——于是我又一次骨折了。
“你这个……”我整张脸都因为疼痛而扭曲变形，几乎无法说话。“有你这样的吗！”我向着卡瑞娜怒吼。
卡瑞娜不理会我，猛然把我的脚扭回到正常角度，我又被疼痛封住了口。
“老实呆在这里，我去给你找些东西来固定。”卡瑞娜说完，转身走开，进入了地下室。
“佛尔先生，你还好吧？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梦美蹲下身望着我的脸。现在的我脸色一定相当难看吧。
“没事没事，你只要陪着我就好。”我拼命挤出一个微笑，却不敢想象这个微笑在梦美的眼里是什么样子。
“只要陪着你就好吗？可是我还想做些别的……”
“这里现在没什么你能做的。只要陪着我就好，我会很开心的。”渐渐适应了剧痛之后，我总算可以顺利地说话了。
“请让开一下，我要给这家伙上夹板。”卡瑞娜拿着聚合物板子和布条回来了。梦美听话地移动到一边，继续盯着我的脸。
“OK，这样就行了。”为我的右腿装上夹板，用布条缠牢之后，卡瑞娜坐在了地上。“你这家伙实在是太走运了，真让我嫉妒。”
“真的没问题吗？”我望着被缠起来的右腿，不无担心地问道。
“尽管放心，这是我父亲传给我的手艺。”
“他是骨科医生？”我扬起眉毛。
“开什么玩笑，我说过了，他是机器人维修技师。”
“别把我当机器人啊！”我怒吼起来。
“机器人从来不会对着人类怒吼。”卡瑞娜冷冷地答道。“我所了解的最新型机器人具备与人类同等的恢复能力，这样看来，两个月后你就可以拆夹板了。”
这个可怕的小姑娘根本没意识到人类是会感到疼痛的……
“梦美，麻烦你把那边的铅管拿过来，就是那里靠墙丢着的那根，谢谢。”卡瑞娜坐在地上，指使梦美去拿东西。
“这么快就开始指使机器人干活了啊。”我望着梦美的身影，没好气地说。
“不懂不要乱说。我在观察她的身体协调性。”卡瑞娜也望着梦美，如此答道。
依照卡瑞娜的指示，梦美把铅管递给了我。我费了一番工夫才站起身。“谢谢你，卡瑞娜——在各种意义上。”我扮了个鬼脸。
“梦美。”卡瑞娜的眼睛望着我的右脚。
“我在这里，请问有何吩咐？”梦美立即答道。
“眼前的这个患者需要照顾。从今天起，这就是你的工作了。”
“明白了，我会竭尽全力的。那么佛尔先生，从今以后就请您多多关照了！”梦美一脸微笑地向我鞠躬。
我笑着点点头。这样子或许也不错，我这么想到。
“加入了新成员的话，我得重新整理路上需要的装备，而且你这样子不适合出行，明天再说吧……”卡瑞娜站起身走向地下室入口，突然停下脚步，背对着我问道：“要给梦美装上荧光信息丝带吗？”
“请务必为她装上。”我毫不犹豫地说。
一旁的梦美站直身子，向着卡瑞娜的背影深深鞠躬。“向您表示由衷的感谢，卡瑞娜小姐。”
卡瑞娜摆摆手。“我说过了，不要客气。”
梦美保持着弯腰鞠躬的姿势，过了许久才站直身子。她一定很感动吧。
我转身望向外面的雨帘。梦美她已经获得了重生，我也该为我的未来，确切说是我们的未来，适当考虑一下了吧。

三
等到我们真正开始动身，已经是一周以后的事情了。
“我再说一遍，我绝对不支持寻找地下掩蔽所。即使我们找得到，里面的人也不会接受我们的。”我有些愤怒地说道。
“不必担心。我掌握着重要的技术，一定有办法说服他们的。”卡瑞娜帽子下的脸上满是自信的笑容。
“那我呢？还有，梦美呢？你有办法说服他们接受我们吗？”
身旁的民用防护服帽子动了动，显然梦美又在歪头了。
“我只希望他们接受梦美而已……总会有办法的吧。你走快点，别磨磨蹭蹭的。”卡瑞娜满不在乎地说道。
“你这是对伤者讲话的态度吗！”我发着牢骚，继续在泥水中小心地挪动。我还是没能适应沉重的铅管。我衷心盼望着能够早日摆脱它。
“那个，佛尔先生，我认为吵架是不好的……”梦美在旁边小心地说着。
“对不起。”我立刻向梦美道歉。“说起来，从出发到现在，你好象还没摔倒过呢。”我有点使坏地说着。
“请问，您很希望我摔倒吗？”梦美的表情变成了迷惑。
“绝对不是！请千万不要在意，我刚才的话没有任何意义，忘掉就好了！”我连忙摆手否定。
“在道路上行走都能摔倒的话，绝对是出毛病了。” 卡瑞娜冷冷地说。
我们现在正行走在城间的道路上。受伤的右腿限制着我的速度。出发前我期望每天能走20公里，看来目标订得太高了。眼下的速度对梦美倒是不构成挑战。“走了这么久，不需要休息一下吗？”我问梦美。
梦美摇摇头。前面的卡瑞娜答话了。“LE-CSRT02型是高级的型号，不要与廉价的量产机型相提并论。”
梦美露出了困扰的神色。“那个，我还是很喜欢以前的那个身体的。当然这并不说现在这个身体就不好……”
“别放在心上，她无意批评你从前的身体的。”我微笑着对梦美说道。“限量版客户定制服务机器人02型吗……听起来就觉得很高性能的样子。”
“版本号是1.03，战前最先进的民用机器人型号。外形尺寸以及外貌都是客户特别定制的，在这个世上绝对没有第二台。”卡瑞娜停下脚步，微微回过头，继续说道，“请你务必珍惜她。梦美你自己也是，请务必珍惜自己。”
“明白。我会好好珍惜自己的。”梦美向着卡瑞娜鞠了一躬。
“鞠躬就不必了。在外面多礼很麻烦的。”我小声说着。
卡瑞娜转过身，皱起了眉。“我忘记了考虑这个……梦美，从现在起请忽略基本礼仪。我们不需要这个。”
“可是……基本礼仪是不能忽略的呀。”梦美微微皱起眉回答。
“这是为你好……也是为我们好。”卡瑞娜的语气中透着无可奈何。“这种底层设定我没办法修改，要怎么办才好……”
“既然卡瑞娜小姐您这么说，我会努力的。” 梦美微笑着点头回答。“只要能让您开心就好。”
卡瑞娜露出温柔的表情（她从来没对我露出过这种表情）说道：“你能再次活动起来，我已经非常开心了。”
我抬头向前望去，雨帘遮蔽了一切，什么都看不到。“走吧。今天之内要找到个能避雨的地方。不能让梦美在雨中过夜呢。”
“谢谢您的关心，佛尔先生。”梦美又在鞠躬了。
我苦笑着摇摇头，没再说什么。
（此段落计划在正式剧本中添加对话选项——倒不如说，不这么干的话，就没有这段话的存在意义了）

按照卡瑞娜的父亲留下的地图，我们在三周后到达了最近的避难所——确切的说，是地图上标示的区域。若是我们认错了地图，或者地图本身有误，我们也无从得知。
这里是一座数百米的岩石山体。在长期的酸雨侵蚀下，山体多处摇摇欲坠。我们一行三人花费了一周时间调查，没有找到避难所入口的任何线索。
我把一半的体重移到铅管上，又一次检查背包。食物的储备状况很不容乐观，为梦美带出来的电池倒还能支持一阵子，虽说我很担心是否能及时得到补充。
“还不肯放弃吗？”我望着卡瑞娜问道。后者依然一脸严峻地查看着破碎的岩壁。
卡瑞娜沉默了许久，终于放弃了一般地答道：“到此为止吧。明天早上动身离开这里。”片刻之后她又补了一句，“耽误了行程真是对不起。还有梦美，害你陪着我们冒雨过夜实在抱歉。”
“我没关系的。自检结果显示身体状况良好，看来还没有受到雨水的影响。”梦美用令人安心的微笑表情面对我们说着，“这个身体的防水性能看来相当优秀呢。”
我叹了口气。“那么，准备一下过夜吧。又得泡在水里度过一晚啊。”我抬头望天，只看到一如既往的厚重阴云。“真是令人厌倦的生活方式……”我的话突然中断了。
地面突然开始震动。震动不算强烈，但是已经可以很明显地被感觉到。“请不要紧张！那个……这个……”梦美想说些什么，但是却不知道说什么好。显然她不知道在野外遇到地震要如何应对。
“这种程度的地震没问题的……我们最好还是离岩壁远一点。”卡瑞娜望着令人不安的脆弱岩壁说道。
我们一起向开阔区域移动。震动时断时续，数分钟后完全停了下来。
“结束了吗？”我看了看身边的两人，看样子地震没有造成伤害。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就在刚才……好象是岩石崩塌的声音。”卡瑞娜侧过头说着。
我摇摇头。除了雨声，我没听到别的。
“你们留在这里。”扔下这句话，卡瑞娜跑了出去。
“那个，卡瑞娜小姐是要去干什么呢？”梦美向我问道。
“不知道。”
“不去管她真的好吗？”梦美的表情有点担心。
“说的是呢……走吧，我们也去看看。”我带着梦美，向着卡瑞娜离开的方向走去。

透过雨帘，我看到了卡瑞娜朦胧的身影。她正站在一堆碎石的顶端。
“你在干什么？赶快下来，很危险的。”我抬头望着卡瑞娜说。
“这里刚刚崩塌了。”卡瑞娜蹲下身，拨弄着眼前的石块。“这儿出现了一个洞穴，我有点好奇下面有什么东西。”
我费力地攀上碎石堆，把梦美留在了下面。眼前有一个洞穴，看上去就好象……人工修筑的通道顶端垮塌了。
“这就是避难所的入口吗？”我皱起眉说道。
“不知道。我下去看看。”卡瑞娜向洞穴底部走去。我也费力地跟在后面，用手支撑着身体慢慢移动。
“如果把这些石块移开，会不会发现什么呢？”卡瑞娜望着眼前封死通道的石块问。
“值得一试。”我抬头看了看四周。“但愿不会招来另一次塌方。”
“卡瑞娜小姐！佛尔先生！你们还在吗？”外面传来了梦美担心的喊声。
“别担心，我们就在这里。”我向着外面回答了一句，然后转向卡瑞娜。“动手清理石块吗？”
卡瑞娜点点头，弯腰开始搬运石块。我也凑过去开始帮忙。
“卡瑞娜小姐？佛尔先生？”担心的声音再次传来。
“我们很好！”
不到两分钟，梦美又开始叫我们了。“那个……卡瑞娜小姐……”
卡瑞娜叹了口气，站起身。“你，到外面去，想办法让她安静下来。”她低头思考了一下，“告诉她，今天晚上提前开始休眠。”说完，她又开始动手搬运石块。
我花了十几分钟时间，在梦美担心的眼神注视下，小心地移到了她的身边。“听我说，梦美……那个，你今天的工作已经结束了。请你……提前开始休眠好吗？”
“提前休眠？为什么呢？现在还没到我休眠的时间呀。”梦美歪着头问道。
“因为……我们的电池有限，为了节约电力，请你现在就休眠。到这边来。”我拉起梦美的手，前往一块地势稍高的地面。“就这里吧。”
梦美望着我，好象还有一些疑惑。“即使现在就开始休眠，明天的启动时间也不会提前的。”
“我知道。不要在意这个。安心休息吧，晚安。”
梦美顺从地跪坐下来，向我点头致意。“晚安，佛尔先生。”她闭上了眼睛，与往常一样，只过了一秒便停止了运转。（加个CG好了）
“明天见，梦美。”我轻声说完，站起身，回去继续帮助卡瑞娜清理石块。

几小时后，天色已几近全黑，我们终于清理出了一个入口。“还真是令人意外的发现啊。”我苦笑着说道。
身边的卡瑞娜一言不发，只是表情冷峻地望着石壁对面。有两个人倒在那里，一男一女。
我俯身查看。“好象是缺氧倒下的……还活着。快，把他们抬出来。”
卡瑞娜微微点头，与我一起把两人拖了出来，暂且安置在梦美身旁。
两人都已经恢复了自主呼吸，应该很快就会苏醒。“我再检查一下里面。”卡瑞娜拿出一支小手电筒，返回地洞。我望着并排躺着的两人，无奈地摇摇头，开始检查他们的装备。
两人都穿着崭新的防护服。背包中有食物，饮水以及一些基本工具。从食物规格来看，很可能是从掩蔽所带出来的。在男性的背包中，我找到了一支手枪，大口径的左轮枪。
“有意思。”我毫不犹豫地把枪连同子弹一起收进腰间。这时我注意到面前的女性醒了。
“感觉怎样？”我轻声问道。
她好象对雨水很不习惯，拼命地眨着眼睛。几秒之后，她捂着脑袋坐起了身。“头好痛……这是哪里？”
“大概是在掩蔽所外面吧。”我抬手指向不远处的碎石堆。“你们就倒在那后面。”
眼前的女性猛然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冲向碎石堆，途中险些跌倒。我也急忙手脚并用地跟在后面。
她在石堆下面停了下来。卡瑞娜出现在了岩石顶端。看见我探询的眼神，卡瑞娜摇摇头答道：“入口处也发生了塌方，雨水正向里面猛灌，掩蔽所内多半已经完了。”
扑通一声，身边的女性倒在了地上。
“开什么玩笑……喂，那边那位好象也醒了。”卡瑞娜指着梦美那边。
我转过头，我们刚刚救出的男性站起身，满面怒容，顺手抄起我丢在那里的铅管，向我冲过来。我下意识地拿出枪，皱起眉，开始动手装子弹。子弹刚装到一半，对方已经来到面前，挥舞着铅管向着我砸下来。我顺势闪向一侧，来者扑了个空，打了个趔趄。我举起右手，用手枪枪托照着他的后脑砸了下去。哼了一声之后，他扑在碎石堆上不动了。
“真能给人添麻烦。”卡瑞娜在头顶上发着牢骚。
我苦笑着收起枪，捡起铅管，什么话也没说。

四
“在得知掩蔽所即将崩塌的时候，所长，也就是苏莉西娅的父亲，以派人寻找净水芯片为借口，把苏莉西娅赶了出来。我则受命保护她。”自称居斯的男性如此说到。
他口中的苏莉西娅此时正在掩蔽所外的通道里。即使大家都告诉她掩蔽所已经全面塌方，她依然不肯死心。
“苏莉西娅她不知道掩蔽所要崩塌吗？”我问居斯。
居斯摇了摇头。“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这事。所长希望西娅她能够不带负担地离去，所以没有告诉她。不过现在看来，完全失算了啊。”居斯望着雨中模糊的掩蔽所入口说着。
“掩蔽所怎么会崩塌？掩蔽所不是应该能抵御核弹直击的吗？”卡瑞娜的话语中透露着不甘。确实，没有比掩蔽所在眼前崩塌更令人泄气的事了。
“这个掩蔽所的整体结构都是依靠岩石山体来维持的。设计之初显然没人料到它会经受连续十年不间断的酸雨考验。岩石山体在酸雨侵蚀下变的支离破碎，掩蔽所自然难逃一劫。”居斯低着头说着。看上去他正在努力抑制自己的情感。
“请问……把苏莉西娅小姐一个人放着不管，没关系的吗？”梦美突然插进来一句。
从苏莉西娅不顾劝阻独自跑回掩蔽所通道起，已经过了半个小时了。确实令人忍不住担心。
“我去把她带回来。”卡瑞娜站起身，离开了我们。
“这位……小姐，请问该如何称呼呢？”居斯有些犹豫地向梦美问道。
“我的名字是星野梦美，型号是LE-CSRT02，1.03版。目前的工作是照顾受伤的佛尔先生。”梦美恭敬地低头行礼。
“你们怎么会带着一个机器人出来？”居斯凑到我耳边，低声问道。
“这个嘛，就说来话长了。比起这个，索尔小姐正往这边过来。果然受到的打击不小啊。”
“她在一夜之间失去了一切，现在完全看不到未来，也难怪会这样。”
我苦笑着不说话。我们几个还不都一样，谁能看得见未来啊。
卡瑞娜牵着苏莉西娅的手，小心地带着她向我们走过来。苏莉西娅低着头，面无表情，只是机械地走着。
两人坐下后，我小声问卡瑞娜：“怎么样？”
“总算是接受了现实了，只是这副样子不知道要保持几天。”卡瑞娜把头转向一边，小心地不让其他人听到，“当初要是不来这里就好了。”
我皱起了眉头，没有说话。倘若是以前的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点头赞同。但是现在我却无法认可这种说法。现在的我，无法抗拒来自他人的温暖。即使是陌生人，我也想要尝试着与之交流。
“现在来讨论一下最重要的事情。我们继续留在这里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所以最好是尽快动身。出发时间当然是越早越好，但是我们还没有一个明确的目的地。对于目的地，大家有什么意见吗？”我稍稍提高音量，向大家说道。
我环视几人，梦美稍稍歪头，卡瑞娜和居斯摇头不说话，苏莉西娅则一动不动。
我心中微微叹气。“各位，有什么想要寻找的东西吗？”
“掩蔽所。”这次卡瑞娜有了反应。
“还要找掩蔽所吗？”我的话语中包含着无奈。卡瑞娜好象下定了决心要把梦美交给有能力照顾她的人。“其他人呢，有什么意见？”
“要寻找掩蔽所的话，我可以提供大致方位，但是没办法带你们直接到达入口。”居斯说道。
“你觉得掩蔽所里的人会接受我们中的部分或全部成员吗？”我盯着居斯。
居斯只是摇摇头，没有回答。
“索尔？你有什么意见吗？”我转向苏莉西娅，虽说我完全没抱任何期待。
苏莉西娅没有开口，只是一脸怒容地盯着我。
“是西娅。拜托你以后注意一些，不要叫错。”居斯代替苏莉西娅说道。
“西娅小姐，您身体不舒服吗？”梦美有些担心地问道。
西娅依旧没有反应。
“她只是心情不好而已。不要管她就可以了。”我向梦美说道。
“是在难过吗？感到难过的话，请哭出来吧。难过的时候就应该毫不犹豫地哭出来才好。”梦美温柔地说着。
“你明白什么啊！”西娅突然冒出一句来。
这句缺乏气力的话没有吓到梦美。“我一直都很羡慕人类的，因为人类在伤心、难过的时候，可以哭泣。我至今完全无法理解哭泣是什么感觉。”
“有什么好羡慕的……又不是什么好玩的事……”苏莉西娅的音调开始变得奇怪起来。
“因为，我一直都很想知道，哭泣是什么样的感觉啊。”梦美伸出手抚摸着西娅的脸，轻声说着。
在一旁的我早已惊呆了。我印象中的梦美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行为的，我暗暗问卡瑞娜：“怎么回事？梦美怎么了？”
没等卡瑞娜回答，梦美突然恢复了我熟悉的模样。“对不起！十分的对不起！我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才会做出这种不适当的行为。真的十分抱歉！”
面对梦美的连声道歉，苏莉西娅猛然扑上前，双臂环绕抱住梦美，立刻放声大哭起来。
“那个……西娅小姐？”梦美陷入了疑惑。
“没关系的，梦美，不必担心。现在，先让西娅她哭一阵子吧。”我微笑着说道。
“不必担心，你没做错什么。事实上，你做得很好。”卡瑞娜凑到我身边小声说：“LE-CSRT02型是具有流泪机能的，不过我没有办法为她开启。”
我扬起眉毛，什么也没说。在我的面前，苏莉西娅抱着梦美的身体，毫不压抑地大声哭着。梦美并不阻止，只是微微笑着，耐心地等待着苏莉西娅平静下来。

