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境·凌樱】《夕旦》（11-04-15连载版）

天苍妙

【花境·凌樱】《夕旦》（11-04-15连载版）

天苍妙

夕旦



那是一段，深埋于繁华回忆的故事。
一段，昼与夜交替之间，梦的故事。
只不过……

「那些隔过记忆的黑暗，你永远，不会知道。」

几度轮回，昼夜一梦。

『夕旦。』


序幕

辉煌壮阔的场面，在屏幕上浮现。
我轻点鼠标，屏幕上闪现出华丽的魔法技巧，将视野之内的敌人一扫而空。
我满足的点点头，露出了微笑。
是的，这就是我。
驰骋于广袤的世界，无所不能的魔法师。

在这个虚无的世间，唯有所见之物才是真实。
因此，我并不存在于此处。
真正的我，是存在于那里的，更为理想的我。

我收起手中的魔杖，向下一处目的地前进。
是的，这是不属于其他任何人的…
…只属于我的，世界。
我，就是这个世界的王。

“咚咚。”
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意识也随之被拉回现实。
现实……真是令人恶心的词。
世界第一的令人讨厌。

【女人】「出来吃点东西吧……你在里面已经……」
门那边传来吵哑的女声。
却是非常虚幻的声音。
它真的存在于这个世界吗？
于是我努力地想要将它忽略。
将电脑的音量调大，强烈的效果音和背景音乐冲击着我的耳膜。
可是为什么…那个声音始终在耳边回响着…？
吵死了。
像蚊子的振翅声一样令人生厌。
干脆地将音量调到最大。
那个声音终于被盖过，我又回到了那个世界。
然而，仿佛配合着屏幕中的我行走的姿态一般，我似乎感觉到了，一丝微弱的，渐行渐远的脚步。
只是，我不久就将这一切抛至脑后。

【我】「我可是无所不能的大法师，像是食物之类愚蠢的东西根本不需要……」
“咕。”
话音刚落，腹部就传来令人不悦的声音。
【我】「真是没办法。」
我嘟哝着，随手拿起一杯已泡得发胀的杯面。
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冲泡的了，眼前的面条已经膨胀成令人恶心的样子。
即使如此，它还是维持生存必要的东西。
我一边吞咽着面条，一边继续灵活地来回移动着鼠标。

【我】「奇怪。」
画面突然产生了奇妙的扭曲。
不可思议的环视四周……
【我】「见鬼。」
就连四周的景物，那些一成不变的景色，也扭曲起来。
【我】「难道……不会吧……」
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可惜已经晚了。
双手无力的下垂，碰倒了那盒泡面，浓稠的汤汁瞬间泼洒到我身上。
我想要站起来，却只是徒劳。
脚……使不上力。
我只是重重地摔在地上。
耳机也脱落下来，只有连接线还紧紧缠绕着我。
但我还是……努力向着电脑伸出了手。

【我】「可恶……够不上」
【我】「我还……没有save呢……」
欢乐的电子音仿佛是从什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一样。
带着一丝叹息，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               *              *               *                 *
【？】「……」
【？】「……」

什么声音？似乎是有些熟悉的音色。

【？】「……」

仔细一听，这个声音说的词语也有些耳熟。
是名字吗……？
我不知道。
也许只是放弃了想要知道的想法罢了。

眼前一片黑暗。
这里是哪里？
眼皮好沉重。
努力将它撑开，首先看到的是……
——陌生的天花板。
廉价的白色油漆经过时光的洗炼显得有些泛黄。
电风扇那落满了灰的叶片正无力地转动着。

我试着动了动自己的手指。
【我】（我还……活着啊）

【女人】「你醒了？太好了」
【男人】「不管怎么说你没事就好」
熟悉的声音又一次传出，这次我听清了它的内容。
于是我转向着声音的源头进行确认……

那是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两个身影。
大概是因为我的缘故，他们看上去憔悴了不少，样子十分疲惫。
即使如此，那种安心的笑容却让我觉得十分耀眼。
是一直在照顾我吧……
他们头发上斑白的几根银丝现在显得尤为明显。
……为什么以前，都没有注意到呢？

【我】「爸爸，妈妈……」
我轻轻呢喃着，想要向他们伸出手。
却发现我的一只手正被妈妈握着，另一只手上还悬挂着输液瓶。
药水一点点缓慢地滴落下来。
我努力在自己的记忆中搜寻，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我】「这里……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记得，自己确实是驰骋在荒野上，无所不能的……
【爸爸】「这里是医院。你已经昏迷一整天了。我们都很担心你。」
爸爸的话毫不留情地粉碎了我的幻想。
【妈妈】「自从结果出来之后，你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也不喝。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妈妈说着，仿佛又要抽泣起来一般，双肩微微颤抖着。
我却无法安慰她。
因为……我好像记起了什么。
结果。成绩。赌注。
是，那天啊……

明明距离现在不远，却恍如隔世。
屏幕前醒目的红字，电话那头没有感情的女声，曾经亲切的人们冰冷的目光……
还有……无尽的嘲笑……
【……】「要不要……来赌一次呢？」

【我】（不要……）
【我】（我不想回想起来啊……）
然而回忆还是如潮水一般上涨。
淹没了眼前的现实。

【……】「这是一场战争，结果就是一切。胜者王，败者寇。」
不知来自谁的声音不停在脑中回响。
【……】「胜者王，败者寇。」
重复着，重复着，重复着。
残酷的，没有止境的，回响着。
【……】「胜者王，败者寇……胜者王，败者寇……胜者王，败者寇……」
宛如没有底的深渊一般。
而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陷落其中。
刚刚被治愈的感觉好像幻觉一样。
所以，才会瞬间就消散了。

我是……失败者吗？
【我】（呵……）
已经……没救了啊。
【我】「哈哈……」
过去，无法重来一次。
【我】「啊哈哈哈哈哈……」
面对未来的方法则是，没有。
那么，我会如何呢？

父母惊讶地看着我，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们当然不清楚。
就连我自己也不清楚。
未来，是否真的存在。
以及它存在于何处。
所知道的，仅有一个事实。
——那天之后，光明已在我心中死去。
即使睁开双眼，所触及的也只是一片无尽的黑暗。
仿佛能将人吸入的黑暗。
在那之中，只有比什么都深沉的黑色。
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我不知道自己的力量从何而来，只是突然拔掉了连在手中的输液管。
【我】（对不起……）
默默地向一直照顾自己的家人道歉。
因为我还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你们。
所以，我只能……

【爸爸】「你做什么！？」
爸爸的声音十分严厉。
掀开身上的被单，穿上白色的拖鞋，我以令人惊讶的速度完成这一切。
然后，跌跌撞撞地跑向门口。
从金属门把上传来一阵冰凉。
我只是打开大门，飞奔而去。

如果睁开眼睛，也只能看到无尽的黑暗的话，只要闭上眼睛就好了。
从现实中逃开就好了。
就像前几天一样。

【妈妈】「你要去哪里？」
【爸爸】「医生，抓住他！」
身后传来这样的声音，我却没有回头。
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灌满了全身。
对啊，我是无所不能的魔法师啊，才不是什么……

【医生】「抓住他！」
白色的墙壁，还有无数相似的房间从眼前掠过。
“啪嗒，啪嗒”
不顾一切地奔跑着，将拖鞋的声音也甩在身后。

……我必须逃开。
我的世界，已经没有白天了。
所以，只要有一个能躲避光线的角落就好。

不知转过了多少个转角，不知上了多少层楼梯。
我感到自己的体力正在渐渐流失，身后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了。
【医生】「他就在这层楼，快点！不能让他去那里！」
【我】（呼……呼……）
靠着墙壁，不停地喘着气。
【我】（这样下去不行）
会被抓住的。
我感觉得到。自己已经被人群包围了。
那个圈，越缩越小。
包围着我的人，也越来越多。
嘲笑着。
……就像那时一样。

【男学生A】「他以为自己是谁啊。」
【女学生A】「自以为是。」
【男学生B】「结果也不过如此。」
【女学生B】「这才是他应得的吧。」
【男学生A】「这还真是与失败者相配的落魄样子呢。」
那个人走到我的面前，居高临下的姿态。
【……】「是你输了。」

【我】「我才……没有输。」
我才……不是什么失败者。
手边突然感到了什么光滑的东西。
不是墙壁。是……门？
门的颜色和墙壁很接近，像是要隐藏什么东西一样。
我仿佛是被吸引过去一样，握住了门把。
有不祥的预感。
直觉告诉我，不要打开它。
但是。
如果在这里停下，就一切都完了。
沉浸在绝望的回忆中，我不禁握紧了双拳。
就……再赌一次吧。

“喀哒。”
门锁转动的声音。
成功了！
我迅速闪身进门后，一边试图掩饰过去。

【我】「抱歉。我能不能在这里暂时躲避……一…下…咦？」
话还没说完。我就被眼前耀眼的光灼伤了双眼。
面前一切宛如梦中才会出现的光景。
这里是……哪里？
努力的张开眼睛想要看清眼前这世界。
但无论怎么看，这景色都如幻觉一般。
大大的落地窗占据了一整面墙。
天花板是透明的，可以直接看到碧蓝的天空和流动的云彩。
光芒，就这样流泻进来，填满了这个房间的每个角落。
还真是到了，最不适合自己的地方啊……

简单却显得很有格调的病床，摆在房间中央。
却不知为何让我联想起棺木。
而坐在病床上的是……
光明的少女。
脑海中一片空白，我找不出别的词来形容她。

阳光仿佛是为了她而倾洒下来，轻纱般薄薄的，温柔的，笼罩在她身上。
不知道是否是光线的原因，她流水般柔顺的长发银色中又泛着浅浅的金色，让人看不出原本的色彩。
也许是听到了我的声音，原本凝视着窗外的她，静静的偏过头。
……而我不禁屏住了呼吸。
在这样的容貌面前，美丽这个词已黯然失色。
她的眼瞳仿佛连接着天堂。
从中可以捕捉到星星的光辉。
那是神的艺术品。
是更加神圣，高贵，无瑕的……
——天使。
如果天使真的存在的话，一定会是这个样子吧。

