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仙.轻语仙】Forgettin'168H

whisper.p仙

——怎样才算真正的死亡呢？
——肉体腐朽，灵魂消散？不，那还不够……更重要的是
——被遗忘，彻底“消失”……从姓名到证件，包括记忆在内所有存在过的痕迹都被抹消……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
——没人会为不存在的东西掉眼泪吧？
——那，为什么……你还在哭泣呢？

【05 21】楔子：生日
“生日快乐！”
把后排的几张桌子拼凑成一大张，他把他们在桌下藏了一整个晚自习的蛋糕提了上去，解开绑在盒盖上的丝带，然后把盒盖取下来放在一边
米黄色的塑料刀叉，直径约莫十五公分的纸盘子，小包装里细而长的各色蜡烛……他细致地确认着每一个环节，间或用一把小叉子“惩罚”一下打算偷吃蛋糕的损友们，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浅笑，确认了所有的部分都完好之后，他拍着手把所有晚自习后仍旧留在教室的同学们召集起来
“准备好了，大家都过来吧”
教室里零散的七八个同学都放下了手中的活，穿过放学后散乱的课桌椅向后排这个临时的小空间靠近，而我则被推到了离蛋糕最近的地方，切蛋糕用的塑料刀就放在我面前
“好了好了，切蛋糕吧，羽依”
“超你是笨蛋吗？……蜡烛都还没点呢……”
在喧闹的人群之外，他踩着凳子站上了旁边的一张桌子，把手机举在面前，招呼着大家把蜡烛点起来
“咔哒”偷偷带了打火机的男生首先点燃了手边的一枝蜡烛，摇晃着的豆大的火苗在其余拿着蜡烛的同学们手中传递着，几乎所有的蜡烛都被点燃了，17支
今天是5月21日，我17岁的生日
“喀”，教室里的灯在开关清脆的响声中霎时便熄灭了，最后一个人的脚步噔噔噔地靠近，终于，整个世界都仿佛被黑暗所笼罩，只有蛋糕上闪烁的17支烛火和他手中手机屏幕的亮光还闪耀着
然后，我身边的所有人都唱起了那首熟悉的歌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My lover happy birthday”
镜头背后他的声音很容易辩识，注意到我正看着他，他从手机背后露出半张脸朝我莞尔一笑，空着的另一只手打出了“V”的手势，装作没在看他的样子，我一口气吹熄了蜡烛……
糟糕，忘了许愿了
可惜我已经没有为那些事情懊悔的时间了，他也好愿望也好，都被同学们的声音完全地掩盖住，我被催促着拿起了塑料刀，把蛋糕分割成小块
“好了好了，大家都有，不要抢……不会少的……”
他站在桌子上的身体有些不稳，拿着手机的手晃了两下，然后稍稍屈膝保持平衡，纸盘和叉子的数量都恰到好处，在每个人都拿到了蛋糕之后，桌上还剩下大约三分之一
他依旧站在那里，另一只手上什么都没有
“V”
他又打出了这个手势，手机的镜头一直对着我
什么啊这家伙……
我有些赌气地把蛋糕叉起来，然后一口吞下去，只是没有再看他，绵软的蛋糕和滑腻的奶油混合着水果以及小块巧克力的气息顺着喉咙滑进了胃里，蛋糕是在两个小时车程外的店里订到的，他的那两个损友今天下午逃课把做完的蛋糕给带了回来……
还真是……
我一声不吭地吃完了蛋糕，把纸盘放下，那几个更快的已经不安分了……
现在我总算知道为什么会有蛋糕剩下了……
“嘿嘿……”桶子拍了拍手，将魔爪伸向了剩下的那三分之一的蛋糕
——“开战！”
一只沾满了黏滑的稀奶油的手径直朝我的脸上扑来！
我下意识地抓起了满是奶油的空纸盘，绕过那只魔爪径直往他脸上拍去——乳白色的奶油四处飞溅，在桶子的脸上炸开了花
“哈哈哈哈……噗啊！”
世界突然变得一片雪白，甜腻的香味漫溢了我的整张脸，连眼镜上都被糊满了奶油，在视野的边缘，一边笑一边跑的亨遭受了桶子的奶油直击
“啊……我也要！”
我也抓了一把已经烂的不成样子的奶油蛋糕，义无反顾地冲进了混战中的人群——
他依旧站在那张桌子上，手机的镜头对着我的方向……
哈……要拍到几时啊
………………
…………
……
晚上回家的路上，冷清的街道上没有一个人影，只有因为年久而发黄的街灯和偶尔从我身边掠过的汽车，尾灯在我模糊的视野里划出一道红色的轨迹，满身奶油的我正在那条路上步履蹒跚，连发丝间都是奶油……回家之后肯定会有麻烦的
“唉……那些笨蛋……”
蛋糕大战之后，为了把教室恢复成原来的样子我们又多留了半个小时，在一阵笑闹之后，赶在教学楼锁门之前的我们偷偷地逃出了学校，而现在，路上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侧后方传来了自行车的声音，在轮胎摩擦地面的响声中停在了我面前，他撑着车把跳下来，推着自行车走在我身边
“生日快乐，羽依”
街上只有我们两人，节奏早已同步的脚步声轻轻地回响在安静的街上
“一身的奶油味啊”他用一只手抓着车把手，另一只手牵住我的手“你看样子玩得很开心呢”
“你又在那里事不关己了，哼！”
“哪里的事情啊……我也被桶子和亨直击了啊”他把脸靠近过来，发丝间沾上了白色的奶油“明明我才是无辜的……”
“往人你才是大坏蛋呢！在一边拍了那么久……又在偷拍别的女孩子了吧？”
“天地良心啊！”他一脸无辜地看着我“我可是一直在拍你哦……不信的话我把手机给你看”
“哼！”我哼了一声，从他的裤袋里把手机拿出来，放进了我的口袋里“我要带回去好好检查检查，看你是不是又存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那种东西真的没有啦！”
“我不信我不信”
两人笑闹着，站在了雪白光芒照亮的侧向的丁字路口前，他要继续往前，而我只需要转个弯就可以看到远处家里的灯光……
“拜拜”丝毫不顾忌奶油的味道，他在我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浅浅的吻痕“晚安”
“你也是，明天见”
“嗯”他骑上了自行车，电镀的红色车身反射着街灯的冷光——
——！！！
我一时间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看见他的身体和变形的自行车横梁一同向后飞了出去，亮着远光大灯的黑色轿车连停都没停，无视了他的存在径直从那支离破碎的身体上碾过，血染的轮胎印向着被泪水模糊了的远方延伸……
——“往人！！！！！”
他像个严重损毁了的机械人偶那般躺在地上，胸膛已经无法辨认了，断裂的肢体露出惨白的碎骨，整个身体像是被拦腰切断一般，中间的部分混合在一起与尘土纠缠着，血液自整条开裂的动脉中涌出，反射着街灯的冷光显得十分残酷……仅仅在那一瞬间的光景之后，他……
“往人……往人……不，不要……”
我冲向他，发狂般地捡拾着他的碎片，断开的大腿，残存的半只手臂，充斥着血腥味的难以辨认的器官和仍旧冒着热气的骨骼，所有的东西都沾上了他的血，我凑到他身边，一股脑把那些都放下，拥抱着那剩下的，不成样子的半截身体
“往人，往人……你不会死的，不，不会死的——！！”
他伸出没有断开的左手，用骨折的手指颤抖着拂过我的脸颊，冰冷的灯光之下他的脸色惨白，嘴唇挪动着似乎在说些什么……
“抱歉……羽依，我……没办法陪你，继续了”他张着嘴，尝试着用已经分裂成若干碎块的肺部呼吸“对不起……永别了……忘了，我吧……”
他安静地闭上了眼睛，嘴角翘起细微的弧度……宽慰地，笑着死去了……
四散的他的血液渐渐失去了温度，怀中他的双眼再也无法睁开……我……
5月21日……我的世界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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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22】梦醒的现实
“往人——！”
我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冷冰冰地，汗水浸湿了背后的衣服，夜晚的微风从床边半开着的窗户吹进来，窗帘的下摆轻轻摇晃着，桌上的时钟嘀嗒作响，短针刚过12点……