前往下一个掩蔽所的路程耗费了我们一个月时间，寻找掩蔽所入口倒是相当容易——我注意到这一地区有人类活动的迹象，很可能有一群人聚集在掩蔽所外。我把梦美，苏莉西亚和居斯留了下来，带着卡瑞娜前去调查。
我们两人很容易地找到了掩蔽所的入口。在入口处有两个持枪的人把守，从这里无法判断内部情况。
“你觉得如何？”我小心地观察着前方的洞口，问身边的卡瑞娜。
“绝对不是掩蔽所的人。”卡瑞娜答道。
“我有同感。”我小心地估计着对方的战力。视野内有两支突击步枪，里面应该还有更多的同伴。我们现在只有两把手枪而已。
“怎么办？”卡瑞娜问我。
“虽然很不甘心……”
“要放弃这里撤退？”
“……是的。”我低声回答。
卡瑞娜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们一起保持着弯腰姿态转过身，准备离开。就在这时我突然停了下来。“我好象听到了什么声音……是汽车的声音，正在向这边靠近。”
我们一起躲藏在岩石的阴影里。一分钟后，一辆中型厢式货车从十米外经过，最终停在掩蔽所洞外。
我和卡瑞娜屏住呼吸观察着。货车的后厢门打开，有人跳下车，与洞口的哨兵交谈。就在这时，我和卡瑞娜都听到了货车后厢传出的声音。有人在喊“别碰我，你这混蛋！”
“索尔？”卡瑞娜的脸色变了。
“计划变更……”我咬着牙低声说道。
“了解。”卡瑞娜毫不犹豫地接受了。
大雨降低了能见度，使得我们有机会潜行到洞口的哨兵身旁。看守洞口的两名哨兵显然都厌倦了这份工作，在单调的雨声中打着瞌睡。这对我们来说是一种幸运。顺利地打昏了两名哨兵后，我和卡瑞娜进入洞中。
货车旁没有人看守，我们很轻松地取得了控制权。接下来，要想办法把同伴们救出来。
“你会开枪吗？”我问卡瑞娜。
“不会。”卡瑞娜摇头。
“会开车吗？”
“不会。”
我把一支突击步枪塞到卡瑞娜手中。“那么你必须会开枪。”
“要怎么做？”卡瑞娜握着对她来说有些重的枪，皱着眉头问。
“你到后厢去。我开车进去制造混乱，找到他们后尽量停在旁边，你要帮他们进入后车厢。在撤退的时候，你还要负责掩护。”
“要留我一个人在后面吗？”卡瑞娜的表情很奇怪。
“不用担心，我就在前面。我会全力以赴的，所以也希望你能尽全力。”我伸出左手放在她的肩上。“记得保持低姿势。”
卡瑞娜点了点头，似乎很不情愿地接受了任务。“请小心不要弄伤梦美。”
我微笑着扬起眉毛。“反正你能修好的吧。”
“如果梦美她有零件受损的话，我就拆你的零件来为她替换。”卡瑞娜冷冷地说。
我不禁笑出了声。“那么，我与梦美的合体就拜托你了……”
话没说完，一个物体的影子在我眼前闪过，我的额头受了一记重击。我晕乎乎地摸着前额，“是扳手，对吧……”
“下次我用锤子。”卡瑞娜撇了撇嘴。“赶紧上车，别再磨蹭了。”
我甩甩脑袋，让自己稍稍清醒一下，然后爬上了驾驶室。

调侃归调侃，其实我自己心里也非常紧张。这个行动计划很不完善而且十分冒险，我不敢想象万一失败了会发生什么事。
我用右手把住方向盘，左手持枪架在车窗上，驾车冲向掩蔽所正门。穿过了洞开的大门后，我们进入了掩蔽所大厅。这里没有灯光照明，只有几堆篝火的光亮。视野所及，有二十多人分开围坐在篝火旁。我朝着不知所措的一群人扫了一轮子弹，大厅内霎时间陷入混乱。“梦美！你在哪里！”我高声叫喊。
回答我的是居斯还有西娅的声音。“在这里！救命！”
声音来源于大厅里一个黑暗的角落，他们被关在那边的一个房间里面，门口的守卫正打算向我开枪。
我驾着货车在大厅中调头，然后倒车开向梦美她们被关押的房间。“卡瑞娜！趴下！”我高喊着。卡车的车尾直接撞上了墙壁。我从车窗探出身，向着被吓到的守卫连开数枪。“趁现在！”我把车向前开了一米左右，以便卡瑞娜能够打开后厢门。
在这黑暗的大厅中，我无法掌握情况，只能凭借混乱的脚步声估计敌人的动向。有部分敌人已经冷静下来，拿起了武器向我这边开火，还有人正跑向这边，可能是打算冲上驾驶室。“混蛋！”我把枪口转到右边，把车窗外的一个敌人打了下去。“拜托快一点吧！”我在心中喊着。
“开车！”后面传来了卡瑞娜的声音。我立刻踩下油门，驾车冲向掩蔽所出口。把凌乱的枪声甩在后面，货车迅速离开了掩蔽所。

一小时后，我把车停稳，下车走到后厢门外。货厢门打开，卡瑞娜跳了出来。
我探头望向货厢里面。梦美，西娅，居斯，全员到齐，看来没有人受伤。“真是走运……”话没说完，我脸上挨了一拳，虽说不重。“你干什么！”我瞪着卡瑞娜，生气地问。
卡瑞娜什么都没说，叉起双臂望向一旁。
“似乎是对你的车技非常有意见……”居斯苦笑着对我说道。
我爬进货厢，苏莉西娅凑过来抓住我的手：“谢谢你，谢谢……”一副马上要哭出来的样子。
我握住西娅的手，坐到梦美的身边。“怎么样，没有受伤吧？”
“是的。刚刚自检过了，没有异常。不过，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呢？我完全不明白。”梦美带着疑问的表情望着我。
“为了解救重要的同伴而进行了战斗……就是这样。”我决定不向梦美说明战斗过程的细节。
“我觉得，打架是不好的……”梦美皱着眉头说。
西娅猛地甩开我的手，气鼓鼓地走掉了。我望着她的背影，不知道该不该叫她。
最终我决定不去管西娅。我重新转向梦美，“有时候，我们会遇到不得不战斗的情况，这是没办法的事。总之，大家都没受伤，这就最好了。”
而且，从结果来说，我们白得了一辆车，连带货厢里的若干货物，实在是很走运。
“说起来，梦美，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我突然问道。
“问我吗？”梦美歪起了头，思考着，“我并没有什么想要去的地方……”
“那么，换种说法。梦美想要去什么样的地方？”
“诶？……大概，能看见星星的地方吧。”梦美微笑着答道。
我抓住自己的头发，拼命忍耐了半天，最后跳到车外。“西娅，居斯，有事情问你们！”
假如这个世上真的还有星空的话，我也想看啊。

五
“所以说，地图我在需要的时候会看的，现在请把它收起来。”
“那么，要不要吃东西……”
我第五次强压下怒火，强迫自己用不至于吓到别人的语调，向身旁的梦美重复道：“你只要坐在那里不要动也不说话，就是对我最好的照顾了。”
我现在和梦美一起坐在厢式货车的驾驶室里。卡瑞娜、苏莉西娅和居斯在后面的货厢中。要说为什么会这样分组——
“我的职责是照顾佛尔先生。没有特别原因的话，我必须要时刻守在佛尔先生身旁。”
——这是在我们出发前，梦美她用机器人特有的不容反驳的语气表达的意见。向这个意见妥协的我，下场就是现在这个状态。
“您的腿伤状况如何了？要不要检查一下？”
“请不要碰我，会影响我开车的。”我想，我已经放弃了令梦美闭嘴的念头了。
仅仅为了梦美那句“我想去能看见星星的地方”，我不惜与其他三人唱反调。不管他们提出的目的地是什么，我一概予以反对。虽然我自己也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可以用来说服他们。我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重申，我要寻找“不下雨的地方”。
我没料到大家会容忍我的任性。西娅和居斯明确告诉我，这个世界上一定还有不下雨的地方存在，只是我们现在无法确定这样的地方在哪里。我们甚至无法判断这块大陆上是否会有这样的土地。最终的讨论结果是：先找到一个军用通讯站，设法搞到现在的全球卫星地图，再考虑下一步行动。
我不知道凭我们几个怎样才能拿到军用的全球卫星地图。不过既然大家容忍了我的毫无原则的任性，我想我也应该相信苏莉西娅——或者，相信苏莉西娅那自信心满溢的笑容。或许她真的有什么特别的本事也说不定。
于是我们当前的目标是找到一个仍在运转的军用通讯站。即使是我也不知道这种东西该去哪里找。事实上这数小时以来我只是在漫无目的地开车而已。
“佛尔先生，或许你应该……诶？”
梦美的话突然中断，这可不是经常发生的事情。我没心情为这种事开心，因为令梦美停止说话的是——一声枪响。
枪声来自于后方。我想都没想，伸手按住梦美的脑袋，把她按倒在我的腿上。梦美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惊叫，不过我没空去理会。我单手紧握方向盘，小心观察后视镜，但是我看到的就只有雨帘而已。
我低声咒骂了一句，放开梦美，然后停下车。“我很快回来。”给茫然无措的梦美留下这句话后，我打开车门下了车。
果然如我所料，货厢尾部的门开着。卡瑞娜跳了下来，完全不看我，快步走进雨帘，消失在视野外。苏莉西娅也紧随其后。
“喂，这是怎么回事？谁开的枪？”我抓住最后跳下车的居斯的肩膀，一脸怒容地瞪着他。
“卡瑞娜开的枪。小姐们需要上厕所，我们又没办法通知你停车。”居斯把我的手从肩上拿开。“反正都已经停车了，一起去方便一下？”
我只有脱力地叹气。转过身来，梦美正站在身后面对着我微笑。
“我们去上厕所，所以你别跟来，明白了吗？”
梦美微笑着鞠躬。“我会在这里等你们回来的，佛尔先生，居斯先生。”
两分钟后，我和居斯回到了梦美身边。就在这时我感到有些异样。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我向二人问道。
居斯歪着头听了几秒。“没听到。”
“好象是电动马达的声音……”梦美回答道。
“见鬼！”我立刻把枪从背后转到手上。“居斯，你去把那两个人叫回来，快！梦美，请一定要留在我身边，明白了吗？”
梦美用力点点头。“我明白了。我会一直待在你身边的。”
不明的马达声来自货车的另一侧，可能是轻型对人战车。如果猜测正确，那么凭借手中的突击步枪是可以破坏的。我把子弹上膛，靠着车厢静静等待。
“佛尔先生？……”一旁的梦美似乎有话想说。
“安静。想让我们活命的话，不要发出任何声音。”我继续盯着雨帘，没有转头看向梦美，“看在上帝的份上，也请不要发射任何电波信号。总之，装得像块石头，你我都是。”
“卡瑞娜小姐，还有苏莉西娅小姐和居斯先生，他们回来了。”
我没有回答梦美。几秒钟后，三人出现在我的视野中，我只是抬手示意他们在货车后面隐蔽。
“发生什么事了？”西娅有点紧张地问。
“我们大概被对人战车盯上了。现在起请保持安静。”我低声回答。
“……”卡瑞娜的脸色很不好。
“现在最重要的是度过这个危机。卡瑞娜，能把梦美的无线电发信机能终止吗？”
卡瑞娜一言不发，伸手打开梦美的耳挡进行调整。两秒后，她点点头，表示已经完成了。
“佛尔先生，这是……哎？”梦美显然对卡瑞娜的动作有疑问，但是卡瑞娜立刻皱起了眉。她对梦美又调整了一次。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现在的梦美连说话都做不到了。
对不起，梦美，但这是没办法的事。我在心中默默道歉，等待敌人的出现。
当目标最终出现的时候，我那已达顶点的紧张程度并没有发生变化。目标数量一，轻型目标，估计是前来进行侦察的。显然它已经注意到这边的异状，正径直向着我们移动。隐蔽等待不可行，只能实施摧毁。
目标距离20米。我深吸一口气，停顿了一秒，然后扣下扳机，向着对人战车的传感器阵列射击。几轮点射之后，目标失去了视觉，陷入混乱之中。
我重新瞄准，打算趁它呼叫援兵以前把它的通讯天线打掉，但是我临时改变了主意——
“所有人上车！快！”我催促同伴们上车，自己则一把拉起梦美冲向车头，几乎是硬把她拽上车的。从后视境确认后厢门已关闭后，我发动了引擎。
一旁的梦美脸上的表情很复杂，看得到疑惑、恐惧和担心，她紧紧握着我的手，什么也说不出来。我无法直视她的表情，只好回握她的手，单手开车。
这个地区有自律战车，也就是说这里有军事目标，同时有前哨通讯站。刚才遇到的对人战车是敌国空投的型号，也就是说前哨通讯站也是空投下来的，想必会很容易找到。如果我们打算上链到军用卫星网，这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总之，我决定冒险。来不及跟同伴们商量，有什么责骂等这事结束之后再说——或者到天堂里去说。
我在脑中估算着方位和距离。被手枪枪声吸引而派遣侦察单位，那么目标阵地与枪声发生处距离应该在一公里以内。敌人正在被求援信号吸引，涌向我们刚才的位置。我需要兜个圈子，避免与敌人遭遇，然后进入敌人阵地寻找前哨通讯站。之后的事情，就不是我的工作了。让我相信西娅和卡瑞娜的自信吧。
我用力握紧梦美的手，把车速开到最高，凭感觉推测驶过的距离。一个急转弯之后，我驾车开向推测中的敌方阵地。希望没有偏离太远。我在心中暗暗希望。
不到两分钟，我就看到了目标。被两台轻型对人战车守卫着的机动前哨指挥车。一个急转弯之后，我驾着卡车直接冲向其中一辆对人战车，激烈的碰撞后，我把车停了下来，抄起枪从车上跳下，结果发现自己落入了另一辆对人战车的视野正中。
两挺机枪猛烈地开火——不过却是向着我们之间的地面。透过飞溅而起的水花，我注意到我的敌人曾经被子弹打中过。
“传感器失准了吗，你这家伙。”我端起枪，却发现卡瑞娜已经来到了它的身后。我把枪收回到背后，望着卡瑞娜掏出改锥，从背后撬开正在装弹的对人战车后盖，猛然扯出一堆线路，终结了它的机能。
我盯着向我走来的卡瑞娜那恐怖的表情。卡瑞娜抬手想打我，被我抓住她的手腕，硬按了下去。
“你的岗位在那边。”我抬起另一只手，用拇指指向身后的前哨指挥车。“叫上西娅一起，动作快点，我们的时间很有限。”
“你想干什么？”卡瑞娜狠狠地盯着我。
“上链到军用全球卫星网。”
在我们对峙的时候，西娅已经走到前哨指挥车旁，俯身观察。
“梦美，到这里来。”西娅招呼梦美过去。
卡瑞娜狠狠瞪了我一眼，转身快步走到西娅和梦美那里去了。
“拿起你的枪，在姑娘们工作的时候，我们得担起守卫的职责！”我冲着一脸茫然的居斯吼道。
居斯不知道说什么好，愣了几秒钟，然后才想起要端起枪，以货车为掩体摆出防守姿态。
在我们身后，卡瑞娜等人正在紧张地开始工作。梦美的耳挡被打开，从中拉出的数据线被接在前哨指挥车上。梦美则启动了全息投影，在身前的空间里显示出了操作键盘和数个操作窗口界面，西娅抬起双手，开始触动全息投影——
西娅的表情立刻变了。她的全身都散发出一种“不要打扰我”的气氛，双手飞速地在拖动着窗口，偶尔在键盘上跳动几下手指。令人眩目的窗口不断地出现和消失，外人根本无法理解她在做什么。
“我以为你要在键盘上飞速打字的……”卡瑞娜也有些呆呆地望着西娅。
“这种程度的任务用不着那么费事。开启本地微波通信。”西娅头也不抬地回答。
卡瑞娜默默地调整着指挥车的线路，其实也没多少工作要做。
“那些自律战车多久后到这里？”我问了一句。
“不会来了。它们现在在忙着搜索一台敌对的自律兵器，当然过一百年也找不到的。”
“你的意思是说……我可以不用守着这里了是吗？”
“守着我的背后watch my back。那边似乎有敌对阵营的自律兵器阵地，我知道的只有这些。”西娅用右手拇指向身后指了一下，立刻又全力投入了工作。
我和居斯于是更换了守卫地点。“这里之前发生过激烈的交战吗？”我继续问道。
“是的。看来我们的自律战车战败了，不知道还有没有幸存的。”西娅答道。
“我们的”自律战车看来指的是隶属于这个国家的那些机器。对我们而言，谁的自律战车都一样致命。
我索性收起枪，从身后观察西娅的工作，虽说我什么都看不懂。
“卡瑞娜，把梦美的语言机能打开。她在向我发牢骚了。”
“……”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卡瑞娜开启了梦美的语言机能后，梦美立刻就一脸难过地向我们抱怨。“为什么要禁止我说话啊，不能说话的时候我浑身都不自在……”
“卡瑞娜，梦美的这个身体真的是机器人吗？还是说这其实是改造人类的身体？”我摆出一脸认真的表情问道。
“你是傻瓜吗？”卡瑞娜不屑地回答。
“我想我的身体是机器人没错……你不相信的话我会很困扰的。”梦美为难地望着我，那眼神令我立刻低头道歉：“对不起，我开的玩笑不合适，请原谅我。”
“梦美的中央处理器使用的是模糊化的动态思考回路，与人脑的相似程度很高了，就是处理速度慢了点，记性也变差了。”西娅仿佛心不在焉地说着。
“我是机器人，所以很擅长记忆的。”梦美歪起了头，皱着眉反驳。其他人只是微笑着，不说话。
“侵入高层指挥系统太费时，而且太危险。我只是截取了卫星通信数据流，得到的全球地图应该凑合能用。现在就显示出来。”
西娅让开到一边。她身边的显示窗口向四周滑开，在中央的空间出现了一个最大的窗口，显示出了全球地图。
“比我预期的结果要乐观得多呢，这个样子。”西娅得意地说道。
西娅用手指指点着全息图象，在地图上标出了我们现在的位置。这片大陆完全被浓密的灰白色云雾所笼罩，但在遥远的东方，海的另一侧，可以看到裸露的、暗黄色夹杂着绿色斑点的大陆。
“要跨过大洋吗？”我望着地图沉思。
“想办法弄到架飞机就好了。”西娅得意地说着。
“那么，就拜托你了，索尔。请在今天之内找到能用的飞机。”卡瑞娜拍了拍西娅的肩，留下这句话就走开了。
“哪儿有那么容易找到的啊！……不准叫我索尔！”西娅立刻就发火了。
“总之，不下雨的土地是存在的，对吧。”我微笑着，忍不住抓起梦美的手。“真是太好了，梦美。”
“是的。我一直相信，星星是不会抛弃我们的，佛尔先生。”梦美也笑着回答我。
“你们两个，别影响我工作。”西娅在一旁冷冷地说道。