在光明的背景下，白色的窗纱随风轻舞。
我却分别看见，她的背后有着的浅浅的……
纯白的。
近乎透明的……羽翼。

光明的天使轻启形状姣好的唇。
她是在对我说话吗？还是我根本就在梦境中……？
在静止的时间中，我确信自己听到了来自云端的天使的声音。
比什么都要清澈，空灵，而又无瑕……
那一定是，光明的天使。

【光之少女】「你是……来迎接我的日之少年吗？」

  


Chapter 1 Nycteris与Photogen

梦。
她只是做着，什么都没有的梦。
没有起点，也没有尽头的梦。
她的梦中没有光明。
也许只是因为她从不知道何为光明。
她所看见的，只有这封闭的世界，和一片静寂。
她找不到出口，所以只能停留于此。
在封闭的世界中，歌咏着黑暗，寻求光明的少女。
「Nycteris」

―――――――――――――――――――――――――――――――――――――――
【我】「你说……什么？」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天使说话了，可是我却听不懂。
与其说是不懂，不如说是无法理解。
【天使】「你是……来迎接我的日之少年吧？」

她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但句末的语气词却莫名的变成了肯定。
是我默认了吗？没有吧！
而且我可是闯入她的房间——
或者说是，圣域的人。
比起这种莫名的问题，还有更重要的事才对吧？
难道是因为天使是那个世界的人，所以言语的用法与我们不同，刚才的话是责备的意思？

【我】「……」
再怎么说也不可能这么扯吧。
在这个充满了光的房间中，连我的脑子都坏掉了吗？
而造成这一问题的天使，却没有再说话，只是对我温柔的笑着。
那是，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笑容。

【我】「那个……」
不管怎样，先说点什么吧。
【我】「您好，抱歉打扰了……请问您能听懂我说的话吗？」
【天使】「诶？」
天使看上去有些诧异的眨了眨眼睛。
那双清澈的眼睛中好像寄宿着流动的光。
【天使】「抱歉……我不是很明白你在说什么。不过，我想我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特别……」

我松了口气。
看上去再特别，终究也不过是个普通人吧。
仔细想想，刚才慌慌张张的自己简直像个傻瓜。
我再一次将视线投向这名少女。
她的样子还有些稚嫩，应该比我小一些。
雪白的肌肤在阳光下显得有些不真实。
【我】「尽管没什么说服力，不过我是因为被卷入一些麻烦才躲到这里的，并不是什么可疑人物……」
……自己说起来都觉得没有底气了。
而少女还是微微一笑。

【少女】「没关系，我并不介意哦，Photogen。」
嗯？她是不是有说什么奇怪的英文单词……
虽然有些在意，但还是不去管它好了。
【我】「虽然好奇你这毫无根据的信任是怎么来的……不过，真的非常感谢。」
我深深的低下头，向眼前的少女鞠了一躬。
环顾四周，这只是个除了眼前的少女和耀眼的光芒之外，什么都没有的房间。
但不知为何，我却感到了一阵安心。
【少女】「因为，你是Photogen呀。」

我突然愣住。
那个有点奇怪的单词……是在叫我？
——真是不明白她在想些什么。
我不禁叹了口气。
【我】「我说啊，也许是我的误会也说不定，不过我并不叫什么Photogen的，我可是好好的有着自己的名字的，听着啊，是——」
【少女】「……Photogen。」
少女伸出的纤细的手指，像是要打断我的话一般，指向了我。
【我】「你听不懂我说的话吗？都说了……」
【少女】「……Photogen。」
少女的动作没有丝毫变化。
——只有这种奇怪的地方相当固执啊。
【我】「我说啊……倒是稍微听一下我说的话啊。」
少女微微偏过头，露出不解的神情。
【少女】「但是，Photogen就是Photogen呀。」
我绝望了，彻底放弃了。
虽然有着童话般的脸，却是个彻彻底底的电波妹？
没救了啊……

【我】「算了，我的事怎样都好，说说你吧。你的名字是？」
少女露出了有如安心一般的微笑。
【少女】「Nycteris哦，我的名字是Nycteris。」
【我】「尼克特……什么？」
虽然早就料到，不过这样的名字还是令我脱力。
【？】「是Nycteris。」
少女看上去有些不满。
我是不明白有什么好不满的啊，一开始不要取这种奇怪的名字不就好了？我才是该不满的人吧？

深呼吸一次……让自己冷静下来。
就算是这样的电波妹，但她好歹也是自己的恩人。
【我】「那么，我是Photogen，而你是……尼克……什么来着，特瑞斯……？」
【尼克特瑞斯？】「是Nycteris，夜之少女，Nycteris。」
喂喂，不要在我还没完全弄明白时就加入新的设定啊……
【我】「夜之少女……那是什么？」
Nycteris（既然她如此坚持）又是一副不解的表情。
【Nycteris】「正如它的字面意思，生活在黑夜中的少女，用英文来表达的话就是Night girl。」
没有人问你英文的事吧……你就这么喜欢英文吗？
Nycteris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补充道。
【Nycteris】「对了，而你是日之少年。」
Nycteris的声音甜美如歌声一般，像是有一双温柔的手，要带我进入某个幻想世界。
而我，却不耐烦的挥开了它。
这种事……怎么可能呢。

【我】「少开玩笑了。爱幻想也要适可而止。」
我不禁别过视线，声音也低沉下来。

日之少女……真是只听就让人觉得耀眼。
像是不会熄灭的光芒一般。
一点都不适合我。
光……
我害怕光。
因为，它早就已经死了。

当我低下头时，才注意到Nycteris的病床上，摊开着什么。
……是书？
封面上画着金发的男孩子和黑色长发的女孩子。
书名是……

【我】「The Day Boy and The Night Girl……」
我不禁读了出来。
等一下……Day Boy？还有Night Girl？
我努力抑制住自己想要大叫的冲动。
搞什么啊，这好像信手拈来一般的设定。
难道明天我就会变成乔班尼，而她是柯贝奈拉？（*注：宫泽贤治的童话，《银河铁道之夜》的主人公）

而Nycteris却很高兴地拿起了书。
【Nycteris】「你注意到了啊，这是我最喜欢的书呢。」
她很爱惜地轻抚着书的封面，然后一页一页，缓慢的翻动着。
【Nycteris】「其实呢，这本书还有另一个名字的。」
仿佛时间静止了一般的缓慢。
【Nycteris】「The Romance of Photogen and Nycteris。只是听上去就充满了幻想的味道呢。」
这里的时间流速大概和外面不同吧。
因为，这也是那个自称Nycteris的少女编织的幻想。
而我，却毫不留情的打破了它。

【我】「我说，书，拿反了。」
我用不带任何感情的，冰冷的声音如此说道。
Nycteris突然一愣，有些慌张地，匆忙将书拿正。
——原来也有像普通的女孩子一样的地方啊。

【Nycteris】「咳……」
像是要将刚才的失误掩饰过去一般，她清了清嗓子。
【Nycteris】「一沉醉于回想之中就没注意到呢，呀……」
不知为何，Nycteris笑得有些勉强。
不过，看得出来她真的很重视这本书。
书页早已泛黄，页角也有些破损了。看上去松松垮垮的，好像一不留神就会书页散开。
【我】「这是个什么样的故事呢？」
我突然好奇起来。
【Nycteris】「这个啊，果然还是要从很久，很多以前说起呢……」
【Nycteris】「……这是，有关很久很久之前的，另一个我的故事。」
Nycteris露出像是在怀念什么的神情，淡淡地，静静地，开始了讲述。

“咚咚”。
……只可惜，她的话被打断了。
【…】「小姐，是我。」
【Nycteris】「糟了。」
【Nycteris】「现在已经是每天例行检查的时间了，怎么办呢？」
虽然这样说，但Nycteris丝毫没有表现出与言语相称的慌张样子，而是一副充满余裕的笑容。
反倒是我焦急起来。
被发现的话，我在这里就没有意义了啊。

【Nycteris】「所以呢，Photogen，你打算怎么办……？」
【我】「就算你说怎么办……这里有没有什么能让我藏起来的地方……」
【Nycteris】「你还要逃吗？」
她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我。
Nycteris的表情很严肃，而我什么都说不出来。
只能静静地凝视着这房间里无尽的，空虚的白色。

……我还可以藏多久。
……我还可以逃到哪里。
……我不知道，也不愿意去想。
只是有一点是确定的。
我还不想回到那个地方。
即使不知道能去哪里，但只要那里还能让我容身，就……
Nycteris好像看穿了我的想法一般，轻轻叹了口气。

【Nycteris】「我明白了，你先藏到这张床下吧。接下来我要去接受检查，大概至少半小时后才会回来。」
【Nycteris】「至于你，想呆多久都可以哦，Photogen。」
【Nycteris】「因为，天还没亮呐。」
【Nycteris】「所以，在那之前，我会守护你的。」
说着与她的角色根本不符的台词，Nycteris仍旧是笑。
但是，笑得好悲伤。
而我，只是低下了头，钻进了床底下的那片阴影中。

【Nycteris】「不过，Photogen，我希望你知道……」
【Nycteris】「逃避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上方传来Nycteris自言自语般的声音。
【Nycteris】「……你虽然有勇气，却并不勇敢。」
我想要反驳，但Nycteris接下来的话却表达着比什么都强烈的拒绝。
【Nycteris】「请进。」
她以清亮的声音，对门外的人回应道。
门随之推开，有什么人走了进来。

【…】「小姐，您应该知道，现在已经到检查的时间了，由我来带您过去。」
【Nycteris】「好的，麻烦您了。真是对不起，刚才我在读书，不知不觉又入神了，让您久等真是抱歉。」
……床下的我看不到她们的神情，因此只能尽力去听清她们的对话。
Nycteris的声音听上去比平时沉静一些，像是对任何人都不失礼的大小姐一样。