是梦啊……真是的……
我收拢了湿漉漉的头发，从柜里找出吹风机，接上电源
——嗡……在吹风机马达嘈杂的声音之中，我回想着昨晚发生的事情……
生日蛋糕，蜡烛，手机的镜头，到处乱飞的奶油和蛋糕……
那之后呢？感觉有些模糊
只知道我回到家，洗过澡之后便倒在床上，甚至忘记了把洗过湿透的头发吹干便睡着了
要是因为这个而感冒了，那可就不知道他到底会怎样数落我了
真是……为了让他少说两句，还是赶快弄干头发睡觉吧
嗡嗡作响的电吹风吹出了温热的气流，梦中的情景清晰地在脑中重现
亮着远光灯的黑色轿车
血红色的车轮印
散落的碎肢和四处喷溅的血液
只剩下一半身体的他
街灯的冷光之下，他闭上双眼的那一刻
“呜！”我猛地打了个激灵，因为过热而停止工作的电吹风落在地上
“只是个噩梦而已，几个小时之后我就可以见到他了”
我继续这样尝试着说服自己，走到窗帘前面，那扇窗户正对着我们每天晚上分别的路口，远远地可以看到那里的情况……
“唰——”我拉开了窗帘，顿时松了一口气“只是梦而已……”
不知道已经工作了多少年的老街灯照亮了稍远处的那片空地，两条道路相汇的丁字路口，一切都是如此熟悉的安详
“是梦啊……”我脚跟一软，倒在了床上……
夜深了……
………………
…………
……
“早上好啊，羽依”
“桶子早啊”
那个光看上去就感觉很闷热的家伙一晃一晃地从我身后追了上来，书包上金属的精灵球挂件和拉链一起发出了叮当叮当的声音
“呼……昨晚玩得可真疯，今天果然起晚了”
“是啊……”我无心回应他的寒暄，只是单纯地向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平常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到了
“啊……等等我啊……！”
还是不管他的好
顺着楼梯拾级而上，五楼的红色塑料牌一如往常地钉在原来的位置，上面是理所当然的阿拉伯数字“5”，我绕过那个无聊的牌子，快速跑过走廊
“怎么了……？跑那么急”
匆忙避开跑进教室的我，拿着一截长棍面包的亨抓住了我的手臂“虽然是有点晚，不过还不至于这么着急吧？”
“亨……？不要拦着我啊”
“会被教务主任抓住的啊！那家伙可是在追查昨天的事情啊”
“唔……”我顿时被噎住了，光顾着着急我没有注意到这样的事情“是啊……还是收敛一点好”
“嘛嘛，慢慢走过去吧”
“嗯，拜拜！”
“喂！不要用竞走的姿势啊！”
这是竞走的姿势吗？算了，不管了……
“早上好，大……”我推开教室门，视线落在后排的那个座位上……
违和感……
他并不在那里像往常那样向我挥手，那个座位空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或许是起晚了？或者是那辆经常忘记上油的自行车坏在了路上？我强迫自己做这样的想象，坐在那个空着的座位旁边盯着教室的大门看，希望着能够看到他喘着气站在门口，身后是面露凶光的班主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教室墙上挂钟的短针缓缓挪动着，在不知道被短针超越了多少回之后，教室的门伴随着门枢的响声被人推开……
“老师好——”
我像断了线的木偶那般靠着墙慢慢地坐了下去，夹着课本的班主任站定在讲桌面前，用粉笔写下“立体几何”的字样……
或许是请假了吧……如果连班主任都不过问的话……
我无力地扑倒在课桌上，回想着他的事情
他是一个星期前从大城市里的医院回到这里的，在那之前，他因为某种难以治愈的顽疾而在医院里停留了半年之久……
不过那些都过去了，因为使用了新药的缘故，他的身体恢复得相当快，已经到了能够出院的程度了
或许是复查什么的吧……我真是庸人自扰啊
稍稍松了口气，我翻开了面前的课本
………………
…………
……
“拜拜——明天记得把作业借我啊——”
桶子的声音从身后追了过来，内容也是和以往别无二致地无聊，我摇摇头，把他的事情抛在脑后
今天一整天都没有看到他，不知道检查的结果怎么样……新药应该会很有效吧，或许应该去问问
在那盏昏黄的街灯下，我没有转向家的方向，而是继续直走，在穿过一条六车道的马路时，我看到了那个拄拐的老婆婆
他和他的奶奶一起生活，父母不在身边，只有这一老一少相互支撑……
“奶奶？最近好吗？”
我走近她，跟着她缓慢的步伐顺着新街灯照亮的人行道前进，老人迟疑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回答道“挺好的，儿子上个月来看我了”
或许是因为年老的缘故，她似乎已经不太认识我，我也只能慢慢地问她“那您的孙子呢？”
“好啊，大孙子在，在外地读小学，老二的儿子已经读幼儿园了……”
不可能……
与记忆明显不相符的地方冲击着我的理智和思维，老人是忘记了许多事情不假，但不可能会忘记一直共同生活的最重要的孙子……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我哑然怔在了原地
老人似乎没有注意到，只是继续往前走，背影沉默着消失在了人行道的拐角处，形单影只显得十分寂寞
我……
“或许是认错了吧……”我自言自语着，掏出手机拨了号
“……”在一阵忙音过后，电话的那一头响起了桶子那一听就让人感觉闷热的声音
“喂？是羽依吗？”
“嗯，是我”
“为什么我还听见车的声音？你没回家吗？”
“啊……稍微有点事情”我的手上是另一只，他的手机“你能联系到往人吗？他的手机在我这里”
“……”电话的对面突然沉默了，桶子略显困惑的声音彻底混乱了我的思维
“往人……那是谁啊？”
往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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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15】回归
“早上好……哎？”
我踏进教室门，就发现气氛与平常时候的不一样
我的座位附近挤满了那些平常或懒散或积极的学生，而在我的座位旁边，人群的中间微微笑着的那个家伙……
“……抱歉这段时间让大家担心了，我用了新药，已经可以出院了”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啊，最担心你的人来了”站在他旁边的亨在人群中向我招呼着，人群让开一条道路，身后不怀好意的桶子把我往那边推
“啊……好久不见，羽依”
他看起来比半个月前瘦了不少，原来合身的衣服此时显得空荡荡的，但人却很精神，课本已经放在了桌上，他站起来，替我把书包放进抽屉里“最近精神吗？”
“我还想问你呢……”周围的人都摆出一副不愿意当电灯泡的表情，回去做自己的事情，我坐进他旁边的那个位置，把课本放在桌上“医生同意了吗？”
“嗯，没问题”他抬起右手，挽起袖子像健美选手那样向我展示起已经有些萎缩了的肱二头肌“感觉好多了”
“谁要看你的手臂了……”
“呵呵……”他把袖子褪下去，翻开了课本“好了，班主任来了……”
“唉……”我也翻开了课本，班主任拿起讲桌上的粉笔，在黑板上写下《老人与海》四个字
真的没问题吗……我撑着头，漠然地听着班主任无聊地叙述着桑迪亚哥和海明威的故事……他左手习惯性地卷着自己的一绺头发，黑发中隐约可以看到一两根银白色的发丝……
生病或许真的会让人显得衰老吧……
但他回来了，回到了半年前安稳平静的生活……
“太好了……”
“嗯，我回来了”
我们偷偷地把手牵在了一起，半个月来第一次握住他修长的手指……意外地安心呢
………………
…………
……
“久等了……啊，先吃上了啊”
他端着不锈钢的餐盘坐在了我面前：米饭，青菜，清炒的豆干和简单的胡萝卜，他的午餐简单得让我有些吃惊，注意到我的眼神，他撑着桌面，把手伸过来砰砰地拍着我的头“我可是要拜托食堂的阿姨另做一份清淡的啊，你啊……”
“哼！”
我没有理他，只是从餐盘里夹起了一块煎蛋送进嘴里，然后再扒一大口饭