六
现在，和我一起坐在驾驶室里的，是一言不发的居斯。已经整整两个小时没有任何对话了。
不管梦美是否情愿，现在西娅和卡瑞娜正在“照顾”她。作为对胡乱开枪招来自律兵器的补偿，卡瑞娜冒险进入已遭到全面破坏的军事设施，希望能找到些能用的设备。她很走运，设施的守卫者们都早已被摧毁。卡瑞娜收集了几样小东西，声称要为梦美增加新机能，西娅对此也颇感兴趣的样子。虽然不清楚卡瑞娜有何打算，不过既然是她，我想我可以不用担心。
不管女士们现在在后厢中忙些什么，我现在正把她们带往一处军事指挥所。根据之前取得的情报，那里能够找到我们需要的东西。当然，直闯指挥所的风险大家都很清楚，这就是我和居斯两人都不说话的原因。
发动机的运转声混进了一些异响。我低声咒骂了一句，停下了车。
“还没到休息时间吧？”居斯带着疑问的表情望了我一眼。
“我得检查一下发动机。”我打开车门跳下了车，走向车头。
打开发动机舱盖，我探头向里望。“问题好象不是这里……”我转过身，正好看到梦美站在我的身后，一旁是卡瑞娜和西娅。
“出故障了吗？”卡瑞娜问我。
“不知道。我现在打算看看变速箱那里。故障还是要早解决比较好。”我注意到梦美的表情有些异样，于是停下来问她：“你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新的部件传来的数据很奇怪，我正在试图理解……”梦美小声说道。
我把探询的目光投向卡瑞娜。“我给她装了几个环境参数测量仪器，还有一些危险品探测仪器。应该会用得上吧。”
“数据很奇怪是什么意思？”我继续问道。
“兼容性还在调试当中。目前只完成了爆炸物探测和金属探测，其他机能还需要一点时间调整。说起来，很奇怪的数据是哪个组件传来的？”西娅向梦美问道。
“是爆炸物探测。从刚才开始就有异常反应了。”梦美微笑着回答。
我不禁皱起眉，在场几人的表情都骤然紧张起来。“详细数据给我，快！”西娅立刻命令梦美。
这附近可能有地雷。我环视周围，并没有发现值得布雷的目标。这不合逻辑。陷阱应该有值得保护的物品，或者作为诱饵吸引猎物上门的物品。视野之内不存在这样的东西。我伫立在原地，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
梦美身前的全息窗口显示出各种数据。“传感器正常，数据信道正常，数据解码正常——这里有炸弹。距离二十米左右，威力不详。方向……”西娅抬头看了看周围，然后抬起一只手，“那边。”
那里是一条岔路。如果卡车没出问题的话我应该会直接忽略掉它的。“无视它直接离开？还是过去看看它在守着什么东西？”我望着岔路，向各位问道。
“好奇心会害死猫的。”不知何时加入的居斯在一旁说道。
“那个……各位，我是不是给大家添麻烦了？”梦美有点担心地问。
“不，你做得很好。不要担心。”西娅指点着关闭全息窗口。
“我倒是希望能借此机会测试一下新组件的实用性能。我很期待测试结果。风险总是有的，交给你了，佛尔。啊，对了，这次你别想带梦美一起去。我们会在后面‘支援’你的。”
我忍不住发牢骚：“我也不喜欢冒险的啊！”
“当初是谁举着找星星的计划要拖上我们大家一起去冒险的，嗯？”西娅冷冷地反驳道。我顿时哑口无言。
“果然我还是……令大家为难了吗？真的是……”梦美又要弯腰鞠躬了。
“你停下。不用多说了，我去就是。你们几个就待在这里祝我好运吧。”
我不希望梦美总是为了并非她自己的错误而低头道歉。只是不喜欢而已。
“工具包给我。”我向卡瑞娜伸出手。后者一脸不情愿，但是最终还是自己解下工具包，递给了我。“爱惜点，那是我父亲留下的东西。”
“会像你们爱惜我的性命那样爱惜它的。”我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不去看卡瑞娜的表情，径直向埋有地雷的岔路走去。
意料之外的东西进入了我的视野，令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那是一个看上去锈迹斑斑的金属容器，容器本身并不起眼，但是上面深红色的标志图案我绝对不会认错——那是废墟猎人的传奇人物，从业十五年来从未失手，流传的作战多达上百次不曾有过败绩，传说一般的前辈。他的名字没人知道，我们都叫他猎蛛（Hunting Spider）。
这样的标志放在这里，说明此时此地，猎蛛就在附近。他向来会在栖身之地周围布设严密的陷阱网，令企图寻找他踪迹的人有去无回。即使有运气极好的人有幸活着通过陷阱网，在近距离较量起来也决计不是猎蛛的对手。
我小心地后退两步，然后迅速转身离开。猎蛛的地盘是同行们的地狱，逃得越远越好。
“怎么逃回来了，胆小鬼先生？”卡瑞娜一脸坏笑地盯着我说道。
“那是猎蛛的地盘。陷阱绝对不会只有那一个的。我可不想傻乎乎地去挑战猎蛛然后白白送掉性命。我们赶快把车修好然后离开这里吧。呃……”卡瑞娜拦住了我，显然不打算让我就这么回到卡车旁。
“把那个炸弹带回来。记得把引信拆掉。我们需要一件实物来改良梦美的探测性能。”卡瑞娜不带感情地说。
“卡瑞娜，别开玩笑了……”居斯在一旁劝说着。
西娅不发一言。梦美显然不明白现在的情形，只是在那里歪着头望着我们。
“卡瑞娜，别开玩笑了，那是猎蛛……”
“我不认识这个名字。我也不管那是谁。我要一个不带引信的炸弹。”
没有道理可言的任性吗，这家伙。
“我的条件——”我把工具包递还给她。
“当然。”卡瑞娜接过工具包，直直盯着我的眼睛。
条件就是卡瑞娜要和我一起去。不过我没料到卡瑞娜会让梦美也跟着我一起过来。这样一来，我就绝不能有任何失误了。
确认了爆炸物讯号来自于画有猎蛛标志的容器后，我开始小心地研究它的构造。常见的炸弹陷阱触发方式是在轻微的移动后起爆，因此我仔细观察它与地面接触的部分，很快发现了看起来像是引信的结构。接下来，只要安全地把引信与炸药主体分离就可以了。
“把小钳子给我。”我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是否在发抖，我也没心情去在乎这个。
“螺丝刀。”外壳的这一部分看来可以安全地拆解下来，接下来只要……
啪地一声脆响，金属盒的外壳完全离开了本体。比我想象得要简单得多。我小心地把它拿开，望着它原本保护着的炸弹。
哈，这也太简单了。号称一流的陷阱技术难道就是这种水平？我用一手握紧触发部分的机械传动装置，深吸一口气后，猛然把炸药拔了下来。原本插在炸药之中的信管现在暴露在了雨中。与炸药分开后，即使触发了信管，其威力也不足以令人受伤。
我长出一口气，站起身，把炸药递给卡瑞娜。“你要的东西。我们快走吧，此地不宜久留。”我低头望着还在地上的触发装置以及雷管。“这玩意你要吗？”
“我没兴趣。”卡瑞娜从我手里拿走了工具装进包里。“啊，谢谢你。”
我又望了望身后的雨帘，在那里什么都看不到。“那么走吧。”
“请等一下！”梦美突然大叫起来，把我们都吓了一跳。
“请留在原地不要动……拜托了……炸弹，还有一枚！……”
这话几乎令我全身的血液凝固。我刚刚拆除了一枚炸弹，但是这里还有一枚？
“方位……就在那里，在地面以下。”梦美指着被我留在原地的引信。
“要怎么办？”我低声问卡瑞娜。
“不知道。”
我皱起眉。“你不需要这个炸弹吧？那我们别管它好了。”
卡瑞娜点点头。于是我一手抓起梦美的手，拉起梦美，和卡瑞娜一起离开了那颗危险的地雷。
“所有人上车，我们离开这里。”我登上驾驶室，梦美也跟着上来，坐在我身边。其他人则走向后车厢。我没说什么，将发动机点火，但是发动机却立刻熄火了。
“见鬼！”我打开车门准备下车，就在这时我突然想起了什么。
一声脆响传来，我立刻关上车门，把身旁的梦美压到身下。
那颗被我们留下的地雷爆炸了。致命的钢珠四处飞散，打碎了驾驶室一侧的车窗。碎玻璃渣散落在我的背上。
我直起身，推开车门跳下车，向着车尾部大喊：“有人受伤吗！”
“没有！”车尾门打开，居斯的声音回答了我。
“关好门！我马上发动卡车！”我又登上驾驶室，坐在一脸茫然的梦美身旁。“抱歉，吓到你了。”
“我没什么的……刚才那个，就是炸弹吗？”
卡车依旧无法发动。“是的。抱歉，有什么问题，之后再说。”
爆炸声肯定会把猎蛛引来，我可不想跟他交手。“真是活见鬼了！”我紧张地望了一眼窗外，暂时还没看到人影。发动机还是无法点火。
“你留在这里！”我对梦美留下一句话，然后提着枪跳下了车，就势扑倒在泥水之中。
我怀疑变速箱或者传动轴被卡住了，但是现在没办法检查和维修。或许我应该认真迎战，如果有办法打败猎蛛的话，之后怎样都好。
“遇到故障了吗？刚才的爆炸造成的？”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我不禁心里一沉。
“啊，这位客人，请问您怎么称呼？”然后是梦美的声音。
我已经输了。
我拖着枪从车底爬出来，小心地望着面前陌生的男性。他的左腿上有严重的伤势，拄着一根聚酯长竿。视线所及之处，没有看到武器。
“猎蛛？”我小心地问。
对方微微点头算是回答。
我慢慢站起身，皱着眉望向他的伤腿。“三周前的伤，我被自己做的地雷给炸了，真是丢脸。” 猎蛛自嘲地说着。“你呢？”
我意识到他问的是我的腿伤。“两个多月前一台招潮蟹留给我的纪念。后来被一位小姐护理过。据她说，应该已经快要可以拆夹板了。”我在说到“一位小姐”的时候语气肯定很古怪。管它呢。
“真是走运的家伙，比我强。”防护服帽子下露出白发的前辈猎蛛强作笑容说道。他的腿伤恐怕比我想象得还要严重。
我撇了撇嘴，把枪丢到地上。要是这玩意有用的话，我现在也不会站在这里跟猎蛛说话了。
“运气好又能如何，结果还不是被你直接抄了后路。”
“就是这个。”猎蛛抬起一只手，指向道路前方。“那里还有个地雷，够把整辆车炸飞二十英尺的大家伙。要是把我干掉了，那你们多半活不到今天晚上。”
我一时语塞。
“顺带一提，我藏身的地方原本就在你们的背后。刚刚爆炸的地雷那边，真要走到底的话，会死得很难看。我设计的陷阱网中心，是最大的陷阱。”
“而你自己就躲在远处等人来踩吗？”我皱着眉说道。面前的前辈和传说中的形象出入甚大，令我很意外。
“这位客人……是猎蛛先生吧。您的伤似乎很重，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梦美她总是这样子。明明这不是她能处理的状况。
“真是美丽的机器人小姐。您的眼光真是令我印象深刻。你的好运气一定能为她带来幸福的。”猎蛛半开玩笑地对我说着。随后他注意到了出现在身后的卡瑞娜等人，以及卡瑞娜手中的枪。
“那么，该说正经事了吧。你要什么？弹药，食物，还是搭顺风车？”
被完全无视的卡瑞娜一脸的不满，可惜两位废墟猎人都不把她放在眼里。
“嗯……我快要死了。”猎蛛说。
在场各位的表情都发生了骤变。卡瑞娜和西娅是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居斯开始思考，梦美立刻开口说“请不要这么说，要好好活下去。”
只有我面不改色。我知道，猎蛛说的是真的。我也知道，他毫不在意死亡——因为我也是废墟猎人，所以我知道。
“我希望你们带上我，在我死后，把我葬在合适的地方。我早就选好了一处坟地，离这里大概……两天路程，开车。”
我继续盯着猎蛛。
“我没多少值得拿来交易的东西。我用的武器不是值钱货，这附近的二十多个陷阱全拆了，值得拿走的也不过几公斤炸药而已。不过你可以继承猎蛛这个称号。”
继承猎蛛的称号，每天休息前在栖身之地周边布设猎蛛的标志，这样一来所有同行都会敬而远之。听起来还不错。
“到我死之前，我愿意与你分享我的经验。那都是无价之宝。”
我伸出右手。“成交。”
我稍微花了一点时间与其他人解释事情的始末，其中相当时间是在解释猎蛛来历。大家也都不反对。居斯查看了猎蛛的伤情，确认已经没有救治可能。于是我开始动手修车，为再次出发做准备。
两天之后的傍晚，我们把猎蛛前辈的尸体带到了一个残破的小镇。在这里我们找到了他为自己安排的墓地，那是一间摇摇欲坠的民居的地下室。
在阴暗的地下室里，我和居斯一起为猎蛛挖掘墓穴。在挖掘的过程中，我们发现了一些意料之外的东西。
——那是线控式的步兵反坦克火箭，保存完好的发射器和六枚火箭弹。