【…】「哪里的话，小姐喜欢书也是好事，我们也早就习惯了。」
那个人似乎苦笑着。
我小心翼翼地将床单拉开一点，勉强可以看清一些那个人的样子——她似乎是一名护士，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不过她还推着什么……车？不对……是轮椅？
眼前的情景立刻印证了我的想法。
一道纤细的身影坐到了轮椅上。
白皙的腿上缠着厚厚的石膏。
……是受伤了吗？

不禁嘲笑起这样想的自己，不管怎么说，这里是医院吧，谁没事会来这种地方。
虽然她的样子看上去，好像只是来这里度假的。
……而且还是超豪华的贵族假日。
轮椅开始前进，轮轴发出细微的响声。

【护士】「说起来，虽然不太可能，小姐有没有见到一个奇怪的病人？」
我突然感到后背一阵发冷，将身体缩得更紧了。
不知为何，有那么一瞬间，我觉悟得Nycteris正将目光投向这里。
……尽管只是一瞬。
【Nycteris】「嗯……是衣着凌乱，有些狼狈，像是从哪里逃出来的人吗？」
……面颊上有冷汗在下滑。
……Nycteris啊……
你，怎么会……

【护士】「什么？小姐见过他吗？」
轮椅，停住了。
我不禁嘲讽起傻瓜般的自己。
又被……背叛了啊。
说起来，她原本就是与自己身处的世界不同，也没有任何连接点的大小姐。
会相信初次见面的陌生人的我，实在是个傻瓜……

【Nycteris】「没有哦」
像是要否定的我想法一般，Nycteris轻轻地笑着。
【Nycteris】「您真是多虑了。怎么可能会有人找到我这里呢？」
【Nycteris】「只不过刚才读的书里有描写这样的角色罢了。不过，如果真的有这样的人，我很想见一见呢……」
那名护士松了口气，轮椅又一次前进起来。
我更是被吓得全身发冷。
……大小姐，不要这样捉弄我啊……

【护士】「小姐，还是克制一下自己的好奇心和想像力吧。我会可是会担心的啊……」
轮椅的声音渐渐远去，说话的声音也听不到了。
确认过这一点后，我从床下钻出来。
【我】「什么嘛……不过是个小鬼」
【我】「只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我】「不过是个养尊处优的，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小姐……」
但为什么……她的话会始终在我耳边回响？

我却，什么都反驳不了。
我不喜欢她那有点看破一切的态度。
却更憎恨什么都说不出来的自己。
只能这样埋怨着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Nycteris恶作剧般的笑容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我】「什么Nycteris……明明只是个电波妹……」
随意地坐在她的病床上，手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
……是她最珍视的书。
我无所谓地将它拿起。
【我】「果然都快脱页了……」
她还真是喜欢这本书呢。
翻开书的扉页，上面有清秀的笔迹写下的一行字。
——给箜夜。

箜夜？
我突然呆住。
这是她的名字吧？
这不是有着，相当美丽的名字吗……？
我翻开书页，阅读起来。
书本很薄，内容也不多。
毕竟是童话，所以也不难理解。

从前有一个叫Watho的邪恶女巫。
她私自扣留了她的两位朋友的孩子。
她让男孩只在白天生活，一入夜就睡觉悟，所以他从未见过黑夜。
而女孩那边也是同样，她从未见过白昼。
男孩的名字是Photogen，女孩则是Nycteris。
女孩住在冰冷的山洞里，只有一盏不太明亮的雪花石膏灯陪伴着她，那就是她能看到的全部光明。

【Nycteris】「你在做什么？」
【我】「哇啊。」
门那边严厉的声音让我吓了一跳，手上的书也掉落在洁白的被子上。
确认那里只有Nycteris一个人之后，我才松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见到她本人之后，刚才那些负面情绪都奇妙的一扫而空。
【我】「什么啊，这不是箜夜大小姐吗？」
既然知道了她的本名，就没必要陪她继续这场角色扮演游戏了吧。
【Nycteris】「……」
但她没有回应我，只是默默地把轮椅摇到床边，回到自己原本所在的位置，好像她从未离开过一样。
只是，书还在刚才掉落的位置，她并没有拾起它。
是生气了吗？

【我】「抱歉。」
我将书拾起，重新递到她手上。
【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你的名字很美啊……为什么要叫自己Nycteris？这里也一点都不像那个阴暗潮湿的山洞吧，不如说是完全相反才对。」
Nycteris只是沉默着。
阳光洒在她身上，她的轮廓却被模糊，使她的身影更加梦幻。
【Nycteris】「那个山洞，其实是墓地才对，里面摆满了棺木。」
【Nycteris】「……而这里……就是我的葬身之所。」

Nycteris的声音很平静，却有着容不下任何质疑的魄力。
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
也对啊……这里是医院。
就算看上去再怎么华丽，这里终究也只是间病房。
我原本以为她只是腿伤……也许还有更严重的问题？
【Nycteris】「玩笑啦。这怎么可能……你还真单纯呢。」
Nycteris仿佛看出了我在想什么，不禁笑出声来。
……果然是个一点都不可爱的小鬼。
我可没有在担心她哦？

【Nycteris】「我住院确实只是腿伤的问题，刚才你也看到了吧。」
【我】「嗯。不过，你的脚……不要紧吗？」
明明都已经是坐轮椅的程度了，她的动作却还是很自然和从容，不免让我有些违和感。
【Nycteris】「呀，难道……你是在替我担心？」
又是那个恶作剧般的笑容。
不知为何，我就是对这个笑容毫无免疫力。
【我】「才没有呢，谁要担心你这种小鬼啊。」
【Nycteris】「真是一点都不坦率呢……不过，我并不介意哦。」
Nycteris稍稍偏着头微笑的样子，仿佛有着让人的呼吸都停止的力量。
【Nycteris】「好啦，不捉弄你了。这只是在楼梯上不小心滑了一下，没什么大问题，不用担心~」
不过是滑了一下……说的真轻巧……你是天然系吗？
算了……不过，她好像并没有生气。

【Nycteris】「那个书架的东西，你没有动过吧？」
书架？我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才发现房间的角落里有一个纯白的小书架，因为与雪白的墙体融为一体，最初并没有引起我的注意。
【我】「倒是没有……怎么了？」

【Nycteris】「不，没什么，不用介意。」
她这样一提，我反倒在意起来，不时将视线投向书架的方向。
那里藏着什么东西吗？
【Nycteris】「不要动什么歪脑筋比较好哦。事先说好，我并不讨厌自己的名字，但是却非常讨厌别人擅自动我的东西。」
【Nycteris】「这次就算了。如果随便翻我的书架的话，我可是真的会生气的。」
Nycteris冰冷的目光一直看到人心深处，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真不愧是大小姐啊。

【我】「对不起，公主殿下，我知错了。」
为什么在她面前，我非要拿出这么谦逊的态度啊？
难道我不是霸气纯爷们儿吗？
……不过，寄人篱下，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吧，卧薪尝胆何尝不是成为人生赢家的一种方式？
虽然试着用这样的借口安慰自己，却比谁都清楚不是这么回事。
Nycteris……这个少女，不可思议地有着让人平静下来的力量。

【Nycteris】「嗯嗯，知错能改就好。那么，你是不是需要做点什么来表示你道歉的诚意呢？」
我叹了口气。
【我】「你只是想使唤我而已吧……有什么要求就说，今天的事，我向你道谢也是应该的。」
话音刚落，Nycteris又再次露出了那恶作剧般的笑容，我连忙补充起来。
【我】「只限今天哦。以后可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Nycteris虽然有些不满，但还是开心地笑了。
【Nycteris】「那么，就为我调一杯咖啡吧。材料在右边床头柜第二层抽屉里。」
我一边应声着，一边寻找着目标的抽屉。

【我】「第二层，第二层……」
毕竟是这样的大小姐……里面不会有些惊人的东西吧……
我有些惶恐地把抽屉拉开。
【我】「咦？」
简单的条装速溶咖啡罢了，还是最常见的品牌。
【我】「还以为会出现什么RoyalCopenhagen那样的高档品呢……」
【Nycteris】「你把我想成什么了……」
【Nycteris】「这里毕竟是医院吧……」
【我】「不过，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是这种条装的平民货……」

Nycteris却突然显不好意地低下了头，脸颊上浮起了一丝绯红。
……你也会有这种表情啊。
【Nycteris】「呜，因为……那些很苦啊。」
我不禁笑了。
果然还是小孩子啊。
【我】「怕苦的话，不要喝咖啡不就好了。」
Nycteris有些不满地鼓起脸。
【Nycteris】「不要你管。」
哎呀哎呀，闹别扭了呢。
【我】「好好。」

将热水倒入杯子，微微搅拌几次。
袅袅上升的热气，散发着柔和的温度。
【我】「给，公主殿下，小心烫哦。」
我谨慎地将杯子连同咖啡碟一起递到她手中。

【Nycteris】「谢谢，Photogen。」
那个笑容，是无法用任何言辞来描绘的美丽。
虽然只有一点，真的只是一点点而已。
原本应该是遥不可及的她……好像离我近了一些。



Chapter 2 星空

透过窗户，漫天的繁星洒下柔和的光辉。
抱歉，这是骗你的。
取而代之，路灯，还有高楼里的灯光一直无用地亮着。
从窗外传来的，只有川流不息的道路上汽车行驶的声音。
这里是城市。
星空也好，日出也好，根本看不到。
有的只是人造的，虚伪的风景罢了。
夕阳，大概偶尔能看到吧。
还有被染成红色，仿佛燃烧着的天空。
那是象征着终结的，末世风景。