“……”而他只是偶尔夹起青菜或者胡萝卜，碗里也只有半碗米饭，虽然吃得不快，但还是先我一步吃完了
“好吃吗？”他放下碗，把筷子横放在碗上“看你吃得那么爽快，小心噎着”
“没问……咕呜呜呜……水，水”
刚想说没问题，我就很不巧地被噎住了，一口米饭卡在喉咙里上不去又下不来，他轻轻摇摇头，把手边的水杯递到我手上
“咕噜……咕噜……哈——”把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我把杯子搁下，他正微笑着看着我“看，让你小心一点的”
“要你管……”我拿起桌上那只天蓝色的陶瓷杯，杯子透明的釉面泛着熟悉的光泽“喂……这不是……”
“你送我的啊，我一直带在身边的”
他刚刚用的就是这个吧？
突然产生了不好的联想……
这这这这这不就是……那个……间，间接……
“怎么了？脸这么红……”他又撑着桌面靠过来，仔细地看着我的眼睛“难道是……害羞了吗？”
呜——！恨不得现在找个地缝钻下去！
“真是的……”他的身体横越了整个桌面，嘴唇在我的额头上印了下去……“快走吧，要上课了”
他牵起我的手往外走，仿佛是在向整个世界炫耀似的，在人群中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我的脸现在应该是红得发烫吧……这个笨蛋！
………………
…………
……
晚自习后的街道显得十分凄清，老旧的街灯散发出昏暗的黄色灯光，整条街都是朦胧的
“真是的……”我忍不住嘟囔了一句“那个该死的班主任……”
说什么“只需要用五分钟就能完成的工作”，没想到是去复印试卷……
结果整整花掉二十五分钟才等到最后一张试卷从影印机里出来，结果还要抱着全班的试卷爬上三楼的办公室……真是倒霉透了
这个时间，他应该也骑着自行车回家了吧？
“唉……”忍不住又重重地叹了口气，我踢着脚边的石子低着头走着，身边忽然掠过一阵微风
“怎么这么晚啊？羽依……这个时候女孩子一个人很危险的哟”他从红色的越野自行车上跳下来，推着自行车走在我身边“又被那个地中海拜托了麻烦的工作？”
“真是的……别再跟我提那个地中海了……哼！”
“哎呀哎呀……真是没办法啊”他意味不明地感叹了几句，不紧不慢地推着自行车走在我身边
“倒是你，往人你为什么会这么晚啊？”
“我？”他抓抓头发“我和桶子还有亨随便聊了聊，稍微有点事情麻烦他们”
还真是时刻不离的损友集团啊……桶子和亨，还有他
我们继续前进着，在每晚分别的那个丁字路口前，他很自然地也跟了上来
“往人，你家要往那边走哦”我指着正确的方向，看着仍旧推着自行车的他感觉有点滑稽“难不成忘记了？”
“当然没忘……但是，这么晚了不送你回去我可不放心”他不紧不慢地回答道“走吧”
“瞎担心……”我只能跟在他身后，在两旁栽满了枫树的，夜晚的林荫道上踩着月光照出来的，他的影子“我又不会丢……”
“那个……羽依”他的脚步慢了下来，试探着问我“这个周末有什么预定吗？”
我的日程表上并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于是便随意地回答他道“没什么大事？想约我出去玩？”
“嗯……我想带你回乡下老家看看，周六去周日回”
“等等……你是说，在那里过夜？”他的提议有些超乎想象“没问题吧……你”
“嗯，我没问题……你想去吗？”
“想！”
我像个孩子似的回答了他，他笑着抚摸着我的头发“那就说好了，不准反悔哦”
“我知道我知道……那，明天见——！”
我们此时已经站在了我家的门口，我推开半关着的铁门走进楼道，回头看到他向我挥手
“好好休息，晚安”
“晚安——”
我站在原地，目送着他骑着自行车的身影慢慢变小，最后消失在那盏新街灯照亮的，雪白的丁字路口处，然后转身上了楼……
和他一起的周末……吗
或许是个意外好的提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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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23】线索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地不可思议……
令人难以置信的，难以接受的事情往往就是如此简单地发生着，把混乱和不解轻松地抛给不知情的可怜人
而现在我所面临的问题——他，穗田往人……
“那个……羽依？”
中午的食堂里，桶子端着盛得满满的餐盘坐在我的对面，一身跳动着的肥肉让人不禁担心起他的体重来……但我现在并没有在意那些事情的心情
“你昨晚打来电话真是吓了我一跳……那个“往人”到底是谁啊？”
是啊，问题就在这里……记忆……
此前的整个上午，我都在试探着的向身边所有的人打探着一个叫“往人”的人的消息，但他似乎就此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记忆里，坐在前面的女孩子，地中海面积又变大了的班主任，还是从几年前就和他玩在一起的桶子和亨……除了我之外，已经没有人还记得那个叫做“穗田往人”的人的存在
……或许是“曾经存在”
“不……应该……”我摇摇头，尝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那只是个梦而已……一定是有什么地方不对……”
“呜姆……怎么了？”桶子大口地吞下一块红烧的猪肉，抬起头来问我“果然是不舒服吧？看你也没吃多少……”
“必须要确认一下……”我猛地站起来，把面前的餐盘推向桶子，突如其来的气势让我自己都感觉有些吃惊
“确认什么啊？下午还有……”
“帮我跟班主任请个假！”我离开座位向门口走去，扔下桶子一个人在那里目瞪口呆
——必须要确认一下……“不记得”不代表“没有记录”！学籍也好，图书馆的记录也好……
他的“脚步”，存在的证明……
必须要找出来！
………………
…………
……
我尝试着使用图书馆里的电脑，在学校内部的网络里寻找某些线索……
入学考试的成绩单……分班的信息……这一届从高一开始各个班级的花名册……
虽然都是公开的资料，但毕竟访问的人现在已经少的可怜，所以学校并没有加以什么维护，仅仅是让它们尘封在数据的故纸堆里而已，我移动鼠标，再次关掉一个404提示的界面
“……又来……”握成拳的左手高高举起，差点就要落在面前的键盘上，我就像泄气的皮球那样倒进了图书馆的靠背椅里
数据丢失，链接错误，访问限制……我不禁为学校资料管理的无序和混乱感到绝望，仿佛就连这个世界都在嘲笑我愚蠢的执着一般，用无形的障壁将我包围在这里……
“哈……还不能放弃……”我把第二个空的咖啡纸杯扔进垃圾桶里，再次握住了鼠标，把左手放在键盘上“我还没有输……尽管放马过来啊”
我在地址栏里敲进了我所知道的，最后一个网址……公民信息查询系统……
如果在这里都找不到的话……
我不禁打了个寒战，输入了他的姓名的对话框右侧，白色指针下的确认按钮却一直按不下去
我……是在害怕，如果连这里都没有的话……
不，必须有，一定会有的——我从心底里这样说服了自己，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闭着眼睛点击了鼠标
结果并不只有一个，约莫有三页左右，每页十个，姓名和籍贯之类的简单信息旁边是中规中矩的白底证件照……这些人中有我要找的人吗？
第一页……没有
第二页……虽然有住在同一座城市里的另一个穗田往人……但那位已经是三十多岁的人了……
“拜托……求求你了……”我在心底里向着已知所有的神明祈祷“让我看见他还……”
下一页的进度条移动得异常地缓慢，每一秒都像半个世纪那样漫长……
但该来的还是来了——
仿佛早已有了预感一般，我背靠着椅子的靠背，仰头只能看见白色的天花板和疯狂旋转着的吊扇，我的思维就像被那积了灰尘的扇叶绞了进去一般，在现实和回忆的纠缠中陷入了崩溃的边缘……
眼泪……已经忍不住了……
我的视线瞬间模糊了，隐约间嗅到鲜血的味道……躺倒在血泊中，伸出仅存的左臂的他
拂过发丝的修长的手指，街灯下惨白的面孔，紧闭的双眼和最后宽慰的笑容……一切都沾染上了腥甜的血的味道……一切都被鲜血染红，连着不知所措的我一起……