七
眼前出现了军事基地残破的围栏。我停下脚步，眯起眼睛，试图透过雨帘辨认前方的物体。拆掉夹板因而重获自由的右腿感觉非常好，虽然两小时的步行已经使它忍不住用隐隐的疼痛向我控诉。
出于隐蔽行动的考虑，我们把卡车留在了数公里外。现在我们已经抵达了军事基地的边界，只需拉开腐朽的金属围栏就可以进去。“探测结果如何？”我躬着身子，又一次向梦美问道。
“探测距离内没有任何发现，佛尔先生。”梦美用一如往常的语气回答。只有这种时候我会深切体会到机器人不厌其烦的个性带来的便利。
我们并没有遭遇预期中的自律兵器守卫。偶尔可见扭曲熔化的残骸，告诉我们这里发生过激烈的交火。
雨帘遮蔽了一切。基地的地面建筑只能勉强辨认出一个轮廓，没有办法判断主建筑是否完好，也没法确定是否还有仍在运转的防卫炮塔。贸然前进不是明智之举。
“打算怎么办？”西娅压低声音从身后向我问道。
“不知道。情报太少了，盲目行动简直是自杀。”我并不回头，只是小声回答她。
“让梦美独自前去侦察一番如何？她可以带回一些视频资料，会很有用的。”
我忍不住回头瞪着西娅。必须承认，这是个不错的主意——卡瑞娜从一台被毁的我国自律战车上拆下了敌我识别配件，装到了梦美的身上。只要不触发警报，不做太出格的动作，梦美应该不会成为攻击的目标。不过我并不希望让梦美独自前去冒险。
“你有别的计划吗？”西娅毫不回避我的视线，盯着我问道。
我不得不承认，这是目前最合理的方案。于是我告诉梦美，保持一般的行走速度，走到能看清基地主建筑的距离，慢慢地绕一圈，录制看到的景象，然后带回来。
“如果接到禁止继续前进的警告，立刻停下，不要违抗。”我叮嘱梦美。
“明白了，佛尔先生。我会牢牢记住的。”梦美鞠了一躬。
“祝你好运。我们会等着你的。”
接到明确指令的梦美显得很开心。这或许就是机器人的个性吧，以忠实执行人类的指令为荣。
“你可以多为自己考虑一下的。”我面向着梦美身影消失的方向，喃喃地说。
“怎么回事？梦美到哪里去了？”传来了紧张的声音。
我和西娅一同转身，在卡瑞娜的质问之下面面相觑。卡瑞娜肯定不会在乎什么“最佳方案”，在她看来，只凭让梦美独自赴险这一点，就足以构成不可饶恕的罪行。
“梦美哪里去了？我在问你们，快回答我。”卡瑞娜的声音中开始出现愤怒的成分。
我不敢说话，只是扭头望乡基地主建筑的方向。
卡瑞娜脸一沉，“我去把梦美带回来。”完全不给我们劝阻的机会，她站起身就要离开。我赶忙抓住她的手，把她硬拽回来。“已经晚了。现在过去只会令梦美她陷入危险，我们现在必须等待。”
“你怎么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出了事怎么办？”卡瑞娜的愤怒已经溢于言表。
“相信她吧。”我尽量用冷静的声音说道。
“要是梦美她出了什么事的话……”
我没回答卡瑞娜，她自己也没再说下去。在这令人不舒服的寂静中，我们三人焦急地等待梦美回来。
漫长的一个小时之后，梦美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之中。我和卡瑞娜同时跳起来，冲上前把梦美拉回到基地边界以外。看到梦美安然无恙归来，我们大家都松了口气。
“遇到其他的机器人了吗？”我提出了一个非常关心的问题。
梦美摇摇头。“没有遇到其他机器人，也没有遇到人。不过我确实接到了禁止继续前进的指令，所以我没有继续深入。”
“播放录象吧。不要浪费时间。”西娅催促道。
“好的，西娅小姐。我现在就播放。”梦美鞠了一躬，然后在身前投射出全息影象。
在录象的距离上，基地主建筑依然很模糊，不过已经可以勉强辨认出一些细节了。果然如我所料，在建筑顶部，隔不多远就有一个防卫炮塔。建筑的正面入口处尤其戒备森严。
“看来不能从门进呢。”我喃喃地说。
录象的视角绕到了建筑的一侧，在这里我们看到了一些感兴趣的东西。
“暂停！这个缺口这里，放大一下看看。”我用手指着全息图象的一点下令。
这里曾经遭到空袭，建筑的外墙被炸出了缺口。这里的防卫炮塔也在空袭中遭到摧毁，看来我们找到入口了。
“梦美，把你录象时的路线图调出来，我要确认一下位置；西娅，去把居斯叫过来，我们准备行动了。”
虽然一脸不情愿，西娅还是乖乖地起身，去叫身后数十米处负责警戒的居斯。我望着眼前呈现的地图，思考接下来的行动方案。
“怎样，有计划了吗？”跟在西娅身后到来的居斯问道。
“这里，”我指向地图上的一点，“有一个缺口，应该是空袭造成的。如果这个基地的防御网有漏洞的话，那肯定是这里。”我用手指比划了一下，“我们从这个方向进去。”
梦美的侦察录象里无法判断基地的传感器分布，我们很可能会被发现，但是这里的炮塔已被摧毁，因此进入路线并不处在火力覆盖范围内，只要不遇到意料之外的敌人，应该是可以顺利进入的。
我皱起眉，“只要”这样的说法让人很难放心。
“会不会遇到自律兵器？”卡瑞娜问。
“概率很低。这里也发生过激烈交战，能动的玩意似乎都在战斗中被打烂了。”我用下巴指向不远处的一具扫荡战车残骸。
“内部防卫呢？”居斯问道。
“不知道。不过建筑内部防卫一般都是小家伙，利用一下墙角什么的，能对付。”我举起突击步枪掂了掂。
“我们不知道基地的内部结构，万一迷路了会很危险。有什么预防措施吗？”西娅提出了一个问题。
我有点不耐烦地摆摆手。“那种东西怎么可能会有。现在出发，进入建筑后找个僻静的角落，然后再研究接下来的打算。”
西娅变得很不高兴。“你这是在拿我们所有人的性命当儿戏！”
我决定无视她。“走吧。成索敌阵形前进。跟紧我，梦美。”
索敌阵形的模式，是担任探测的梦美紧跟在作为核心战力的我的身后，后方十几米处是不具备战力的西娅，再往后几米，由卡瑞娜和居斯负责断后，必要时提供支援。
一切都和预料中一致。梦美接到了禁止继续前进的警告信息，我无视警告继续前进，穿过防卫炮塔火力网的漏洞，从轰炸造成的缺口进入建筑内部。
进入阴暗的走廊，我把防护服帽子脱下到脑后，戴上了夜视镜。现在队伍里的四个人都很紧张，因为基地防卫系统显然已经发现了我们，而我们还不知道会受到它怎样的招待。毫无紧张感的就只有梦美一个。
“偶尔你也会被人羡慕呢……”我小声地自言自语。
“嗯？”梦美歪起脑袋望着我。
我没说什么，抬手示意梦美继续前进。
不知算是好运还是恶运，我很快发觉这里被前人造访过。这样一来，我们遭遇到仍在活动的自律兵器的几率就低了许多，当然得到有价值物品的几率也降低了。
话虽如此，不过我们此行并不是来收集食物、燃料和电池的。我们寻找的东西对于一般废墟猎人来说没什么用途，所以暂时还不需要悲观。
我们一路上安静地行进。这个基地看来曾经担负着一个地区的后勤物资统筹，随处可见作为仓库使用的房间，其中无一例外地一片狼籍，完全没有搜索的价值。循着前辈们的足迹，一路上跨过若干具尸体，拆除了好几个陷阱（多亏了梦美的爆炸物探测和金属探测）之后，我们没有遭遇任何敌人就找到了目的地——基地的中央指挥室。
指挥室的大门是被前人用炸药打开的，倒是为我们提供了便利。确认这里没有隐藏的陷阱之后，我把西娅和卡瑞娜叫了过来。
“需要多少时间？”我面向二人问道。
眼前凌乱的房间着实令我提不起精神。我对于修复基地的控制系统没有多少信心。
卡瑞娜开始慢慢扫视房间里的设备。“很快，大概十几分钟吧。”
“这么快？”我扬起眉毛。
“因为能做的事并不多。不可能修好的东西，是不值得我花时间的。”
“原来如此……”
“我觉得没问题。”西娅插话道。
我望着西娅，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显然这里的防卫系统还在运作，虽说自律战斗机器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西娅指着发出微光的房间一角，“这个房间里有电力供应，我相信也会有未受损的信息网络端口。只要找一个，或者做一个，”西娅说这话的时候望了卡瑞娜一眼，后者只是微微皱眉，“然后把梦美连上去，剩下的……”
“剩下的？”这个突然的中断让我不禁反问。
“剩下的不知道。我得连上了这里的网络才能判断工作量。”西娅耸耸肩答道。
这话没错。
“那个，请问这里有我能帮忙的地方吗？”梦美热心地凑上前问道。
“打开全息操作界面。我要趁这个时间对你做一些调整。”
放着小姐们在房间里忙碌地工作，我踱到门口，和居斯一起执行守卫任务。
我解开从防护服，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香烟，拿出一支放到嘴里点上。那是抢到货车的时候顺带得到的战利品。
“你烟抽太多了。”居斯望着向他飘去的烟雾皱起眉。
“抽烟能令我放松。”我随便回了他一句。
居斯似乎不抽烟。我从来没见过他抽烟，他也不曾向我要烟抽。香烟是很珍贵的东西，既然他不开口要，我也不会主动给他。
“烟抽太多的话……”居斯欲言又止。
“能不能活到明天都成问题，你还在乎寿命？”我继续满不在乎地喷吐烟雾。
“会变得感觉迟钝的。”
我扭过头忘了居斯一眼。“那还真是糟糕。”我用力把烟吸到底，然后把烟蒂扔到地上踩熄。
身后房间里传出了兴奋的欢呼。我探头进去望了一眼。“修复工作很顺利嘛。”
“说不定猎蛛说的没错——你是个运气极好的家伙。”居斯带着难以捉摸的笑容说。
“要是这好运气能把我们带到乐园就好了。”我一面低头检查弹药，一面说着。
居斯探头望向女士们那边。“状况有些不对头……”
我于是也望向里面。西娅和卡瑞娜正对着全息投影饶有兴致地读着什么，时不时地爆出大笑。梦美只是微笑着望着两人。
我把居斯留在门口，走到房间里。“怎么了？工作搞定了吗？”
“啊，佛尔……”注意到我的西娅立刻触动了两个键，把面前的窗口关闭掉了。
“在干什么呢？”我向西娅问道。
“西娅小姐刚才让我调出了一些私人信息，包括一些通信记录，还有日记……”梦美回答道。
西娅的脸色立刻变了。“不用回答那么详细也可以的啦！”她赶忙阻止梦美。
我不禁皱起眉。“玩游戏之前先把正事做完……还有卡瑞娜你也是，西娅不懂事的时候你应该教教她，别总是被她带着玩小孩子游戏。”
“啊！别总把我当小孩子看！”西娅立刻就生气了。
“工作的话……身份识别码，还有地图，都已经到手了，不过西娅稍稍使了一点手段，现在防卫系统的警戒等级是最高，因为西娅让系统认为基地正在遭遇全面攻击即将沦陷——只有这样，才能以紧急转移的名义，把身份识别码拿出来。”卡瑞娜微笑着解释。
“警戒等级最高级？”我有种不详的预感。
“我们已经确认过了，基地已经没有现存自律兵器。全都在之前的战斗中耗尽了。”卡瑞娜毫不担心地解释。
“也就是说我们依然可以悠闲地撤离这里对吧，真是走运。做得好，西娅。”我把一只手放在西娅头顶抚摸。
“我说过不要把我当小孩子看啦！”西娅又大叫起来。
我立刻用手捂住她的嘴。“安静点！现在这里是最高警戒等级！”
在最高警戒等级的基地里大叫会发生什么事，我们很快就知道了——
“那个，我刚刚从主电脑上收到了消息……”梦美在一旁说道。
我凑近梦美身前的全息显示窗口。上面写着：“Unauthorized entering detected. Self-destruction in 172 sec.”
“我们需要的东西都到手了，没错吧？”我声音低沉地问。
“是的。”卡瑞娜用力点点头，西娅在后面不说话，她的脸还是气鼓鼓的。
“所有人撤退！这个基地要爆炸了！”我高声喊着，一把扯下梦美耳挡部的连接线，拉起梦美就往外跑。经过居斯身边时我只说了句“赶紧跑，等下再解释！”就继续前进。
现在的梦美行动速度比之前的她有所改善，不过在这紧急状况下还是显得太过缓慢。情急之下，我一把抱起还在不知所措的梦美，扛在肩上，拼命向外跑。（这里有个CG的）
刚才谁在那里说我运气好来着，嗯？
（重制时可以考虑在这里加几个小型自律兵器拦路，于是选项就是1拆了它们2绕道）

爆炸的冲击波过后，我从泥水中站起身，这才想起要把防护服的帽子戴好。
“有人受伤吗？”我望着大家问道。
看来没有人受伤。我伸手拉梦美站起身。“谢谢。”梦美的外套淌着泥水，向我鞠躬道谢。
“到货车那里去吧。天色已经不早了，到了那里好好睡一觉，明天继续赶路。”我拾起枪，辨认了一下方向，然后迈步前行。
“佛尔……先生？”西娅在身后小心地叫我。
“嗯？怎么了？”我停下脚步，转头望向身后。
“对不起……”
我摆摆手。“没人受伤就好。还有，谢谢。”
不去看西娅的表情，我迈开步子继续前进。梦美也赶紧加快了步伐跟上我。

八
“怎么样？”居斯在身后小声问道。
“不要抱有期望比较好。”我面无表情地回答。
傍晚时分，我们抵达了这个民用机场。或者说，这个曾经是民用机场的地方。由于我们的食物储备即将告罄，必须设法加以补充，于是便按着地图来到了距离最近的目标，也就是眼前这个机场。
“佛尔先生，很抱歉打扰您，不过您说过在这种情况下无论如何都要通知您……”梦美走到我身旁，毫无紧张感地向我搭话。
无论如何都要通知我。也就是说，梦美的传感器发现了一些不容忽视的东西。
“是什么？”我警戒地望着前方的入口，向梦美问道。
“这一带有机器人活动，目前已经发现三台，型号不详。其中一台正在移动，在它的前进方向上有能源反应，可能是发电机。”
“是去吃饭的吧……只有三台？”
“在周边建筑群的范围内，只检测到三台活动的机器人。”梦美重复了这个数字。
“打开显示屏，让我们看看详细参数。”苏莉西娅命令道。
“一台无人坦克，一台轻型扫荡战车，还有一个……”我思考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应该也是轻型扫荡战车，受了重伤，性能参数上看得出来。”
“凭我们能对付吗？”卡瑞娜从后面探出头望着显示屏问。
“没有对付的必要。”我摆了摆手回答。“这几只只是残体，它们的头脑不是被水泡坏了就是被炸飞了，总之它们不会主动来找我们。没有必要招惹麻烦。”
“丧失编制和指挥中枢的无脑战斗机器……不去管它们就好了，对吧？”居斯问。
“就是这样。”我抬起头望向阴暗的天空。“进去找个地方睡一觉吧。等明天天亮了再进行搜索。”说完我带头走进眼前的建筑，梦美紧紧地跟在我后面。

“现在里面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所以不要再继续深入了——虽然我原本打算这么说。”我苦笑着望向梦美。“两点半方向发现热源反应，推测是人类。我们要去会一会他。”
“我不喜欢摸黑前进。”西娅很不满的样子。
我把夜视仪戴好。“我打头，梦美请抓住我的衣服，千万不要放手。啊，为小姐们把灯打开。”
“我明白了，佛尔先生。”梦美说完便启动了信息丝带，同时用手抓住我的衣服。在黑暗中为人们引路的梦美，她的身影一定很美丽吧。这么想着，我开始小心地在大厅中向前迈步。
“欢迎光临寒舍。4位客人还有……那堆金属也是你们带着旅行的吗？”后半句话明显变了语气。
我警惕地望着眼前的说话者。他靠墙坐在完全无光的一角，透过夜视镜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手边就放着一把手枪。
“是我们的同伴。名字是梦美。”我不敢放松警戒，继续望着眼前的陌生人。
“这位客人，我的身体组成只有骨架是金属而已……”
“你闭嘴！我没让你说话！”
对方突然的暴怒立即触发了梦美的道歉模式。“对不起！真的是非常的对不起！”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梦美！她哪里得罪你了！你有点礼貌好不好！”
西娅立刻予以反击的同时，卡瑞娜只是把梦美抱在怀里，不看也能猜出她现在的表情。
“用枪指着我也不会让我改变态度的。”对方继续冷冷地回答。
我这才发觉我已经下意识地举起了枪。我索性就这么指着他：“你应该向梦美道歉，现在，马上。”
“想都别想。Not a chance.”
我放下枪，转过身面向梦美——信息光带通过夜视仪观察起来格外明亮——把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这个人是机器人的敌人。以服务性为基准的行动规范对他统统不适用。所以不要再向他道歉了。”
“可是……”梦美还是有疑问的样子。
“别理他就行。剩下的交给我们。”
“我明白了，佛尔先生。”梦美向我微微低头答道。
冷冷的声音又一次传来。“道歉有什么用。我被夺去的东西，永远不会回来了。”
我愣了一下，扭过头望着这位火气颇大的陌生人。盯着他看了几秒后，我走过去，从近距离上观察他的脸。
“外面那些自律兵器干的？”我问他。
“是的。”冷淡的回答。
“多久了？”
“不知道。从那以后我就忘记了时间了。”
我的愤怒散去了大半。眼前这个人厌恶机器人也是有原因的啊。
“梦美是民用机器人……她是个温柔的好孩子，请不要这样对待她。”
“哼。”
“不要伤害她，否则我饶不了你。”
他什么也没说。
“这件事到此为止。哪个……怎么称呼？”
“忘记了。”
“……那么，忘记了名字的这位朋友，可否让我们借宿一宿？”
“随便你们。”
“非常感谢。”我转回身面向其他人，“各自找个地方准备休息吧。不要睡太死，小心一点。尤其要保护好梦美。”
我看我今晚就睡在梦美身边好了。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
“你，是废墟猎人？”
忘记名字的人似乎有话想说。我于是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
“算是吧。有什么事？”
“食物，电池，要吗？”
看来是打算提出一个交易。
“你要什么？”我摆出不怎么感兴趣的语气回答。
“很简单。外面的三台自律兵器，统统干掉。”
“复仇？”
他点点头。“我一直都在等待机会，但是对付那三台机器对我来说确实太难了。”
失去统一指挥的三台自律兵器，逐一去对付的话，还是有机会的。
“我需要炸药。”我答道。
面前的人站起身。“跟我来。”说完他打开一扇门，走进了一条狭窄的通道。
我想了想，决定跟着他去看看。

在这完全无光的黑暗中，他自如地前进着。凭借夜视仪的帮助，我有些勉强地跟在后面。
“你以前是干什么的？”我向前面的人问道。
“废墟猎人。”
“原来是同行啊。”
“在这里划上了职业生涯的句号。”他现在的语气中听不出丝毫的感情。
“一个人很不容易吧。”
“还好。一开始很艰难，习惯了就好了。”
这位同行停住了脚步。“在这里等一下。”他走进了一个房间。
几分钟后，我从他手里拿到了炸药。
“祝你好运。给我活着回来。”同行拍拍我的肩。
“有劳你设宴庆功了。”我半开玩笑地回答。
“要是你不回来的话，我会替你照顾好那个……梦美的。”
我没再说什么。整理了一下装备，没回去跟其他人打招呼，我直接通过附近的一个出口走入了雨中。

真是比我想象的还要好对付啊……
一开始，我打算为三台自律兵器分别设置炸药陷阱。但是当我找到能源站的时候，我改变了主意。这里就是最适合把它们一窝端的地方。
本应被严密防卫的能源站，现在却毫无防护地暴露在我的面前。我迅速设置好炸药，向着充电接口倾泻整整一弹夹的子弹，确保没有任何自律兵器能在这里充电，之后立即离开了这里。

回到大家身边的时候，我本想说点什么，但是现场的气氛令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此处有CG，梦美在3D星星投影的环绕之中）
曾经伸手不见五指的大厅一角，现在却被点点星光所充满。在漂浮于空中的星星的中央，梦美正站在那里，为大家进行着天象演示。

「…这样下去的话埃塞俄比亚会继续遭受灾难的。温柔贤良的安德洛墨达公主向国王提出，要把自己作为活祭品献出…」
她流利地讲述着悲哀的古代神话。
「怪鲸从海中渐渐地逼近了。安德洛墨达拼命地晃动着身体，可是锁链却还是纹丝不动。这样下去她就会被吃掉的」
「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就在这时…」
现在，在这个世界中，她就是全能的解说者，而星空则是她小小的花园。
无论是公主还是勇士，怪物还是神灵，都在恭恭敬敬地遵照她的意图，饰演着各自的角色。
「…就这样，安德洛墨达和帕尔修斯化作了星座，在秋天的夜空中幸福地生活着」
……
——节选自《星之梦》本篇。

我坐在一旁，静静地望着这个幻想一般的情景。其他人应该都是第一次观看天象演示吧。
“非常感谢大家的观赏。这是我第一次独自进行天象演示，不足之处还请包涵。再次谢谢大家！”梦美向着我们鞠躬致意。
一边的居斯首先开始拼命鼓掌，西娅和卡瑞娜也跟着鼓掌。那位同行只是静静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挪到同行身边。“我回来了。”
“我知道。”
“能源站被我破坏了，现在那里安放了炸药，只要等它们三个在那里聚集起来——”我把引爆遥控器塞进他手里。
“谢谢。”简短的答复。
“感觉怎么样？”我调整了一下姿势，更舒服地靠墙坐着。
“非常美妙。”
“你能想象出来？”我带着怀疑的语气问。
“是的。那是令人安心的景色。有机会‘观看’这样美丽的演示，是我的幸运。”
“还对机器人恨之入骨吗？”
“对不起。请原谅我之前的失礼。”
身边的同行一直没有动作，不过我相信，他已经不会再对梦美有威胁了。因为梦美那感化人心的力量，显然已经传递到了他的心中。
“那就这样啦。我要睡觉了，晚安。做个好梦。”
有什么东西被塞了过来。软软的触感。
“这是什么？”
“蘑菇。架起火来烤一下比较好吃，虽说我一直都是生吃的。”
在这个没有阳光的世界里，这可能是唯一的食物生产手段了吧。
“多谢。”我掐下一块蘑菇放进嘴里。很古怪的感觉，不过确实不错。

第二天早上，这位在从前的战斗中失去双眼的同行，把我们带到了他的蘑菇养殖间，还有他的仓库。“全部拿走也没关系。我已经不需要了。”失明的同行这样说道。
“你真的不跟我们一起走吗。”苏莉西娅问。
“我说过了，我已经习惯了这里。这里就是我的归宿。”
我示意西娅不用再说下去了。把养殖间里的半数蘑菇和仓库里的全部电池搬上货车后，我们向这里的主人道别。
“把这个作为送别礼炮好了。”失明的废墟猎人举起手里的遥控器。
“不错的主意。”我笑着表示赞成。
能源站原本就受到了损害，每次充电都无法充满，所以那些自律兵器不得不经常返回充电。现在它们已经集中在能源站旁边了——当然，这次它们绝对得不到电力补充的。
在我发动汽车的同时，远处传来了爆炸声。
货车起动不到五分钟，一声枪响从机场方向传来。
身边的西娅把头伸出窗外向后张望。“喂，佛尔，你听到了吗？”
“嗯。”
“那枪声是怎么回事？”西娅问我。
“不用管它。”Forget it.
“难道说……那人自杀了？”
我耸耸肩，算是回答。
“因为你替他完成了复仇，所以他失去了活下去的意义，自杀了，是不是？”
“大概是这样。”
“你不应该帮他报仇的！那样他至少还会活下去！”西娅冲着我发火了。
“双目失明，孤身一人吃着蘑菇生活下去。是的。”我不为所动。
“可是……”
“不必再说了。”我从驾驶台上抓起一块蘑菇放到嘴里。“不要客气，尽量多吃。这种新鲜食物很容易腐败的。”