少女只是叹了口气，拉上了窗帘。
那道窗户，像是在强调外面与这里不同的境界线一般。
【箜夜】「反正，都是和我没关系的事罢了……」

在这没有星光的夜晚。
少女只是微微一笑。

————————————————
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阵优美的旋律。
我向声音的方向看去，那里有一个纯白的挂钟。
钟的时针明确的指着6点整。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虽然现在才注意到，但房间里的光线已经明显暗淡了许多。
阳光也从灿烂的金色变为柔和的橘红色。

【Nycteris】「呐，Photogen。」
【Nycteris】「现在是六点了哦，晚餐时间呢。」
我无奈的耸耸肩。
【我】「也就是说，我又该回避了吧？」
Nycteris笑着点点头。
【Nycteris】「嗯，抱歉，你明白就好。」
【我】「这已经是值得庆幸的状况了……我想我没什么好抱怨的。」
我苦笑着，重新钻进那片床底的阴影。

【我】「真是……在做什么啊，我。」
【我】「像个傻瓜一样……」
在一个女孩子的房间躲在女孩子的床底下……
和在列车上逃避检票的孩子相比，这是何等的变态……

“咚咚。”
门又一次响了。
【Nycteris】「请进。」
在Nycteris干脆的回应之后，从拉开床单的狭小缝隙中，我似乎看见一个护士推着车走了进来。
至于为什么要用似乎来形容……
——这毕竟只是通过衣着的猜测罢了。
【护士】「小姐，到用餐时间了。这是您今天的晚餐。」
护士说着，开始准备起餐具。
上方传来清脆的瓷器相碰的声音。
【Nycteris】「好的，辛苦您了。」
【Nycteris】「此外，请您半小时后再来回收餐具就好。现在请先回去工作吧。」
Nycteris话音刚落，那清脆的声音也随之停下。
【护士】「小姐……您说什么？」
【Nycteris】「我是说，这里有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Nycteris用更加严厉的语气说道，容不得半点拒绝。
但护士并没有这么简单地退让。
【护士】「小姐，我们也知道您喜欢一个人独处，不过上面交待过必须好好照顾您，考虑到您的状况，要是有什么万一……」

听到这些话，Nycteris的态度却有了180度的转变，语调也柔和起来。
【Nycteris】「阿姨，我知道你们也很辛苦，今天出了些乱子你们也很忙吧。我只是不想让你们在我身上花费太多精力，我们认识的时间也不算短了，您应该了解的，我一个人也没什么问题，请您放心。」
【护士】「可是，这……」
护士仍然显得很困扰。
【Nycteris】「说起来……」
以Nycteris的这句话为开端，我突然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寒意。
【Nycteris】「阿姨，我想请问您一下，BL，鬼[哔——]，凌[哔——]这些是什么意思呢？」
【护士】「咿！？」
护士很明显的动摇了，语调也开始紧张起来。
【护士】「这，这些东西……你是从哪里听到的？」
甚至慌张的连敬语也忘记了啊……
虽然我也不知道那些东西是什么，但却本能地感受到一种危险的气息。
【Nycteris】「嗯……有一次偶然听到您在打电话呢。总觉得提及这些话题时，您的感觉和平时不太一样，却又很兴奋……我虽然很好奇，但又觉得不好打扰您……」
Nycteris的声音天真而纯净，如果忽略护士的反应的话，此时的她一定像是天使吧。
【Nycteris】「啊，好像还提到以先生和儿子为原型的……」
【护士】「请忘了它吧！」
护士慌慌张张地打断Nycteris的话，用尖锐到异常的音调。
很显然，她，在害怕。
【Nycteris】「是吗？可是感觉上是些很有趣的话题，还想和其他的护士阿姨们分享一下的……怎么办呢？」
此刻的Nycteris一定又带着那恶作剧般的眼神，微微侧着头笑着吧。
虽然看不见，但我就是这么觉得。

【护士】「小姐，对不起！请千万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我……我什么都听小姐您的！」
护士的语气恳切，仿佛被逼入绝境一般。
她绝望的语气像是被迫将灵魂出卖给了魔鬼……
说实话，我对她感到一阵同情。
【Nycteris】「阿姨千万别这么说，我这个人忘性很大的……也许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听些音乐，看看书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呢~」
听到这话，护士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
【护士】「我明白了。那么我半小时后再过来。」
胜负已定。
即使是我这个局外者，也听得出她语气中的无奈。
【Nycteris】「真是谢谢您的理解。」
Nycteris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礼貌而充满余裕地笑着。
……真可怕。
明明有着天使的面孔，内心却根本是恶魔。
尽管那个护士在某些我说不出来的方面也很可怕，不过Nycteris的可怕却远甚于她。
我一遍遍警告自己，绝对绝对，不要与这个自称Nycteris的女孩子为敌。

听着护士小姐那明显得变消沉的脚步声远去，我也从阴影中钻出来。
【Nycteris】「辛苦了，Photogen。」
迎接我的是Nycteris温暖的笑容。
但在经历了刚才的事之后，我却只从中感到了阵寒意。
【Nycteris】「怎么了……？好像很消沉的样子。」
不如说，能一直若无其事的你才比较奇怪吧？
一想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也许也会受到那样的对待就不禁心生寒意。
【Nycteris】「算了，先吃饭好了……请用吧，Photogen。粗茶淡饭不成敬意就是了……」
【我】「哎？」
Nycteris的面前支起了一张简便的餐桌，并且细心的铺上了桌布，她的晚餐就摆在上面。
可是，她却将餐桌推向了我。

【我】「什么？这不是你的晚餐吗？」
【Nycteris】「你今天都没吃过东西吧，而且我也没什么食欲……」
经她一提，我才注意到自己早已饥肠辘辘。
我看看餐桌，热气腾腾的燕麦粥正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燕麦，人参果和肉丁更是以绝妙的比例搭配在一起，精致得一点也不像医院的伙食。
我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
【我】「不，不行。这是你的晚餐。我好歹也是个男生，怎么可能吃掉女生的晚餐……」
Nycteris有些不解的眨眨眼。
【Nycteris】「是我说要给你的呀……有什么不可以的吗？」
【我】「不~行。怎么能吃你的东西呢，那样的话你晚上要吃些什么？小孩子更要多吃些东西才能健康成长~」
Nycteris有些不高兴地鼓起脸。
【Nycteris】「我才不是小孩子。」
【我】「大人才不会怕苦。」
她像是被说到痛处了一样蜷起身子。
【Nycteris】「呜……」
她无力地垂着头，好像真的很低落的样子，小声地自言自语。
【Nycteris】「明明是特意为了你才……」
【我】「嗯？你说什么……？」
【Nycteris】「什么都没有哦，嗯，没有哦。」
她慌乱的摆摆手好像要掩饰什么，更让人觉得可疑了。
算了，先不管这个。
【我】「总之，好好吃饭啦。」
我重新将餐桌推到她面前。
【Nycteris】「不要。」
她又拿起那碗粥旁边的点心，似乎是个小面包。
【Nycteris】「我只要这个就可以了。」
……我说，你就这么不想吃东西吗？
我叹了口气，捧起盛粥的碗和汤匙。
然后，默默地舀起一匙粥。
虽然很不好意思，但也只能这样了啊。
【我】「来，啊~」
再将它送到Nycteris面前。
Nycteris愣住了。
在尴尬的几秒僵持之后，她才反应过来，脸上也泛起了红晕，然后把头偏到一旁。
【Nycteris】「你，你在做什么啊，笨蛋。」
【我】「没办法啊，谁让你不肯吃东西。」
【Nycteris】「所，所以不是说了给你吗？还在做什么啊……」
【我】「我啊，毕竟是个男生吧，突然说要让我吃女生的晚餐什么的……你到底是认为我有多废啊。」
【Nycteris】「可是你明明就很饿吧……」
——是啊。我实在是饿到不行。
就算是这样，我也还是有着自尊的吧？
莫明其妙的坚持什么一些不知所谓的东西的自己，大概真的是个笨蛋。

【我】「反正这点东西也吃不饱的，我很强壮，没问题。」
……如果真的有那么强壮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Nycteris】「可是……」
Nycteris仍想争辩什么。
【我】「别可是了。再不吃就要凉掉了哦。而且，半小时后那个护士就要回来收餐具了，你也不想让她看到现在的状况吧？」
再加上，我的手也有些酸了。
【Nycteris】「至少，不要这么丢脸的……」
【我】「那，你会自己老老实实地吃吗？不可能吧。以现在的情况来看，这是最有效率的方法了哦。」
【我】「好啦，不要别扭了，来~」
我又把汤匙往前推了一些。
Nycteris的脸仍然红红的，但还是凑上前去，老实地喝下了粥。
【Nycteris】「真是，拿你没办法……」
【Nycteris】「先说好，等下饿了可不要怪我哦……」

我无奈地苦笑。
只是能让我留在这里，对我来说，已是莫大的救赎。
在这个因为她的存在而显得有些不可思议的空间。
好像能感觉到什么。
好像能想起什么。
好像能忘记什么。
无论什么都好……
这些安稳，平静，甚至有些虚幻的时间，对我来说，却比什么都要珍贵。
所以，就算是作为回报，我也……

【我】「嗯，真是好孩子~」
我不禁向前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那美丽的长发柔顺得有如流水一般。
Nycteris又一次微微蜷起身子，让她看上去更加娇小。
看着这样的她，我又一次笑出声来。
【Nycteris】「不要笑。」
她有些生气，却仍然掩饰不住脸上的红晕，只是埋怨着我。
而我，重新舀起一匙粥。
【我】「好啦好啦，那么，我们继续吃饭吧。」
听到这句话，Nycteris的脸更红了，但还是老实地把粥喝下，在咀嚼的时候会把头偏过去，就像是又把自己缩小了一些。
这大概，是她表达不好意思的方式吧。