那不是梦……
他……
（电话铃声）
“——！！”
我猛地从幻梦中醒来，口袋里的手机振动着，响起了刺耳的蜂鸣声……
我掏出手机，似乎还带出了什么东西
黑色的智能手机，从我的口袋里滑出，掉落在地上发出了啪嗒的声响
“喂？我是望乡羽依”
“啊……终于接了……”电话那头传来桶子闷热的声音“那个……休息的好吗？”
看来是以为我回家了吧……我这样想着，拿起了掉在地上的手机——
是他的手机……黑色的机身和可以从侧面滑出来的实体键盘……是他的东西……
我尝试着按下电源键，亮起的屏幕上是一个数字键盘——密码
“喂喂？没事吧？羽依”
“不……只是稍微发了个呆，桶子你有什么事情吗？”
“哦，我是想问问你还上不上晚自习……当然，要是还不舒服的话我继续帮你请假就是了”
我盯着屏幕上的密码键盘，混沌的大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我今晚会去的，桶子你现在在哪里？”
“啊……那个……我还在图书馆门口……”
“在那里待着别动！”我踢了一脚电脑机箱的电源键，转身冲出了阅览室——
图书馆门口，桶子正背对着我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
“我在这里”我把电话挂断，拎着他的领子把他转过来“我要你帮我个忙”
“啊，啊……”看来他仍旧处于混乱当中“什么……哈？”
“怎么了？”
“不……原来你一直在图书馆啊……”他抓抓头发，鬃毛似的短而硬的头发发出嚓嚓的声音“要我怎么帮你？”
“这个……”我把他的手机拿给桶子看“被锁住了，你能解开吗？”
桶子把手机接过去，拿在手上看了半天“这个不是羽依的手机吧？完全不像女孩子用的啊……”
“别废话，能不能解开？”
“应该可以……吧，如果能进recovery的话……”桶子点亮了屏幕，开始在密码盘上随意地点击着“不过那样会把数据和设置都删掉……啊咧？”
“怎么了？”
“开了……”他把手机屏幕给我看，动漫人物的桌面下方排列着四个简单的图标“那个……密码就是羽依你的生日啊，0521……”
“我的生日啊……”我从桶子手里接过手机，黑色的手机现在显得如此沉重……这是他剩下的，最后的东西了……
我漠然地朝校外走去，桶子追了上来“那个……晚自习……”
“抱歉桶子……帮我请个假吧……”
我对我面对他的死亡没有直接崩溃而感到诧异，人类原来是这么坚强的生物……但又如此脆弱……
我看着他的手机屏幕，桌面上的人物是叫做“Ace”的少年……
“往人……你还有多少秘密……”我熄灭了手机的屏幕，泪水不知觉间滴落下来，沾湿了屏幕上我哭泣的倒影“我……”
“我……想知道”
“你留下来的最后一个谜题的答案……”
“所以啊……我还不能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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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16】损友们的计划
“是啊，如果是那个时候的话……应该没问题吧”
上午第三节课后，那三个损友又凑到了一起
透过教室的窗户，我看到往人正背靠着走廊墙壁的身影，他的手上有一张小小的纸片，亨和桶子则围在他的身边，三个人不知在鬼鬼祟祟地讲些什么……
我只知道，这三个人在一起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事……
我合上手里的笔记本走出了教室，放轻了脚步朝他们靠近，往人依旧拿着那张纸片，修长的食指在纸上轻点，仿佛在做什么决定或者讨论重要的事情似的，然后在某一个瞬间，他不动声色地把纸片叠好收起，顺便偷偷踢了桶子的小腿一脚
“在秘密筹划什么呢？你们几个？”
既然已经暴露了，那就没必要继续遮遮掩掩下去，我错开了口风严密的往人和亨，直接问桶子“说吧桶子，你们在计划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什么——都没有，完全是羽依多虑了”
“亨现在别讲话！”对付随便插嘴的家伙就该用这一招“往人你也是，别想转移我的注意力”
“是，是……我不说话就是了”
他很干脆地放弃了抵抗，举起双手和亨倒退着离开了，只把桶子一个人留下
“说吧，现在他们都帮不了你了”我盯着一脸恐惧的桶子，语速渐渐放缓“……或者，你想遭点皮肉之苦？”
“那那那那……那个……唏！我什么也不知道！”
桶子摆出了一副惊恐万分的表情，圆滚滚的身躯旋转着打算逃跑，一身颤抖着的肥肉看了连我都有点想笑
“妖孽哪里跑——”我刚想伸出腿把落荒而逃的桶子绊倒，却突然被什么东西遮蔽了视线，扑了个空
“猜猜我是谁~”
出声的话，不用想都知道是谁了吧！？穗田往人！
我抓住眼前那只修长的手，猛地使出了后背摔！
嗖——砰！从我面前飞过去，被不远处的桶子用一身肥肉接住的……竟然是亨！？
“哎呀哎呀……又变厉害了啊，羽依”那个人在我耳边轻吹了口气，然后从后面玩弄起我的头发来“要不是有亨来当替身，我可就麻烦了啊”
切……又是这种小技俩……
于是当我终于想起来正事的时候，桶子和亨早就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而他则是一脸不知情的样子，对刚刚的事情闭口不言
别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走着瞧吧！
………………
…………
……
“哈……热死了……”
我越过跑道上的最后一个栏杆，大步冲过终点线“呼……总算到了”
虽说只是跨栏的练习，不过在近三十度的高温下，橙色橡胶的跑道上蒸腾出的热气自下而上的煎熬着在上体育课的所有人……不，有一个人例外
他正坐在舒适的树荫下，向我这边挥着手
……真是的那个家伙，装病都装得那么悠闲
于是我在众人的注视之下走向了他正休息的树荫，他背靠着树干，眯缝着眼睛享受着自枝叶间隙间洒落下来的星点阳光
“辛苦了……今天状态也很不错啊”
“当然，比某些装病的家伙要强多了……哼！”
“呵呵呵……”他从身后变魔术般地摸出了个易拉罐，铝制的罐身上还挂着凝结的水珠，我接过他的易拉罐，呲地单手拉开拉环
啪啪啪……他微笑着向我鼓掌“好厉害好厉害……我现在单手可拉不开这个”
“咕噜，咕噜……”冰凉的碳酸饮料迅速占领了干渴的喉管，我一口气喝下大半罐，然后把易拉罐塞进他手里“噗哈……好爽”
“你都喝了吧，我暂时还不能喝”他又把罐子塞回来，目光落在跑道里被抛在最后的桶子身上
我在他身旁坐下，看着桶子精疲力竭地把最后一个栏杆撞倒，然后几乎是用爬的穿过了终点线，轻呷了一口易拉罐里的饮料，烈日炎炎，气全部跑完了的碳酸饮料此时显得索然无味
“哈哈……真不愧是桶子啊……”他用手臂枕着后脑，背靠着树干感叹到“一路都是撞过来的啊”
果真如他所说，此时在桶子的背后，十个栏杆有九个是倒的……剩下的那个已经不知道被甩到什么地方去了，此时的桶子就像一坨拆掉了骨架的火鸡肉那般半死不活地堆在那里……
怎么说呢……自作自受吧……
我喝掉最后一口饮料，把易拉罐捏扁投进几米外的垃圾箱里……紧随着铝罐砸进垃圾箱的哐啷声，下课铃声传遍了整座校园
“回去吧”他站起来，在树荫下悠闲地伸了个懒腰“好像还有课吧？”
有那么一瞬间，细碎阳光下他的身影显得异常模糊……
“嗯，稍微等我一下”我也站起来，跟在他身后
………………
…………
……
“好慢——”我头也不回地对推着自行车从后面追来的他说着“你磨磨蹭蹭地干什么去了？”
“没什么，没什么……只是从桶子那里把东西拿了回来而已”他推着自行车的步伐都轻快了不少，就像拿回了心爱玩具的小孩子一样“看……”
我就知道是那个东西……
蓝色外壳的PSPgo……是他自己订做外壳改装出来的东西，或许真是绝无仅有的吧？不过毕竟只是玩具而已……真是，这么大还喜欢玩游戏
“你对这个东西还真上心啊，哼！”
“啊……又闹别扭了啊”他把游戏机放回口袋里，悄悄握住了我的手“好了好了……我更上心的还是你啊”
“……你欺负人”
