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eajeajea】那一天，你，这一天。

天苍妙

【jeajeajea】那一天，你，这一天。

天苍妙

那一天，你，这一天。

“喂，快点啊~~~”
“啊……来了！等等我！”
聒噪的蝉鸣，和脚步声一起陪伴我追赶少女。
前方那息白色的身影，正奔跑在烈日之下的地平线。
她的体力出奇的充沛，这也许是这里难得存在的自然气息的功劳。
“你好慢啊~~~~拓也！”
少女停在了相比我脚底下的小径更加开阔一点的路口，摇曳着身子向我挥手。
颠簸、坑坑洼洼的土路，她身旁那棵不自然地垂下的树枝。
那里……
不好！
眼前的光景加剧地摇晃，我向少女那里用身体所能达到的最大速度冲刺过去。
“真与子，危险啊！”
话音未落，那辆白色的卡车预期一般出现在我的视野右侧。
“快离开那里！”
少女看到向自己冲来的庞然大物，脸上的笑容失去光辉，继而凝固。
心中没有任何想法，只是机械地向她冲去。
“呀啊啊啊啊！”
“真与子！”
悲痛的声音，和风一起刺痛着我的胸膛……
不愿看到那一刻，我闭上了眼睛。

“真与子！”
安静，
寂静。
我睁开眼，是自己的房间。
脑中充溢的血液随着每一下呼吸降了下去。
果然又是这个梦。
卡车，少女，那条小道。
为什么，我总是会梦到那一天……
关于你的那一天。

“我出门了。”
推开门，迎接我的是冰天雪地般的白色城市。
也确实算是冰天雪地，毕竟现在是和梦境完全不一样的冬天。
已经很久没有下过雪了，如果走在这白色的建筑群中，那份多年不见雪的遗憾也能多少被弥补。
喂，你，说的就是你，能看到我现在的内心独白吧。虽然我刚刚那么说，但不要以为这是提供给大妈阿姨们的八点档催泪肥皂剧。
我可没有经历过生离死别之类那么戏剧化的事，刚刚梦到的那件事的结局也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悲惨。
虽然这么说，其实我早都忘记了故事的结局，不过应该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现在我们还活着就证明并没有发生什么。
啧……我到底在自言自语些什么。
还是不能够习惯如今孜然一身的状态，即使走在这样一条只有脚步声的街道，我还是会习惯性地……
“嗨！”
“啪”
两个声音几乎是同时发出。
“啊……是你啊。”
“我说，好歹问候个早安呀。”
“好吧……早上好。”
这个一大早就用偷袭肩膀的方式令人清醒的家伙是我的朋友，我们从国中开始。关系就一直很要好，现在算来已经有四年了。
四年……
眨眼间竟消失的无影无踪。恍惚的错觉到，熟识不久时两人一起去我的家乡体验生活还只是几个月前的事情。
说起家乡……
那一天，就是在我的家乡，
白色卡车、少女、蝉鸣……
“拓也！”
“……啊？”
“发什么呆呢？”
“啊，没事。”
不知不觉间我竟陷入了回忆状态，确实应了那句“人越大，烦恼越多”的俗语。
“话说，拓也。”
“恩？”
“你刚刚又……那样了吧。”
“……似乎是的。”
“真是的，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习惯。”
朋友口中的“那样”，是指我的一个习惯动作。
简直可以称之为恶习的习惯动作——
向没有人的右侧伸出手。
“你啊……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克服啊。”
“……啊。”
“你也知道吧，真与子她……”
“……。”
没错。
他说的没错。
他说的都是事实。
真与子她已经……
“这边，拓也。”
朋友用力拽着我的胳膊，转身打算向右侧走去。
“喂，走这边会迟到的。”
“别问了，快点。”
后背突然变得紧绷，就像是感受到了某种曾经与身心紧密连接的存在一样。
跟着朋友拐过街道之后，这种感觉越发地让我犹豫。
难道……
我并不知道这时的回头是正确，还是愚蠢。
我也不知道那时我的脚步有没有停下。
知道的只是，那种复杂的心情积压在胸口的滋味又一次压抑到令我无法呼吸。
熟悉得无以复加的身影，走在另一个人的陪伴下。
“……拓也。”
“……恩，我知道的，走吧。”
无形的坏心情在心中如干枯的冰晶旋动着……
在这个被营造成冬天的城市，你与我走在了两条道路上。

“这里如果套用上一句的解析方法，就可以译为：为了心爱的女子而牺牲性命，鲜血沾满我的衣裳，我究竟是可悲还是……”
“叮铃铃——”
今天的最后一节课结束了，教室里经过瞬间爆发的热闹之后，随着学生的陆续离开也变得冷清了。
我一直坐在这里，坐在我的座位上，没有在等谁，也没有什么其他原因。
只是无所事事地坐着，课桌上也没有放任何东西。
不只是现在，似乎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像这样在闲着了。
以前的我，这个时候应该是去参加社团或是到处闲逛吧……
会变成这样的原因，再简单不过，
“……”
我目送着她走出教室。
真与子，我的青梅竹马，如今却是陌生的存在。
“真与子，这里。”
“啊，恩。”
“我们走吧。”
“好的。”
走廊里两人的脚步声渐渐地消失了。
……
那我也该走了。
拎起书包，我向教室外走去。