这样想着，我突然感到衣服被什么牵动着。
低头看时，那白皙到梦幻的手指，像是月光蝶一般，浅浅地停在我的衣角上。
Nycteris就这样，轻轻拉了拉我的衣角。

【我】「怎么了？」
Nycteris仍然没有看我，只是默默递出刚才一直握在手中的小面包。
【Nycteris】「这个给你，只是，作为交换而已。」
【我】「谢啦。」
我从她手上接过面包。
不经意间触碰到的她的手指，却是一片冰凉。
那，是月光的温度吗……？
我只感到一阵不安。
Nycteris似乎从我僵硬的表情和动作中感觉到了什么。
【Nycteris】「Photogen？」
【我】「啊，没什么，只是觉悟得你也有这么可爱的样子啊~什么的。要是平时也能像个普通的女孩子一样撒撒娇卖卖萌不是很好嘛。」
我重新展开笑容，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Nycteris】「才不要。你才应该改改那糟糕的兴趣吧。」
【我】「好好，在这之前先把粥喝完把，大小姐，半小时可是一下子就过去了哦。」

是的，这是她为我创造的半个小时。
虽然她没有说，但我是知道的。
既短暂，又漫长。
尽管那宣告终结的敲门声随时可能响起……
我还是产生了，这样的时间会一直持续下去的错觉……

那个有点可怜的护士小姐在约定的时间取走了餐具。
而这里仍然只有我和Nycteris两个人。
Nycteris也又取回了平时那宁静的姿态。
【Nycteris】「呐，Photogen，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我回想起不久前的自己。
一天之前，我还整日坐在屏幕之前，沉溺于那些刀光剑影之中，享受战斗和胜利的快感吧。
像这样和一个女孩子在病房里独处，安静地聊着天，根本就是超现实的光景。
【我】「没什么。」
在她面前，过去的我是如此苍白。
所以，我也只能做出这样干涩的回答。
她微微歪着头，好像在思考什么。

【Nycteris】「那，要不要听收音机？」
说着，她从枕头旁拿出一个精致小巧的银色收音机，造型上也属于便于携带的款式。
【我】「收音机啊……我都没怎么听过呢……」
【我】「不过，因为电视的普及，现在听收音机的人已经不多了吧……主要都是一些司机在开车时听的样子……」
我在自己贫乏的人生中，竭力搜索着和收音机有关的印象。
只可惜并不那么多。
【Nycteris】「似乎……是这样的呢。」
Nycteris的样子看上去有些寂寞。
【我】「你这里，倒是没有电视呢……不喜欢？」
一般这样豪华的单人病房，应该还有电视，冰箱，这一类的家电吧……
可是这里却什么都没有。
有的，只是一片甚至有些寂寞的空旷，和孤独地坐在病床上的少女……
像是肯定我的想法一般，那清澈，又有些寂寥的声音作出了回答。

【Nycteris】「倒没有什么喜不喜欢的。」
【Nycteris】「只是，不觉得画面会破坏掉很多的东西吗……？」
她一边说着，打开了收音机。
她缓慢地转动着调频按钮，收音机中却只传出嘶哑的杂音。
【Nycteris】「不过，在这个只有自己的世界里，一切都以我想像的姿态存在。」
——我，就是世界的中心。
她的话中仿佛有着这样的笃定。
但是，我却从她的话中听见自己的声音。
来自那个已经离我远去的，无所不能的，过去的身影。

【Nycteris】「我啊，只要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就够了。」
只是……那样的世界，不寂寞吗？
Nycteris……你究竟，注视着哪里呢……？
【Nycteris】「啊，不要那么认真的思考也可以呀。」
打断我的思路的，是她的笑声。
【Nycteris】「Photogen，不要……太过相信我了。」
【Nycteris】「对我而言的真实，也许终究只是个谎言罢了。」
【我】「咦？」
她突然认真起来的声音，让我吃了一惊。
【主持人】「那么，让我们来听一下手机尾号1379的听众的来信。」
收音机中流淌出空灵而带有磁性的男声。
我的思绪，又一次中断……精确的像是她计算好的一样。
【主持人】「“主持人您好，在新闻上看到今天会有英仙座流星雨，所以现在正在广场上打算通宵呢。这里有很多人都在一起等流星雨，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看到……希望为现在一起在这里等待的所有人点一首和星空有关的歌，祝我们每个人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流星。”」
——看来是个点歌节目。
Nycteris低着头沉默着，一言不发。
【主持人】「流星雨吗？虽然我没有看到这样的新闻，不过在这里的城市里应该不太可能看到吧。」
【主持人】「我一直认为流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不需要这么刻意和执着地去等待。也许我们需要的只是在下班回家的路上，抬头看看在这快节奏的生活中，逐渐被我们遗忘的天空。」
【主持人】「不过既然这么多人都在期待的话，就送上这一首《星空》，祝所有等待流星雨的人都能拥有一个美好的夜晚，在外记得添衣防寒哦。」
【主持人】「那么，就让我们一起来欣赏这曲——《星空》。」
优美的乐曲静静流淌。宁静的女声伴随着钢琴的音色，在这奇妙的空间中回响着，仿佛能传得很遥远，很遥远。
然后，不知何时，那个女声成为了交叠的二重唱。
那声音，好像有些熟悉。
我看向一旁。
Nycteris闭着双眼，轻轻歌唱着。
好像从这个世界中脱离，在某个只属于她的世界里歌唱着。
美丽，孤高，又寂寞。
似乎是感觉到了我的视线，她转过头看向我，停止了歌唱。

【我】「你喜欢唱歌吗？」
【Nycteris】「……并不讨厌。」
也就是喜欢的意思吧……真不坦率。
【我】「你唱的很好哦。」
【Nycteris】「哎？」
意料之外的赞美让她有些惊讶。
【Nycteris】「我可没有让你赞美我，就算这样做也得不到什么好处的。」
【我】「这是真心的赞美，老老实实接受吧，为什么我一定要得到什么好处才能赞美你啊？」
【Nycteris】「抱歉……只是，有些惊讶。」
她却认真的道起歉来。
虽然经常不坦率，但还是很有礼貌的孩子啊……该说终究还是个大小姐吗？

“喀嗒。”
她突然地关掉了收音机。
【我】「怎么了？」
【Nycteris】「啊，Photogen，我现在要关灯了。」
话音刚落，她就按下了什么按钮。
黑暗降临。映照在房间里的，只有外面不太明亮的街灯那昏暗的光。
心跳也突然加速。
没有收音机的声音，也没有灯光。
房间里只剩下一片寂静。
在黑暗的房间和一个（非常可爱的）女孩子二人独处？
这，这是什么Flag啊？

我看了看Nycteris，虽然看得不是很清楚，但她的笑容仍旧天真无邪。
不不，这种时候自己先想歪是何等的糟糕啊。
快冷静下来。
总、总之还是先……
【我】「Nycteris……为什么，要关灯呢？」
冷静啊，我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声音的颤抖。
【Nycteris】「作为感谢……想让你看看——星空。」
【我】「哈？你说……星空？」
原来是这样啊……我，我想也是呢……
Nycteris抬头看向那透明的天花板，在那之上只有幽暗的苍穹，还有些零落的，明明灭灭的星光。
而她却注视着这样的星空，脸上浮现了淡淡的笑容。
【我】「不，那根本不算什么值得感谢的事……」
【我】「而且……就算你这样说，也根本什么都看不到吧？」
我对天文并不了解，但这里不管怎么说也是市区，视野不好也是必然的……怎么想都不适合观星才对……
不过，难道说……
【我】「你对流星雨有兴趣吗？」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Nycteris正有些轻蔑地看着我。
【Nycteris】「别开玩笑了，请不要把我和那些半吊子相提并论。」
【Nycteris】「流星雨并不是什么罕见的天文现象，虽然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看到的，但这只不过是单纯的跟风而已。」
【Nycteris】「而且……」
【Nycteris】「指望流星来实现自己的愿望的人，根本只是相信无用的浪漫的笨蛋罢了。」
可是你作为电波妹也比他们好不了多少吧……我不禁叹了口气。

【我】「既然不喜欢，还看什么星空呢？」
【Nycteris】「别搞错了。」
【Nycteris】「我讨厌的只是那些跟风的笨蛋而已，这和星空一点关系也没有。」
【Nycteris】「看来，你还没有弄清楚呢……」
刚才那轻蔑的态度已经消失不见，她又重新对我展露一个真挚的笑容。
【Nycteris】「所以，让我告诉你吧——关于这片星空。」
然后，向我伸出了手。
纵是繁星满天，也抵不过她此刻的笑容耀眼吧。

我犹豫着，也向她伸出了手。
她，也轻轻拉起我。
刚平静下来的心，又开始剧烈的跳动。
尽管她的手仍是一片冰凉，我却感觉到自己的脸和手心都在发烫。
如果不是灯关着，我通红的脸色一定会暴露在她清澈的目光下吧。
我突然对这黑暗感到安心。
【Nycteris】「那么，把眼睛闭上。」
黑暗中，从近在身边的地方幽幽地传来她的声音。
我闭上双眼，把除她之外的世界都排除在意识之外。
只有那与我相接的，有些冰凉的手，才是她存在的唯一证据。
这样想着，我不知哪来的勇气，将她的手又握紧了一些。

【Nycteris】「欢迎来到Nycteris的天象馆，今天我们要欣赏的是夏季星空。」
【Nycteris】「说到夏季星空，其标志就是由3颗亮星——织女星，牛郎星和天津四组成的夏季大三角。」
Nycteris展开我的手，在手心温柔的轻点三下，编织出三角形的形状。
那3颗亮星组成的夏季大三角也随之在我脑海中成形。
然后，她又划了一条斜线。
【Nycteris】「银河是这道从北偏东平线向南方地平线延伸的光带。天津四也是天鹅座α星，就俯在银河之上。」
【Nycteris】「由织女星顺着银河岸边向南，可以看到一颗红色的亮星，也就是天蝎座α星，心宿二。它和十颗星组成一条“S”形曲线，也就是夏季著名的天蝎座。」
Nycteris就这样轻轻在我的手中描绘着，不可思义的是，在她温柔的讲述中，那些星星的光辉，也好像都被我抓在手中。
【Nycteris】「将织女星与牛郎星的连线向东南方向延伸，可以找到由暗星组成的摩羯座。沿天津四与织女星的连线向西南方向延伸，可以看到武仙座。武仙座以西，有7颗小星围成半圆形，这就是北冕座。」