“喂，羽依……到底谁欺负谁啊”他浅笑着反问我，自行车链条发出轻微的声响“明明是……”
“你，欺负我”
我顺势接过他的话反击他，他却噗嗤一笑，握我的手更紧了“那就算是我欺负你吧……哼哼……”
“不过啊……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什么……唉？好像……”
我这才发现和他去玩的事情完全没做好准备——真是太糟糕了……
“哎呀哎呀，真是没办法啊……慢点走，别摔着”
我被他目送着急匆匆地拐过丁字路口，脚步匆忙地跑回了家——
在那扇铁门前……转身就可以看到那条遍植枫树的马路……我站在这一头
他站在另一头，小小的身影在清冷的街灯下显得若即若离，一时间恍若隔世……
“晚安……往人”我轻轻地向那边挥了挥手，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街灯照亮的街角“明天见……”
“晚安，羽依”
……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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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24】他的秘密
——他曾这么说过
——悲剧，就是将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
——但是……如果是，那样的一个世界……
——如果真的能化作刹那的话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我把他的手机扔在床上，仰面倒了下去
……从拿到他的手机到现在，我还是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时间已经过去了徒劳无功的八个小时，我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或许……是我仍然不擅长做这样的事情吧……有太多的回忆被记录在这个小小的容器里了，就像是飞机上的黑匣子那般记录着已经沉没了的一切——
“哈……”眼皮已经沉重得抬不起来了，我重复着长而沉重的深呼吸，将负面的情绪混合在废气里排出，然后吸入这个世界陌生的空气……我，泰坦尼克号般地静静沉入了梦境之中
……还记得与他初次见面的情景
新的班级，谁都不认识谁的环境
地中海的班主任又领来了一个男孩子
素色的衬衫，安静而沉稳的笑容……和与众不同的，艺术品般修长的手指
班主任指了指我旁边的位置
他看了过来，在人群中向我莞尔一笑
……他说他叫穗田往人，他说他不会弹钢琴
我回答他说，这么漂亮的手指不弹钢琴可惜了
他只是笑笑，坐在我身边没有说话
决堤的回忆……在梦中如同泛黄的电影胶卷一般在面前展开，每秒闪烁二十四次的灯光在我面前投影出他的形象，体育课上跑在我身边的他，夏夜的山顶陪我看山下湖畔流星般绽放的焰火的他，在雨中为我撑伞的他……病床上的他——星夜下的他
明明只是几天前的事情……却让人有种仿佛前世经历的错觉，躺在初夏绵软的草地上，仰望着星空的他，他的眼泪和梦呓般的歌谣……
——迷子の足音消えた  代わりに祈りの呗を——そこで炎になるのだろう　続く者の灯火に
——瞳の色は夜の色　透明な空と同じ黒
——确かさに置いていかれて　
探して见つめすぎたから“
配られた地図がとても正しく
どこかへ体を运んでいく速すぎる世界で　
はぐれないように闻かせて　
ただひとつの その名前を
终わりまであなたといたい　
それ以外确かな思いが无いここでしか息が出来ない　
何と引き换えても　守り抜かなきゃ……”
恍惚之间，仿佛真的有什么歌声共振般地将我从梦中唤醒，模糊的意识驱动着手在床上摸索着声音的来源，我摸到了一个冰冷的方形盒子……
它震动着，唱着那首他常哼的《ゼロ》，亮着背光的屏幕提示着我——现在已经是下午了，午后的阳光穿透窗前挂着的帘子，窗帘的流苏轻轻摇晃着……
“真是愚蠢啊，我……”我一边嘟囔着自嘲的话，解开锁把闹铃关掉
“这个闹铃……还是彻底取消掉吧”
我这么想着，点击了屏幕上时钟的图标——
预想中的那个界面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串文档的目录
目录用时间排序，新的文档在旧的文档前面……这是……
“往人……这是日记啊……”
这是……你的秘密吗？
12月21日
——“听说要在医院里观察几天，希望不是什么严重的病……交往以来第一个圣诞节，我不能让羽依失望”
12月24日
——“频繁的头痛还是没有缓解的迹象，醒来的时候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了，感觉空气里满是消毒水的味道……不知道羽依还能不能找到这里”
1月3日
——“过了这么多天才终于搞清楚，原来我已经不在原来的城市了……圣诞和元旦都没能陪你过，抱歉，羽依”
2月15日
——“醒来的时候突然发现已经是十五号了，明明记得是昨天还只是十三号的……桌上有羽依留下的巧克力，虽然被护士小姐狠狠地警告过，不过还是偷偷吃了一小块……谢谢，羽依”
3月17日
——“桶子和亨来看我了，虽然在病房里大吵大闹惹得护士小姐一脸的不高兴，但是还是很感谢他们能来陪我”
4月2日
——“主治医生说有一种新药对我的病有不错的疗效，如果幸运的话，应该能很快地就回去吧……”
4月29日
——“新药已经用了差不多一个月了，虽说头痛到昏倒的次数比从前少了一些，但药效还是不明显……或许是还需要些时间吧……如果能在五月二十一号之前回去的话就好了……羽依的生日……”
5月13日
——“安慰剂……原来我吃的都只是维生素而已……命运还真是喜欢捉弄人啊，我……或许随时就会死掉吧……真想再见你一面啊，羽依……”
白色背景黑色的文字十分刺眼——“安慰剂”，原来他口中的“新药”就是这个……
我自嘲地笑着，嘲笑自己的粗心和愚钝……眼泪却决堤似的自眼眶中涌出，为他的单纯
“为什么……那个笨蛋……”双拳紧握发出咯吱的响声，泪水模糊了视线苦涩地流进嘴里“我真的值得你这么疯狂吗……明明是那么粗心的一个笨蛋——明明是！”
我忍住心底仿佛刀割般的痛楚，机械般的点击着翻页键，他的决意，离开医院后愈演愈烈的头痛，长久卧床导致的衰弱……他把这些连同着那些他所期冀着的，快乐的事情一同记录了下来……为我订做蛋糕，调查老师们值班的时间，在乡下老家的两天一夜，跑遍半座城市才找到的生日礼物……一切的一切都这样被记录了下来……这是他最后的轨迹……是我一直寻找着的，他存在的证明
——“她说我只剩下最后的168小时了……168除以24就是7，原来我还有一个星期啊……”
“最后的……一个星期……”
他原来是如此精打细算地使用自己这最后的生命……无论那场事故存在与否
……五月二十二号——第二天的朝阳，我注定无法和他一起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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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17】归乡
“我回来了——”他推开油漆斑驳的木门，对着空无一人的房子说道
两个小时的颠簸过后，车轮掀起的尘土散尽，我们的面前是那座卧在原野中，村庄边缘的的小屋
他抚摸着那扇木门，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黄铜的小钥匙，喀嚓一声轻响，把陈旧的挂锁挂在门后
——一切都未曾有过变化，只是积累了时间和灰尘而已
“稍微打扫一下吧”他把厨房里找到的抹布交给我“我去给外公外婆上柱香”
他站在黑白的相框前，青瓷的香炉里升起了檀香的气味“外公，外婆……我回来了”
指尖拂过满是灰尘的相片，他的表情安详而平静
“好……”他啪啪地拍掉了手上的灰尘，走向厨房的米缸“米应该还有剩下的，菜的话……”