喧闹的街道，隐藏着即将随夜幕降临而出现的寂静。
走在路上，被名为“人”的群体一波波地包围。
压抑，积沉在胸口的压抑将冰冷的身体烧得炙热。
我长叹了一口气，产生的白气也有气无力地漂浮在空中，
沉重感并没有得到多少削减，只有痛苦的脉动开始在大脑的深处喘息着。
好吵，
好烦人，
快点离开这里。
我默默地重复着这三句话，低着头向前踏步走去。

“多谢惠顾。”
手里握着温热的咖啡，我从开启的玻璃门处走出咖啡店。
眼睛不自觉地扫视着周围。
在那里……
视线聚焦在一对情侣的身上，他们正悠闲地散步一般，走在这片商业区中心的喷泉旁。
可以感觉到紧握着咖啡的右手变得越来越烫。
熟悉的身影，一对情侣。
这是我不愿意看到的图像，却又是我这一年来看到最多的图像。
围着被白色线条装饰的深绿色薄围巾的真与子，注视着她身边穿着学校制服的男子。
一年之前，她眼中的位置，一直是会留给我的。
我不会否认，不，我发誓，我是喜欢真与子的，非常的喜欢，从第一次见到她，到现在远远地看着她，一直都在喜欢着她。
但这样的我，曾经宁可去伤害她也不愿去直面自己的这份感情。
那一天，也是像今天一样令我觉得寒冷的日子。

“吶，拓也。”
“恩？”
“做我的男朋友……好吗？”
“……”
“拓也还记得小时候吗？那时候你说过的话，我现在还记得。”
“是吗……”
“你说过，你会一直保护我，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
“是这样的……”
“所以……现在拓也可以履行那时的承诺吗？”
“……让我考虑一下，好吗？”
“恩……”
之后，我答复给她的就只是拉远我们的距离。
回避。
躲避。
逃避。
害怕如果我们的关系有进一步的发展，迟早会有一天破裂的连朋友都不如。
虽然这种可能性在我们之间微乎其微，但我不敢去冒这一丁点的风险。
心里想着，直到我们变回以前的朋友关系为止吧。
于是走到了现在。

懦弱，胆怯，自私。
怎样说我自己都好，怎样骂我自己都好，这都已经是不能改变的过去。
就算把手中温烫的咖啡泼到自己的脸上，睁开眼看到的也仍然是他们二人。
就算把自己的身体融入这片冰冷的水泥地面，抬起头看到的也仍然是他们二人。
继续做这种无意义的事又有何用……
浅酌了一口手中的咖啡，滚烫的苦涩灼烧着喉咙，厚重的余味令我如鲠在喉。
就这样回家吧，再看下去，也没有任何结果了。
对自己这样说，可双腿却动弹不得。
心灵可以欺骗，身体却是诚实的。
我真的……还是放不下，舍不得。
两种意愿的碰撞与交流遏止了我的离去，然后走上了最不愿见到的舞台。
“哎，荒木同学？”
那家伙对我打着招呼，走了过来。
“……”
做不出任何的反应，拔腿狂奔或是挥出拳头都做不出，做不到。
“什么啊，这么冷淡，好歹回应一声呀。”
“啊……”
轻叹一口气，自己也不知道是在回应他还是表达无奈。
“你这个人真是古怪。”
“……”
他走到我的面前，真与子就跟在他的身后，正好是我看不清她的脸的距离。
“嗨，你这个家伙，不然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她可是我的女朋友！”
“……呵。”
我轻蔑地笑了出来。
女朋友……
“我知道的。”
真与子……已经不属于我了。
早该认识到这一点，不是吗？
站在他身后的真与子在我眼中已经变得遥远，即使是跑着去，飞着去也触碰不到……

而挡住真与子的他，虽然戴着眼镜，蓄着清爽的短发，一脸正派的样子，但实际却是一个阴险狡猾的坏胚子。
他似乎练过几年空手道，在学校里聚集了十数人的势力，四处敲诈、勒索那些看上去很好欺负的孤单的家伙，将告密者殴打致骨折，教训维护正义的人。
他确实有一手，把这些消息封锁得很隐秘，我花了半年的时间才把这些情报弄到手。
但真与子是被蒙在鼓里的，他在真与子面前表现得善良、勤奋、勇敢。
我不可能会这样安心地把真与子交给他。
至少……要交给一个真正适合她的人。