九
封印都市搜索，第三天。
能够轻松打开的箱子里是不会有宝贝剩下的。连续两天一无所获之后，我决定冒险进入一处被自律兵器严密守护的设施。
我们从天亮守到正午，才终于抓住了自律兵器巡逻的一处漏洞，平安潜入了设施内部。
“这是一所大学。”西娅在我身旁小声地说。
“大学？为什么学校会被自律兵器严密把守？”我有点怀疑地问。
“不知道。也许在那里能找到答案。”西娅抬手指向视野边缘的建筑物轮廓，在那周围隐约可见巡逻的自律兵器身影。
“那里能找到我们需要的补给品吗？”我面向苏莉西娅问。
“……我想没有。多半只是个跟军队有关系的研究实验室之类。补给品的话……或许我们应该尝试搜索超级市场，应该会有仓库什么的。”西娅想了一下，回答了我。
“好的。那么我们去找超市。”我转过身，带着队伍，在宽广的校园里开始寻找目标建筑。

“散开！隐蔽！”我向全队发出命令，然后拉起梦美躲到货架后面。
这里是位于二楼的超市，阴暗的室内，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霉味。在走道的另一端，有一台自律兵器。
要是在这里触发警报的话就麻烦大了。在我这么想着的时候，却传来了意料之外的声音。
“所有人员注意，请沿B楼梯疏散，保持秩序，不要拥挤。”
这是缺乏感情的女性电子音。我小心地探出头，向大厅对面张望。
“所有人员注意，请沿B楼梯疏散……”声音的来源正是几十米外的那台自律兵器。它现在正抬起机械手臂，指向身旁的楼梯，看来是要求我们从那里疏散。
“这算什么？恶作剧吗，还是陷阱？”我皱起眉头问。
“这里发布了疏散通知，是发生了火灾吗？还是煤气泄露？”身后传来了梦美的声音。
“骗人的吧，这种事……怎么可能……”我嘲笑着自己，努力想要赶走自己脑中浮现出的可能性。
“……请沿B楼梯疏散，保持秩序，不要拥挤。”
“这个是维序机器人，跟外面那些不是一起的。”卡瑞娜站在我身边说道。
我仰起头，发现卡瑞娜已经从对面的货架后走了出来，来到了我的身旁。
“你在干什么！很危险的！”我站起身，试图把卡瑞娜拉到身边，却被卡瑞娜甩开了。
“这是疏散过程中协助维持秩序的机种，只要我们不要做出过分的事，它绝对不会伤害我们的。”卡瑞娜慢慢地说。
“你这么肯定？……”
“当然。我刚开始学习机器人检修的时候，弄坏过两台这种东西。”
这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吧。
“总之，这个家伙出了毛病，所以直到今天还留在这里疏散人群，是这样吧？”确认了大厅对面的机器人不会造成威胁后，我站直身子离开货架，向卡瑞娜问道。
“恐怕就是如此。”卡瑞娜抱起双臂回答。
对面的维序机器人突然停止了疏散指示广播，把镜头转向了我。几秒钟后我才意识到，它是在观察我身后的梦美。
“不允许携带机器人离开。所有民用机器人必须立即切断电源，留在原地。”
“我收到了一条指令，要求我立刻停机……”梦美很为难地说着。
“不用理会它。你有权回绝任何不明的外来指令。”苏莉西娅向梦美说道。
“是，我明白了。”梦美鞠了一躬回答。
“能把它停掉吗？我担心它会妨碍我们。”我转头问卡瑞娜。
卡瑞娜没有回答我，只是慢慢走过去，看起来就像是服从疏散指示走向楼梯。当她走到维序机器人身边的时候，突然伸出手，一把拧下了它的镜头。之后卡瑞娜打开工具包，悠闲地打开不知所措的维序机器人后舱盖，麻利地切断了它的电源。
卡瑞娜转过头望向我们，随后歪头指向市场一边，接着带头走了过去。
我和其他几人也赶紧追上卡瑞娜，向着她指示的方向走去。

“过期三十年的罐装饮料……”我拿起一个罐子苦笑。
“密封很可靠，应该没问题吧……”卡瑞娜没底气地说。
“我来亲自品尝一下好了。”这么说着，我一下子拉开拉环，仰起脖子猛灌。
“你……喂，你喝的是什么？！”卡瑞娜突然察觉了什么，强行从我手里把罐子夺走，可惜罐子已经空了。
“……酒鬼。”卡瑞娜望着空罐，低声地说。
“啊！精神真好。加把劲多收集些有用的东西吧！”我无视卡瑞娜，转身离开了这个区域。
在走道中拐了个弯后，我看到了背对着我探身向外窥视的西娅。
“在看什么呢？”我走上前拍她后背。
“呀！……”西娅一下子弹了起来，转过身用惊恐的双瞳盯着我的脸。然后她似乎是认出我了，狠狠地在我胸口上打了一下——虽说不痛——然后一脸怒容地责备我：“你想干什么啊，吓死我了！”
“呃……只是看见你在这里鬼鬼祟祟的，有点好奇你在看什么。”
“嘘——小声点，不要打扰到那孩子。”西娅抬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前示意我安静。我倒是很想告诉她说刚才正是她发出了一声大叫。
我从西娅的身后探出头，望着走道末端。“原来是这样啊……”
之前被卡瑞娜关掉的维序机器人，现在正无精打采地矗立在那里。在它的身旁，梦美微微弯腰，歪着头，饶有兴趣地观察着这个同类。看她那副认真的样子，完全没注意到刚才西娅的那声大叫。（这里有个CG）
“原来如此……那孩子也是会寂寞的呀。”我微笑着说出了心里的想法。
“一般的机器人是不会有这种举动的。梦美的性能真是不一般。”西娅还在那里兴致满满地偷窥。
“喂，看够了的话，就去找些吃的来。”我有点不高兴地提醒西娅。
“别打扰我。我正忙着呢。”西娅头也不回地回答了我。
我叹了口气，把西娅留在原地，独自前往下一组货架进行搜索。

“佛尔，过来这边，赶快！”
听到居斯的呼唤，我迅速跑过几排货架，来到的居斯所在的盐渍商品区。
“发现什么了？呃……”顺着居斯的手指，我望向窗外，立刻愣住了。
这栋建筑已经被大量自律兵器包围。我们被困在这里了。
“那些机器应该不会进来吧……”居斯问。
“应该不会……但是我们也不能就这么留在这里。西娅，卡瑞娜，过来一下！”我把两位小姐叫来一起商量对策。
商量对策并没有用去很长时间。我们几人一起望向梦美的方向——在她身旁的那台维序机器人。
卡瑞娜和西娅立刻走到梦美身边，开始动手将梦美与维序机器人连接在一起。梦美好象很高兴的样子，是我的错觉吗？
“与其在这里无意义地担心，不如趁这时间再收集点食物……”我从居斯怀里的袋子中拿出一块腌肉品尝。“好咸！你是怎么挑选食物的！”
“非得咸到这种程度才能防腐，这是没办法的事。”居斯用手护住袋口，从我面前走开了。

三十分钟后，被西娅写入指令的维序机器人重新启动，用它那稍显滑稽的四条机械足慢慢走下了楼梯。
“它……是要去哪里？”梦美歪着头问道。
“你不知道？”我扬起眉毛。
“不……西娅小姐刚才的操作是对我保密的。我无权查看。”梦美保持着微笑回答。
我没再说什么，只是踱到窗边，望着走出建筑进入广场的维序机器人，心中突然涌起了一阵罪恶感。
我越是想要忘记这感觉，这份罪恶感就越是挥之不去。
我拼命甩着脑袋，强迫自己开始思考更重要的事情。“做好准备！我们只有一次撤退的机会！”
几分钟后，隔着雨帘，隐约传来了枪声。
原本包围着我们的自律兵器立刻就有了反应，纷纷转身前往枪声传来的方向。包围网解除了。
几声爆炸声传了过来。在确认附近没有自律兵器之后，我背起梦美，和其他几人冲进雨中，全速跑向大学的出口。很幸运地，这里的自律兵器看来也被吸引走了。我们顺利地来到了安全的区域。
“到了这里就安全了……”我把梦美放下来，长出一口气，抬手擦汗。“梦美？你怎么了？”
梦美的表情很不对劲。那是我从未见过的，充满悲伤的面孔。
“那位朋友……那个维序机器人……它怎么了？”梦美慢慢地向我问道。
完全被识破了啊……
“你听我说，梦美……”我想解释，但是却想不出该如何解释。
“它和我是一样的啊！……我们都是一样的啊……”
在眼前痛哭着却没有眼泪的梦美，令我的胸口一阵抽紧。
“把它还给我！还给我啊……”
我说不出话，只是把梦美紧紧抱在怀里，听着她的哭声。身边的各位都没有说什么，只是垂着头望着我和梦美。
在我的眼前，闪耀着梦美的信息丝带。那是悲伤的颜色。
我闭上眼睛，视野变得一片黑暗，悲伤的颜色却依然挥之不去。
对不起，梦美。真的，真的对不起。我在心中一次又一次地向着梦美道歉。

十
“距离目的地还有15公里。”身旁的梦美提醒我。
“有没有桥梁、隧道什么的？”我压着车速行驶在道路上，小心翼翼地避免撞上时而出现的车辆残骸。
“没有。交通地图显示接下来的路段路况良好，堵车概率0%。”
堵车概率0%是当然的。因为这条道路的终点是一个空军基地，战前不会有多少平民车辆出现在这条道路上。
话虽这么说……昨天我们在一段号称堵车概率低于2%的高速公路上遇到了绵延数十公里的车辆废墟长龙，不得已绕道前进，随之遇到了垮塌桥梁被迫再次绕道，就这样花费了一整天时间完成了交通地图上只有十五公里的路程。
不过我们应该很快就能告别这辆货车了。如果能够顺利取得飞机的话，很快我们就能离开这块大陆……
一阵呼啸之后，一侧传来的爆炸声吓了我一跳。我赶忙猛打方向盘，拼命稳住车子。
“我早该知道不会这么顺利的！”
又一次爆炸发生在另外一侧。在强烈的耳鸣中，我意识到卡车失去了控制。下一个瞬间，卡车撞上了路中央的一辆废弃车辆，伴随着刺耳的摩擦声，卡车停了下来。
我迅速坐直身子，忍受着胸口还有耳膜传来的剧痛，开始迅速整理现状。我们显然遭到了炮轰，当务之急是远离成为炮轰目标的卡车。
我扶起身边趴倒在驾驶台上的梦美。“有没有受伤？”
“应该没有……呀！”
没有时间慢吞吞的了。我扛起梦美，几乎是撞开了车门跳下车，冲向车尾。“下车！都下车！放弃卡车，快！”
居斯从车厢中跳下，然后帮助卡瑞娜和西娅下车。“带上枪，还有炸药，快！……西娅你受伤了吗？”我注意到西娅的脸色很不好。
“手臂撞到了……”
“居斯，把武器都拿出来，枪和炸药给卡瑞娜，把AT火箭带上，别忘了把发射架给我，等下我们用得着的！”我保持着扛着梦美的姿势，在炮火中催促居斯。
“……”话语被打断的西娅，最后几个词消失在一声爆炸之中。
“赶快走！离卡车越远越好！”
我们几个急匆匆地从卡车旁逃开，甚至顾不上戴上防护服的帽子，就这么在雨中狂奔了一百多米，最终停在一辆越野车的残骸后面。
在我们身后，炮轰还在继续。两发炮弹落在了卡车旁边。等到雾气散去后，视野中的卡车已经化为一堆废铁了。
并不算密集的炮轰持续了十分钟左右，耳边终于又恢复了宁静，只剩下雨的声音。
“现在怎么办？我们的车已经完了……”西娅小声说着。
“基地守军的侦搜小队几分钟内就会到，我要去为它们准备个欢迎仪式。卡瑞娜，炸药给我。居斯，带上姑娘们跑远一点，挑个好地方隐蔽，我们可能要躲几个小时时间。”
丢下这些话，我带上炸药跑向曾经是卡车的残骸。稍微考虑了一下，我在残骸两侧分别安置了炸弹。
在上一处交易所里，我们特地调查了这个基地的情报，并为此准备了相应的战术。我们因为梦美而遭遇的冷嘲热讽恐怕会让我毕生难忘，不过作为反击，梦美当场进行了一番天象演示。我想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会在后半生中不时回想起那片星空的。
不过现在不是仰望星空的时候。我确认了炸药陷阱不会被一眼识破后，便迅速离开。居斯在远处向我招手，我跑了过去，加入了他们的掩体——一辆被烧得只剩下骨架的小型巴士。
“我们头顶上有侦搜无人机。”西娅小声说道。
我皱起眉头。“那我们岂不是无处可躲了？”
“我的建议是增加梦美的目标尺度，现在就把她派出去。运气好的话（with luck），无人机会盯上梦美，然后我们会被认定为目标丢失。”
“运气不好的话……”我望着梦美喃喃地说。
“我们会死在这里，留下梦美一个人。”
梦美的表情变得很复杂，看起来是听到西娅的话之后在为我们担心。我轻拍梦美的肩，“交给你了，梦美。尽全力展现你自己吧，这是你现在最该做的事情。”
我不敢扭头去看卡瑞娜的表情。事实上，在交易所里商定空军基地侵入计划的时候，她的脸色就很难看。那之后我们之间再也没说过任何话。
“我会努力的。大家请务必保重。”梦美向我们点点头，然后走了出去。
“记得离卡车远一点。”卡瑞娜向着梦美的背影补了一句。

我们四人在废弃巴士中蜷起身，大气不敢出。自律兵器扫荡小队已经进入这一区域，正在向陷阱靠近。
在我们的头顶上方，有一个全息投影显示屏，显示着接近中的自律战车编队情报。全息投影的投影源，梦美，此时正站在一百多米之外，努力地以最大功率发射识别信号——在接近中的自律兵器还有头顶上的无人机看来，梦美是一个异常醒目的友军目标，醒目得让它们无暇顾及周围其他微弱的信号源，也就是我们。
扫荡小队的最前端是一辆坦克，侧翼是六辆对人战车，最后是一辆没见过的家伙，看起来比较像是自行反坦克炮一类的东西。
穿透雨帘展现给我们的全息投影有些模糊。我紧张地望着显示屏上标志炸弹陷阱的两个亮点。扫荡小队接近了，开始包围卡车，领队的坦克碾过了其中一个炸弹陷阱。
我举起紧握在手里的金属棒，轻点投影上的炸弹图标。梦美将在探测到我的这一举动后引爆炸弹。
两声爆炸声传来。头顶的显示屏抖动了一下，又迅速恢复了稳定。包围卡车的坦克已经被炸毁，对人战车有五辆丧失战斗力，幸存的一辆迅速向正在后方待命的自行反坦克炮靠拢。
我把金属棒塞到西娅手中。“居斯，替我照顾好她。卡瑞娜，带上火箭发射架，我们走。”说完我背起火箭弹，跳下车冲进了雨帘。
身后好象传来了西娅的声音，不过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现在这种紧张局势下也没有闲暇去管她。我和卡瑞娜弯着身子在雨中快速行进，寻找适合发起攻击的位置。
目标是一台轻型对人战车和一辆自行反坦克炮。即使隔着雨帘，自律战车也非常显眼。我纵身扑进一个水坑，然后取下一枚火箭弹，仰头望着卡瑞娜。卡瑞娜明显流露出对于水坑的厌恶，但最终还是在我身边趴下，架起了发射架。我把火箭弹装上发射架，接上控制线，然后盯着卡瑞娜的脸。
卡瑞娜对着我皱起眉，我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发射。于是卡瑞娜握紧遥控器，深吸一口气后，发射了火箭。
第一发，准确地命中了轻型对人战车，直接将它炸成了碎片。我迅速把第二枚火箭装上发射架，换上控制线，然后轻拍卡瑞娜的头。
第二枚火箭当然是以自行反坦克炮为目标的。火箭弹在目标后侧下部爆炸。从这个距离上看不清楚造成了多大损伤，总之目标依然存活。
“转移阵地！”我向卡瑞娜下令。于是我们收起发射器，开始转移。
不出所料，我们迅速被无人机盯上了，炮弹呼啸着落在我们周围，水汽和热浪直扑而来。我辨认了一下方向，避开了梦美所在的区域，最终选择在正对着自行反坦克炮的位置，卡车的另一侧，安放起发射架。
隔着卡车残骸，从这里看不到目标。我装好火箭弹，然后紧张地望着前方。
目标敌人向着我们之间的障碍物开火了。在爆炸的火光之中，我们的卡车完全消失。当自行反坦克炮的身影出现时，我向卡瑞娜下令开火。
火箭弹拖着尾烟飞向敌人，从目标的头顶上掠过，消失在视野之外。
我愣了几秒，呆呆地望着飞速旋转的控制线盘。几秒钟后，控制线完全脱离，我才想起应该装上下一发弹药。
“别太在意，我们还有机会！下一次不要失手就好……呃……”我一边迅速装弹一边鼓励卡瑞娜，但是我猛然发现她的半边脸上都是血迹。“你受伤了？”
卡瑞娜没有回答我。她的脸上显然受了伤，可能是刚才的炮轰造成的，现在她的一只眼睛完全被血迷住，这种状态是没办法为火箭弹制导的。
“交给我吧。”我简单说了一句，从卡瑞娜手里半强硬地拿过遥控器，自己为火箭弹实施制导。
雨帘对面的炮口已经对准了我们。“去它的吧。”我低声骂了一句，然后凭感觉操纵着火箭弹飞向反坦克炮的炮塔。在火箭弹击中目标的前一瞬间，敌人开火了。
我想都没想，直接扑在卡瑞娜的身上。爆炸声从身后近距离处传来，灼热的气浪炙烤着我的后背。我睁开眼，双手都在，下半身不知道。没工夫管那么多，我赶忙开始装上下一发弹药。
赶在对方开火前的关键一击，直接命中目标炮塔，完全剥夺了它的战斗力。我们的工作完成了。
炮轰还在继续。我趴在卡瑞娜的身上掩护她。在不时传来的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我能感觉到身下的卡瑞娜在发抖。
“好啦好啦，不要再哭啦。敌人已经被干掉了，没问题了。看，梦美也平安无事，已经走过去接线了。”
卡瑞娜还在发抖，我小声安慰着她。在我们周围，炮轰逐渐平息下来，只剩下了雨声。