他竖起耳朵，穿堂而过的和风吹响了窗棂上悬挂的风铃，伴随着风吹来的还有若有若无的，单音轨的midi铃声……
“那个……羽依”他提了个竹编的篮子，朝门外走去“我去看看菜摊，你去吗？”
“嗯，等下”我放下抹布，跟着他走出小屋，本打算转身关门的时候，走在前面的他突然发话了
“不关门也可以啦，不用担心”
他提着竹篮悠闲地往村口走，路旁田地里的禾苗在阳光和风中闪烁着摇曳的绿意，我小跑着追上他，牵住了他的左手
“想吃什么？”他漫不经心地问着，似乎是在盘算着今天的菜谱“不过应该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些普通的蔬菜吧……”他指指停在村口的电动三轮车，midi铃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那个大叔也换了新车啊”
“喂……大叔——”他朝那边喊了一句，提起了手中的竹篮“最近还好吧？”
三轮车的车主朝这边看了看，挥舞着粗壮的手臂招呼我们过去，三轮车后的货篮里堆满了还粘有地里的泥巴和露水的蔬菜，我站在他身边，看他挑拣着当天新鲜的蔬菜
“哈哈……这才多长时间没见，就带女朋友回来看外公外婆了？”只穿了一件白布背心的大叔朗声大笑，还一边帮着往人挑出卖相好的蔬菜：豆角，圆白菜，辣椒，青豆……一个劲地塞进了往人的竹篮里，那个在我看来略大的竹篮竟然已经被大叔的盛情装满了，往人抱歉地笑着，一面不露声色地把多余的蔬菜再放回大叔的货篮里“真的吃不完啦……我们只有两个人而已”
“那怎么行？看看你瘦成什么样了？”大叔仍旧不依不饶，蔬菜就像被放在了循环的传送带上一样重复着从货篮到竹篮，再回到货篮的运动，就这样，在大叔的盛情之下，我们只能提着满满当当的竹篮一步一晃地往回走，身后是大叔爽朗的笑声和听起来更显悠扬的midi铃声……
“真是没办法啊……”我俩各提着竹篮的一边，一起感叹道……
………………
…………
……
“久等了……饿了吗？”
他端出来的蛋花汤冒着热气，红漆斑驳的木桌上，我们面对面坐着，两人中间是简单的午餐
“我开动了——”两人同时端起了碗
他碗里的东西仍旧很少，白色的木筷也只是偶尔夹起盘子里的菜，他仔细地咀嚼吞咽着，但没过多久，碗里就已经空了
“你不饿吗？”我放下碗，看着餐桌对面端着一杯热茶的他“吃得也太少了吧？”
“……不，我吃饱了”他轻松地笑笑，似乎只是偶尔的食欲不振“只是突然不太想吃东西……而且”
“看着你吃这么香，我也觉得饱了”
“……！”我的脸又开始发烫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默默地埋头吃饭……
真是的，这个家伙……简直就像是被他饲养着一样嘛……
………………
…………
……
结束了午餐，在午后慵懒的气氛中，我继续着仍未完成的扫除工作，竹扫帚摩擦地面的沙沙响声和飞起的，星星点点的灰尘混合了起来，扑在推门进来的他的身上
他提着水桶和拖把，啪嗒啪嗒地湿润了积灰的地面，将初夏的燥热一扫而光，阳光从木雕的窗里射进来，在地上投下鸳鸯窗花的影子，我放下扫帚，坐在床边看他拖地，从房间的里侧拖到房间的外侧，他一声不吭地拾起扫帚走出房间，然后空着手回来
“辛苦了……”他也坐在床边，额间挂了几颗汗珠“看电视吗？虽然不知道那台老电视还能不能用……”
他给对面的电视机接上电源，然后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遥控器，在一阵细微的电流声中，电视的画面跳动了两下，然后显示出了正常的图像
“观众朋友们大家好，这里是《你的月亮我的心》，我是主持人粉饰矿，今天来到这里的嘉宾是知名作家天苍妙……”
电视机唯一能接收到的频道正在重播一个老牌的访谈类节目，年轻的主持人正举着话筒采访一个三十多岁的作家
“听说天苍老师的作品Once‘会在近期以游戏的形式重制，请问您对这部作品怎么看，这部作品在您的创作生涯中是怎样的地位？”
主持人向作家提出了一个又一个问题，作家则用自己惯有的风格应对着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主持人，节目像一场攻防战那般进行着……但是
“哈……还真是无聊啊……”我关掉电视，无聊地望着窗户上木雕的鸳鸯窗花，肩膀上突然多了什么东西……
他的头歪过来，靠着我的肩膀……孩子般平静的睡脸伴随着轻微的呼吸声，在我的肩头安稳地睡着了
头发……密而柔软的黑发中夹杂着几根灰白的头发，有的只是半白，有的却已经从发根至发稍完全变成了白色……听老人说，人的白发拔不得，拔一根，长十根——谁知道呢，他只是累了而已
“哈……便宜你一回……”
我轻声感叹着，把他的头轻轻抬起放在大腿上……他轻得仿佛没有重量似的，只是闭着眼任我摆弄，睡脸安详，似乎正做着什么好梦
“晚安，往人”
我轻抚着他前额的头发，沉沉地睡去了……
………………
…………
……
启明星隐去的那一瞬间，星空如同画卷一般在我面前展开，在那似白绢铺展开来的银河之中，黑色的天空的幕布上，闪烁着各色萤光的星辰忽明忽暗，仿佛真有什么人赋予了它们生命，让它们在这星河之间起舞似的，这像爆炸一样突然遍布天空的星群，和苍穹之下仰望星空的他……
晚饭后，他牵着我的手离开了小屋
借着手电筒的亮光和夕阳所放射出的最后的光线，我们顺着两旁长满了野草的土路爬上了这山坡
在群树之间，有一片被青草所覆盖的空地，夜色中辨不出颜色的树木围出了群星的舞台，他关掉手电，牵着我的手仰望这星空……
“怎么样，震撼吗？”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抑制不住的激动“最后看到这片星空，已经是快一年前的事情了……一点都没变啊……”
“好厉害……”我望着这片星海，由衷地赞叹道“以前从来没有见过……”
我和他一同仰卧在草地上，整片星空映入眼帘，在初夏细微的虫鸣声中，他轻轻地哼着有些悲伤的歌——
然后，在舞台的边缘，映入眼帘的——
“流星！”
“……是流星啊”他感叹般地说着，然后欣慰地一笑“许愿了吗？”
“唉……？”在我愣神的片刻，流星已经拖着它的尾巴消失在了舞台的另一端，焰火般转瞬即逝“啊……飞走了”
“那还真是可惜了……这里的流星，是一定能满足你的愿望的……”
“哎——真的吗？”
“嗯……我上次许的愿望，就已经成真了”
“什么什么？什么愿望？”
他满足地望着流星消失的方向，小声地说
“希望能做你的男友，带你来这里看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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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18】惬意的假日
“……？”
我睁开眼睛，面前是不熟悉的白灰色的天花板
身旁充溢着仿佛是泥土和草的气息，阳光透过半开着的白纱窗帘在地面上投下一半清晰一半模糊的光影……我坐起来，尝试着将记忆整理明白
这里是……
对了，昨天我和往人回到了他的外公外婆曾经住过的乡下小屋，然后一起扫除房间，晚上在附近的山上看星星，好像还看见了流星的样子……
木制的门枢轻轻响了一下，他推开门走进来
“早上好，往人”
“啊……早啊，羽依……睡得好吗？”有那么一瞬间，我似乎看到了他手边有什么银色的东西一晃而过，但也只是一瞬间，然后他走到窗前，把白纱的窗帘拉开，顺便取走了桌上的一个铁盘
“那是什么啊？”铁盘里有螺旋状排列的白灰，似乎轻轻震动就会散开……以前好像见过这种东西……
“那是蚊香啦……这里没有电子驱蚊器，只有用这种东西了”
是吗……怪不得昨晚总是闻到一阵檀香似的气味……
他走出房间，离开时又把头探进来“早饭已经做好了，醒了的话就去吃吧”说完，便听到他的脚步声和铁盘敲击地面的金属响声，我下床重新把窗帘拉起来……真是个不细心的家伙啊……
………………
…………
……
早饭后，我在小屋里四下寻找着他的身影
他并没有出现在饭桌上，斑驳的老饭桌上只有用瓷盘盖住的早餐和一张便条