“真与子，你先回家，我和他有话要说。”
我没有看着她，一切，一切，脑海中、身体里……连自己的心，都已经变得空白。

“好的，这里不会有人打扰。”
我和他来到这个繁华地带的一个阴暗小巷，满地的垃圾让流浪的猫狗都不敢接近这里。
“恩……看样子是的。”
我向灯火通明的小巷出口望去，只有几处模糊的人影。
“在你说你想说的话之前，我可是要先对你说声谢谢呀。”
“……谢什么？”
他从制服的内部口袋中拿出一根香烟，用放在垃圾桶上的打火机点燃，如获至宝，贪婪地吸了一口。
“两件事。”
“……”
“第一件，谢谢你有话想对我说，因为我也……”
他的眼神从惬意的放松突然变的凶狠起来，等我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咕啊……”
柔软的腹部硬生生地接下了他的拳头，之前喝下的咖啡混着胃液瞬间涌向嘴边。
“哈啊……哈啊……”
忍受不了这种痛苦，我捂着肚子半跪在脏乱的地面。
“有很多话……想和你说呢！”
话音刚落，眼前便有一处变得模糊，并迅速增大，未等我看清楚，下颚被击碎一般的痛苦便给了我答案。
“咳啊！呵！”
被一脚踢中，强烈的痛楚让我连开口发出声音都做不到，嘴中甜腻的血液在翻腾。
“来来来，别这么快就趴下！老子还没说完呢！”
撑着地面，我勉强直起身来，唾出一口血红色的液体。
“臭小子，很感谢你啊，给我这么个机会，如果老子把你揍得从此消失，真与子就会慢慢忘了你吧？”
“……”
我抬起右臂，鼓足力气向他扑去。
莽撞的方法，换来的又是撕心裂肺的皮肉之痛。
没有心思去数我到底倒在地上几次，理所应当也就不知道我站起来了多少次。
我这么愚蠢……究竟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让他感到惧怕而离开真与子吗？
直到他筋疲力尽，我也没能得到答案。

“呼……呼……哈”
“你……这个家伙，还，还真是够硬。”
是吗……
我已经坚持到他没有力气了吗？
“简直……简直就是一个疯子啊……”
疯子，简直是一个疯子。
不，我就是一个疯子。
自愿来这里受苦，被虐待。
能感觉到疼痛，却还是想站起来承受。
不可理喻。
“这样的话……”
嗡嗡作响的耳鸣声，隐约透出接近我的脚步声。
“我就告诉你吧，第二件，需要感谢你的事。”
第二件事……
鼻腔受到冲击，涌起一种暖意。尚未起身的我被再度击倒在地。
“感谢你把真与子交给我啊，荒木同学。”
“……”
“要不是你那段时间一直躲着她，我可找不到那么好的机会得到她。”
“是吗……”
“那是当然。”
早就知道是这样……
但现在从他口中听到……
躺在地上，耳边有液体流过，我不能分辨那是眼泪还是血液。
“仔细想想，你也是个可怜的家伙。和她是青梅竹马，两人那么要好，到头来却变成这样。”
别说了……
“看到你现在这副模样，我心里也是不好受。老子认识不少女人，不如介绍几个给你认识？”
给我闭嘴……住口……
“相信我，你家里条件也不错，只要平时手机、衣服什么不换那么勤，搞定几个高级货色没问题！要是不懂的话……”
他确实不继续说了，因为他用来喋喋不休的嘴被我挥出的拳头停住了。
“呸，你小子有种。”
右手很痛，像是碰撞在了一块钢板上，连握拳都做不到。
这就是打人的滋味吗……
“哼，这次是来道谢的，所以就到这里了，下次不要让老子再找到这样的机会。”
撂下了狠话后，他叼着香烟离开了。
无人来往的街道，只站着一个遍体鳞伤的我。

“列车即将进站，请要上车的乘客在安全距离等候。”
我站在站台前等候新干线，身旁的人不时地用胡乱猜疑的目光看着我。
毕竟我浑身上下都是伤，脸上的血迹也没有擦拭干净。
“刷”
列车的门打开，强烈的冷气吹到又热又肿的身上感觉格外的舒服。
穿着这身皱巴巴的制服，我走进了车厢，挑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
“呼……”
长叹了一口气，我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现在的我，正要乘着这列车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乡。
明天是星期六，我在电话里我说想回去看看住在乡下的外婆，家里人也就没有怀疑地答应了。
要问为什么我会临时决定这样……我也没有答案。
只是走着走着，抬起头就发现已经来到了新干线的站口，然后就买下了这辆列车的车票。
或许原因只有我的内心知道吧。
人总是过多地用理性的大脑去控制身体，略过了自己心中的真实想法。
就算懂得这一点，我们还是在心知肚明的状态下选择自己认为的理性。
但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
为了真与子，我到底该做些什么？
为何我一直都在装作懦弱地看着？
可今天这样的正面交锋，又能算是坚强的表现吗？
太失败了……
泪水夺眶而出。
想要轻轻地哭出声，却忽然发现自己哽咽了。
靠着座位，我慢慢地将脸埋进自己胳膊中，在漆黑的视野中，只有迷惘和不安不断地膨胀。没有力气再挣扎，我任凭列车的晃动推移着身体……