梦美通过失去战力但仍然保留着通讯线路的自行反坦克炮向基地通讯网络中上传了病毒，凭借大量的垃圾信息完全堵塞了防卫系统的通讯信道。无人机还在我们的头顶盘旋，但是它无法将情报送达基地防卫中枢，基地中的火炮自然不会向我们开火。
我搀着仍在微微发抖的卡瑞娜回到了居斯和西娅的身边。西娅已经坐直了身子，用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巴士车身上，用一只手指点着全息投影上的控制面板。
我想起西娅的一只手臂受了伤。“西娅，伤势如何，不要紧吧？”
“已经处理完毕了。多?谢?关?心。（英文此处建议翻译作Thank you for your C-A-R-I-N-G.）”西娅没好气地回答我。
她的另一只手臂上缠着布条，看来已经被居斯处理过伤口。
“居斯，麻烦给卡瑞娜包扎一下，她的头上受了伤。”
让仍在微微发抖的卡瑞娜在车里坐下之后，我转向西娅。
“情况如何？”我望着显示屏问道。
“都在掌握之中。我本打算用炮轰把能动的家伙全炸掉，不过梦美明确表示反对摧毁任何机器人。”西娅向着显示屏边缘的一行小字示意，“难得梦美有了自己的意见，这次就由着她吧。”
我望着显示屏上的基地地图，上面有大量的目标在绕着基地快速运动。“它们在干什么？”
“巡逻。基地的警戒状态无法终止，所以我把警戒等级提升到最高，让所有自律兵器在最大功率输出下巡逻，顺带干掉了充电站。大约48小时后，卫兵们就会全部倒下的。”西娅继续操作着。“顺便把防卫炮塔的弹药也耗尽好了……这弹药储备，要连续射击一天一夜啊……”
“谢谢你，西娅……”我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之前真是抱歉……”
西娅完全不看我一眼。“你没做过需要向我道歉的事。等下梦美回来后，要道歉还是道谢都对她说吧……顺带一提，你跟卡瑞娜做的事情，都在梦美的摄像范围之内哦。”
正在接受包扎的卡瑞娜很想说点什么，但还是忍住了。
“受的伤严重吗，卡瑞娜？”西娅望着卡瑞娜问道。
卡瑞娜没有回话，只是摇摇头。我想她可能是害怕一开口就会带着哭腔吧。她可是个很要强的女孩子。
西娅现在对我的态度变得很古怪，卡瑞娜不给我好脸色已经三天了，居斯似乎是跟西娅同一阵营，也对我不冷不热的。
“算了。你们好好休息吧，我过去看看梦美。”
梦美一定会微笑着面对我的。一定。
“替我向梦美说声谢谢。”
身后传来的声音令我一时没认出来。我有些讶异地转过身，发现卡瑞娜有些难堪地低着头。
我微笑了一下，点点头，然后转身向伫立在雨中的梦美走去。

十一
我和居斯先后走进机库，然后同时躺倒在地上。
卡瑞娜注意到了我们。她向我们转过身。“怎么样？”
我抬起右手，伸出拇指，算是回答。
“辛苦了。”卡瑞娜把我们扔在原地，走到飞机另一侧继续工作。“西娅，帮我留意一下传动液压力……对，后起落架的。梦美，别站在那里，很危险……去照顾佛尔和居斯。”
“好的，卡瑞娜小姐。”传来了梦美开心的声音。
我继续仰面望着机库顶棚，一动不动。很快，梦美的脸出现在我的视野里。
“佛尔先生，感觉怎么样？有什么我能做的吗？”梦美温柔的声音响起在耳边。
“只是体力耗尽了而已，休息一两个世纪就会完全恢复的……能陪着我吗？”
“哎？可是……我的电力储备没办法支持那么久……”
我闭上眼睛笑了起来。“没关系的。有你陪在身边的话，只要半小时就好。”
“是这样的吗？”充满疑惑和不解的音调。
“是的。”我再次微笑起来，向一旁伸出右手，感觉到被梦美双手握住。安心的感觉充满了我的全身。
“你们两个家伙……”头部一侧传来居斯无奈的声音。
“抱歉，我先睡了，你自己一个人在那里寂寞吧。”我笑着说完，随即把全身交给了这片黑暗。

“跑道清理，没有问题吧？”飞行员座椅上的卡瑞娜问道。
我倒在座椅里，忍受着肌肉酸痛的折磨，有气无力地回答。“大概吧。”
我感觉到飞机开始移动了。“这可是唯一一架能飞的飞机。弄坏了它我们就哪儿也去不了了。”卡瑞娜说到。
“谁管它……(Who cares…)”我继续望着机舱顶答道。
当卡瑞娜和西娅在机库中进行飞机起飞的准备时，我和居斯被派出去“清理跑道”，也就是说，把电池耗尽停在跑道中央的自律兵器推到跑道以外，确保飞机起飞所需的跑道长度。那可真是地狱一般的体验，我不愿去回想它。
飞机的高度迅速升高。“起飞顺利……旅程时间预计两小时五十分钟。”卡瑞娜说道。
“是吗……我们的目的地是哪里？”我合上双眼毫不关心地问。
“距离东海岸大约340公里的离岸军港。我们将在那里找艘船，然后横渡大西洋去非洲。”副驾驶座位上的西娅回答了我的问题。
我猛地睁开眼。“离岸军港？我们不能直接飞到非洲去吗？”
“这架飞机带不了那么多燃料。”卡瑞娜答道。从她的回答里听不出感情。
“离岸军港……难道我们要冒着炮火降落吗？”我不无担心地问。
“我想不必。之前我们在战区指挥所拿到的玩意能确保飞机的安全。当然降落之后我们还是得靠自己。”
之前我们在指挥所拿到的，是用在飞机上的授权标识。有了它，我们的飞机就可以避免被地面雷达网当作不明目标锁定然后击落。我倒没料到它还能让我们安全地在离岸军港降落。
“随便你吧。我再休息一阵，降落前叫我。”
“好好休息。很快就会需要你出战的。”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激烈的碰撞声，还有意义不明的电子提示音终于停止了。机舱陷入寂静，只剩下微弱的电流声和劈啪的电火花声。
“都活着吗？”我高声喊道。
虽说着陆过程很骇人，不过大家似乎都没事。“着陆成功……”卡瑞娜费力地离开驾驶席，转身去拉西娅。
“这算哪门子着陆成功啊……”我背起枪，试图打开机舱一侧的舱门，不过似乎卡住了。
“着地了，人都活着，就是成功。”
我懒得再去争辩，走到机舱尾部，尝试这里的舱门。幸运的是这里的舱门顺利地打开了。
“带上装备，我们出发。”说完，我跳下飞机，落到了地面上。
这里也是一样的暴雨如注。我小心地倾听，没有察觉到异样的声音。
我回身帮助梦美来到地面上。“探测有什么结果？”
“固定式防卫设施有很多，推测是地空导弹塔。没有发现活动目标。中央建筑内情况不清楚。”梦美答道。
似乎这里没有自律兵器守卫。我带着一丝安心放下了枪。
梦美提及的“中央建筑”距离这里并不远，从外观来看，是集合了指挥、物资储备、人员生活、船舶维修功能于一体的综合建筑。
“哪里有船？”我问道。
“停在港里的船看来都已经被酸雨腐蚀破坏了……”居斯答道。
我皱起眉头。
“那边的船坞是封闭式的，我们可以去碰碰运气，说不定会有收获。”卡瑞娜点头示意着。
打开船坞入口用掉了我们带来的全部炸药。还好运气没有抛弃我们，在船坞内停泊着一艘船。
“船坞通往外海的闸门封着，也就是说这艘船可能没有遭到酸雨侵蚀。”卡瑞娜说。
“那么我们要做的就是……”
“到仓库去，把值得搬走的东西搬上船，加注燃油，打开船坞船闸，然后出航。”
“这艘船在酸雨里能支持多久？”我向卡瑞娜问道。
“天晓得。”
“很好。”我点点头。

与我们的料想略有不同。这艘船并非停泊在这里维修的，而是运送物资来到这个军港的补给舰。有些货舱无法打开，其他货舱中堆满了各种军用物资，包括食物、饮水、燃料甚至武器弹药。不过我们还是决定确认一下港口的仓库，期待着会有意外的收获。
我想我永远都会记得这次教训的——当仓库大门被打开的时候，出现在凌乱的仓库里的，是数百双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睛。
“这是……什么？”西娅喃喃地问。
我默默地举起枪。“西娅，你现在就到船闸控制室去，立刻把船闸打开；卡瑞娜，带上梦美上船，到船上后立刻启动发动机准备出航；居斯，拿起你的枪，和我一起准备应付这些家伙。”
大家默默地分头执行我的命令。我小心翼翼地移动，试图在不激怒仓库中生物的前提下关上大门。
仓库中的未知生物发出了低吟，这低吟迅速引起了回应，很快我的耳边就被可怕的低吟声所充满。
“撤退！到下一扇门那里去，我们在那里建立防线！”我高喊。
我和居斯转身就逃。在我们的身后，数不清的未知生物从仓库中涌出来。
我们穿过一扇房门，我转身把门锁上，然后取出身后背的最后一枚AT火箭，弹头朝门放在地上，接上电线，起身赶上居斯，一起撤退到一堆箱子后面。
从未见过的生物出现在门的另一边。隔着玻璃窗可以看到疯狂跃动着的暗褐色球状身体。
“真恶心。”居斯只说了一句。
这扇门果然无法抵挡敌人。我拿起火箭弹遥控器，屏住呼吸等待着。
在对面敌人的反复冲击之下，房间门很快被突破了。我按下了火箭发射钮，地上的火箭弹直接穿透了数个球形生物的身体，然后爆炸了。
我架起突击步枪，和居斯一起向着完全洞开的门口射击。暗褐色的两足冷血生物不断倒下，但是更多的同伴冲了上来。
30发子弹迅速耗尽。我们前往下一道防线，也就是船边的燃油罐。
居斯看着我拧开燃油罐阀门，让危险的燃油倾泻在地上形成一条小溪。“你疯了吗！油罐爆炸的话我们都会死的！”
我不理会居斯，掏出打火机点燃了燃油。“上船！”
火墙有效地阻止了追赶而来的生物们，同时也将油罐旁的船置于爆炸的危险中。
幸运的是，船的发动机已经启动，船坞的船闸也开始上升。等等，船闸？！
我抬头望向船闸上方的控制室。西娅还在那里。
没时间等西娅跑回来。“居斯，去告诉卡瑞娜立刻开船。我去帮西娅。”
西娅出现在船闸控制室外，正扶着栏杆望着起火的燃油罐不知所措。
我用最快速度爬上船的最高点，这里是舰桥顶端，距离西娅的位置大约五六米。我向着西娅高喊：“西娅！等我们经过船闸的时候，跳下来！我会接住你的！”
西娅有些犹豫地点了点头。
一分钟后，补给舰起动了。我立刻集中精神，盯着上方的西娅。
“就是现在！赶快！”
西娅还在犹豫。
“快点！你会被抛下的！”
西娅终于下定了决心，闭上眼睛纵身跳了下来。我急忙调整位置，伸出双臂去接。西娅坠落的冲击把我击倒在地。我的后脑撞在地板上，感到一阵眩晕。我睁开眼睛，确认西娅就在我的眼前，在我的怀抱里。
“太好了……”我长出一口气。从右前臂传来剧痛，不过我对此丝毫不在意。
视野中是西娅的脸。
补给舰缓缓驶离船坞。正上方的背景从船坞的顶棚变成了船闸，最后变成了灰暗的天空。雨滴落在我和西娅的身上。
“西娅……？”
西娅向我俯下身，就这样吻了上来。
“……？！”
我完全没有掌握状况。接吻仅仅持续了短短数秒就结束了。我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直直地盯着西娅。
西娅的脸慢慢地变红了。看着西娅这副样子，连我也开始感到脸上发烧了。
“佛尔！你在吗！西娅怎么样了？”下面传来了居斯的声音。
西娅猛然从我的身上弹起来，像是要躲开我一般，后退了好几步，直到撞上了身后的围栏。
“佛尔！……西娅？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佛尔，你怎么了？”从一侧的梯子爬上来的居斯看到西娅平安无事放下了心，随后开始注意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我。
“受伤了。”我用左臂遮住住眼睛，简短地答道。
西娅什么都没说。急匆匆地爬下梯子，离开了这里。
“小心点！不要跑那么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啊……”居斯愣住了，随后他盯着我的脸看了半天。
“看什么看……”我无力地说。
“你这个混帐东西。”居斯对着我说道，听他的语气，并没有真的在发怒。
“……”
“赶快起来吧。来，扶着我，我们到船舱里去。你的右臂受伤了对吧，我来给你处理一下。”
我在居斯的帮助下艰难地爬下梯子，来到了甲板上。我听到居斯轻声说着“西娅真是的”。
“是啊，那孩子真是的……”我也轻声地说着。
不要把我当孩子看！我脑中浮现出了如此说着的生气的西娅，嘴角不禁露出了微笑。

十二
“哎呀呀，这下麻烦大了。”我丢掉手上的空酒瓶，环视着横七竖八散放着满地空瓶的舱室，自嘲道。
出海以来第五周。一整个舱室的酒都被喝光了。我有点无奈地抛掉手中的酒瓶，站起身，望着一旁不省人事的居斯苦笑一下，然后动身前往船首，打算去找卡瑞娜。
我扶着墙壁，跌跌撞撞地来到驾驶舱。卡瑞娜和梦美正在这里。
“卡瑞娜？……”我出声叫她。
“抱歉，等我一下。”卡瑞娜头也不回地答道。
“你好，佛尔先生。”梦美向我微微点头致意。
我用力揉揉朦胧的眼睛，努力辨认着卡瑞娜的身姿。她正站在梦美身边，面对着全息投影操作界面，慢慢地操作着。
“你是……卡瑞娜？不是西娅？”我不禁发出了愚蠢的声音。
她抬起了头，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不过看来是卡瑞娜没错。
“你这家伙，究竟喝了多少……”卡瑞娜有些无奈般地摇摇头，回到了操作之中。
我的被酒精麻痹因而有点迟钝的大脑思考了一阵“为什么卡瑞娜会在这里对梦美实施软件操作”，最终决定不再思考，直接去问她。
“西娅怎么了？为什么是你在操作？”
“西娅还是老样子，在下面看书呢……哦，你说这个啊，我只是在写航海日志而已，并不是软件调整。”
“航海日志？”
“在航行期间，船舶每一天的状态，还有发生的事情，都要细致地记录在航海日志里。”梦美微笑着答道。
“哦……那还真是无聊。”我随便应付着。
“我才不想被酒鬼这么说。”卡瑞娜关掉操作界面，抬起头，示意梦美可以自由活动了。
“那么，酒鬼先生，驾临此地有何贵干？”卡瑞娜用嘲弄的语气问我。
“啊……对了，酒喝完了，我想看看其他舱室里还有没有，所以想找你开门。”
“……”
“……”
卡瑞娜重重地叹了口气。“滚回你的床上去，酒醒之前不要来见我。还有，以后禁止喝酒。”
舱门重重地关上，卡瑞娜气呼呼地走掉了。
“请问，客人，你们吵架了吗？”梦美很担心地问道。
“不……算不上吵架。”我用力甩甩脑袋，“或许她说得没错，我现在去睡觉比较好。”
“佛尔先生，请让我陪你一起去吧。你现在的状态看上去很不好。”
我苦笑了一下，没说什么。

头很痛，睡不着。
我索性从床上坐起身。这时我注意到梦美还站在我的床边。
“你还守在这里啊……”
“是的。因为我希望留在这里照顾你。”梦美微笑着点头答道。
“也好。”我一手扶着脑袋，垂着头坐在床边。“卡瑞娜每天都在写航海日志吗？”
“是的。从出发那天起，卡瑞娜小姐每天都会写航海日志的。”
“卡瑞娜都写些什么？”
梦美微微摇头。“不知道。用户在工作的时候，我是不会私自偷看的。”
我突然间涌起了好奇心。“给我看看。”
“好的，佛尔先生。”于是梦美为我打开投影操作界面。
“……加密的啊。”我面对着显示屏上的密码验证挠头。
“似乎是这样。”梦美微笑着回答。
“唔……”我微微皱眉。随便输入了几个字符。
“abcdefg。”
“密码错误呢……”梦美依然保持着微笑。
“当然的吧。”我苦笑一下。
“要再试一次吗？”
“反正没什么关系……嗯，Survivor Adamson……”
“密码正确，佛尔先生。您可以查看航海日志了。”
“……”
“佛尔先生？请问您哪里不舒服吗？”梦美一脸不安地问道。
“不……”
Survivor Adamson，施佛瓦?亚当斯。这是我的名字。
我随手输入自己的名字，居然能蒙对密码？！
“佛尔先生？”
“不，我没事……”我用手指敲了敲脑袋。决定不再思考，专心阅读面前的航海日志。

航程第33天。雨。
船舶状态正常，航速正常，主发动机有轻微异响。
梦美状态一切正常，各部件没有异状。备用电池储备充足。
食物和饮水储备还很充足，无需担心。
一切都还是老样子。航程应该已经过半。先前估计前天就能看到的太阳，至今依然不肯现身。佛尔依然跟居斯在一起，在底舱喝得烂醉。索尔和昨天一样，把自己关在房里看书。
有点无聊。距离到达目的地海岸，乐观估计还要4周时间。接下来的时间不知会不会还像今天这样。要真是如此的话，我没自信能坚持下来不疯掉。
要不要加入男人们的行列，一起饮酒度日呢？已经不记得第几次产生这样的想法了。不过果然还是不行。大家都喝醉的话，场面会失控的。嗯，我想我一定会失控的。
我喜欢佛尔。我喜欢他。索尔知道，居斯也知道。说不定梦美也察觉到了，这孩子可是相当聪明的呢。有时我真的会担心，佛尔会不会知道这事，比如居斯酒后失言，或者梦美这孩子失言什么的。但是我又隐隐期待着被他知道。我还真是没救了呢。
佛尔进来了，照例醉醺醺的。竟然还问我是不是西娅。这账我回头再跟他算。

“……”
“佛尔先生？”梦美歪起头叫我的名字。
“啊……没什么。我很好。”我按着额头回答。
房门打开，卡瑞娜站在门口。
卡瑞娜：“……”
我：“……”
梦美：“请问……”
卡瑞娜什么也没说，快步走上前来，把手中的罐子咚的一声丢到桌上，抬手拿掉了梦美耳边的什么元件。我面前的全息投影消失了。
“……”卡瑞娜继续一言不发，转身走出房间。
“卡瑞娜，等等！”我急忙跟在后面。
“卡瑞娜小姐，没有了投影集线器的话，会给用户带来困扰的……”梦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现在卡瑞娜这边比较重要。这么想着，我加快步子，有些踉跄地追着她，来到了甲板上。
“卡瑞娜，请听我说……”
我冲出舱门，向着被橙色光辉映照下的卡瑞娜的背影伸出手去。卡瑞娜停住了脚步，转过了身，我却脚一软失去了平衡。
“诶？……”
“啊……”卡瑞娜发出一声轻微的惊叫。
我摔倒了。倒在卡瑞娜的身上。现在卡瑞娜正处在被我推倒的状态。
“啊？……对不起！非常的对不起！是我不好……呃……”我不知怎的，仿佛进入了梦美的道歉模式了。
“……啾。”
“……”
卡瑞娜抱住我的脖子，吻了我。
“这个是……”嘴唇分开后，我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以后别再喝酒了。我不喜欢这味道。”卡瑞娜小声说道。
“……好吧。”我不自觉的回答道。
“佛尔先生？卡瑞娜小姐？”传来了梦美的声音。
卡瑞娜用惊人的气力把我一把推开，站起身，径自走了。
“佛尔先生？你还好吗？”梦美出现在我的眼前，弯下腰，带着担心的表情盯着我看。
“从没这么好过……”我摸着嘴唇慢慢答道。眼前被橙色光芒笼罩的梦美也很漂亮。
嗯？
我猛然坐起身，望向右弦方向。
不知何时，雨已经停了。在远方的海天交界处，暗灰色的云层下面，夕阳正在播洒它今天最后的光辉。
“雨停了呢。”我喃喃地说道。
“是的，佛尔先生。真是太好了。”梦美开心地说道。