不知何时，我的眼前已经充满了星光。
我好像拉着Nycteris的手，漫步在星空中。
而她则带着有些自豪的微笑，像是将她的花园展示给我看一般。
所指之处，都是明媚的花朵。
不，是明亮的星光。
【Nycteris】「接下来，谈谈星座神话吧。」
【Nycteris】「北冕座的7颗小星构成了一个美丽的华冠，这是酒神送给阿里阿德涅的新婚礼物，α星是这花冠上最大最亮的一颗宝石。」
【Nycteris】「酒神狄俄倪索斯是宙斯之子。在他旅行时，发现了一个悲伤地哭泣着的少女。少女是王国的公主，名叫阿里阿德涅。她在命运女神的安排下离开了忒修斯，并被告诉她注定将成为酒神的妻子。」
【Nycteris】「而酒神狄俄倪索斯也对她一见钟情，他对公主说：‘我就是宙斯之子，酒神狄俄倪索斯。如果您能成为我的妻子，我就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快乐的人了。’」
【Nycteris】「阿里阿德涅答应了他的求婚，酒神也将一顶由七颗晶莹的宝石组成的冠冕送给了阿里阿德涅，两个人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我】「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Nycteris却用冰冷的声音打断了我。
【Nycteris】「说什么呢，故事还没结束，请好好听完。」
其实并不是不知道故事尚未结束……
只是，好像预感到什么一般……
【Nycteris】「在阿里阿德涅戴上王冠后不久，她就一病不起，很快离世了。酒神这才把这顶王冠升上星空成为北冕座。」
【Nycteris】「这就是这个故事的结局。」
我只是凝视着脑海中那光辉耀眼的7颗小星，不知该说些什么。

【Nycteris】「呐，Photogen，你觉得太阳是什么？」
Nycteris突然地切换了话题。
正思索答案时，Nycteris轻轻把什么东西推到我身边。
——是那本童话书。
书本摊开着，上面的第一句话映入我的眼帘——
“太阳？那是什么？”Nycteris不禁问道。
……又是cosplay吗？我苦笑着叹了口气，把书捧在手上，尽力感受着书中的氛围，像诗人一样读了出来。

【Photogen】「它是灵魂，是生命，是心灵，是宇宙万物的光辉。在它的光芒下，世界的运转有如尘埃的飞舞。人的心灵也在它的光芒中变得坚强和勇敢。」
【Nycteris】「那么，那个是太阳吗？」
Nycteris像书中写的那样伸出手，指着隐没在云朵之中，不太明亮的月亮。
【Photogen】「那个？我不认识它，它最多只是太阳的亡灵。」
【Nycteris】「不，我认为太阳才是月亮的亡魂。」
【Nycteris】「所以，才会有着破灭般的光辉。」

咦？和书上写的不一样。
我翻动书页，试着找出她的台词所在的位置。
可是，却没有找到。
但Nycteris仍然继续说着，哪里也找不到的台词。
【Nycteris】「呐，Photogen，你知道吗？酒神狄俄倪索斯的母亲，塞墨涅的故事。」
【Nycteris】「塞墨涅只是个平凡的仙女，却与天神宙斯相爱了。」
【Nycteris】「宙斯一直是化身为英俊青年的姿态面对她，但是，在女神赫拉的怂恿下，他决定以真正的，天神的姿态面对塞墨涅。」
【Nycteris】「然而，在那过于光辉，耀眼的身姿面前，塞墨涅却化为了灰烬。」
化为灰烬……你是傻瓜吗……？这到底多么烂俗的言情剧啊？
虽然想要这样反驳，我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因为现在的她，看上去是如此悲伤……
【Nycteris】「还记得刚才说过的北冕座的故事吗？我想那也是一样的道理。」
【Nycteris】「狄俄倪索斯是宙斯之子，也继承了那耀眼的光芒。而阿里阿德涅只是个凡人，根本承受不了天神的光辉，所以才会走向毁灭。」
Nycteris说这些，到底是想传达什么呢……
为什么，会有这么悲伤的表情呢……
【Nycteris】「越是向往光明，越是被那耀眼的光芒吸引，越是容易被这光芒灼伤。最后，也只有毁灭这一条路。」
【Nycteris】「就像，义无反顾地投入烈火的飞蛾一样。」
【Nycteris】「可是，即使这样，我也……」
【我】「Nycteris。」

——我还是打断了她的话。
是的，现在的我，还不想听下去。
现在的，软弱无力的我……还没有听她诉说的资格。

一道光芒划过昏暗的天空。
即使只是一瞬的，很快就燃尽的光芒。
【我】「看，有流星呢。」
虽然只是一瞬，真的只是那么一瞬间而已。
天空，亮了。
我确实的感受到了，那仿佛能将生命都燃尽的，伸出手也无法触及的，比什么都要耀眼的光辉。
书中，Photogen的台词再次浮现在脑海中。
——它是灵魂，是生命，是心灵，是万物的光辉。在这光芒之下，人的心灵也在坚强和勇敢。
也许……这并不只是浪漫主义的表达方式呢。

【Nycteris】「咦？骗人……这里，明明应该看不到才对的……」
Nycteris好像难以相信所看到的景象一般，自言自语着。
【我】「Nycteris，你有什么愿望吗？」
她有些惊讶地看向我。
【Nycteris】「什么，你难道真的相信什么流星能实现人的愿望这种事？」
【Nycteris】「这不是和那些信仰着浪漫的傻瓜一样吗……」
Nycteris仍然凝视着重新昏暗下来的苍穹，悲伤地笑着。
【Nycteris】「流星……不过是燃烧的火球罢了……」
【我】「不是这样。」
虽然你说的毫无疑问是正论……
但是，在正论之外，还存在着其他的东西啊……Nycteris。
【我】「并不是，这样的事。」
【我】「虽然我也只是个笨蛋，但却没有那么天真。」
面对Nycteris的疑惑，我尽力向她展露一个自信的笑容。
【我】「流星就算坠落下来，即使看不见，也一定在某个地方存在着。」
【我】「然后，就这样一直守护着我们的梦想。」

什么啊……这笨蛋一样的台词。
不过只有这一次……请让我当一个笨蛋吧。
像她刚才所做的一样，把所想的那个满溢梦想的世界描绘出来。
燃烧的光辉背后……有的不只是破灭。

【我】「无论是多么荒诞不经的愿望也好，它都会倾听，并且记录下来，作为世界的见证人一样守护着它。」
【我】「所以，我们在为之努力的道路上，才不那么孤单。」
【我】「即使是在某个看不见的小角落里，它确实带着我们那时的心愿，守护着我们呢。」
【Nycteris】「是吗？像是……伙伴吗？」
Nycteris若有所思地低着头，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不过……
【我】「Nycteris，流星……已经没有了呢。」
【Nycteris】「似乎……是这样呢。」
【我】「所以，能听听我的愿望吗？」
【Nycteris】「咦？」
Nycteris忽然抬起头，那过于清澈的目光让我有些畏惧。
但我还是说了下去。
毕竟，必须迈出这一步呢。

【我】「正如你所说……我，并不勇敢。」
【我】「所以，我会学着勇敢起来，让自己能够配得上Photogen这个名字。」
【Nycteris】「这，就是你的愿望吗？」
Nycteris微微偏着头，微笑着。
【我】「……给你打50分吧。」
【我】「虽然是个微不足道的愿望，不过……这也是约定哦。」
【我】「我和，将这个名字赋予我的你的，约定。」
【我】「因为是约定，所以一定会实现的。不如说，我一定会让它实现。」
Nycteris笑着点点头。
【Nycteris】「那，我也和你约定。」
【Nycteris】「在这个约定实现的那一天，也能听听我的愿望吗？」
Nycteris温和的笑容中好像包含着神圣的光辉一般。
是啊……我明明已经打扰她这么久了呢。
虽然我只是个闯入她的圣域的陌生人，她却一直温柔的守护着我。
我只是沉醉于这样的温柔之中，像个孩子一样撒娇罢了。
但是，我注意到了。
真正的她，有多么悲伤。
那是现在的我无法承受的重量。
我想要为她做些什么。
如说我有什么可以为她做的事的话，一定……
至少可以从现在开始，迈出脚步。

【我】「抱歉，Nycteris，我……好像有些饿了。能告诉我便利店的位置吗？」
Nycteris仍然温柔的微笑着，但我却不能继续留恋下去了。
【Nycteris】「真拿你没办法……所以我就说让你吃我那份晚餐了。」
【我】「啊~现在后悔也没用啊，所以拜托了。」
双手合十，做出诚心拜托她的样子。
这么长时间，真的谢谢你了……
【Nycteris】「直接下楼，出门后可以看到医院的后门，从那里出去之后右拐就是了。」
【Nycteris】「不过……」
Nycteris从枕头下拿出一张卡，向我递过来。
似乎是注意到我疑惑的眼神，她笑着解释。
【Nycteris】「你应该没有带钱吧？这是我的信用卡。」
我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装扮。
朴素的睡衣，拖鞋，凌乱的头发……就这样出去的话，一定会被当成从精神病院逃出来的疯子吧。
虽然实际情况也差不了多少就是了。

【我】「谢啦，真是帮大忙了。」
卡被仔细的装在咖啡色的布制卡套里。
不过，我大概没有用上它的机会吧……
我转身背对Nycteris。
【我】「那么，我一会儿就回来。」
聪明如她，一定明白我的意思吧。
像是很快就会再见一样，普通的道别。
就让我“假装”自己只是很快回来。
否则，脆弱的我，一定迈不出这一步。
【Nycteris】「嗯，待会见，Photogen。」
而她也只是“假装”待会再见。