……
这是哪里……
好安静。
没有走路的声音，没有说话的声音。
没有商店的音乐声，没有汽车的鸣笛声。
连心跳声，呼吸声都听不到。
微眯地睁开眼，刺眼的阳光透过眼帘。
看不到一朵多余的白云。

天空像傻瓜似的到处都被染成了蓝色。
我为什么在这里？
没有人能回答我的疑问。
“…拓……”
周围的寂静被一个声音打破。
“……拓也。”
声音越来越清晰，仿佛就在耳边。
“拓也。”
但眼前却变得越加模糊。
“拓也。”
什么……都看不到了。
“拓也。”
“拓也……”
一声声的呼唤也变得遥远。

雪。
下雪了。
车窗外，夜幕下的雪中荒野映入眼中。
列车上的乘客寥寥无几。
隐隐作痛的空腹也在向我抗议。
我睡了有多久……
拖着僵硬的身体离开了座位，我来到这节车厢仅剩的一个乘客身边，打听列车现在的所在地。
“离终点站还有一站。”
“这样啊……非常感激。”
再过一站就到了……
正要转身回到座位时，列车没有预兆地猛地减速。
我本能性伸手去扶最近的座位靠背。
这时后背突然针刺一般地作痛，手没有伸出去，我只能迅速跪倒在地来维持住平衡。
痛……
那个时候背部被用力击打，现在连伸展胳膊估计都做不到。
“那个……你没事吧？”
刚刚的乘客起身来扶我。
“啊……谢谢你。”
我没有拒绝帮助，因为现在的这副身体，要凭自己的力量站起来可能有些麻烦。
“来，先坐在我旁边吧。”
她扶着我的胳膊，把我送到了身后的一个座位旁。
“嘶！痛！”
像平时一样弯腰去坐下都会很痛，看来我受的伤比想象中严重一些。
“小心点，没事吧？”
在她的搀扶下，我缓缓地弯下身子，坐在了座位上。
“冒昧地问一下……你的伤，是怎么回事？”
喘了一口气，我抬起头看向她。
米色的纽扣制服，配着一条青色的牛仔裤，似乎是一个公司白领，她可能是和我一样，借休假回家乡。
反正也是陌生人……
“打架。”
表情没有变化，看不出她对我的憎恶。
“你还是高中生吧，伤成这样的话会不会太严重了一点。”
“因为有很复杂的原因。”
“恩……”
她转身从自己的皮包里拿出一个用绳子绑好的小袋子，坐在我的旁边。
“把脸凑过来一点。”
“……干嘛？”
她解开绳子，褪下布袋，里面是一个红色的瓶子。
“这是药酒，我帮你抹一抹。”
扭开盖子，她用手掌沾了沾瓶口，然后伸向我。
“不用了，我自己来吧。”
“你看不到自己的脸哪里是肿着的。”
不等我再反驳，她已经用手碰到了我。
很凉，用冰凉来形容也不为过。
“可能会有些痛，稍微忍一下。”
“恩……好。”

“能告诉我打架的理由吗？”
她一边涂抹，一边问着我。
“……对方，可能会伤害到一个女孩子。”
“女孩子？你的女朋友吗？”
“……不是，是他的女朋友。”
“打抱不平吗？”
“那个女孩子，是我的青梅竹马。”
说到这里，她的手突然停了下来。
“青梅竹马和你不认可的别人交往了，所以才打架了吗？”
“……差不多。”
不知为何她笑了，然后继续帮我擦药。
“你喜欢她吗？”
“恩。”
“你和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
“是吗……”
“他也和你一样，一直喜欢着的青梅竹马有了男朋友，但是他的青梅竹马不断被那个人背叛，伤害。然后他就和那个人打了一架，受了很严重的伤。那个女孩子帮他抹药酒的时候问他为什么这么做，他就摆出一脸要哭出来的表情说‘因为我喜欢你，我不想你被欺负。’”
“确实很像啊……那之后呢？”
“之后两个人就在一起了。而这个人就是我先生。”
她握着瓶子的左手无名指上有一枚银白色的钻戒。
“这样啊……”
他们的幸福让我很羡慕。
我和真与子……也可以这样吗？
不，不可能了吧。
我明明也喜欢她，那时候却一直躲着她。
听了她的告白，我表现得无动于衷。
叫着我的名字，我无视地大步走开。
放学后在学校门口等我，我看到她离开之后才会准备回家。
这些都是伤害，是对她残忍的伤害。
当时明明意识到了，结果还一味按着自己的初衷做。
一时的蛮干，有时犯下的会是需要用一生来后悔的错误。
这苦果是我亲手栽下的，无论是去忏悔还是继续欺瞒自己，现在都已经太迟了……