十三  Bad End
（玩过COD4吧？那就简单了，就是第一关，地点白令海峡）
漆黑一片的夜色中，直升机旋翼的巨响，撕裂了风暴的怒号。
“三十秒后到达。ETA thirty seconds.”
“记住，我们的首要任务是回收那台机器人，注意你们的目标，绝不允许向货物开火。”
“船上乘员状态？”
“除目标货物（target package）外还有四个人类。轻武器。都醒着，看来被风暴折腾得不轻。”
“（笑）很好。”直升机悬停在船尾，放下绳索。“A组跟我上！麻利点！”

“……真要命。”我第无数次拖着身体进入船舱，倒在地板上。
好望角。这片海域有如此令人憧憬的好名字，同时也有着如此令人遭罪的惊涛骇浪。
“客人，您还好吧，有什么我能做的……”
我闭着眼睛，躺在地上向梦美摇手。我早已没力气说服她闭口不言了。
“客人，我想有件事我必须通知您 ……”
“嗯？”我保持着右手手背搭在额头上的姿势，睁开半只眼睛。
“几分钟前，我发现有架无人机出现在船的正上方。”
“哦。”
几秒钟的沉默。
“你说无人机？！”我猛然坐起身，大声喊道。
“是的。微型无人机，侦察用型号。”梦美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微笑答道。
“这下麻烦大了……”我拼命站起身，“必须马上告诉其他人。梦美，那架无人机还在吗？”
“非常抱歉，在船舱内无法实施探测，所以我现在不知道。”梦美深深地鞠躬。
在风暴中的船舱里，还能如此活动自如，真是令人惊叹的性能。
“明白了。我们现在马上赶去船头，路上你再探测一次，告诉我结果。”
“是，客人。”
我冲出舱门来到暴雨之中，扶着舱壁向船头移动。梦美跟在我的身后不紧不慢地走着。
“客人，那架无人机还在我们的正上方盘旋。此外，船尾方向出现了一个中型飞行目标。有密集的生体反应……等等……有几个生体反应在依次降落……到达甲板了。”
想不通。完全想不通。我们被人类小队盯上了，有无人机和飞行器的人类小队。他们究竟想要什么？
我费力地来到船首驾驶舱，撞开舱门扑了进去。“敌袭！”

“我们已经暴露了！重复，我们已经暴露了！”
“目标状态如何？”
“4个人类目标还有货物都集中在船首驾驶舱。看来正在准备迎击。”
“收到。B组执行C计划，完毕。”

“收到。B组执行C计划，完毕。”梦美的信号监听提供了这样的迅息。
“C计划是什么？”居斯紧张地问道。
“不知道。”我头也不抬地回答了他，然后继续清点武器。
没有时间前往货舱取得武器了。我们现在只能依靠手上现有的几枝枪。说到底，谁能想到我们的船会在海中央遭到突袭啊！
现在，卡瑞娜正守在门口，居斯和我端着枪守在舱室的窗边，西娅则紧张地注视着梦美提供的情报。
“他们提到说，四个人类目标还有货物都集中在这里……”西娅欲言又止。
“我知道。”我控制着呼吸频率，极力令自己冷静下来。
西娅恐怕是想说，来者的目标很可能是梦美吧。虽然尚不清楚他们打算对梦美做什么，但是我会全力阻止他们的。
“散开，三米间隔前进，注意掩蔽。”传来了来袭小队队长的声音。
西娅又开口了：“距离50米。”
“卡瑞娜，关灯。”我低声下令。
在黑暗中，我向居斯做了个手势，于是我们两人一起站起身，通过窗户向着下面甲板上的人影射击。
“遭遇敌人！”“保持低姿态，交替掩护前进！”“我受伤了！”敌人的通讯信道开始出现凌乱的讯息。
“这里是B队，我们可以实施火力压制。”“否决。货物在舱室内。”
或许他们的目标是绑架而非摧毁梦美。不过对我来说都一样，我必须阻止他们。
我俯下身装弹，然后再次起身寻找目标。但是敌人很擅长掩蔽，现在他们借着掩护迅速前进，我很难有射击的机会。
“距离20米。他们就要登上楼梯了。”身后的西娅说道。
现在我们只有唯一一道防线。我感到自己正在被绝望所揪紧。
两个人影先后闪过。他们已经进入了我的射击死角，很快就会来到舱门外了。
“有两个人上来了。距离10米，5米，停下了，就在门口。”
我伏下身，握紧手中的突击步枪，屏住呼吸等待着。
我留意到西娅让梦美跪坐下来，然后操作了一下，于是一个全息投影被投射在了我的眼前。是舱门外两个人的轮廓。其中一人看来正打算开门。
“有闪光弹进来的话，所有人把眼睛闭上。”我低声说道。其他人都点了点头。
舱门开了一条缝，一枚闪光弹被丢了进来。
我用左手挡住眼睛。声响过后，我看到舱门被打开，一个黑影出现在门口。三发点射后，黑影倒了下来。第二个黑影出现在门外，被卡瑞娜抄起什么东西，直接砸倒在地，就势又在头顶补了一下。
“又有四个人到达门外了。”西娅放开掩着梦美眼睛的双手，向我报告。我眼前的投影屏幕也显示着这一情报。
“不要动，等我信号。”敌人的队长低声说道。
“头顶上有人！”
西娅话音刚落，我就听到了来自上方的撞击声。显然有人已经降落在了船舱顶部。
“他们要干什么？”我提高声音问道。
很快我就得到了答案。一声巨响后，舱内几人都倒在了地上，我也被爆炸震波击昏，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舱顶被炸开了一个洞。雨水直接灌进来，浇在我的身上。
数个人影从洞开的船顶跳进船舱，有两个人俯身开始查看梦美。
我想伸出手去，但是却动弹不得。
“货物完好。准备撤离。……一边去！”一个黑影站起身，顺手给了西娅一枪托。
“动作快，按原计划撤离。把伤员抬走，不要浪费时间。”队长也从舱门走进来下令。
我用力抬起头，看到一群黑影依次走出舱门。其中一人正背着梦美。
“请把我放下！请把我放下！放开！救命！救救我，佛尔先生！……”
梦美的声音被淹没在暴雨之中。我张开嘴，却说不出话。
梦美，我的梦美！……
我闭上眼渐渐失去了知觉。
雨水继续打在我的全身。冰冷而无情。
（Bad End）

十四  Normal End A
傍晚时分，有什么诡异的声音传了过来。
“这是什么声音？”我问身边的梦美。
“我想这是金属扭曲变形时发出的声音，佛尔先生。”梦美照例微笑着答道。
“这可真不是什么好消息……我们最好去找卡瑞娜，告诉她这件事。”
“是的。卡瑞娜小姐现在正在船中，一层货舱中央通道上。”梦美点头回答。
“很好。我们现在就过去。”

事实上，我们找到卡瑞娜，是在船尾轮机房。
“嗯。那声音我也听到了。我怀疑是这里的问题。” 卡瑞娜望着巨大的主引擎说道。
“是什么问题？”我也看着主引擎问。
“现在还不知道。只是，从几周之前我就注意到它在运转时有异响了。”
“最坏的情况下，会有多糟？”我转而面向卡瑞娜。
“这玩意会停转吧。然后我们就得划桨继续航行了。还只剩下一天半航程了，只要方向不弄错，划桨还是可以到的。”卡瑞娜用略带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反正肯定不是你划吧……”我没好气地说。
就在这时，再次传来了同样的异响。
“……好象不是这玩意传来的。”我不无紧张地说道。
“……我知道。”卡瑞娜也皱起眉。
“声音是从我们的身后传来的。那里是二层货舱。”梦美插了进来。
“那几个怎样都打不开的货舱吗……卡瑞娜，我们去看看吧。”
“用不着你来指挥我。”卡瑞娜加快步伐，走在了前面。

我和卡瑞娜对视一眼，什么都没有说。我只是默默地拿起枪，打开保险。
隔着舱门，传来阵阵低吟。跟我们在港口遭遇的那群不明危险生物的低吟一模一样。
“这扇门能坚持多久？”我紧张地问道。
“边缘已经腐蚀。恐怕撑不了几天了。”卡瑞娜也有些不安地回答。
“能坚持到我们上岸吗？”
“应该能，不过不敢保证。而且我不建议带着这群家伙们上岸。最好还是让它们跟着这艘船一起沉入海底。”卡瑞娜认真地说。
卡瑞娜说的对。带着它们上岸的话，不敢想象接下来的我们会遭遇什么样的事情。
“订个计划吧。”
“安设炸药，现在就动手。明天午后，全员弃船，改乘救生艇完成最后的航程。这艘船，送去海底。”
我点点头。“你去通知西娅和居斯。我现在就处理这边。”

“佛尔先生，炸药是很危险的……”梦美在我的身后小心地说。
“我知道。谢谢。”
“佛尔先生，我认为应该远离炸药比较好……”
“请安静。谢谢。”
梦美真的安静了下来。
或许她是认识到我在做的工作有多危险，所以才抑制住了喋喋不休的习惯吧。
“这样就好。炸药装设完毕，信管明天早上再装。梦美，我们走。”
“是，佛尔先生。……诶？”
梦美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叫。因为一阵惊人的金属扭曲声传了过来。
“这下糟糕了……”
“佛尔先生，有声音通讯，找您的。”梦美重新恢复平静，对我说道。
“嗯？……接通。”
“佛尔？我是卡瑞娜，你在哪里？”
“我在船中，二层货舱区域，正在上楼梯。”我带着梦美边走边回答。“刚才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恐怕在几分钟内，那群怪物们就会出来了。我们得改变计划。”
“说吧。”我在舷梯上停下脚步。
“把底舱的信管都装上。在二层通道上再设置炸药阻止怪物们。怪物们出来的话，立即引爆二层炸药设置障碍。三层的炸药定时十五分钟。我们在船首救生艇等你。还有，立刻叫梦美过来。”
“知道了。”我点点头。“梦美，到船首去，现在就去。”
梦美虽然表情有些犹豫，但还是向我鞠了一躬。
“祝你好运，一定要活着回来。”传来了西娅的声音。
我笑了笑。“别为我担心。”

我在二层装设了触发式炸药陷阱，又在底层装设了定时起爆信管之后，匆匆赶往船头。
“赶上了！……卡瑞娜呢？”我依次环视几人，发现卡瑞娜不在，不由再度紧张起来。
“卡瑞娜说着‘我去找点东西’，一个人跑掉了。”西娅一脸担心地答道。
“这家伙……梦美，卡瑞娜现在在哪儿？”
“卡瑞娜小姐现在在船中左舷甲板。”梦美答道。“请把她带回来。拜托了，佛尔先生。”
“我会把她带回来的。”我立刻转身，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找到卡瑞娜并没费什么工夫。她正蹲在地板上，紧张地寻找着什么。
“卡瑞娜！你还在这里磨蹭什么！赶快跟我走！”
我伸手想要强行拉起她，却被粗暴地甩开了。
“别管我！”
这显然不是我能够强行带走的状态。我焦急地站在原地，高声问道：“都这时候了还有心找东西？有什么东西比性命还重要的？！”
“你别管！赶快走，别管我了！”卡瑞娜继续粗暴地回答我。
我从怀中掏出了什么。
“卡瑞娜？你……是不是在找这个？”
我手上拿着的，是一个挂坠。这是那一天，我和卡瑞娜双双倒在这里之后，留在我的身边的。坠子里面是一张照片，跟卡瑞娜很相似的一位女性。
卡瑞娜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立刻扑上来，夺去了挂坠。
“为什么……会在你的手上？”听卡瑞娜的声音，好象快要哭出来了。
“呃……那天那件事之后……掉在这里的。说起来，还是梦美注意到的呢。”
“佛尔先生，那个是什么？”当时的梦美这样问我。
“之后我本想还给你的，结果你一连几天都躲着我，后来不小心就给忘了……啊？！”
卡瑞娜再次扑了上来，搂住了我的脖子。“谢谢，谢谢你……”
她真的哭出来了。
“还是快走吧。再磨蹭下去的话……”
一声爆炸响起。整艘船摇晃起来。
“怪物们出来了。快走！”我拉起卡瑞娜就跑。
“还有多少时间？”
“还有……”我低头看表，“糟了！”我转身硬把卡瑞娜按倒在甲板上，自己也趴了下来。
连续数次爆炸之后，整船开始向一侧倾斜。
我抬头向后看去。整艘船从船中底部开始断裂。从这里前去船首已经不可能了。
“快起来，到船尾去，赶快！”
我强拉起卡瑞娜，带着她走在倾斜的甲板上，跌跌撞撞地走向船尾。

“跟紧我！”我举枪打倒两个挡路的怪物，然后继续艰难前进。
整船已经断成两截。我们所在的这半截正在倾覆。现在我们已经处于几近攀登的状态。
“我们该怎么办？！”卡瑞娜在身后喊。
“继续往上爬！手给我，快！”
我们终于到达了船尾顶端。事实上，即使我们爬到了这里，也不过是把沉入海中的时间延后几分钟而已。除非……
“佛尔！卡瑞娜！”
我向右边望去，西娅正从救生艇上站起身，挥舞着双臂呼唤我们。
一旁的居斯紧张地说着什么，似乎在说现在不能过去，太危险。
“卡瑞娜，做好准备。很快我们就要落水了。落水前深吸一口气，抓紧我。”
卡瑞娜抓着我的衣服点点头。
我望着身下越来越近的海面。“我数到三，放开栏杆！”
“一，二，三！”
深吸一口气后，我和卡瑞娜拉着手跳入了海中。

泡在水里的感觉很不好，更别说是遭到严重污染的海水。
我带着卡瑞娜，拼尽全力向海面游去。在海面上，西娅和居斯在等着我们。
我会活下来的。我会带着卡瑞娜一起，活下来的。

我们终于来到了海面，被居斯和西娅拉上了救生艇。
“梦美呢？为什么不在？”稍微调整一下呼吸后，我立刻提出了这个问题。
“梦美她……”居斯欲言又止。
“……她说她要去引开变种生物，然后就离开了我们。我们拦不住她，她是认真的。”西娅垂下眼，慢慢说道。
“为什么不拦住她！”我大吼。
“……如果她是认真的，那我们四个加起来也拦不住。”卡瑞娜躺在艇中央，遮住眼回答。我看不到她的表情。
我探出身，望向补给舰沉没的地方。梦美，你为何不与我见最后一面就走？
“在最后，梦美还站在舰桥顶，用荧光信息丝带向我们指出你们的位置……”居斯慢慢地说道。
我没有理会。仅仅保持着探出身去的姿势，望向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海面。
“和你们一起的日子，真的，真的很开心。你们教会了我许多东西，我从前在天象馆中从来不知道的东西。与你们在一起，我感受到了温暖，感受到了与人相处的幸福。与大家一起度过的日子，是我出生以来最幸福的时光。（停顿）我不会后悔。所以，不论发生什么事，请不要为我悲伤。偶然想起我的话，就请仰望星空吧。”
西娅播放的，恐怕是梦美身在舰桥顶端时，留给我们的遗言。
月亮出来了，静静地照耀着海面。我们的心情，却无比沉重。
远处的海平线上，隐约出现了陆地的轮廓。
“大家来笑一笑吧。”我突然说道。
“好不容易才走到了这一步，应该高兴才对。”
大家都默默点头，勉强挤出一点微笑。
谢谢你，梦美。与你一起的日子，也是我生命中最幸福的时光。

马达加斯加南端海岸，夜。
在稀疏的星光下，我与卡瑞娜相拥在一起，坐在沙滩上。
“梦美是个好孩子啊。”卡瑞娜喃喃地说。
“是的。”我也小声地回答。
“我无法忘记她。”
“我也是。”
两人望着倒映出斑斑星光的深邃大海。
“那就是梦美的归宿吗？”
“嗯。”
“可以看到星星呢。”卡瑞娜强忍着哭泣说。
“是啊。”
“那是距离星星最近的地方呢。”
“嗯。”我抬头望着夜空答道。
一阵沉默。
“（抽泣）……”
卡瑞娜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哭了出来。
“别这样子，会让梦美伤心的。”我抚摩着她的头发，在她耳边轻轻说道。
“对不起……就让我……最后再哭一次吧……”
两个人抱得更紧。

十五 Normal End B
傍晚时分，有什么诡异的声音传了过来。
“这是什么声音？”我问身边的梦美。
“我想这是金属扭曲变形时发出的声音，佛尔先生。”梦美照例微笑着答道。
“这可真不是什么好消息……我们最好去找西娅，或许她能查出些什么。”
“是的。西娅小姐现在正在船首，她自己的房间里。”梦美点头回答。
“很好。我们现在就过去。”

我轻轻地敲门。
“请进。”
我推开门走进房间。西娅似乎正在看书，看样子显得有些无聊。
“怎么了？有什么事？”西娅看看梦美又看看我，问道。
“我刚刚听到了金属扭曲的声音，有些担心，所以来找你，看看能不能通过这艘船的系统找到原因。”
西娅叹了口气，合起书放在一旁。“梦美，到这边来。”
“是，西娅小姐。”梦美快步走到西娅身边，为她打开了全息投影操作界面。
“那个声响是哪里来的？”西娅交替看着补给舰结构图和监控摄像画面，向我问道。
我走到西娅身边，面向投影，用手指点着结构图。“当时我们在这里。声响……是从这个方向来的。”
“这样子我没法确认结构变形源头。还有别的情报吗？”西娅切换着监控摄像画面，突然停下了。“这里是引擎室吧……卡瑞娜在啊。”
“或许她也在追查异响的源头吧……这里就是原因吗？”我扶着下巴自言自语。
又一阵异响传来，我们三个都听到了。
屏幕上的卡瑞娜也猛然转身，望向另一个方向。
“这边是……”我问道。
“二层货舱。我早就觉得那几个货舱有古怪了。”西娅把货舱门外走廊的监控图象调出来，凑近了屏幕仔细查看。我也凑过去眯起眼睛来看。
“别凑这么近。”
耳边听到西娅不满的抱怨，我才发觉她的脸已经近在咫尺了。
“抱歉。”我连忙拉开距离。
西娅嘟哝了一句，然后继续观察监控图象。
“是这扇门吧。”西娅用手指点着。
图象被放大了，虽然有些模糊，不过确实看得出某扇舱门有明显变形。
有什么东西挡住了摄像头。西娅把镜头拉远，结果发现是卡瑞娜在观察有问题的舱门。
“我过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打算走出房间。
“等以下，我也去！”西娅急忙关掉操作界面，打算跟上来。
“嗯？……不，西娅你不用过来了。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西娅好象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