——“我出去走走，一会儿就回来”
但是，总有点心神不宁……
“我在担心什么啊……他……”我说着让自己冷静下来的话，站在小屋门口等待着他的身影从视野的边缘出现……
身后正对着大门的那座大钟发出稳重而充满节奏感的嘀嗒声，镂空的黑色秒针一格一格地跳动着……
在视野的尽头……覆盖了碧色树木的山的一角，他的身影在树木的掩映下若隐若现
在那里啊……我跑了起来，向那个方向，生怕他会突然消失在视野里似的奋力地奔跑着……就像是被什么恐怖的预感追逐着不放似的，脚步踏过去年的落叶，前年落花化成的泥土，踏过涨水时水流磨蚀的鹅卵石，越过初夏的青草，在小路的那一端高高地跳起，整个人扑进他的怀里
“怎么了？跑得这么急”
他的手上粘了泥土和细碎的草叶，长而细腻的手指此时显得有些凌乱“稍微，做了些除草的工作……毕竟一年没来了，这些事情不自己做不行”
他指的，应该就是外公外婆的坟墓了吧……原来就在这座山里……
“是吗……”心里莫名的恐惧感此时突然地一扫而空，我伸出手，替他整理好有些凌乱的领口，他回头看了看来时的小路，继续往前走
顺着来时的小路往回走，在一个不起眼的路口转向另一个方向，他走在我前头，不远处响起了潺潺的流水声，绕过那棵四五人才能合抱的梓树，一条缓缓流淌着的小溪出现在他的面前
“啊……找到了”他在水边的小码头上蹲下，把手伸进冰凉的溪水中，静静流淌着的清水将泥土和草叶从他的手指上剥去，他站起来把手上的溪水甩尽，用手遮住眼睛遥望着枝叶掩映的那一片晴空
“看我的！”我用双手鞠起一捧溪水，将夏日的灼热和清凉一起泼向正看着天空出神的他，素色的衬衫顿时布满了水迹
“……羽依——”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生气，然后，他跳下仅仅及膝深的水中，抄起冰凉的溪水，往我的方向泼洒“别跑！”
“哈哈哈哈……”水声和笑声混合在一起，在粼粼地反射着阳光的水面上，水珠落进溪水里将天空的影子打碎，我们在及膝深的水里追逐着互相泼水，到两人都像落汤鸡一样的时候，我们坐在岸边，溪水冰凉了的风从两人之间吹过……
“唉……真是的，羽依你啊……”
“有什么不好的啊？热死了……哈哈”
“全部都打湿了啊……那个……”
“什么？”
“变透明了哦……”
“透……透，透，透——不要看啊！”
“真是没办法啊……”
“往人大坏蛋！！”
………………
…………
……
快乐的时间总是流逝得出奇迅速，当夕阳的光辉为极西的天空染上一抹嫣红，我们站在那座青砖的小屋门前，正对着大门的老钟响着沉重的步伐
我们锁好所有的房门，收拾好行李，最后一班巴士的引擎声在远方隐约可以听见
“结束了啊……”他抚摸着斑驳的木门，被岁月磨蚀出黄铜光泽的挂锁轻轻地晃动着“还真是短暂啊”
“感觉……很可惜呢”
“……嗯，如果能多玩几天就好了……但是……”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笑着应和到“是啊，嘿嘿……毕竟……”
那个日期，快到了啊……
“下次……也一起来吧，要好好感谢那个大叔呢”
“下次……啊”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莫名的落寞，他关上大门，把挂锁喀嚓地合上“下次的事情就下次再说……走吧”
夕阳之下……他的表情却莫名地悲伤……望着夕阳的他的眼角，有什么东西颤抖着闪烁起来
“……我知道了”
小路的尽头是正等待着的汽车，在远处响起的，微弱的引擎声之中，我看到他轻轻地，将什么闪着铜色光泽的东西抛进了路边的草丛之中——
那东西落地的金属轻响……几片金属碰撞的声音异常清晰……
“那个……掉了什么吗？”
“没什么，只是些没必要留着的东西罢了”他背对着我走进巴士的车厢，老旧的气动门在我身后关闭“回去吧，假期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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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25】期限：168小时
——“你去哪里了？治疗不是很有效吗？”
——“别再骗我了，冰室医生……或者是说，难道你真的相信安慰剂疗法能奏效吗？”
——“谁告诉你的？”
——“……维生素C和碘酒的脱色反应，稍微做做实验就能知道了……还有”
——“医生你查房的时候，难道没有注意到我是醒着的吗？”
——“……你都知道了吗……”
——“医生你没必要自责，就算不知道安慰剂的事情，我也会跑出去的……她正等着我呢”
——“望乡……羽依？那个女孩子吗？”
——“嗯……还有，虽然很冒昧，能请你帮我个忙吗？冰室医生”
——“你需要什么？”
——“阿司匹林，越多越好”
听到这里，我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最后的痛苦只能靠止痛药来缓解，他的脸上却丝毫不见痛苦的表情……
并不是他隐藏太深……只是我没有注意到而已，一天天消瘦下去的身影，逐渐变得孱弱的笑容，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突然熄灭的，燃烧着的瞳孔……
——“那个……冰室医生”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嗯……这种事情不太好开口呢……”
（列车鸣笛的声音）
——“我，还有多久？”
这是他在回来的火车上拨出的电话，不知是因为误触还是其他的意外，双方的对话被完整地记录了下来……然后，被我发现……
长久的一阵沉默过后，医生的回答在铁轨的声音中十分地清晰……
——“336个小时左右……也就是两个星期——不，如果算上阿司匹林的话……”
——“168小时，或许更少”
——“是吗……呵呵”录音里他的笑声让我心头一震“一个星期……吧？好像正好足够啊”
——“是……是吗……那还真是……”
——“客套话就不用勉强再说了……由美，不——冰室医生……永别了”
——“请……请等一下！穗——”
电话被切断了，替代医生声音的是冰冷的占线提示音，录音也随即停止……在那末尾，我似乎能听见列车进站的声音——5月15日，他的生命开始倒数计时……
我无力地躺倒在床上，隔着窗帘，窗外是初夏清晨的阳光，窗口缝隙漏进的微风拂动窗帘的流苏
——我拿起电话，在他的电话本里寻出那个号码，“冰室”，然后用自己的手机拨出
电话那头的“嘟嘟”声只是响了一小会，这通不知为何被拨出的电话就有了回音……我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只能等待着对方开口
“我是冰室，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虽然只说过一两句话，但电话那头的确是她的声音……我该说什么呢？不记得往人事情的她，还能记得我吗？
“……喂喂？出了什么事情吗？请回答我”
“抱歉……稍微，有点事情想咨询一下……”迟疑良久，我把话筒放在了嘴边“请问……”
我向她描述着记忆中往人的病情，当那种病的名字穿过话筒到达对面的时候，她的呼吸声稍微加重了几分，随即又恢复了冷静
她接下来的回答……
“那个……小姑娘，你说的那种病……在这世界上还没有被治愈的先例……一般情况下，确诊半年之后——”
“应该就会去世吧——伴随着难以抑制的痛苦……如果使用了阿司匹林之类的止痛剂的话，身体的崩溃就更难以控制了……”
听筒那头传来一声轻叹“如果你身边真有人得了这种病的话——”
“我知道了……打扰了……”我无力地松开了手机，手指滑过鲜红的挂机键仓促地结束了通话……
已经，没有什么好确认的了
我扑倒在床上，眼眶噙满泪水，努力咬住枕巾迫使自己无法哭出声来……喉咙就像被阻塞住了一样，深处似乎有火焰在燃烧……仿佛自己也将受召唤，灵魂飞往天国似的，我松开枕巾，白色的布料上似乎有些许的红色血迹，似乎是我自己咬破了嘴唇，但却意料之外地感觉不到痛楚
最后的168小时……我都干了些什么啊……