在重新关上这道圣域的门时，我仿佛听见了Nycteris最后的声音。
【Nycteris】「晚安，Photogen。」
【Nycteris】「可不要让我等太久哦……」
――――――――――――――――――――
理所当然的，我没有去买什么晚餐，而是请护士把我带回了原来的病房。
回去的路上，我才意识到那里原来离我所在的地方很远，所属的区域也不同。
但是……我一定会去见你的，Nycteris。
不是以一个逃避者的身份，而是，堂堂正正的迈出脚步。
请放心……我，不会再逃避了。
手中紧紧攥住Nycteris给我的卡片，我下定了这样的决心。
咦？
卡片的感觉……好像有些不对？
将卡从卡套中取出，却只是哑然失笑。
【我】「真是败给她了。」
是的，那根本不是什么信用卡。
姓名是箜夜，病房是A000号，血型是AB型，照片一栏则是空白。
而在这张病人名牌的背面，原本应该是一片空白的地方，却留下了一行清秀的字迹：
我是夜之少女，Nycteris。
——那么，你呢？


Chapter 3 花园

她行走在一个人的世界里。
若是要形容的话——
她的世界是一片荒野。
那是荒芜的，向着无尽延伸的灰白天空与枯黄的大地。
正因为无尽，所以她才无法离开这里。
无论怎么走，所见到的都是一样的风景，像是在原地打转一般。
无限的存在，并因此而封闭的世界。
【箜夜】「但是，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话，难免有些无趣。」
偶尔，她也会这样想。
【箜夜】「那么，让花儿开放吧。」
她笑着，这样说道。
白皙的手指触及之处，枯黄的土地突然润湿了起来，嫩绿的新芽从中萌发，并一点点成长，直至开出花朵。
原本荒芜的大地被染上了缤纷的色彩。
只是。
在此之前，她闭上了双眼。
————————————————
早晨的阳光从窗外洒进来，我也随之醒来。
尽管那不算耀眼的阳光仍然让我想要闭上眼睛，但它却不如想像中那么可怕了。
这大概都是因为……
走到窗边，做了一次深呼吸。
不知道Nycteris现在在做些什么呢。
我又回忆起那个奇妙的房间，还有位于房间中心的不可思议的少女。
【我】「反正，大概还是在看书吧。」
“咚咚。”
门被人轻轻敲了两下。
【？】「早上好，您还在休息吗？现在是早餐时间了。」
——应该是护士吧。
这轻柔的声音，不知为何让人感到熟悉。
总之，在这清爽的早晨，先给对方一个灿烂的微笑吧~

【我】「请进，您也早安。」
护士小姐推着小车缓缓走进来，然后将早餐准备好。
【护士】「看来您的精神不错呢，与昨天相比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
【我】「啊，没什么，这都是受您的照顾……」
我不好意思地笑着。
但随后我就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这种余裕。
【护士】「是吗？我看……是受某位小姐的照顾才对吧？」
——那一刻，我仿佛听到了轰鸣的雷声。
【我】「您，您在说什么呢……哈哈。」
【护士】「别装傻了。我是在说箜夜小姐。」
……糟了。这不是完全暴露了吗？
Nycteris怎么看都是个身份特殊的贵客……昨天的事如果被知道了岂不是很不妙……？
不，其实已经被发现了吧。
所以说……
【我】「箜夜……？这是谁呀，我可不认识。」
……先死撑下去吧。
护士见我如此坚决地否认，不禁叹了口气。

【护士】「你不必紧张，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不过昨天你确实一直和箜夜小姐在一起吧。」
我不知如何回话，于是护士小姐也继续说下去。
【护士】「昨天，带小姐去接受检查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却说不上来。晚餐时，我终于注意到了——咖啡杯，有使用过的痕迹。」
【护士】「小姐是不会自己泡咖啡的。」
——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啊，Nycteris ？
……看来，无论如何是瞒不过去了呢。
护士小姐好像看穿了我的想法一般，又一次叹了口气。
【护士】「说过了吧？你不用紧张，就像我刚才说的，我不会责备你。」
【护士】「而且，小姐大概也知道我发现这件事了。否则，昨天也不会那样把王牌都用出来。」
王牌……？这么说来……
【我】「原来你就是那个喜欢BL的……！唔唔」
怎么回事？护士竟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捂住了我的嘴。
呼吸……要喘不过气了……
【护士】「先警告你，快把这件事忘掉。就算忘不掉，也要装作忘掉的样子，不许提起。明白吗？」
我连忙点头。
照顾Nycteris的护士，自然不可能是等闲之辈。
这个护士……果然很可怕！

护士这才松开了手，恢复成平常冷静的样子。
【护士】「总之，这件事大概是小姐给我的一个信号。」
【我】「信号？」
我大口呼吸着再次感受到的新鲜空气，一边问道。
【护士】「对。‘——请配合我’。大概如此。否则的话，我早就把你从那里踹出去了。」
好可怕！这样的的护士好可怕！这个人真的是护士吗？医院里有这样的护士真的没问题吗？
【我】「阿、阿姨……真是抱歉。」
【护士】「——叫姐姐。」
【我】「咦？」
护士小姐的脸庞紧绷，好像在拼命忍耐着什么。
——我的处境莫非很不妙？
【护士】「再给你一个警告，我只允许小姐一个人用‘阿姨’这种叫法。」
【我】「什么啊这是……」
真是的，真是个随兴的人。
不过仔细看看我才注意到……这位护士小姐虽然显得很有干练，样子却很年轻。美丽的外表与干练的身手相配，散发出一种成熟的女性魅力……
唔，不对，我在想什么啊？

【我】「姐姐对不起——是我错了。」
【护士姐姐】「算了算了……岁月不饶人啊……毕竟也是沧桑的年纪了。」
护士姐姐叹了口气，若有所思的将目光投向远方。
【护士姐姐】「唔，你，再叫一次看看。」
【我】「啊……？是说……姐姐？」
护士姐姐微微皱起眉头。
【护士姐姐】「真奇怪……为什么由你叫出来就有种恶心的感觉呢？」
……这算什么，好伤人！
【我】「那一开始就别这样说啊！这样我该怎么办啊阿姨？」
【护士】「都说了不要叫我阿姨了！真是的，怎么和你说话这么累……」
不，我想这完全不是我的原因……
她翻了翻口袋，递给我一张卡片。似乎是和Nycteris给我的相同性质的名牌。
上面的名字是……纪理。
哇，年龄的地方被狠狠地涂掉了……真粗暴。
【纪理】「以后，直接叫我纪理好了。」
【我】「啊，没问题，还有……」
我做了一次深呼吸。

【我】「Nycteris，不，箜夜她……怎么样了？」
终于还是鼓起勇气问了。
对于那有些奇怪的告别方式，她会不会生气呢？
【纪理】「哦？小子，还真有勇气问呢。和那么可爱的大小姐独处一室的回忆还真是美妙对吧？」
……被人用这微妙地带刺的语气提起还真是有些难堪。
——不，我可没有否认是美妙的回忆这点。
【纪理】「其实呢，我现在来找你，就是带你去见那位小姐的。她向我点名了哦，感到荣幸吧，然后向所有的神表达你的感激之情。所以快把早餐吃完跟我走。」
【我】「点名？你是说……她要见我？」
事情的发展太过突然，超出了我的预想。
现在的我，真的有资格见她吗？

【纪理】「对，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不过，你似乎得到她的认同了呢。」
【纪理】「还有，少年，好好想想吧，你以为你还能在这里呆几天？」
时间？
啊，是说住院的时间吧？
这么说来，昨天医生也向我提起过，我的病并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过劳和营养不良之类的罢了，只需要好好休养并且观察几天就好。
……是吗，出院啊。
【纪理】「所以，还是那句话。」
纪理小姐又一次将目光投向远方。
那个样子，不知为何让我想起了Nycteris。
【纪理】「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你得到小姐的认同了。」
【纪理】「不过，这件事是好是坏，谁也说不清楚。」
【纪理】「先给你一个忠告……在你得出答案之前，还是别太接近箜夜小姐为好。」

现在的我，还完全不理解纪理小姐话中的意思。
只有Nycteris那有些寂寞的笑容愈加清晰。
喜欢恶作剧的Nycteris。
害羞时会微微偏过头，错开我的眼神的Nycteris。
总是捧着书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的Nycteris。
呐，Nycteris，你究竟……在祈望着什么呢？

纪理小姐带我去的地方是病房背面的一片草坪。
顺着草坪中央的小径走到一棵大树下，Nycteris就背对着我站在那里。从树叶间隙中疏漏下来的光影将她的身姿映衬得更加虚幻。
与昨天不同的是，今天的她并没有坐在轮椅上，而是拄着拐杖。
【纪理】「小姐，我带他过来了。」
Nycteris这才有些笨拙地转过身来，脸上还是带着昨天的我所熟悉的，平静的笑容。
【Nycteris】「辛苦了，谢谢您。」
【纪理】「没什么，小姐也注意身体，别太勉强。我也该回去工作了。」
纪理小姐在说出这些话之后，不知为何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这才踩着利落的步子离开。
Nycteris微微偏过头，浅浅地笑着。
【Nycteris】「你看，我说过‘一会见’的吧？早安，Photogen。」
我也无奈地点了点头。
【我】「是啊，又见面了呢。早安，Nycteris。」
我又看了看她有些不熟练地拄着的拐杖。
【我】「脚……好些了吗？别太勉强。」
Nycteris听到我的话后有些惊讶地笑了。
【Nycteris】「真令人吃惊呢……才不过一个晚上，现在就已经学会坦率地关心别人了，可喜可贺。」
【我】「我说，我一直都是个坦率的人吧。才不像你这个别扭鬼。」
我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Nycteris】「啊，真过分~不过，我并没有什么问题哦，你看~」