不久，列车行驶到了终点站。
空气中带着下过雪之后特有的味道，感觉很冷。
车站的时钟敲响了11下。
已经这么晚了啊，巴士什么的是肯定停发了……
这里离外婆家大约有十公里的路程。
怎么办，走过去还是在车站睡一晚？
不过这里的车站很小，室内的区域只有检票口和小小的售票处。
哪一个选择在这种状态下都很困难。
“喂，你没有人来接吗？”
刚才的那位女士还没有走，正站在我身边用手机发送信息。
“恩，因为是突然决定要回来的……没有联系家人。”
“我的朋友要过来，顺便稍你一程吧，到哪里？”

清晨的阳光透过纸纱门射进房间。
昨日的疼痛在我身上留下的烙印并没有那么快的褪去。
整理好床被，我拉开连接在榻榻米上的拉门走出了房间。
昨天晚上，到家已经是深夜了。
当时外婆坐在院子里正等着我，应该是家人打电话告诉她我会回来的。
虽然看到了我身上的伤，但她什么也没有说，直接送我回了房间。
我知道她心里也是担心坏了。
好久没有和外婆喝茶聊聊天了……

“外婆。”
我拉开拉门，来到了庭院里。在阳光宜人的清晨她总喜欢坐在这里喝茶。
“呀呀，拓也，睡得好吗？”
外婆手里握着烤瓷的茶杯端坐在木地板向房屋外的延伸处这里，眯着眼看向我。
“好久没睡在榻榻米上了，都有些不适应了。”
我揉揉酸痛的肩膀，坐在外婆身边。
家乡这里的阳光比城市里的要明媚许多，心和身体都被照的暖暖的。
家乡……
为什么我会想回到这里……
“好啦，说给我听。”
“呃啊？”
“有什么事想找我说就快说吧，臭小子，隔了半年多突然自己跑回来，肯定是有什么心事吧。”
“外婆……”
“别唯唯诺诺的，老太婆我可忙得很。”
果然……我是想逃回这里找外婆倾诉一下。
“其实……”
“不用说了。”
“哎？”
“是那孩子的事吧。”
“……是啊。”
外婆端起茶杯，动作缓慢地啜了一口。
我会变得吞吞吐吐，外婆单凭这一点就可以看出来吧。
“后悔吗？”
“啊？”
“别嗯嗯啊啊的，快点说，从你这幅模样。要是连心事都看不出来，那我这个外婆算是白当了。”
“……这样啊。”
“所以快点说吧，后悔吗？”
外婆又问了我一遍。
答案，当然是……
“是啊……后悔。”
“有多后悔？”
“连皮肉之痛都感觉都不到了。”
“恩……”
外婆又倾斜了茶杯，将清茶缓缓送入口中。
“有想过该怎么做吗？”
“有……”
“但是自己也觉得不正确，对吧？”
“恩……”
“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这样啊，你。”
“仔细想想，似乎确实是这样……”
总是会在事后否定自己，会为一件事处理的正确与否纠结好久。
虽然这样，但往往总是能得到答案。
可这次，我真的是手足无措。
去下跪，去承认错误？
还是哭喊着背对这个事实？
哪一个才是正确的做法？
为什么我不能做到像平常一样笑着去面对？
在阳光的照耀下，我能感觉到水滴又顺着眼角滑下脸颊。
“外婆，我……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用手背不断擦拭着流下的眼泪。
“虽然想去尝试着道歉，可是……可是……”
能感觉到声音越来越喑哑，连成线的泪水已经决堤。
“只要想到……我伤害了她，伤害了真与子……我就……”
“呃”
喉头哽咽住，发不出声音了。
“到底……我该……我该怎么做……”
勉强挤出的话语，不知是求救于外婆还是在质问自己。
眼泪划过下颚，伴随着刻骨铭心的寒意。
外婆一直沉默着，只是将我搂入怀中。
她像安慰夜晚醒来而啼哭不止的婴孩一样轻轻拍打着我的脊背。
“真与子是个好孩子，我相信她还是在等你的……”
“在……等……我吗？”
说着话，她的手也一直轻轻抚摸着我。
“是啊……她肯定是在等你去抱住她痛哭一场吧。”
“可是……那样做真的是对的吗……当初我已经伤害了她……”
“拓也啊。”
外婆从我身旁挪开，将茶壶放到了我们中间。
“这壶茶，刚刚泡好时是苦的。”
她掀开壶盖，用盖子轻轻扇了扇蒸腾的热气。
“但只会苦一阵子，等到稍微清凉，茶香氤氲时那苦味就会消失了。”
外婆斟满一杯放在我面前，将壶中所剩的茶水倒回茶釜中继续加热。
“可如果因为开始时是苦的，而将茶水倒回茶釜继续烧煮，那么这一壶茶水就永远都会是苦的了。”
“现在的拓也，正在为这个茶的味道而手忙脚乱，不是吗？如果还没想通的话，就擦干眼泪出去走走吧。在这片你们一起长大的土地上，会找到答案的。”