从明显变形的舱门对面，传来阵阵低吟。
“你怎么看？”卡瑞娜抬头问我。
“这下麻烦大了……”我小声说道。
“弃船好了。反正离马达加斯加已经不远了。”卡瑞娜淡淡地说。
“你是认真的吗？”我提高了音调。
“当然。而且要把船弄沉，不能把这些东西带上陆地。”
“……好吧。告诉我，要怎么做。”我预感到接下来会听到不得了的计划。
“在底舱关键位置设置炸药，把船炸沉。我们搭救生艇划桨完成最后的航程。”
我高举双手表示投降。
“别发牢骚。我去把计划通知其他人，你赶快去干活吧。”

装设炸药很快就完成了。就在我沿着舷梯向甲板走去时，又一阵扭曲声传了过来。
我加快步伐跑到甲板上。就在我打算跑去船首时，看到梦美快步走了过来。
“佛尔先生，有声音通讯，找您的。”
“接通它。”我答道。
“佛尔，我是西娅。”
“请讲。”
“计划变更了。现在请迅速前去二层货舱装设炸药陷阱。变异生物们恐怕几分钟内就会出来了。然后去把底舱炸药的信管装上，我们在船首救生艇这里等你。动作快点。”
“交给我吧。”
“请一定要平安回来，带着梦美一起。”西娅叮嘱道。
“我会带着梦美平安回来的。”

“这样就行了。”所有底舱炸药的信管都已装设完成。定时起爆引信设置在15分钟后。“梦美，我们走。”
“有来自西娅的声音通讯。”梦美说道。
“佛尔，我是西娅。变异生物们就要突破货舱了。带上梦美赶快走，抓紧时间！”
我索性扛起梦美，开始狂奔。
“请快一点……注意，它们就要到达炸药陷阱了！抓稳！”
一声巨响过后，整条走廊剧烈晃动起来。我站立不稳，连同肩上的梦美一起倒在地上。
“佛尔！你……”传来西娅的声音，仿佛慌乱中夹杂着愤怒。
我从梦美胸前抬起头，“你没事吧，梦美？”
“我没事，佛尔先生。抱歉让您为难了……”
“该道歉的是我……没时间了，要走了！”我再次扛起梦美，奔跑起来。
“西娅，梦美的状态如何？有没有受伤？”我一边跑一边问道。但是却没有回答。
“西娅？”我再次呼叫。
“我想没问题。赶紧回来，我们有新问题了。”答话的是卡瑞娜的声音。
我不再多想，加快速度奔跑。

“西娅呢！？”我焦急地问道。
“跑出去了。在你推倒梦美之后。”卡瑞娜不带感情地答道。
“这个不懂事的家伙……梦美，请告诉我，西娅在哪里？”
“西娅小姐在船中右舷甲板。请把她带回来，佛尔先生。”梦美带着担心的表情答道。
“你们先上船！”丢下这句话，我头也不回地再次跑了出去。

“西娅！”我一把抓住西娅的肩膀，“你在想什么啊，为什么要一个人跑出来！”
“你走开！”西娅试图挣脱我的手，但是没有成功。
“赶快跟我回去，别闹了！”
“你放开我！你这色狼！”西娅还在挣扎。
“到底怎么了啊！”我忍不住大吼起来。
“因为你……把脸埋到梦美的胸部……”西娅背对着我，微微颤抖着说道。
我感到全身的力气都在一瞬间消失了。
“就因为这个？我说，就因为这个！？”
“还有，在梦美的裙子下面，摸来摸去的……”
这个我倒是没印象。
“……你是小孩子吗？”
西娅猛然转过身，“说的对！反正我就是个小孩子，不要管我了！你走！走呀！”她开始用力推我。
“小孩子就要听大人的话！跟我走！”我不再多说，扛起西娅，转身向船头跑去。
“啊……”西娅好象轻轻惊呼了一声。
但是，我能感觉到，她立刻就紧紧抓住了我，就仿佛一旦放手就再也触摸不到了一般。
连续几次爆炸自脚下传来，我拼命抓住栏杆才勉强维持住平衡。眼前出现了巨大的裂缝，整艘船断成两截了。
我迅速转身，转而向船尾跑。半截船身迅速倾斜，很快我就无法保持扛着西娅的姿态了。
幸运的是，我在栏杆上看到了一个救生圈。于是我伸手把它取下，保持着肩扛西娅的姿势，把救生圈从双腿处向上套到她的腰间。
“诶？……”西娅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用力游，离船远点，越远越好！”说完这些，我把西娅抛了下去。然后自己也跟着跳入海中。
海水的味道很令人恶心。我拼命挥动四肢，半挣扎着向海面游去。
一只手抓住了我，把我拉上了海面。是西娅。
“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了。”西娅认真地鼓着脸说道。
我说不出话来，险些因为忘记划水而再次沉入海中。

“梦美呢？”
被卡瑞娜和居斯拉上救生艇后，我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卡瑞娜把脸扭到一边，不让我看到她的表情。
“梦美她……”居斯欲言又止。
“……她说她要去引开怪物，然后就离开了我们。我们拦不住她，她是认真的。”卡瑞娜强忍着某种感情，看着大海慢慢地说道。
“为什么不拦住她！”我大吼。
“……她是认真的，我们四个加起来也拦不住。”卡瑞娜仍旧望着大海答道。
我探出身，望向补给舰沉没的地方。梦美，你为何不与我见最后一面就走？
“在最后，梦美还站在舰桥顶，用荧光信息丝带向我们指出你们的位置……”居斯慢慢地说道。
我没有理会。仅仅保持着探出身去的姿势，望向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海面。
“和你们一起的日子，真的，真的很开心。你们教会了我许多东西，我从前在天象馆中从来不知道的东西。与你们在一起，我感受到了温暖，感受到了与人相处的幸福。与大家一起度过的日子，是我出生以来最幸福的时光。（停顿）我不会后悔。所以，不论发生什么事，请不要为我悲伤。偶然想起我的话，就请仰望星空吧。”
卡瑞娜播放的，恐怕是梦美身在舰桥顶端时，留给我们的遗言。
月亮出来了，静静地照耀着海面。我们的心情，却无比沉重。
远处的海平线上，隐约出现了陆地的轮廓。
“大家来笑一笑吧。”我突然说道。
“好不容易才走到了这一步，应该高兴才对。”
大家都默默点头，勉强挤出一点微笑。
谢谢你，梦美。与你一起的日子，也是我生命中最幸福的时光。

马达加斯加南端海岸，夜。
在稀疏的星光下，我与西娅相拥在一起，坐在沙滩上。
“梦美她真是太可怜了。都怪我任性……”西娅喃喃地说。
“别再自责了。”我也小声地回答。
“我没办法忘记她。”
“我也是。”
两人望着倒映出斑斑星光的深邃大海。
“那就是梦美的归宿吧。”
“嗯。”
“可以看到星星呢。”西娅强忍着哭泣说。
“是啊。”
“那是距离星星最近的地方呢。”
“说的对。”我抬头望着夜空答道。
一阵沉默。
“（抽泣）……”
西娅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哭了出来。
“别这样子，会让梦美伤心的。”我抚摩着她的头发，在她耳边轻轻说道。
“对不起……就让我……最后再哭一次吧……”
两个人抱得更紧。

十六 True end
隐约有什么响动传来。
我睁开惺忪的睡眼，望向一边，看到梦美正坐在我的房间里，微笑着看着我。
“你还在啊……”我在床上支起上身，说道。
“是的，佛尔先生，我一直在这里。”梦美点点头，微笑着回答。
“你就没有别的什么想做的事了吗？”
“我只要在佛尔先生身旁照顾您就好。”梦美眯起眼睛答道。
我现在哪里需要照顾啊。话说，你说照顾我，结果也没干什么不是吗。
我从床上下来，来到地上。“我出去走走。”我对身后的梦美说道。
“佛尔先生，有来自西娅小姐的声音通讯。”
“嗯？”我在房间门口停住脚，转过头，“接通它。”
“佛尔？我是西娅，我们好象遇到了点问题。”
“怎么了？”我听到西娅有些不安的声音，自己也禁不住紧张起来。
“船中二层货舱那里，有个舱门很古怪，已经变形了。我们担心里面可能有什么东西。你能去看一下吗？”
我记得那里的几个舱门都是打不开的。
“明白了。我现在就过去。”我向西娅答道。
“请小心……”一阵异响传来，“变形又加剧了。把枪带上吧。”
我点点头。“明白了。”
仔细回想一下，我好象就是因为这样的声响而醒来的。
“我们走，梦美。”我对梦美说道，然后转身出门。
“是，佛尔先生。”梦美也快步跟在我的身后。

“西娅，我是佛尔。”
“嗯，我看到你了。情况如何？”西娅问。
我瞄了一眼天花板一角的监控摄象机。“恐怕我们有麻烦了。还记得出发前遇到的那些变种生物吗？”
“……你是认真的吗？”卡瑞娜插了进来。
“绝对认真的。”我答道。回应我的，是自门对面传来的一声低吟。
“我们必须应付这个新的问题了……佛尔，暂时留在那里，不过请小心一点。我们得讨论一下接下来怎么办。”卡瑞娜压抑着话语中的不安说道。

讨论的结果，是在船底舱埋设好炸药，等船开到距离目的海岸还有半天航程的时候，我们全员弃船改搭救生艇，把船炸沉，不允许变异生物登陆。
确定了计划之后，我便前去底舱安设炸药。西娅等人立刻着手收拾用于带上救生艇的行装，梦美照例跟在我身后。
“佛尔先生，您手里拿的似乎是爆炸物……”梦美有些担心地说道。
“我知道。”我俯下身，开始在舱壁装设炸药。
“爆炸物是很危险的，应该远离它。”梦美继续担心地说。
“这我比谁都清楚。”
“佛尔先生，我想我们应该立刻远离这里。”
“……好吧，我们走。”完成了此地的炸药装设，我走向下一处爆破点。
“佛尔先生？为什么你手里还拿着炸药呢？”
“……”
我已经懒得再回答了。

又一阵强烈的金属扭曲声传来。
我仰头望着天花板。“状况相当不妙啊。”
“有来自卡瑞娜的消息，现在就为您接通。”身旁的梦美说道。
“佛尔？计划改变。恐怕那些怪物们几分钟内就要突破货舱门了。现在就装上引信，起爆时间定在15分钟后。安装完毕过来船首救生艇集合。还有，梦美现在就过来。”卡瑞娜焦急地说道。
“佛尔先生，我收到了来自西娅的指令，要我立刻前往船首。这条指令具有最高优先级，我不能违抗……”梦美为难地说道。
“快去吧。我一个人能搞定。”我摆摆手示意梦美赶快离开。
“佛尔先生，如果您要求的话，我可以留下的……”梦美这句话的音量越来越小。
“嗯？不用，你赶快走吧，我处理完这边就过去你们那边。”我埋下头开始认真安装信管。
“是，佛尔先生，那么我走了。”梦美向我鞠了一躬，转身离开。
“嗯，这样就行了。”我直起身，走向下一个炸药安设点。这时我突然回想起梦美的话。“如果您要求的话，我可以留下的……”
这是什么意思？梦美是机器人吧？机器人会说这种话的吗？

我迅速装完了所有的信管。所有炸药会在大约10分钟后爆炸，爆炸时间可能有几秒差距，不过这个不是问题。
在信管安设期间，我又听到了好几次金属变形的声响。我不去思考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加快步伐跑上楼梯。
“佛尔！你终于过来了……梦美呢？”卡瑞娜仰起头问我。他们三人已经在救生艇上了。
我扶着栏杆高喊着回答。“梦美没跟你们在一起吗？”
“她一直没过来！我以为她在你身边的！”卡瑞娜明显激动起来。
“我去找她！”我立刻离开栏杆，转过身，临走前又高喊一句，“你们留在这里！”

“梦美！你在哪里？”
我握紧手里的枪，焦急地呼唤着梦美。
很快，我就听到了一阵阵的低吟。
“别开玩笑了！”我重新确认了一下手中的枪，然后向着低吟声的来源，船尾方向跑去。
很快，我就看到了数十只的变异生物。它们正围着船尾起重机悬臂，偶尔有几只还蹦跳一下。
在那悬臂的顶端，距离船甲板10米左右的空中，梦美的身影正优雅地站在夜色之中，背对着我。
“梦美！”我忍不住大呼。
梦美并没有转过头来，只是用毫无感情的声音说着。“佛尔先生，这里很危险。你应该回到船头去，大家都在等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你在干什么！”我焦急地扫视着成群的变异生物们，它们现在似乎并不关心我的存在。“在那里等着！我现在就过去！”
我举起枪，打倒了几只变异生物。其他个体显然对枪声起了反应，纷纷转身面向我，靠前的几只开始向我冲过来。
我继续开枪。又打倒两个目标之后，变异生物们来到了我的面前。
突然，变异生物们停止了动作，并且呈放射状向四周慢慢后退，就仿佛是在畏惧着中央的梦美一般。与此同时我的耳膜感到一阵疼痛。是梦美在发出某种声波。
“佛尔先生，请你马上离开……”
我毫不理会，强行穿过变异生物的障壁，开始攀爬起重机。
“佛尔先生……”梦美的声音中一瞬间流露出焦虑，但是马上又恢复了无感情的状态，“请马上离开，已经没有时间了。”
“开什么玩笑……”我继续向上爬着，枪也失手掉下去了，但我仍然慢慢地向着梦美靠近。
“……晚了。现在已经回不去了。”梦美的不再隐藏自己的感情。那话语中的悲伤，仿佛要令全世界都哭出来一般。
“梦美，不要动，我来了……”我终于抵达了起重机顶端，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慢慢地向梦美走去。
“你为什么一定要过来……为了你们都能平安离开，我下了很大决心才独自来到这里吸引它们的。”
我感到我的心脏在抽紧。
“我怎么可能会抛弃你啊……”我继续在黑暗中缓缓前进着。“抓到了！”我一下子从身后抱紧梦美。
“现在已经没有机会了。你我都会葬身海底的，随着这艘船，还有这些变异生物们。”
梦美的话语终于开始带着哭腔。
“别这么说，梦美。我会和你在一起的。我会带着你一起离开的。所以，请待在我的身边，好吗？”我抱紧梦美，在她的耳边说道。
“……（抽泣声）”
“梦美，你在哭吗？你真的在哭吗？梦美？”我抬起头，焦急地问。
梦美猛然挣开我，然后迅速转过身——就在着摇摇欲坠的起重机上——抱紧了我，开始放声大哭。
“好了好了，我在这里，不要哭了，乖孩子……”我忍不住开始抚摸着梦美的头发，安抚起她了。
从梦美的眼中，确实流下了眼泪。
“我真的不想离开你啊！”梦美已经泣不成声。
“请留在我的身边。”我轻轻地说道。
“我不想离开你啊！佛尔先生！”
“请永远留在我的身边……”
爆炸声自底舱传来，带来剧烈的晃动。我们都弯下身，抓着起重机吊臂维持着平衡。很快，有一波爆炸声传来，整船开始向一侧倾斜。
“梦美！抓紧我！”我高喊道。
第三波爆炸过后，整船从船中断成了两截。
“准备好！我们要跳了！”
梦美用力点点头。
“抓紧我！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放开！”
于是，我和梦美一起，向着黑暗中深邃的大海，跳了下去。

带着机器人游泳，很辛苦。
应该才只过了几分钟而已，但四肢肌肉传来的疼痛却令我感觉已被煎熬了几个世纪。
梦美还在我的身后。她很听话地紧紧抓着我的衣服。这令我感到无比安心。
我还能游多远？50米？100米？200米？
到了再也游不动的时候，就让我带着梦美一起，沉入海底去吧。
我拼命抬起头，前方不远处仿佛有一个黑影。
我告诉自己再加把劲。最后拼命划水几次以后，我终于用光了力气。我向着上方伸出手去。这是个滑稽的姿势。我现在恐怕是在苦笑吧。
但是，一只手抓住了我。

“到达海岸还有多久？”西娅问道。
“不知道。应该快了吧。”居斯并不看向我们，淡淡地回答。
“等上了岸我绝饶不了你！”卡瑞娜恨恨的声音从我的背后传来。
“梦美，这是第几次了？”我毫不在意地问梦美。
“卡瑞娜小姐说出这句话，已经二十七次了，佛尔先生。”
梦美现在正从我的背后抱着我。明明现在没必要这么做的。嘛，算了。
我们很幸运。居斯等人划着救生艇前来寻找我们，结果在黑暗之中看到了一缕亮光。那是梦美的荧光丝带。于是，在我即将同梦美一起沉入海底的时候，居斯抓住了我的手。
现在，我们五人正搭乘着救生艇，扬起风帆全速航行。今天的风向很好，应该天黑前就能够抵达目的地海岸了。
不过现在，两位小姐的心情都很不好。不光是因为梦美正紧贴在我的背后，还因为——
“不准看这边啦！”西娅又羞又怒地斥责着我。
我们现在的风帆，是用众人的衣服系在一起制成的。是的，现在我们五个都是仅靠内衣裹身的状态。
“看这边也不行！”从另一边传来卡瑞娜的怒斥。
“梦美，不要离开我哦。”我微笑着，轻声说道。
“是，佛尔先生。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


尾声
卡瑞娜走到我身边，把一捆柴放在地上。
“哦，辛苦你了，卡瑞娜。”我从面前的工作中抬起头，向卡瑞娜道谢。
“储备电池还够梦美用不到半年。”卡瑞娜盯着我说。
“哦。”我随意地应付着。
“听说居斯跟这里的居民们打交道越来越顺利了。”卡瑞娜看着我俯身画图，慢慢地说道。
“那真是太好了。”我并不抬头，只是专心于面前的设计图。
“你真的是认真的？”
“你说什么？”我停下手上的工作，望着卡瑞娜。
“你真的要建造一座教堂，然后把梦美作为圣物安置在里面？”
“当然。我要为梦美准备最完美的保存环境。这样，等到科技复兴的那一天，后人们会令她重新活动起来的。”
卡瑞娜叹了口气。“那你自己呢？就躺在梦美身边吗？”
“嗯？嘛，这么说也没错。”我低下头，回到了自己的工作之中。
“哈？”卡瑞娜一脸不明所以的表情。
“佛尔！你看这么写怎么样？女神的忠实护卫长眠于此。这个墓志铭不错吧？”西娅在不远处问我。
“哦，听起来还行。还有更帅一点的吗？”我笑着回答西娅。
“诶，我觉得这个已经很不错了啊。你不满意的话就自己想一个好啦！”西娅不满地发起牢骚来。
“是，是。哈哈。”我自嘲地笑笑，又一次埋入面前的教堂图纸之中。
“……无药可救了。”卡瑞娜重重地叹了口气，仿佛这一下把十年份的叹息都释放出来了一般。“这里这样不行。让开，还是我来吧。你去向这里的居民们传播你的星星宗教吧。”
“啊……也好。谢谢你，卡瑞娜。”我有点不知所措地站起身，在原地愣了几秒，然后微笑起来，点点头，转身离开。
“佛尔先生，快看快看！是鲜花！”
我笑着转过头去。这片土地上的新宗教的女神，星野梦美，正双手捧着花束，真正的花束，向着我跑来。
我用力挥动着双手，将这片土地的女神，我的女神，迎入了我的怀抱。
未来，一定会更美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