她试着走了几步，但每一步都显得小心翼翼。
好像一步踏错，就会跌入无底的深渊一般。
我不由得上前搀住她。
【我】「好啦，我知道了。慢一点，别乱走啊。」
Nycteris这才停下了脚步。
【Nycteris】「……嗯。」
然后，我听见了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声音。

【Nycteris】「对了。」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对我展露出一个眩目的笑颜。
【Nycteris】「欢迎来到Nycteris的花园，Photogen。」
花园……吗？
我环顾四周，只有看到一片绿色的草坪罢了……至于花……是没开吗？
【Nycteris】「就在这里哦。」
像是看穿了我的疑问一般，Nycteris用拐杖指了指树与草地之间的一小片泥土空地。
小小的，甚至不足3平方米的空地。
……还真能种下花呢。
【我】「真是小的花园呢。」
Nycteris听到我的讽刺，有些不高兴地鼓起脸。

【Nycteris】「毕竟是最近才种下的。虽然现在不算多，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地成长下去的话，总有一天会开满整条小径也说不定哦。」
我看着眼前那甚至不足3平米的空地苦笑。
【我】「再怎么说，这也太夸张了吧……」
【Nycteris】「怀着梦想生活，又有什么不好呢？」
面对Nycteris的反问，我却答不上话了。
【我】「说起来……」
那么，虽然有点狡猾，不过换个话题吧。
【我】「你种的是什仧么花呢？」
【Nycteris】「Centaurea，也就是矢车菊。现在正是播种的好时期呢~」
矢车菊吗？似乎只是听说过名字罢了……不过，就算是见过，我想我也一定回忆不起来吧。
【Nycteris】「矢车菊的花以蓝色为多……那幽静的蓝色，一定是夜色的倒影吧。」
【Nycteris】「失去了阳光，只被星星点点的光芒点亮的深沉夜空，在水面的反射之下，显得更加清朗，宁静……却又孤独。」
Nycteris又开始沉浸于自己的世界，每句话都有如吟诵的诗歌一般。

【Nycteris】「不过呢，矢车菊的花语是——幸福呢。」
我叹了口气。
【我】「既然这样，那就不要从那么悲伤的角度去理解它啊。你应该向那些相信它的花语的人好好道歉才是。」
【Nycteris】「才不要。」
Nycteris有些不高兴地转向我。
【Nycteris】「即使孤独，但若是与同样孤独的同伴们在一起相互陪伴，就算这份孤独不会消失，至少，还能分享同一份伤痛……这样不是已经足够幸福了吗？」
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她的声音听上去却是那样无力。
【Nycteris】「呐，Photogen，你知道菖蒲的花语吗？」
【Nycteris】「——“相信即是幸福”。」
【Nycteris】「那么你，是否相信呢？你相信的又是什么呢？」

Nycteris总是这样。
擅自丢出一些让人无法理解的问题，更让人不知如何回答。
我的脑海中还是一片空白。
那么，在那一片空白之中……会有答案吗？
【我】「我不知道。」
——想都不用想，答案什么的自然是没有。
【我】「不过，你呢？」
Nycteris轻轻转过身。
【Nycteris】「真狡猾呢，Photogen。不过，这次算是特别服务好了。」
然后，在一瞬间收起了笑容。
【Nycteris】「我从来就是，也只是自己的信仰者。」
【Nycteris】「你知道吗？相信与不相信，其本质是相通的。」
【Nycteris】「所不同的只是，相信的是梦，还是现实罢了。」
她看了看撒落矢车菊的种子的空地，又将目光投向了我。
那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纯粹眼神，令我无法直视。
【Nycteris】「那么，你会选择哪一边呢？」
我回味着Nycteris的话。
她说，她是自己的信仰者。
她说，怀着梦想活下去就好。
那么，她所存在的地方是……

【Nycteris】「时间到了呢。」
Nycteris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时钟“咚咚”地发出沉重的声响，就这样一直响了9下。
与此同时，刚才一直沉默地掩映在绿色草坪中的喷头，开始喷出水来。
透明的水滴升上天空，在阳光的作用下有如宝石一般闪闪发亮。
晶莹的水钻闪烁着，落了一地。
不时吹起的风将水滴吹成帘幕，反映着阳光的水滴，一点点勾描出彩虹的形状。
有如与幻境连结着的境界线一般。
在那道境界线之上，少女微笑着转着圈。

Nycteris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喷头附近。
即使拄着拐杖，她仍然不时接下一些水滴，然后转着圈看它们从自己的指槛着流逝。
透明的水滴洒落在她的长发上，发出虚幻的光芒。
像是……星星坠落下来，成为了她的饰物一般。
她伸出手，像是要拥抱这一切。
一支拐杖随之倒下。
但她并不在意，只是仰望着被水雾模糊的湛蓝天空，翩然轻舞。
好像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存在一般。
好像她就是这个世界的一切一般。
好像世界是为了她而存在一般。
我此前从未见过Nycteris这样的笑容。
仿佛将一切的悲伤与思绪都一并抛弃，只是专注地享受这场……雨。
她的身姿越来越轻盈，像是随时都可能消失不见。
即使如此，她存在于此处。——这比任何事物都要强烈而又清晰地传达了出来。
好像这就是这个世界唯一的真实。
她就这样，一直跳着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舞，即使腿脚的不便让她的动作有了些缓慢和不自然，那仍然是我所见过的，最美的独舞。
直到喷头不再喷出水为止，她的舞蹈也一直持续着。
而我也呆然地在原地伫立着，就这样经过了2分43秒。

【Nycteris】「结束了。」
Nycteris轻声低语着什么。尽管我听不清她说的是什么，但不知为何我确信，她一定是这么说了。
当最后一滴水珠从喷头上滑落下来的时候，Nycteris也仿佛断了线的人偶一样向后倒去。
……糟了！
我立刻冲上前去扶住她。
【我】「笨蛋，你是有多傻啊。这样会感冒你知不知道？不是和你说了别勉强自己了吗？」
大概是刚淋了“雨”的原因，Nycteris全身冰凉，脸色也有些苍白。湿漉的长发也像也失去了平日的光彩。
【Nycteris】「没有勉强哦。」
【Nycteris】「偶尔，这么尽情地玩一次也不错呢……」
即使如此，她还是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Nycteris】「大概，这就是我所能做的极限了呢。」
【我】「笨蛋，你在说什么，未来那么长，别这样否定自己啊！」
虽然口气上像是在教训Nycteris，但我清楚，比任何人都应该受到责备的是我自己才对。
为什么没有阻止她？
为什么只是呆呆地在一旁看着？
明明纪理小姐把她托付给了我……
明明很清楚她是个多么乱来的人……
可是为什么……

【我】「你还好吗？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Nycteris却像是听到什么滑稽的事一样笑了起来。
【Nycteris】「不过是淋了些水而已。Photogen你太大惊小怪了。」
【我】「可是你怎么看都不像没事的样子吧？」
Nycteris只是轻轻闭上了眼睛。
【Nycteris】「我没事……只是，有些累了。」
【Nycteris】「光……对我来说，果然还是太过耀眼了呢。」
【我】「别说傻话了。累了就好好休息，还走得动吗？」
Nycteris微微眨了眨眼。
【Nycteris】「这种程度的话应该没事……」
她一只手撑着拐杖，另一只手紧紧搀着我。
即使是纤弱如她，从那只紧紧相牵的手上，也确实的传来了令我安心的重量。
我们就这样以有些异样的方式回到了最开始碰面的那棵树下。
仅仅是和Nycteris并着肩一起坐在阴凉的树荫里，阳光就开始变得慵懒，时间仿佛也静止下来。
【我】「你先在这里休息，我去找纪理小姐过来。」
Nycteris却在我起身之前拉住了我的衣角。
【Nycteris】「没事的。我休息一下就好，不要麻烦她了。」
【我】「但是……」
总觉得无法安下心来。
【Nycteris】「常有的事而已啦，不用太在意，休息一会就好。」
Nycteris有些寂寞地笑着，却让我感到一丝心痛。
【我】「既然这样，不是更应该告诉纪理小姐吗？瞒着她的话只会让身体更糟吧。」
【Nycteris】「不，不是什么重要的问题，我想她也早就习惯了吧……休息一下就好，你看，现在就好多了呢。」
不知是不是光线的原因，Nycteris的脸色看上去确实恢复了一些。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那，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话一定要好好说出来啊。」
我重新靠在Nycteris的旁边坐下。
不意间又看见了那个Nycteris的小花园——即使只是一小片种下了几棵矢车菊种子的空地罢了。
但不知为何，一开始还觉得无比荒谬的图景——小径的两侧开满矢车菊的样子却开始清晰地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我】「呐，Nycteris，以后……花园，我也来帮忙吧？」
【Nycteris】「谢谢。」
但得到的回应，却是与预想中轻快的音调有些不同的，平静的声音。

【Nycteris】「呐，Photogen，还记得我一开始和你提过的问题吗？关于相信。你现在有答案了吗？」
【我】「啊？」
不过这么短的时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Nycteris又再度提起这个话题，但如果一定要做出答案的话，我所相信的事物，当然只有……
【我】「那当然是……」
【Nycteris】「先给你一个忠告吧，Photogen。」
Nycteris的声音平静地甚至让人觉得有些可怕。
【Nycteris】「不管你做出怎样的选择，只有一个人，你绝对不可以相信。」
稀疏的阳光穿过了上方层层叠叠的枝叶，以恰好的角度洒在Nycteris身上。
微微濡湿的长发，在阳光的照射下变得更加光彩夺目。
——就像我与她第一次相遇时一样。
就像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一样。
宛如天使，宛如幻景……
那个拥有Nycteris之名的女孩子，就这样说出了答案。
【Nycteris】「——那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