穿越了被白色覆盖的田野，我来到了一片树林中。
这里是我们留下最多回忆的地方。
变了。
那段林荫道和记忆中已经不一样了。
坑洼，颠簸的道路还在，遮挡阳光的绿色树叶还在。
只是聒噪蝉鸣被积雪压动枝头的沙沙声替代了。
只是一起笑着互相追赶的少男少女被泪痕未干的哭丧脸男孩取代了。
走到一根深褐色枝干的大树下，两人比身高时刻上的印记竟还清晰地留在那里。
“嘿嘿，我比真与子高一点哦。”
“哼，拓也你可是男孩子哎。”
童年的记忆被一个个证据唤醒，渐渐地浮现在我眼前。
“来抓我啊，真与子~”
“拓也，等等我——啊呀！”
“先不要动！没事吧？”
“没事，没事，被树根绊了一跤而已。”
“来，我拉你起来。”
“恩……好痛！”
“怎么了，哪里痛？”
“腿……腿好痛……”
“没事，看起来只是肿了，我来背你吧。”
“嗯！”
那条害她摔倒的树根也还蜿蜒地生长在这里，曲折地仿佛是在启示我什么……
“拓也，爬那么高好危险的。”
“不用担心，只差一点……”
“要断了！小心！”
“咦？呜啊啊啊啊啊！”
“拓也！拓也！你醒醒！”
“痛痛痛痛痛……那条细树枝果然太脆了。”
“拓也……呜呜……”
“怎么了？为什么要哭啊？”
“我好怕……我还以为拓也就这么死掉了……”
“瞎说什么呢！我这不是好好的吗？看，这是什么。”
“嗯？是苹果！”
“没错，我成功摘到了，快吃吧。”
“嗯！”
这棵苹果树虽然因为寒冬的侵扰而没有了果实，但明年春天还是会再缀满枝头的吧。
眼眶慢慢地被眼泪所充溢。
依稀地看到，两人童年时候的幻影如真实存在般出现在我面前，开心的笑着，眼中名为快乐的幸福在闪动，好像整个世界都只有这两人。
那个无知而又纯真的时候，我们都不曾伤害过彼此，不知道，也不舍得去做这样残忍的事情。
可现在的我们，像一对受伤的刺猬，都想拥抱对方，却也都没有勇气去做第一个收起尖刺的那个，只能心疼地看着对方的伤口静静流淌出深红的血液。
为什么今天会是这样。
就算我鼓起勇气，沉默地抱住她，又能改变什么？
覆水难收，真的变不回从前了吗……
如果真是这样，在继续留恋也只会徒添伤痕。
我伸出右手，想在这个最接近她的地方握住那已经不存在了的美好。
就当是告别，再在这里走走吧……
踩着昨夜堆积起的雪地，我呵着白气向前走去。
每一步，都走得那么艰难，仿佛是为了结束两人长久的悲伤。
在寒冷的空气中，眼眶却愈加得温暖。
沿着被雪映照得惨白的脸颊，那丝温暖滑落在雪地上，连声音都不曾发出。
“就这样吧……”
我停住脚步，闭上双眼，想最后一次体会浸润在泪水中的温暖。脑海中她的笑容，她的身影越被眼泪擦拭就越加清晰。
“对，就这样……”
只要我舍弃了这些，时间会让真与子找到她自己的幸福吧……
“这样……这样……”
只要我忘记了这些，时间会让真与子抚平我给予的痛苦吧……
“真与子……”
只要我……
脑海被绝望、悲痛充斥，我发现已经做不到继续欺骗自己。
“……”
喉头的哽咽也停止了我的自言自语。
拓也啊……请相信吧，哪怕明知这是谎言。
你有什么资格去得到她的原谅？
你又有什么权利来死命抓住一个你深爱着却又伤害了的女孩？
自顾倾吐着自嘲的话语……任由它们将自己的伤口狠狠地撕裂开来……
细小的龟裂之后……渐渐破碎崩溃的表层之内……是宛如井口中深不见底的黑暗……
不要……
不要……
我不要听……
给我闭嘴……
哪怕只有这一刻，让我安静一下，喘息一下吧……
膝盖接触到冰冷的雪地，我跌倒在雪地，握紧拳头任凭眼泪肆意地深化这惨白。
真与子……
你是否也曾像我这般，无助地哭泣……
如果是的话，对不起……
对不起……
你说你深深地喜欢着我，而我却一句话不说地转过身去，回避着你的心意。
为何你不在放学路上拦住我，要我正面回答你……
为何你不跑到家门口等着我，告诉我你有多么难过……
为何你要让我失去你之后，才发现真的失去了你……
不……我的错……是我的错……
所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请原谅我……我会离开你……
这也就是我最后能做的了吧……
抱歉……我已经追不上你的脚步了……
今后的路，希望你能自己走下去……
真与子……