我重复着不可理喻的任性，恣意妄为地享受着他生命的最后……
“真差劲啊，我……”
这，就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吧……
真是活该啊……要是我能再细致一点的话……
床上的手机突然毫无预兆地响起了来电的铃声，忽闪忽闪的来电提醒上是一个熟悉的号码
“喂？我是冰室”
电话的另一端是那个医生，或许是有什么话没说完，她的电话追了过来
“……还有什么事吗？冰室医生”我虚弱地说完这句话，漠然地盯着天花板，一种奇怪的气氛在这通电话中油然而生
“冒昧地问一句……你说的那个病人……”
“死了……前几天的事了”我无助地盯着天花板，大口呼吸着陌生的空气，不让自己哭出来“……因为，意外”
“……是，是吗……那真是……”电话对面的人似乎也有些不知所措，她吞吐了两句，然后恢复了正常的语气“看来……你知道最后都和那位在一起吧……”
我不禁有些疑惑，她……
“嗯……一直到最后”
“……是吗”她沉默了几秒钟“或许，他最后的心愿已经完成了吧……离开的时候不留遗憾，对于病人而言就是最幸福的事情了”
“最幸福的事情？”
“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虽然不太准确，不过应该就是这种心情吧”医生干笑了两声，然后小声地说“我曾经喜欢过的一个人……也是这样的”
“冰室医生……”
“那种事情就不要再说了……如果可以的话，出去走走，心情会变好的吧？……那个人应该也不想看到你这样吧？”
“是啊……谢谢你，医生”
……我挂掉电话，一口气从床上站起来，唰地拉开了房间的窗帘，那条路的两旁遍植枫树，在初夏的阳光下，碧绿色的叶子摇晃着，叶面晶莹……恍惚间我似乎看见了那晚的星空……
“现在……就是我们俩斗了，把往人遗忘的世界……还没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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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19】准备工作
“小铮，四碗拉面！”
一进店门，老板便轻车熟路地向里面的店员招呼道，年轻的店员点出了四个瓷碗，用不锈钢的勺子从汤锅里舀出面汤来
“那个……抱歉，三碗就够了”他有些抱歉地举起右手，竖着三根手指“我就算了”
“怎么——？小哥……”店主拖长了嗓音，看向一脸抱歉的往人“不会是忘记带钱了吧？”
“不会吧……”已经坐下了的桶子应和到“那个，要是真没带钱的话就算在我账上吧……往人你最近都没怎么吃东西的样子……”
“是啊，瘦了很多啊……”亨也应和着，一边把往人推到座位上一边向店里的小铮招呼着“四碗，就是四碗没错”
“喂，亨！要是吃不完的话，对别人也太不尊敬了吧？”往人继续向里面招呼着“小铮！三碗，就三碗啊……别弄错了”
店主见状，也无奈地摇摇头，他朝小铮挥了挥手，示意他放下一个碗“真是没办法啊……等下次食欲恢复的时候，要吃两碗哦！”
“是，是……”他无奈地搔搔头发，然后拿出手机查看起了地图，等拉面等到无聊的桶子和亨也凑了过去，三个人在手机屏幕上指指点点，地图不停地重复着缩放的动作，几个标记用的点之间的距离时近时远
“好多店啊……而且新开的也不少……”往人移动着手指，地图在点与点之间游移着“新的超市和商场，夜市和步行街……桶子，有什么推荐的吗？”
桶子粗壮的手臂越过往人的肩膀，粗细直逼胡萝卜的手指头按住了其中的几个点“虽说新店是有不少，不过店面的刷新率也是高的吓人啊……”
“有些店，刚开业的时候因为促销积累了很高的人气……一两个月之后就基本没人会去了——然后就基本上只有关门大吉，再把店面转让出去这一条路可走了”
亨拿出了他的手机，把一份列表给他们两人看“这个是那条步行街三个月之前的商户列表……现在几乎便当了一大半……除了本来就没什么吸引顾客的资本之外难道还有什么别的原因吗？”
“当然”老板依旧是拿着白色的碗布在擦拭着一尘不染的白瓷碗，这已经成了他的习惯动作了，似乎他的碗柜里永远都有擦不完的碗一样，老板接过亨的话头，手上的动作基本就没停过“要么就是因为，监督是虚渊玄的关系吧？”
“什么啊，这个……”老板出人意料的发言听得我一脸的黑线，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吗？虚渊玄又是谁啊？
“爱的战士，虚渊玄啊……”往人玩味地重复了这个名字一遍“要真是这样的话，他爱的还真是深沉啊……喂，我们聊的不是这个吧？”
“是啊，早就偏离中心了呢”桶子吸溜着热气腾腾的拉面，含混不清地说道“要我说的话，还是那些干了十几年的老店才好，唔姆”
“那边的，吃面的时候不要说别家店的事情啊！”脸上铺满白面的小铮从里间探出头来，挥舞着手上粘糊糊的面团生气地说着“要去爱欧那里就尽管去啊！别再来了！”
“小铮！连话都不听清就随便发火……罚你今天留下来洗碗！这个锥锥！”
“天苍大叔！”
老板轻轻地把碗放下，用碗布擦着拳头走进了里间，在一阵鸡鸣狗跳之后，又擦着拳头走出了里间……只是没有了小铮的声音……
……我刚刚好像听到了“天苍大叔”的称呼……了吧？
算了，还是不深究了……
“这样的话……应该就算是决定了吧？”
在骚乱的同时，另外三人的交谈也算是结束了，亨飞快地在随身的笔记本上写下了什么，然后“啪”地合上笔记本……不知何时，他面前的面碗已经空空如也了
“嗝……我吃饱了！”桶子也放下竹筷，特大号的瓷碗里只剩下了几片葱花，他和亨呼地站起来，把零钱放在桌上“那往人，我们走了啊……再确认一下，是要奶油的吧？”
“嗯，快去快回啊”
“做不到哦……”亨摇晃着手中的车钥匙，金属环碰撞发出轻响“我们争取在第二节课下课前回来吧……”
“哈哈，那还是拜托了”
“回见”亨的身影也最终消失在门外，中午的太阳略显毒辣，两辆自行车绝尘而去……
那两个家伙……又要逃课了吗……
………………
…………
……
身后传来了轮胎和地面摩擦的响声，一回头，就能看见自行车红色的车架在人群中一掠而过，超过了几辆同行的自行车，电镀的车身反射着路旁昏黄街灯倒影，他的脸上忽明忽暗，视线与我相交——
——刹车的声音
“走得真快啊……有什么急事吗？”
他撑着把手跳下车，原先被他超过的自行车又纷纷超过了他
“什么都没有，是你太慢了”
“是吗？哈哈……太久没运动了，身体也变迟钝了啊”
他推着自行车走在前面，车链发出了滴滴哒哒的声音，我突然想到了某些事情，于是我开口问他
“往人，你们到底在计划什么啊？”
他稍微歪了歪头，装出一副不解的样子“什么计划啊？我们？”
“你和桶子还有亨啦……今天在面馆不也是在一起唧唧喳喳吗？”
桶子和亨今天下午真的逃课了，在差不多第三节课的时候，他俩才偷偷地从后门溜进教室里……真是不知道他们是怎样才能不被那个地中海的班主任发现的
“啊……”他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那个啊……那个是……”
“秘密”
我就知道他不会轻易告诉我……那么就……！
正当我打算使出后手的时候，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把那个边唱歌边震动的黑盒子拿了出来，接通了放在耳边“喂？我是穗田……哦，那个东西……怎么了……？啊？只有零件？”他的声音里多出了些吃惊的意味，然后又恢复了正常，甚至有一些雀跃“是吗……那没问题，我明天可以过去吗？……那真是太好了，就这么办……好的，再见”
他挂掉了电话，我们也走到了每天分别的丁字路口，在那盏老街灯下，他有些抱歉地笑了
“抱歉，光顾着打电话了……”
“不……没什么”
是很重要的事情吧……第六感这样提醒着我
但是……还有一件事……
我凑到他耳边，轻声地说——
“蛋糕，我很期待哦……”
“唉……羽依你……”
“拜拜……！”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我跳着从他身边跑开，穿过遍植着枫树的道路……
“谢谢，往人……”我对自己这样说道……