“你好慢啊，拓也。”
夹杂着回音的这句话出现在我耳边。
我抬起头，向着前方看去。
身着白衣的女孩，正微笑着向我挥手。
刹那间，四周的积雪消失地无影无踪，阳光再度照进这条被遮挡的林荫小道。
这里是哪里……
女孩的笑容纯真、甜美，和我梦中的一样。
这一年里，我不曾在真与子的脸上再见到过这样开心的印证。
想到这里，心中的痛苦却没有再加剧。
因为现在是在梦中吗……
“真与子，危险啊！”
男孩从我身边冲刺过去，同时一辆白色的卡车从距离女孩不远的拐角探出头来。
“呀啊啊啊啊！”
“真与子！”
男孩扑向女孩，一瞬间推开了她。
接着，男孩摔倒在地，借着坡度顺势翻滚到旁边的田地，脱离了危险。
两人都没有受伤。
卡车司机表达了歉意之后就匆匆驾车离开了。
只剩下男孩和女孩，肩并肩地坐在那片花田中。
“拓也……”
“没事就好，真与子。”
“对不起……拓也……”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是我差点害死了拓也……”
“怎么会啊？你看我不是一点事也没有吗？”
“可是……刚刚明明那么危险……”
“假如刚才我没有冒着危险来救真与子，我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的，还不如死了算了。”
“不准你这么说……”
“不，我就要这么说。因为，因为……”
男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因为我喜欢你！真与子！”
“拓也……”
“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会怪罪你，所以没有必要说对不起！”
“其实……我也喜欢拓也君……”
“哎？是……是吗。”
“是的，从第一次见面开始……”
“我，我也是。”
“太好了……”
“既然这样，真与子。”
“嗯？”
“我们，要一直在一起哦。”
“恩，一定……。”
“我会一直保护你，成为你的一部分。”
“恩，一定……”
“不管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隔阂，我们都要原谅对方。”
“恩，我相信会的……”
两人紧紧地握住手，会心地笑了。
“但是呢，拓也。”
“怎么了？”
“我们还不可以成为男女朋友的关系哦。”
“啊？为什么呀？”
“因为我要走了……离开这里。”
“什么……”
“今天本来就决定是要告诉拓也……我爸爸在附近的一个城市里找到了很好的工作，我们要搬到那里去了……”
“就是说……”
“是啊，要离开这里了……”
“真的吗……”
“恩，是真的……”
“……还是会经常回到这里的吧。”
“我不知道……希望吧……”
“……”
“……”
“……好！我决定了。”
男孩突然站了起来。
“我会勤奋努力地学习，然后在真与子的城市念高中，念大学！”
“拓也……”
“到时就可以继续像现在这样，天天在一起了。”
“恩……没错。”
“如果那时真与子忘记了咱们的约定，我会再一次告白的！”
“怎么会忘记呢……”
“嘿嘿，以防万一啦。”
“那如果拓也忘记了，我也会像今天一样向你告白的。”
“没问题！如果真与子向我告白，我一定会想起的！”
两人坐在花田中，平静地享受这段最后的时光……
翌日，女孩坐在车上，哭着向男孩挥着手。
看着那辆车的远去，男孩第一次落下了悲伤的眼泪。
道别时，车的引擎声音太大，男孩担心女孩没有听清自己说的“再见。”
于是男孩一路奔跑，顺着河岸跑向车一定会经过的桥。
一切的事情都像童话一般美好，但悲剧也往往是在童话之中产生的。
男孩在岸边滑倒，跌入了湍急的河流中。
不通水性的他在水中失去了意识。
等到清醒时，已是日暮时分。
一路的漂泊与撞击，令神志不清的他高烧不起。
痊愈康复时，竟忘掉了那一天与女孩的约定。
时间的推移，男孩也就淡忘了这段“不曾”说出口的对女孩的爱慕之情。
而女孩，还独自守候着那份温暖，如同男孩曾守护她那样。
再见面后，女孩向男孩再度告白，得到的回答却是这般无情。
至此，在那个城市，他与她分开了。

天空恢复了隐晦的阴霾，又回到了这片雪地。
我还是跪在那空阔的惨白之上，心中却前所未有的平静。
想起来了，我都想起来了……
“是这样吗，真的是这样吗……”
原来我们之间……曾有这样的事。
当初信誓旦旦的我居然不负责任地忘掉了它。
居然违背了那一天的约定……
“哈哈，哈哈哈……”
自己发出的干瘪无力的笑声传入耳中那么的讽刺。
“拓也……你真是个该死的混蛋……”
我用力地敲击着胸膛，发出声响的痛感，不是在手上，而是在心中久久地回荡着……
“现在，是时候……”
撑着稍稍融化的雪，我站起身来。
“回去了……”
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那片冰冷的白色雪地渐渐消失在身后。
所有的一切……脑海中、身体里……连自己的心，都已经一片空白。

“本次列车即将到达终点站，请各位乘客注意及时下车，感谢您对我们的支持。”
乘着列车，我又回到了这个城市。
看了看手表，现在已经是下午4点。
这一天要做些什么都还来得及。
“刷”
列车的门开启，我随着人潮拥挤着走了出去。
上午离开了林荫道，我径直走向车站。
走到那里，没想到外婆买好了一张返程的车票正等着我。
她没有说什么，只是把票给了我，然后慈祥地目送我坐上了回来的列车。
如果没有外婆说的话，可能我现在还躲在那个林荫道中。
是啊……如果我不去站在真与子的面前，那么我们可能就会一直这样冷漠下去。
尽管回忆起的那个约定增添了我的歉疚，但却给了我承认错误的理由，给了我抱住她痛哭一场的勇气。
一刻再多的痛苦也比不过一生稳稳的幸福。
谢谢你告诉我这个道理，外婆……

走出车站，口袋中的手机因为呼叫而振动。
我掀开手机盖，接通了电话。
“喂。”
“拓也，你现在在哪里！？”
是与我要好的那个朋友。
“我？我在车站，怎么了？”
“车站？太好了，现在快点去最近的那个警察局。”
“去警察局？为什么？”
“那个混蛋今天下午杀死了人，被真与子看到，她想去揭发那家伙，我怕他的手下会对真与子不利，你快点去！”
什么？
真与子被那混蛋的手下盯上了吗？
“好，知道了，我会保护好她的。”
保护她，像以前那样……
“恩，我也在赶往那里，多加小心！”
挂下电话，我看了眼出口处的周边地图。
警察局……离这里不过2公里……好。
我收起了手机，向警察局的方向冲刺而去。
要平安无事啊，真与子……

“呼啊，呼啊，哈……”
警察局前并没有看到真与子。
我疲惫地喘着，慌忙确认能看到的每个人。
在哪里……在哪里……
伴随着一阵阵轻微的刹车声，面前这条马路的交通信号灯切换了颜色。
身边的行人灯变成绿色，迎面有个人正向这里走来。
那条深绿色的薄围巾随身姿轻轻摇曳着。
是真与子。
太好了……
终于看到了她。
等结束了这件事，我就要说出那句让她等了许久的话。

“嗡~~~~嗡~~~~~嗡~~~~~~！”
引擎的轰鸣声再度引起我的警觉。
不祥的预感在心头扎根，迅速地生长。
一辆高速行驶的红色轿车突然出现在视野的右侧，不断地增着速。
不安在身体中扩散开来，越发地可怕。
“危险啊！”
我催动沉重的双腿，向真与子跑去。
“真与子啊啊啊！”
撕心裂肺地喊叫着，速度却越来越慢。
不！
不要呀！
“碰！”
“吱吱——”

“嗡~~~~嗡~~~嗡——”
车的声音迅速远去。
整个世界的声音仿佛一起消失了。
好安静。
没有奔跑的声音，没有呼叫的声音。
没有商店的音乐声，没有汽车的鸣笛声。
连自己的心跳声，呼吸声都听不到。
“碰”
似乎有东西落在了地面上，发出沉闷的钝响声打破了这死寂。
身体中有无数火热的事物在上下窜动，像是要从所有缝隙涌出。
我这是怎么了……
一张熟悉的面孔闯入飘渺的视线。
真与子……？
她的嘴大幅度地开合，似乎是在呼喊着什么，可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
她的表情看上去好像极其得悲伤。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真与子……
“…拓……”
恍惚间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拓……也……”
越来越清晰，勾起了心中的酸涩。
“……拓也”
眼前愈发的模糊，愈发的虚幻……
“拓也！”
终于，我能听到来自她的声音了。
“拓也……”
“真与子……”
“对不起……对不起！”
“没事……我不要紧……只是，有点痛罢了……”
她的眼泪落在我身上，哭着握住了我的手，这些我却只能通过眼睛感觉到。
“为什么……为什么……要来救我……我，我明明……我明明……”
“真与子……”
“明明……伤害了你啊……”
真与子已经泣不成声，我的意识止不住地开始模糊。
“还记……得……我说过……的吗……？”
时间啊……拜托慢下来……
“我们……要一……直……在一起……”
请让我把话说完……
“我……我……会一直……保护你，成为你的……一部分……一部分……”
这是我最后的祈愿……
“不管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隔阂，我们……都……要原谅……对方……”
“恩……！我记得……我当然记得……”
她把我的手搭在脸上，哭泣的声音越来越细小。
“还有……这次……轮到……我……来说……”
开口出声的困难代表了生命的结束吗……
“我……喜欢你，真与子……”
“嗯……嗯……嗯呵……嗯啊啊……”
“别再……哭了……真与子……”
“不要啊……拓也……”
“我……不能再保护……你了……”
“不……不会的……拓也……拓也……”
“我……我……我履行了……约定……”
“恩……恩……”
“请……好好……活下去……”
“不……不要这样……”
“真与子……对不起……”
倦意与麻痹感霎时占据了我的意识。
似乎……结束了。
缓缓地，我合上了双眼……

男孩的手轻轻地落在柏油马路。
女孩控制不住决堤的泪水，抱着男孩恸哭。
不愿放走一丝温暖一般地紧紧抱住，
即使这温暖已经汇入到女孩的身上。
他的脸上，只余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